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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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会来,容思勰并不着急,如果她此时质问容思青,反倒落了下风。

六娘唇边挂着笑意,得意地向容思勰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为此她特意将位置让出来,好让容思勰一眼就能看到容思青。然而六娘等了许久,也不见容思勰向容思青发难,心里颇感扫兴,她倒很想挑拨容思勰两句,但觑了眼夫子的脸色,到底不敢在夫子眼皮子底下造次。

而处于视线焦点的容思青脸上却是一派从容,虽然眼神里还残存着慌乱和忐忑,但她的表情还算镇定。容思青毕竟多活了一辈子,夫家虽然落魄,但毕竟是侯府,各种应酬总是少不了的。上一世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容思青接触了很多远不是她这个阶层的大人物,耳濡目染,她的举止风仪进步了许多。容思青想到此处,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学着前世贵人的样子,摆出一副淡然从容、举重若轻的模样,姿态翩然地入座。

屋里其他人哪见过容思青这个模样,一时间都有些愣怔。不过几天的功夫,为什么容思青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感受到周围或有或无的探究视线,容思青表面上浑不在意,但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她的这一步走对了,她毕竟比这些还未出阁的姐妹们多经历了许多年,只要她不刻意压制,就没有人能掩过她的风采。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做跟在人后的卑微庶女,她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众人隐晦地打量了片刻,便纷纷收回目光,因为杜夫子已经开始授课了。今日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杜夫子没有检查昨日的曲子,而是直接教授新的指法技巧。待她讲完后,便让几位小娘子自由练习,片刻后检查。

琴房内顿时响起杂乱的琴音,一刻钟后,杜夫子喊停,示意大娘独奏方才的曲目,为其他人做示范。

大娘的教养颇为严格,除去上午的府学外,二夫人还为她安排了其他课程,所以琴棋书画女红礼仪,大娘哪一项都不差。大娘面不改色地接受了杜夫子的任务,一曲奏完,没有出现一个错误,杜夫子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下一位娘子继续。

轮到容思青时,她又给大家带来一个大惊喜。容思青没有弹奏夫子要求的曲子,而是选择了难度更高、曲谱更长的《春江花月夜》。发现容思青临时换了曲目,不少人心中不悦,暗暗期盼着容思青出丑。可是在容思青的指下,《春江花月夜》音韵清丽华美,曲调工整细腻,可见演奏者水平颇为不错,远非在座这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娇小姐所能及。

一下子就把满屋子的人镇住了。

杜夫子也着实吃了一惊,她是内行人,自然听得出容思青这一曲没有五六年的苦练,绝对达不到这个水平。杜夫子惊异地看向容思青,平日一点也不打眼,没想到容思青才是这些娘子中最刻苦、最有天分的人!

杜夫子隐约记起容思青好像是庶女,联想到王府里的一些传闻,杜夫子看容思青的眼神已经由欣赏转为怜惜,这样有天赋又肯下苦工的贵女越来越少见,而容思青难得两者兼备,却因为身份的问题而不得不隐瞒实力,避开嫡妹的锋芒。杜夫子也是爱琴之人,想到此处,她起了爱才之心,言语间难免带了些许维护:“四娘此曲妙极,全曲没有一处指法错误,而且对意境的理解也非常到位,想不到四娘小小年纪已有如此水平,你们要多向四娘学习。”

容思青在姐妹中排行第四,在座几人好几个都比她年长,听了杜夫子的话,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几位娘子都低下了头,低声应道:“是。”

容思勰几人虽然比容思青小,但是这是杜夫子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夸赞一个人,倒显得她们几个多么愚笨惫懒一般。六娘一改方才的笑脸,用眼睛狠狠剜了容思青一眼。

一时间屋内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容思青身上,容思青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容思勰看了几眼就收回了注意力,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她没什么天赋,平时练琴也不勤快,所以被别人超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容思勰反倒更关注另一件事,在她的印象中,容思青并不是这样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她永远低着头,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平时总是想方设法地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为什么一夜之间,容思青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呢?

容思勰忍不住又看了容思青一眼,她想,她需要重新定义她的庶姐了。那次落水后容思勰就觉得容思青怪怪的,而这首《春江花月夜》证实了她的猜测,她这位安静无争的庶姐,恐怕整整九年,都在演戏。

容思勰顿时觉得很受打击,古代的孩子也太早熟了一点,大娘年仅十二就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容思青仅仅九岁,演技已经高超到能把王府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容思青的琴艺这样精湛,嘉乐院上下那么多下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向黎阳禀报。

容思勰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容思勰的胡思乱想中,琴艺课结束了。容思勰看到朱衣已经回来了,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找朱衣说话。

一个时辰都在练琴,几位娘子都有些疲惫。趁现在霍夫子还没有来,姐妹几人纷纷唤来侍女,侍女在背后轻轻地捶着肩,而她们则随意谈笑,放松精神。

今日,众姐妹谈话的焦点不约而同地围绕在容思青身上。六娘最沉不住气,说道:“四姐,想不到你还藏了这么一手,我们一起上府学多年,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四姐琴艺如此精湛,四姐瞒得我好苦。”

五娘看大娘不说话,这便是默许的意思,她便放心地应和道:“四姐也真是的,你有一技之长,我们姐妹几人只有替你高兴的份,为什么连我们都要瞒着呢?依我看,恐怕四姐的秘密多着呢,只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罢了。”

听到秘密两字,容思青心里跳了跳,她觑了眼五娘的神色,确定五娘是无心之言后,这才放下心,含糊道:“不过是碰巧而已,最近不知为何,仿佛突然开了窍,其实还是杜夫子教的好。”

姐妹几人轻轻一笑,显然没人相信。这窍也开的太玄乎了,一夜之间琴技突飞猛进,这样含糊的解释就想把她们糊弄过去,她们又不是傻。

五娘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在思索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能让四娘舍弃经营多年的形象,主动暴露底牌。思来想去,唯有选后一事算得上大事。

可是她们乃是宗室女,后位花落谁家,与她们有什么干系?

被容思青抢去风头的刘五娘也笑着说道:“之前母亲常和我说王府的娘子们极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样一比,我倒白长了这几岁了。”刘五娘之前一直仗着年龄大,多练了几年琴,在琴艺课上处处压王府的娘子们一头,如今却被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小丫头超过,她自然是极不悦的。但刘五娘好歹记着这里不是侯府,宸王府不是由她耍脾气的地方,所以刘五娘虽然心里酸,但是言语间还是给容思青留足了面子。

刘六娘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她对刘五娘说道:“阿姐,你这样说我就不依了。你可是我们侯府姐妹中最厉害的人,琴棋书画样样拿手,阿妹如果能有你的一成聪慧就好了”

刘五娘被这一番话捧得舒服极了,假意骂道:“瞎说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也不害臊。”

“阿姐是侯府里最厉害的人,四表姐是王府里琴艺最厉害的人,我什么都不会,要是能像阿姐和四表姐一样就好了。”刘六娘脸上挂着羞涩的笑意,看起来对刘五娘和容思青仰慕极了。

在座的几位王府娘子神色马上就微妙起来,王府里琴艺最厉害的人?容思青一个婢生女?

大娘脸上挂着从容温婉的笑意,看不出在想什么。五娘默然不语,她知道这种时候肯定有替她出头的愣头青,二娘远远坐在一边,不参与她们的谈话,而三娘显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容思青察觉到刘六娘给她戴的这顶帽子太大,还没等她替自己辩解一二,六娘就率先嗤笑了出来:“她可当不起王府第一人。不要以为会一点魑魅伎俩就能翻身了,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前,不妨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容思青辩解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还是猝不及防地被六娘戳到了痛处。她的身份就是她一切悲剧的根源,前世就因为她是庶女,她被以一项附赠品的身份送到破落侯府,这一世她努力改变命运,难道还要受出身的摆布吗?

容思青越想越悲愤,一时间她仿佛回到了看似光鲜实则衰落的侯府,她似乎还是那个绝望的被放弃了的二少夫人,重生只是她的幻想。

容思青心中惊悸,指甲深深掐入肉中,尖声叫道:“不!”

六娘被她吓了一跳,越发觉得四娘上不了台面,连脸上的鄙夷之色都懒得掩饰了。

“四姐,就算你不是什么好出身,但好歹是王府的人,在学堂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容思青双唇嚅动,似乎还没从思绪里回过神。

刘五娘虽然不敢表现出来,但心中实在快意极了,她只好悄悄地握了握刘六娘的手,虽然刘六娘是无心之言,但歪打正着,颇和她的心意。

五娘也不喜容思青,但容思青毕竟是大房的人,闹得太大不好收场,就在五娘打算说几句话转圜的时候,一个音色稚嫩,但一道沉静清亮,已初现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四姐是大房的长女,一品亲王的女儿,怎就不是什么好出身了?”

五娘心中一跳,连忙回头,果然是容思勰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的容思勰是未穿越的容思勰,可以看成平行时空两个性格不一样的人,毕竟容思勰是胎穿,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就是原装的。

容思青前世的一些恩怨纠葛,从容思青的角度看来,自然是黎阳和容思勰对不起她,但是从黎阳和容思勰角度来看,其实这是双赢的。后文会渐渐展开前世的事情,到时候亲们就懂啦~~

第十一章☆、各自为政

“四姐是大房的长女,一品亲王的女儿,怎就不是什么好出身了?”

五娘心中一跳,连忙回头,果然是容思勰回来了。

更糟糕的是,容思勰的身侧还站着霍夫子。

容思勰方才派朱衣去打听容思青的事情,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霍夫子,她便随着霍夫子一同回来。其实她们俩在屋外听了有一会时间,没想到越说越不像样,容思勰实在忍无可忍,这才出面喝止。

六娘是二房最受宠的嫡女,二夫人和大娘都护着她,别人因着六娘的身份而对她百依百顺,倒把六娘纵的口无遮拦。可是别人怕六娘,容思勰可不怕。容思勰定定看着六娘,针对的意味非常明显,“六姐,你倒是说说,四姐的身份哪里见不得人了?”

六娘也是从小被捧到大的,打小就看不起庶出,母亲常在她耳边念叨的东西几乎脱口而出:“六娘的生母是…”

“六娘。”大娘制止了六娘即将脱口的话。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容思勰已经回来,夫子也跟在她身边,这种时候,有些话便不能说了。

一天之内连续被大娘呵斥,六娘心里也腻歪极了,她气冲冲地质问大娘:“大姐,我说的没错,你为什么老护着那个…”

六娘的声音减弱,她看着大娘严厉的眼神,到底不敢挑战长姐的权威。

大娘站起身,对着夫子的方向躬身行礼:“妹妹们在拌嘴,让夫子看笑话了。”

容思勰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是拌嘴,原来六娘和姐妹玩闹,最喜欢用人家的出身开玩笑呀。”

大娘下意识地想皱眉,但容思勰是府里的混世魔王,她少不得要多忍耐一二。于是大娘忍着心中的怒气,对容思勰柔声说道:“六娘心直口快,她总是这样,嘴上说得凶,心里却是出于好意,说起来也是我管教不严,七妹不要往心里去。”

容思勰轻轻哼了一声,“大姐说什么都有道理,反正她得罪的人又不是我,大姐不妨问问四姐,愿不愿意原谅她。”

容思青慢慢从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挣脱,刚恢复意识,就看到大娘极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说着,“四娘以为如何?”

那一眼带着高高在上的藐视,仿佛和她说话便已是天大的殊荣。容思青心中屈辱,但想到大娘未来的夫家,心知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得罪大娘,便也懒得细想大娘所言何事,低头温顺地说道:“四娘听大姐的。”

容思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容思青一眼,连五娘的眼神都变了。容思青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察觉到容思勰瞪了她一眼,几乎马上猜到了刚才的事情。

恐怕又是她的好嫡妹惹了事情,找她顶罪,故而大娘才和她确认。

容思青越想越是这个理,心中冷笑连连,她冷冰冰地往容思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暗讽道,反正你也没几天好得意了,很快,你就要体验到一夜间从天子骄女变成长安笑柄是什么滋味了。

霍夫子旁观了一场格外精彩的姐妹“拌嘴”,但她是京城人士,对当年宸王府的事情也略有耳闻,自然知道宸王一系和老王妃一系是格外不对盘的。但这是王府内务,霍夫子才懒得插手,反正双方小娘子战斗力都不弱,看着还挺有意思,就当平日的消遣好了。只要这些宗室贵女们不在课堂上闹出大事,就不算她的失职。

霍夫子全当看不见方才的摩擦,她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娘子们已经休息好了,那便开始今日的课程吧。”

众娘子都顺从地回到自己的座位,默契地仿佛方才争执不休的人并不是她们。

宣朝写诗之风盛行,在国都长安尤盛,即使是黄口小儿都能随口背出几章名篇。寺庙和驿站的墙上,随处可见文人雅士即兴写下的诗作。在这样的环境下,写诗鉴诗是长安贵女的必修课,容思勰只能硬着头皮学习作诗,但她的水平实在一般就是了。好在她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霍夫子即兴起了一个题,让容思勰几人各写一篇五律,她则在屋内随意走动,查看各位娘子的情况,间或停下来,对诗篇中的不足之处指点一番。

慢慢地,霍夫子走到容思青的书案旁。霍夫子看到容思青已经誊写好了,很是吃了一惊,接着细看容思青的诗句,心中的惊异更甚。

其他几个姐妹看到夫子站在容思青旁边久久未动,脸上还露出惊奇之色,她们对容思青的作品愈发好奇。六娘拿过容思青的诗作,看过后也吃了一惊,姐妹几人相互传阅后,看容思青的眼神就愈发奇怪了。

连寡言少语的二娘都出声称赞,“好诗。”

这下众人都坐不住了,“四娘真是深藏不露,非但琴技了得,连诗作都如此高明。”

容思青维持着淡然的神色,“不敢当此谬赞。”

但她眼角的得意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这可是五年后名燥长安的新科状元成名之作,自然不凡。

容思青感觉到众人或考量,或疑虑的视线,虽然还不习惯被众人注目的感觉,但她忍住了心底的怯缩之意,大大方方的任人打量。

从今日起,她再也不是那个人人可欺的卑微庶女,躲在容思勰的光芒下无能为力,她要改变自己的人生,从容思勰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荣光。

几位小娘子震惊于容思青的展露出的非凡水平,多多少少都心生忌惮。没想到容思青非但琴艺了得,作诗也非常不凡,容思青在她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伪装了九年,而竟然无一人看穿,这让从小就磨练心机演技的王府娘子们大生警惕。之前众人心中多多少少还对容思青抱有不屑,如今,却不得不好生估量一下这位不打眼的庶女了。

可霍夫子心里的想法却全然不同,她醉心诗文已久,眼界远非这些十岁出头的小娘子能及。几位小娘子都认为容思青隐瞒实力厚积薄发,但霍夫子却能看出这篇诗并不是容思青的手笔,一个人的遣词造句可以改,但行文风格总是一致的。而这篇诗文,分明不是容思青的文风。

这些话霍夫子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贵族捉刀之事屡见不鲜,无论容思青是怎样说服对方放弃这样足以名扬天下的心血之作,霍夫子都不打算多管。她只是一个授课夫子,王府的圈圈绕绕与她何干?

但是容思青可算是在她的心里活起来了,霍夫子不着声色的看了容思青一眼,此女心机深沉,少接触为妙。

诗文课结束后,屋内一反常态,格外安静。各方娘子打量了容思青几眼,怀揣着满肚子心思离去。

想来容思青性情大变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长辈们耳中。

可是容思青无所畏惧,她受够了不争不抢作隐形人的日子,早一点显露出自己的能力,才能让各房忌惮她,才不会有人再轻视于她。

容思青刻意放慢了收拾笔墨的速度,最后一个离开学堂,可是没走两步,她就皱起了眉。

容思勰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正站在路口等她。

容思青今日反常地和大娘等人一同来学堂,容思勰心有疑虑,在琴艺课的时候悄悄派朱衣出门打听消息。朱衣是王府的家生婢,人脉广阔,没过一会就打听出了早晨之事的始末,趁府学休息时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了容思勰。

原来前几日容思青落水,今日身体才有了些起色,一能下地便赶去和老王妃请安,感谢老王妃的体恤。以往四娘沉默寡言,落了水后倒能说会道了很多,把老王妃哄得格外开心,留她们多说了会话,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府学的时间。大娘、六娘以及两位表小姐也在老王妃眼前,见府学已经迟了,老王妃就打发她们几人一起来和夫子请罪。

所以容思青才会和大娘、六娘一同到来。

容思勰听完朱衣的汇报颇有些一言难尽,病刚好了就来和老王妃谢恩,那黎阳呢?怎么就被跳过了呢?老王妃不待见大房已久,而容思青还绕过黎阳眼巴巴往老王妃跟前凑,这岂不是上赶着给老王妃送笑料?

容思勰大概能猜到容思青想做什么,内宅祖母就是天,要想过得好,讨好祖母确实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法子。可是宸王府的情况不一样啊,老王妃和大房结了那么大的梁子,讨好老王妃做什么?

容思勰觉得,她需要和容思青谈一谈。出了嘉乐院,容思勰和容思青就代表着大房的颜面,她们俩丢脸就是大房丢脸,关起门怎么闹都成,但是在外面,无论如何都不能干煞自己威风长敌人锐气的事。就像今日,容思勰并不是替容思青说话,而是替长房说话。如果容思青不是长房的人,容思勰才懒得管这一摊子事。

这样想着,容思勰已经看到了容思青的身影,她对着容思青笑了一笑,主动走了过去。

“四姐,好巧,我们一道回去吧。”

容思青看到容思勰心里就发恨,但是现在远不到撕破脸面的时候,容思青僵硬地点了点头,忍着不快与容思勰同行。

“四姐,我们姐妹平日虽然见得少,但都是大房的血脉,理应相互扶持,同进同退。祖母最近身体不适,受不了吵闹,我们作孙女的,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尽量不要叨扰祖母。四姐,你说是吗?”

容思青眼中现出嘲笑:“七妹的孝心真令人感动,祖母仁慈,我们小辈也要诚心尽孝,我虽不才,但陪祖母聊聊天以表孝心,还是做得到的。”

想截断她在老王妃哪里的得宠之路,伎俩也太嫩了些。

容思勰见容思青故意装糊涂,全然不管她话中的暗示,心里无奈:“四姐的孝心是好的,我们身为子女,既要孝顺祖母,也要侍奉父母。自从四姐落水,母亲格外挂念,四姐有时间不妨去母亲哪里走一遭,好让母亲安心。”

见容思勰用黎阳来压她,容思青冷笑。这一世容思青如论如何都不想再在黎阳手下讨生活了,只有讨好了老王妃,黎阳又能奈她何?

“劳母亲挂念了,我愧不敢当。”容思青语气中充满了冷意,“每个人表达孝心的方式都不相同,我如何尽孝,就不劳七妹关心了。”

说着加快了步伐,从容思勰身边走过,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朱衣见状有些不悦,“郡主,四娘子也太…”

“朱衣,慎言。”

朱衣立刻噤声,容思勰又接着说道:“长幼有序,不可造次。还有,今日这些话,我不想在其他地方听到。”

朱衣几个侍女立刻低头,“奴婢明白。”

容思勰并不把容思青的离去放在心上,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容思青听不听是她自己的事情。如果容思青还是我行我素,惹恼了黎阳,可别怪别人没提醒过她。

第十二章☆、各怀心思

入夜。

容思青倚在坐塌上,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空走神。

可能是刚重生回来的缘故,她老是想到前世的事情。

刚嫁到桐城候府的时候,她既伤心又绝望,她是王府长女,嫁到侯府做正妻都使得,却为了容思勰而被强嫁到一个破落侯府,还被打发给一个庶子。

那时她想过干脆死了算了,她绝食了三天,但到底下不去手。后来她认命了,想和丈夫好好过日子,可是丈夫薄情冷淡,连着宿在姬妾的屋子里,完全不顾忌她的颜面。

接下来的日子宛如噩梦,婆婆不喜,丈夫寡情,多年无子,下人轻视…

容思青闭了眼,不忍心再想下去。那段日子终究过去了,现在她回到了童年,一切都有改变的余地。桐城伯府,江家二郎,那些欺她辱她的人,再不会在出现在她生命中了。

可是,如果这一世的走向和前世不同,恐怕她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了吧。

容思青苦涩地笑了,一样是被命运愚弄的人,一样被逼着和不爱的人生活,她活得痛苦不堪、自暴自弃,但他却始终从容镇定,不断寻找解决之法。

那样俊美聪慧,有勇有谋的人,完美的仿佛造物者之所钟,却偏偏被逼着娶了那样一个妻子,造化何其弄人。

明明知道不该动心,却偏偏越陷越深,只要能看到他,仿佛桐城候府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容思青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一世自己嫁过去…这个念头只是出现了片刻,就被掐灭了。

重生已是上天钟爱,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怎么能再让自己嫁入低门,即使是他,也不行。

看来,她和他注定终究无缘啊。

想到了那个人,容思青情绪低落了许多。她拼命地让自己忘掉前世的事情,她的计划刚刚步入正轨,哪有时间沉湎于过去?

容思青强迫自己思考接下来的计划,今日的翻身仗格外漂亮,足以说明她的计划是没问题的。接下来,她要继续讨好老王妃,黎阳在内宅猖狂已久,唯有老王妃,才能克制黎阳,重活一世,她太知道老王妃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就是大娘那样,温婉,懂事,听话,守规矩。只要她想,她也可以成为老王妃最倚重的孙女,然后借老王妃的力,让黎阳一点一点失去手中的权利,让她那高贵的嫡母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如果要讨好老王妃,那就不能把和二房、五房的关系弄僵,这些姐妹们也要有针对性地结交。容思青仔细回想着前世众姐妹的结局,大娘夫家最显赫,万万不能交恶;六娘向来得宠,又是大娘亲妹妹,也要谨慎对待;八娘是五房嫡女,五爷是老王妃嫡幼子,虽然前世五房不成气候,但现阶段却不能怠慢;二娘无父无兄,将来夫家也不显赫,没有交好的必要;三娘是二房庶女,向来无主见,现在、未来都成不了大事,这位不必管;五娘,容思青敲敲坐塌,五娘是四叔唯一的女儿,一直很受重视,此人也颇有心计,值得花些心思;至于九娘,庶出又太小,忽略。

容思青想到了来意不明的刘五娘,唇边勾出冷笑,有上辈子的记忆,她当然知道刘五娘的打算是什么,这次,不妨推刘五娘一把。

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容思青坐在黑暗中,屋外的侍女唤了好几声都毫无所觉。她脑中一刻不停地思量着如何能将容思勰彻底踩在脚下,重生为她带来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她有把握在琴棋书画甚至音律诗文上完全压倒容思勰,但是不够,远远不够,她要让容思勰也尝尝绝望的味道。光有老王妃这个内援很难扳倒容思勰,看来,她还是得笼络自己的势力。

容思青仔细回忆着未来几年长安的大事,靠着前世记忆,赚钱并不困难,这笔钱可以收买府中的下人,如果能有一个外援就更好了…

容思青突然想到什么,动作顿了顿,突然放声笑了出来。

她怎么没想到呢,昭明皇后的丧期很快就要过去,还有什么外援,比未来的皇后更好呢?

就在同一时间,二房也说到了选后的事情。

“再有三个月就要选后了,母亲,你觉得新后最可能出自哪家?”大娘问道。

二夫人摇了摇头,“宫闱之事,岂容我们置喙?身为女子,敬慎柔顺为要,宫闱朝堂这些这些儿郎才能接触的事情,汝等不可插手。”

大娘柔顺地低下了头,“是。”

看着娴雅端方的长女,二夫人略感欣慰:“我儿容貌清丽,品行贞洁,不枉为娘和你祖母多年来倾注的心血。等昭明皇后孝期结束,为娘带着你和六娘去别府走动,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名正言顺的王府贵女。”

见母亲夸赞姐姐,六娘撇了撇嘴,故意撒娇吸引母亲的注意力:“阿娘,你眼里只有阿姐,那我呢?”

二夫人忍俊不禁,笑着摸了摸六娘的头发,“六娘也好,六娘天真活泼,最讨人喜欢了。”

六娘这才满意,二夫人看着懂事守礼的长女,再看看伶俐可爱的幼女,心里不可自抑地泛上了酸意。

当年的事情就是二夫人永远的心结,那时连老宸王都松口了,只差请封,二郎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府世子,但废世子的折子还未递上去,宫中风云突变,紧接着晋王继位,大房他们就此鸡犬升天。每想到此处,二夫人都感到无尽的遗憾,虽然老王妃从来不说,但二夫人知道,老王妃这些年也在不停地自问,如果当时再早两天,如今的情形,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一步之差,仅仅是一步之差,他们就与王位失之交臂。二夫人既遗憾又不甘,若是其他人得了王妃之位便罢了,可偏偏是黎阳,黎阳又比她强到了哪里?论家世,二夫人是侯府的嫡长女,家世不比公主府差多少;论规矩才学,二夫人未出阁时,是众口交赞的侯府嫡长女,嫁入王府后尽心尽力地侍奉丈夫、孝敬姑嫂、教养子女,任谁都不能挑出她的不好。反观黎阳,嚣张无状、不敬长辈,将王妃之位让给这样一个人,每次想到此事,二夫人心中都要呕血。现如今,连她的子女都要比大房的低上一头,她的两个女儿这样出色却不能受封,反而是容思勰一出生就享受郡主品级,造化何其不公!

二夫人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山雨欲来前的宁静。没有相匹配的德行,就不应该坐在高位上,黎阳得意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她清醒一下了。二夫人心思百转,新皇后的出现,似乎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同一个时间,同一处府邸,各个院落里却发生着不同的故事。嘉乐院并不知晓其他人的心思,现在的嘉乐院,尚且还是一片和乐融融。

容颢真在院子里玩游戏,骑着一根竹马到处跑,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捧着器皿的侍女们娇呼着给他让路,彼此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正屋内,容思勰坐在黎阳身边,正陪着黎阳说话。

容思勰很喜欢待在黎阳身边,一来增进感情,二来黎阳见识广博,接触到的人和事层次极高,和黎阳聊天,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夏日的傍晚总是格外闲时,左右容思勰无事可干,便随意地和黎阳闲聊,母女二人想到哪儿说哪儿。

容思勰看铺垫的差不多了,就随意地和黎阳提了提今日容思青的事情:“今日四姐去荣安堂和祖母请安了,看来四姐身体已大好了,实乃万幸。”

黎阳笑了一声,道:“我知道这回事,今日四娘在府学上颇出风头,是不是?”

容思勰心里叹口气,黎阳掌管王府多年,府内的眼线岂能少了?容思勰还打算隐晦地提醒母亲,看来自己实在是想太多。

“原来母亲都知道了。”

黎阳脸上还挂着无所谓的笑意,“我也是从她那个年纪过来的,岂能不知她想做什么?先让她闹腾几天,我倒很好奇,四娘还藏着什么惊喜。”

说着语气瞬间转冷,“本来打算这几天让四娘搬到新院子里,既然四娘不愿意,那就先在清辉园住着吧。”

黎阳是何等骄傲的人,当年□□最辛苦的时候都没有给老王妃低过头,现如今,她的庶女去主动跑去给老王妃和二房显殷勤?真是给大房长脸。

容思勰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都说了不要惹黎阳,黎阳发起火来,连宸王都不敢正面扛。

黎阳正在气头上,容思勰不敢说话,静静地装乖巧,这时容颢真吵闹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容思勰感激地给自己的同胞兄弟点了根蜡。

黎阳果然不悦地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都什么时候了,八郎还在外面胡闹,成何体统!把他给我叫进来。”

容颢真进来的时候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但他一看黎阳的脸色,马上怂了下来。

“儿给阿娘问安,阿娘唤我何事?”

“你都七岁了,每天疯玩像什么样子。七娘比你小都懂得勤耕不辍的道理,从明日起,你每日下午也须去书房看书,完不成任务不许出门。”

容颢真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崩溃了,“阿娘!”

黎阳冷着脸,态度格外坚定,容颢真求助地看向容思勰,容思勰赶紧望天,假装自己不存在。

容颢真知道这件事情再无转圜余地,蔫蔫地说:“儿遵命。”说完后容颢真还是不死心,小心翼翼地试探,“阿娘,下午我不去书房,去校场练武可以吗?”

黎阳犹豫了一下,她知道小儿子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如果从小习武,也是一条出路。

这样想着,黎阳就没有把话说死:“此事从长计议,等你们阿父回来后我和他商议一下。”

容思勰非常无耻地跳出来窃取胜利果实,“阿娘,我也想去!”

黎阳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容思勰,容思勰露出最乖巧的笑容:“阿娘,反正我以后也要学习骑射,不如和八郎一起学,还能省一份束脩。况且有我看着,绝对不会让八郎胡闹。”容思勰拉长了声音,撒娇道,“阿娘…”

黎阳对待女儿的态度完全不同,小女儿软软地倚在身边撒娇,黎阳难得地心软了,“好吧,我和王爷提一提,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看你们父亲的意思。”

容思勰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谢阿娘!”

容颢真对着容思勰撇了撇嘴,显然还在记恨方才容思勰毫无兄妹爱的举动,容思勰才不管容颢真在想什么,得意洋洋地抛去一个胜利的眼神。

大宣尚武,寒门子弟多苦读诗书,渴望通过科举跃过龙门,就此改变命运,而贵族儿郎却于诗书一途兴趣寥寥,他们多从小学习骑射,长大后受荫进入勋卫,走的是实权路子。而宣朝的贵族女子们最喜欢模仿郎君,男人做什么她们紧接着就能搞出什么,而且自古贵族都喜欢围猎,所以长安能骑善射的女子数量很多,站在阶级顶端的宗室女尤盛。

所以容思勰主动要求学习骑马射箭,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这个身份,不会骑射才是掉份。

容思勰此举的初衷非常简单,她要长个子,七八岁是潜力最高的时候,趁现在多学多动,以后会省很多力气。容思勰的目标是成为腰细腿长、貌美肤白的气场挂大美人,以后专走妖艳嚣张的女配路线,所有人都恨得牙痒痒的那种。这样想着,容思勰不禁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她身份够硬、家世给力、容貌底子够好,这样好的条件,不拉一波仇恨岂不是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周四要考试,今天的更新晚了,来不及捉虫了,对不起大家…顶锅盖爬走

第十三章☆、银色香薰

定下讨好老王妃的目标后,连着几天,容思青一有时间就往荣安堂跑。这一日,容思青从府学回来,先是回清辉园换了身衣服,向冬枝问了问府中动向,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荣安堂。

几日前容思青塞给平嬷嬷一根样式过时的金钗,平嬷嬷推辞了几回,到底没抵过财帛的诱惑,硬着头皮收下了。只要收下了东西,平嬷嬷就和她登上了同一条船,自然不会和黎阳汇报容思青近期的动作。容思青对平嬷嬷的识趣非常满意,但她也知道就算有平嬷嬷帮她掩饰着,清辉园的异常也瞒不了黎阳多久。容思青只能趁这段时间,将老王妃的宠爱抓到手里。有了老王妃的看顾,黎阳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这样想着,容思青攥紧了手中的银香球,顶着头顶热辣辣的太阳,快步在庭院中穿梭。

虽然已经进入九月,但是正午仍然闷热,可是容思青却不舍得停下脚步。时隔一世,她还能清楚的记起容思双,一位与她处境出奇相似,但结局却完全不同的宗室女。容思双是静安郡王府的庶长女,也是日后的成安侯夫人,与她类似,都是王府庶长女,都有一位善妒骄悍的嫡母,都在夹缝中求生。不同的是,容思青活的窝囊憋屈,最后嫁与破落勋贵,而容思双,风风光光地嫁到侯府,赢得成安侯的宠爱,更甚者得到襄平公主的青眼,一路扶摇直上。前世容思青死去的时候,容思双已经是长安最炙手可热的贵妇,她穿在身上的衣服隔天就会有人效仿,每一场宴会都以能请到容思双为荣,就连许多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都投奔于她,就是为了容思双能在襄平公主面前为自己美言两句。

襄平公主还曾在皇家宴席上笑谈,成安侯夫人的风光无人能及,偏偏闺名中有个双字,明明该叫“无双”才是。

自此之后,容思双便多了有个“无双夫人”的称号。

而那个时候容思青在做什么呢?她被萧条衰落的桐城侯府折磨到了无生意,而她的三弟媳还步步紧逼,几乎要吸光她的骨血。明明是同样的身份,却走出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她也想,走到容思双的那条路上。

容思青不敢奢求像“无双夫人”那样独占风光,但至少,要为前世的自己讨回公道。

现在她不能出府,无从讨好未来的皇后,只能尽快得到老王妃的青睐,如此才能顺利进行下一步计划。

只要能改变命运,忍受烈日蒸烤又算得了什么。

终于走到荣安堂,容思青先在树荫处整了整裙裾,才缓步迈入荣安堂,老王妃身边最得脸的周嬷嬷见了她,很是惊奇,“这么大的日头,娘子怎么过来了。”

“我偶然听到一个可以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配方,不敢耽搁,特地给祖母送过来。”

“娘子真是有心,老夫人知道指不定多高兴呢!外面太热,娘子赶快进来。”周嬷嬷笑容可掬地为容思青撩起琉璃帘,容思青口中说着不敢,硬是让冬枝接过周嬷嬷手中的帘子,这才进入正房。

大中午的,正房里不再像清晨那样人来人往,但能留下来的,都是真正受宠的。此时,二夫人、五夫人正围在老王妃身旁侍奉,二房、五房的嫡出姑娘也都凑在老王妃身边逗趣,两位刘氏表小姐回屋换衣服去了,过一会来陪老王妃用饭。容思青一进门,就能听到内屋银铃般的笑声。

满屋女眷都簇拥在老王妃周围,面上带笑,不着痕迹地说着恭维话。听到下人通传容思青来了,屋内谈笑的声音静了一刹那,但很快,众人便继续毫无异色地说笑。

容思青进门后,感觉到许多道无形的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容思青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端出最柔顺温良的笑脸,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对屋内众人说道,“儿见过祖母、二婶、五婶。”又给大娘行礼,“给大姐问安。”

大娘起身还以半礼,六娘本来不想搭理四娘,但大娘都起身了,六娘无法再装作没看见,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对容思青行礼,“四姐安好。”

待几个人问礼完毕,老王妃才开口问道,“四娘,大中午的,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容思青趁机把香球奉上,“儿机缘巧合找到一个香料配方,听说可以调理身体,益寿延年,儿就试着配了一些,给祖母送来。”

老王妃让丫鬟从容思青手里接过香球,拿近了细看,才发现整个香球纯银铸成,上面镂着忍冬花,可垂在床帐四角,也可系佩腰间,是一件新奇玩意。

这种香熏球是最近流行起来的新样式,香料在里面燃烧,无论怎样翻转,香料都不会倾洒,颇受年轻小娘子们喜爱。宸王府将宫中赏赐的御银烧熔,一共铸了十二个银香球,没想到容思青这么大方,将自己的那一份献了上来。

老王妃将银香球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兴致便散去了。以老王妃的身份,什么富贵东西没见过,香薰球又不是稀罕物,反倒是香球里燃着的香料,更惹人注意。

“这是什么香,倒与寻常香料不同。”

“回祖母,此乃蔷薇沉,是从蔷薇中提出来的新香,里面还混有草药,能明目提神,强身健体。”

听罢,老王妃抬头看她,眼神颇为探究。可是老王妃很快就将情绪波动掩平,笑道:“你这孩子,也不知从哪里得来这么多鬼点子,总能翻出新花样。也罢,既然是你的一片孝心,总不能叫你拿回去,秋菊,把四娘的香球挂起来吧!”

老王妃肯收下香球,容思青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秘方是她嫁入桐城侯府之后看到的,侯府的日子漫长的让人绝望,她唯有靠燃香配香来打发时间,反倒练就了一身配香绝技。心中这样想,容思青面上却表现出一派欢喜,她笑容满面地给老王妃行礼,“多谢祖母。”

老王妃满面笑容,挥手将容思青唤到身前。容思青顺从又乖巧地跪坐在老王妃身前,老王妃拉着容思青的手,仔细看着她的脸,过了一会,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看见你倒让我想起了王爷,王爷清俊儒雅,也爱摆弄这些香料。以前他还专门给我调过一味香,叫仙人酿,还说长熏此香能像仙人一样永葆青春…”老王妃笑着摇了摇头,“真是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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