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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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容思勰说完,心里暗暗想,要不是襄平公主只是被削减羽翼,还没有彻底倒台,她岂会任由容思双舒舒服服地当侯夫人。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致命,容思勰在等待,扳倒容思双最好的机会。

不过,容思勰又想起一件事,有些疑惑地说道:“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总觉得,成安侯身后的仆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萧谨言也被这件事吊起了心绪,问道:“是谁?”

那个人是谁?

冯二跟在成安侯身后,阴恻恻地笑了。

老大,你要找的人,又出现了。

害我们兄弟进大牢,十死九伤,而你自己却风风光光当郡主,和光丫头,我们这笔账,还没算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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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过后,官员们收了心继续当值,百姓也重操手艺,开始新一年的生活。

时间一晃而过,春去夏来,转眼,已到五月。

距离容思勰和萧谨言的婚礼,只剩一个月了。

容思勰也是突然意识到,她很快就要离开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即将进入另一个全然陌生的新环境。

她顿觉伤感,之前一直忙着备嫁,没有功夫思考这些,现在一闲下来,才发现离别的日子竟然已经这么近了。

她站在景和院里,目带不舍地抚摸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已经七年了啊。

看到容思勰这样,其他侍女也跟着沉默下来。

从小看到大的郡主,一不留神,就要嫁为他人妇了!

阮夜白也唏嘘,在一旁静立许久,发现容思勰还是没有回屋的念头,只能走上来劝道:“郡主,夜深露重,该回来了。”

容思勰叹气,跟着阮夜白走向屋内。

两人面对面坐下后,阮夜白递上来一份名册,说:“郡主,这是初拟的陪嫁名单,你过目一二。”

容思勰相信阮夜白的办事水平,她拿起来粗粗一览,对其上的安排大致满意,只有些地方她自有打算,还需调整稍许。

容思勰就这陪嫁名册,和阮夜白探讨起陪嫁人选来。

“夏波夏蝶是启吾卫退下来的功臣,本就该我来荣养,自然要随我去萧府,银珠、绿幕、半夏这些不说,她们跟随我十余年了,我也舍不得她们。倒是朱衣不必,她是王府的人,留下更好。至于外部管事,…”

阮夜白仔细听容思勰叙述对陪嫁人手的安置,有异议的地方,容思勰也能给出妥帖的缘由,听到最后,阮夜白也赞同地点点头,说道:“郡主的安排更好,景和院本来就有四个一等侍女,银珠忠心耿耿,绿幕负责打探消息,半夏主管妆奁,她们三个缺一不可,而且王妃还会打发几个得力侍女过来,到时候,从王妃的人手中挑一个顶了一等侍女的缺,倒也合适。”

“正是这个道理。”容思勰说道。虽说黎阳肯定不会和容思勰计较这些,但母亲赐人,容思勰怎么能让这些人做二等侍女,至少要提一个上来。而她目前的人手中,朱衣管衣物,不是什么要紧差事,朱衣的家人又都在王府,不如让朱衣留下,替她看管景和院,还能全了朱衣的亲缘人伦。

定下来一等侍女,二等的人选就好敲定多了,容思勰和阮夜白共同商议,挑了几个伶俐勤奋的丫头。

阮夜白执着笔,将敲好的人名一个个写下,写到一个名字时,阮夜白突然顿住了,踌躇道:“郡主,这个丫头虽然办事麻利,但她的身段和脸蛋,也未免太…”

太妖娆了。

容思勰想着,终于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了。

贵族女子的陪嫁丫鬟,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情形。

第一种,娘家考虑到女儿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于其让新婿吃外面的野花,不如提前备几个脸蛋美艳身段妖娆的陪嫁丫鬟,知根知底且握着卖身契,这些姬妾也翻不出水花来;另一种,那就是新嫁娘深得宣朝主妇的悍妒真传,打死不允许丈夫纳妾,于是带去的陪嫁丫鬟清一水难看,杜绝丈夫瞎搞侍女。

说起来好笑,许多年前,容思勰见惯了贵族男子左拥右抱,对贵族男人失望至极,她当时远不到出嫁的年龄,就在心里恨恨想着,等她出嫁时,绝对要做一股清流,不带妾侍预备役过去,丈夫敢动她的人,她就把对方的腿打断。

但是现在,容思勰真的要考虑这件事情了,心性却平和了许多。

她撑着头,脑中浮现起萧谨言的身影。她不知不觉带上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他不是那种人。”

萧谨言可是一个,路边小娘子向他砸花都能完美闪避的人啊。

萧谨言这么多年真心相待,容思勰也愿意回以信任,她调人只看合适与否,不论长相。

阮夜白想过很多种回答,但怎么也没想到容思勰竟然会这样说。阮夜白静默片刻,洒然而笑:“是我局限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郡主这样,很好。”

阮夜白本以为,容思勰会坚持带这个丫头过去,理由不外乎就是那几个,粗暴些的是“他敢动我就打断他的腿”,薄凉些的是“现在是萧府和宸王府联姻的关键时候,他怎么会因小失大”,但容思勰的回答,竟然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阮夜白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感受,但她却由衷地羡慕这种毫不保留的信任。容思勰和萧谨言几乎是阮夜白一路看着走过来的,他们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感情几经波折,而这两人却还能这样坚定地相信对方。光凭这份信任,阮夜白就愿意相信,这两个人一定能好好过日子,不负青梅竹马的情谊。

容思勰指着名册说话,良久,却不见阮夜白回应,容思勰抬起头,疑惑地唤道:“阮阿姐?”

“无事,是我茬神了。”阮夜白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郡主,即使是夫妻也需要经营感情,你和萧四郎君,一定要好好的。”

容思勰笑了,笃定地点头道:“自然。”

“这几日王爷和几位郎君也不好受,景和院有我们看着,你这几日,多去陪陪王爷王妃吧。”

提起这一茬,容思勰也觉得难过,她同样不舍得离开父母亲人,但她不想破坏氛围,于是故作轻松地说道:“阮阿姐,我不过换一个府邸生活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何必这样严肃?再说萧府对面就是外祖母家,和王府也只隔了一个拐角,恐怕就算你们不想看到我,我也要时常在你们跟前晃悠呢!”

阮夜白被逗笑,不想提这些伤感的话题,于是顺着容思勰的话说道:“这样才好,不然王妃生气,几位郎君都没法出去搬救兵!”

容思勰和阮夜白相对而笑,笑完后,阮夜白将名册收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名单什么时候看都成,郡主先休息为要。”

容思勰也点头,起身去拆发换衣。

之后一个月,容思勰几乎全天在黎阳身边赖着,尽量多陪伴父母。即使她时时刻刻都在期盼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出嫁的日子,到底还是来了。

容思勰的嫁妆已经全部装箱,景和院摆设虽然不变,但是容思勰用惯的小摆件已经全部收起来了,整个景和院似乎一下子被抽去了生活的气息,唯余一个华丽的外壳。

而景和院的人手也分为两拨,一拨跟着容思勰去萧府,另一拨留在王府,听候调遣。

黎阳曾私下问容思勰,要不要带着阮夜白一起去萧家。

阮夜白虽说是宸王府名下的女官,但这么多年一直替容思勰处理庶务,如果容思勰想,带去承羲侯府也未尝不可。

容思勰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头。

“我本来年纪就小,在萧府不好服众,如果带了阮女官去,诚然我自己会轻松很多,可是赢得人心,也会越发不容易。这一关是设给我的考验,本就该我独自面对,阮女官为我操心不少,现在,她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阮夜白是容思勰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在景和院里的地位仅次于容思勰,一些小丫鬟前来禀报差事,找不着容思勰,就会直接去找阮夜白拿主意。容思勰对这个局面毫不在意,她相信阮夜白的人品和能力,然而在景和院可以如此,在承羲侯府却万万不能。

容思勰初来乍到就成了承羲侯夫人,连世子夫人这个过渡都没有,可想而知,萧府中不服她的人一抓一大把,如果带了阮夜白过去,难免会有人酸容思勰管家全靠女官。而且当侯夫人和当郡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郡主可以将权力分一半给女官,但是侯夫人却不行。

既然要树立威信,那从一开始就要做好。即使心里再不舍,容思勰也要割舍掉自己对阮夜白的依赖,独自去面对萧府的风风雨雨。

带与不带各有利弊,黎阳本打算让阮夜白过去帮容思勰几个月,等她站稳跟脚了再回来。可是连黎阳都没有料到,容思勰居然一口回绝了。

黎阳在心里感叹,女儿到底长大了啊。

出嫁前一夜,王府的灯火彻夜不息。即使月亮已经爬上夜幕,院子里也不乏匆匆走动的下人,他们正在为明日的大婚做最后一遍检查。

而容思勰却盯着床上的画册,良久没有动作。

最终她选择放弃,这种抽象的画风,她真的欣赏不来。

床帐里烛火昏暗,容思勰懒得穿鞋,撩开帘子下床,光着脚朝窗边走去。

时已六月,窗盏微捱,皎洁的月光穿过窗缝,将地面照的一片洁白。

容思勰推开窗户,遥遥望向空中那一轮圆月。

她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萧谨言,此时正与她共赏同一轮明月。

她被自己大胆的猜想逗笑了,笑完后,脸上却带上感慨。

到底他有没有同时望月,明日一问便知。明天见了,萧谨言。

第九十一章☆、婚礼洞房

虽说婚礼在黄昏时分, 但容思勰这天早早就醒了。

宣朝遵古制, 婚礼即“昏礼”,在黄昏时分行礼,要折腾到很晚, 所以今日没有人来唤容思勰起床,都想让她好好睡一觉,这才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但是这种日子,容思勰如何睡得着,她已经没了睡意,干脆起身。

听到动静,侍女鱼贯而入,伺候容思勰梳洗。

但与往日不同, 容思勰清洗过后, 没有换衣服也没有绾发,果然过了没多久, 两位嫂子就来了,又等了一会,提前约好的表姐妹们也陆续到达。

林静颐虽然已经嫁为人妇, 但是容思勰出阁, 她自然要前来送嫁。岑颀也已嫁人, 但今年随着夫婿到外地去了,填妆一个月就送回长安,同行的还有岑颀的亲笔书信,岑颀信中颇为遗憾, 不能亲眼送容思勰出嫁。

阮歆也早早来了,她是皇妃,委实不必要来这么早。但岑颀非但亲自前来,而且还细心地替容思勰打点衣饰,这份心意,就尤为难得了。

容思勰在众人的帮衬下,换上了花钗青质连裳,佩戴红色革带,然后坐在梳妆镜前,由特意聘请来的妆娘梳发上妆。

妆娘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给容思勰描眉画目。

黎阳站在一旁,看着容思勰换上嫁衣,梳起高髻。

她突然转过头,不忍再看。

盘起长发,就代表这位姑娘不再是父母的掌中宝,而要成为他家妇了。

即使看不到黎阳的神情,容思勰也知道,她向来强势的母亲,现在正在偷偷抹眼泪。

容思勰也眼眶发酸。

楚漪连忙劝道:“大喜的日子,新嫁娘可不许哭。不然妆花了,就算新郎君来了我们也不放人。”

容思勰被逗笑,负责梳妆的娘子也跟着打趣:“郡主笑起来多好看,就该多笑笑。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新娘子,估计等妆成,能把新郎君迷的晕头转向,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

在一屋子笑声中,容思勰心中的伤感渐渐排遣出去,任由众人摆弄,安静地等待天黑。

可是慢慢地,容思勰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粉,刷的也太厚了吧!

透过镜子,容思勰看到林静颐捂着嘴偷笑,还自以为低声地和旁边人说话:“我就说,这个新娘子状一画完,保证谁都不认识!”

说完林静颐颇有些伤怀,追忆道:“七娘画了都是这个样子,我当初上妆,得成什么样?”

听了林静颐的话,容思勰更加绝望。可是大喜的日子,容思勰不想多生波折,而且别人的劳动成果也不能不尊重,于是容思勰只能默默忍了,表面上还要露出非常满意的神态。

容思勰在闺房内整整折腾了一天,在日头微斜的时候,她听到屋外传来了叫好声和起哄声。

容思勰知道,这是萧谨言到了。

屋内的姐妹们一通笑,纷纷遣派丫鬟到外面看热闹,然后把弄婿的情形传回来。

民间历来有“弄女婿”的习俗,平民人家还常有姑嫂姐妹亲自上阵棒打女婿的传统,将女婿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宸王府贵为王府,自然不能女眷亲自上阵,可是容家,亲戚多啊。

往常容思勰去参加别人的婚礼,觉得弄婿这个环节特别好玩,但是现在她笑不出来了,宗室里最不缺人手,何况新婚,大家最爱凑这种热闹。

容思勰听着前堂的声响,心惊胆战地想,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吧。

萧谨言长成那样不容易,这些人下手可要悠着点,别给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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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迎当日,郎君想见到新娘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萧谨言文武皆擅,论文他是阳朔十六年的进士,吟诗作对难不倒他,论武他是银枭卫右使候选人,也游刃有余。但是新婚要的就是热闹,好多人看到萧谨言这样轻松写意,纷纷大呼岂可,然后操起袖子,开始不按规矩办事。

容思勰家亲戚甚众,但萧谨言能找来的傧相帮手却寥然无几。他没有亲兄弟,堂兄弟也因为世子之事闹僵,而萧谨言本人已经承爵,大理寺同僚品级不够,往日伙伴辈分不够,所以萧谨言折腾了好一会,才终于走到容思勰闺房外。

听到屋外传来催状诗,这些娘子们都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为什么这样快?我们这关可不能轻易饶了他,让他在外面多催一会!”

上妆的娘子也露出同样的意思,说:“正是这个理,不让新郎君多受一些磨难,他还以为娶媳妇忒容易呢!我们不急,再上一层妆也使得。”

然后容思勰眼睁睁看着自己刷白刷白的脸上又被糊了一层粉,腮边的胭脂涂了洗,洗了涂。

外面催妆的声音越来越大,屋里的姐妹们终于满意了,这才打开门,拥簇着容思勰往外走。

围廊上挂了一重重屏风行障,透过遮蔽,容思勰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萧谨言。

萧谨言今日一身绯红,人群中最耀眼的就是他了。

一只雁扑腾着飞进行障,王府里的人赶紧接住,用红绸包裹起来。

廊外又响起撤障诗,容思勰心中暗赞萧谨言文采过关,显然这样想的人不少,为难了片刻后,行障就一张张撤下去了。

行障还未撤完,隔着模模糊糊的纱罗,被折腾了一天的新婚夫妇终于相互看到彼此。

容思勰往萧谨言的方向瞅了一眼,紧接着想起自己脸上夸张的浓妆,立刻扭过头。

她难道要顶着这张脸,一路走去承羲侯府?

萧谨言还在奇怪容思勰为什么不回头,可是留给他们俩交流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这么一会的功夫,行障已经撤走,该到宸王和黎阳训话的时候了。

萧谨言敛起神色,与容思勰一起低头听训。

宸王和黎阳看着一身嫁衣的女儿,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他们相继训话后,目送容思勰拜别家庙,登上婚车,前往她下半生居住的府邸——承羲侯府。

自己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就这样归了别人。

而拐走人家闺女的婚车,却在一路吹吹打打中,到达承羲侯府。

侍女挑开车帘,扶着容思勰下车。

大红的毡席从车前一路延伸到府内,容思勰踏着毡席,在团扇的遮掩下往府内走。待容思勰走过后,侍从揭起毡子,小跑着放到前面,就这样在一路转毡中,容思勰脚不沾地地走入萧府。

萧府内的宾客早已恭候多时,容思勰按照规矩,拜灶行礼,然后在注目中走入青庐。

青庐里早已洒满谷米金钿,观礼的萧家人开始起哄,嚷着要看新娘子。

容思勰的脸还用团扇遮着,以示女方矜持之意,想要撤去团扇,少不得要一请再请。

等王府的人架子拿捏地差不多了,这才慢慢移开团扇,露出容思勰的容貌和身形来。

容思勰早年时常来萧府里走动,萧秦氏等人都见过容思勰,但今日观礼的还有不少萧府旁支,这些夫人小姐对容思勰好奇已久,早就想来会一会真人了。

移开团扇后,夫人们都发出惊叹,无论是真是假,都一个劲赞美容思勰,这种时候自然不需要容思勰出面,自有从宸王府陪着容思勰到侯府的亲眷出面寒暄。

接下来要吃同牢饭,还要喝合卺酒。放下酒杯后,一个侍女端来银盘,喂容思勰吃饺子。

一个认不出身份的夫人笑着问:“生不生?”

容思勰明知道这是调戏,还是要盯着众人促狭的目光,说道:“生。”

满堂哄笑。

就连萧谨言都笑着睨她。

其实婚房里折腾新人的手段还不少,但是容思勰一来是一品郡主,父亲威慑力强悍,二来她已经是侯夫人,年纪轻轻就跃到旁人二三十年才能达到的高度。这个夫人们虽然辈分比容思勰大,但论起品级来没一个比的上容思勰,所以嘴上调笑两句,就慢慢散了。

今日真正的主角,容思勰和萧谨言这才有功夫舒一口气。

萧谨言自己都觉得累,心里估计容思勰恐怕被折腾坏了,亲自倒了一杯水,端到容思勰面前,问道:“累坏了吧?”

容思勰深有同感地点头,光这一身行头就够她受了。她发觉没有外人,这才瘫到床榻上,有气无力地说:“先让我缓缓,我现在连水都没力气喝。”

萧谨言无奈,只能走过去拉她:“先起来,乖,好歹把衣服换了…”

萧谨言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容思勰噌的一声坐直了。

“银珠绿幕,捧水来,我要卸妆!”

她已经忍了一天了!

没力气喝水,却有力气洗脸,萧谨言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端着一杯水,百无聊赖地等容思勰卸妆。

容思勰头上的花翠一样样拆去,她轻轻侧首,摘下耳垂上的珠环。侍女轻手轻脚地放下容思勰的长发,瀑布一样的发丝顺着肩膀流淌下来,在烛火中闪着柔亮的光泽。

这样生活化的场景,萧谨言竟然觉得意外温馨。

等终于收拾妥当,一刻钟已经过去了。夜色已深,侍女们看看姑爷,再看看一身便服的容思勰,都乖觉地退下。

这下,青庐里只剩这两人。人多时还不觉得,等侍从退下,容思勰突然尴尬起来。

而萧谨言却还自在的很,他走过来,挑起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低头对容思勰说道:“我突然想试着替你绾发,等过几日闲下来,我们不妨试试?”

容思勰觉得萧谨言多半是心血来潮,也没有当回事,反而打趣道:“绾发是半夏的活,莫非你要和我的心腹侍女抢活干?”

萧谨言也笑了,将容思勰的头发缠绕在指尖,低头说道:“这个不急。”

他抬起眸,和容思勰在镜中对视,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干。”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这一章结束了,dog脸。

查了资料才知道,唐朝的嫁衣居然是绿色的,所谓红男绿女【又一个dog脸】

下一更在六点半~

第九十二章☆、拜会公婆

窗外天光蒙蒙亮。

容思勰睡得很不踏实,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身边有另一个人。

她猛地被吓醒, 懵怔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那是萧谨言。

然后容思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景和院, 她已经成亲了。

刚睡醒有些懒散,容思勰窝在被子,明明没有睡意,但就是不想动。

待在床上无聊,容思勰眼珠子乱转,开始打量周围的摆设。

昨天晚上没来得及注意,现在她才看清,婚床大红的帷帐上, 绣着大片合欢花和百子图, 朦朦胧胧的纱帐外,喜烛昼夜未息, 现在还在流蜡。

看完摆设,容思勰百无聊赖,于是将目光转移到面前这个人身上。

开始看容思勰还觉得不好意思, 等看得久了, 她毫不避讳, 几乎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

萧谨言为什么能长这么白?他的眼睫毛好长,有保养秘笈吗?

眼睫毛好看,想拔。

容思勰静悄悄伸手,在萧谨言面前晃动了几下, 他呼吸平稳,毫无反应。

容思勰放了心,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朝萧谨言的睫毛探去。

就在容思勰的指尖几乎要挨住睫毛的时候,萧谨言突然睁开眼。

他纯黑的眼珠子一转,就直直朝容思勰看来,似笑非笑地问道:“想干什么?”

容思勰支着手,有些尴尬地顿在半空。

然后她坦然地收回手来,撑着下巴说道:“你睫毛上落了灰,我帮你拂去,你信吗?”

萧谨言笑了,轻轻推了她的脑袋一下,说:“还闹。”

容思勰顺着萧谨言的力道趴到床上,脸贴着被褥,闷闷说道:“今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动,怎么办?”

“你这戏也太假了。”萧谨言的手还停留在容思勰头发上,看起来就像他把容思勰推倒了一样。他曲起指头轻轻弹了弹她的头,然后又开始玩容思勰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昨天睡得晚了,你如果还困就再睡一会,请安稍迟片刻也不算什么。”

“别。”容思勰被萧谨言的话吓得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第一天,哪能这样失礼。让开,我要去梳妆。”

萧谨言早就醒了,看到容思勰打算起身,他也跟着坐起来。

外面的侍女恭候已久,听到青庐内传出声响,银珠等人正打算进去,却被萧府的侍女拦下。

这个侍女身形纤瘦,一袭绿衣,低声对银珠等人说道:“各位稍候片刻,侯爷吩咐过,没有传唤,下人一概不得入内。”

这和容思勰的习惯刚好相反,这么多年过去,她已被一个赛一个精明的侍女惯坏,很多时候她不用吩咐,自有伶俐的侍女上前伺候。所以她早已习惯自己稍微发出响动,人精一样的侍女们就自动出现在眼前。

今日却比往常晚了许多,容思勰隐约听到门口有说话声,正在疑惑,却听到萧谨言说道:“我差点忘了,我平日不喜欢别人跟着,所以让她们在外面等候。今日给长辈敬茶后,你再给她们立规矩吧,随着你的习惯就行。”

容思勰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成婚,和闺中的情形不太一样。闺中她只要睡醒,侍女什么时候进来都行,但是现在多了个萧谨言,那就不太方便了。

容思勰琢磨着怎么改规矩,银珠等人终于等到通行令,鱼贯围到容思勰身边,簇拥着容思勰去换衣服。

今日是第一日见公婆,容思勰换了大红的衣裙,端庄周正,腰间袖口却绣着银色的花纹,不至于太庄重而显得老气。

然后,上妆也是重中之重。这是容思勰第一次以新妇的身份在萧府亮相,而且她不光是孙媳,同时也是侯夫人,既要有晚辈的恭敬又要有当家主妇的仪态,这其中的分寸,就尤其需要仔细。

黎阳也晓得敬茶非同小可,早就提醒容思勰提前准备,容思勰和女官侍女推敲了很久,定下最妥贴的一种衣装形制,还留了几种备选,就是预备今日的各种情形。

半夏一直替容思勰绾发,梳发手艺极其流利,按照之前定下的法子,她将容思勰的长发挽成高稚髻,然后挑了一套红玉头面。

新嫁娘嘛,从头到尾都要是红的。

萧谨言早已收拾妥当,正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容思勰梳妆。

过了一会,他突然走上前,将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簪子插入容思勰发侧。

“戴这个好看。”

侍女都有些为难,梳妆最耗功夫,其他新妇梳妆,姑爷一般都会去书房,边办正事边等待,哪像萧谨言一直在旁边杵着,还亲自给妻子簪发。

姑爷有这份心思难能可贵,可是新婚带白色发簪,哪有这种道理,侍女们正在思考如何委婉地回绝,却被容思勰打断了:“我倒觉得这个水晶簪还不错,全是红色太浓烈了,和水晶搭配起来,倒也可行。”

半夏只能依着容思勰的意思,以红玉为主,旁边辅以水晶,等最后成型,竟然意外的好看。

容思勰的相貌偏艳,但是皮肤白皙,眼珠黑曜,有一种清极艳极的冲击感,现在她一身正红,头上的红玉与水晶交相辉映,可谓是既华贵又剔透,美丽不可方物。

萧谨言眼里写着明明白白的赞叹,其他侍女也围着容思勰,一阵阵呼叫。

“果然郡主怎么打扮都行。”

“夫人真好看。”

叫郡主的是宸王府的侍女,叫夫人的是萧府的丫鬟,容思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说道:“恭维话留着我回来再说,现在敬茶要紧。”

萧谨言陪着容思勰出门,两人肩并肩走在侯府的回廊里。

下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容思勰悄悄问萧谨言:“今日去见长辈,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祖父已经想通了,他不会为难你。母亲你已经见了许多次,她早就盼着你进门,怎么舍得动你。至于其他人…”萧谨言语气中带上不明的嘲意,“你已经是朝廷册封的承羲侯夫人,不必怕他们。如果他们不长眼,你发作回去就行了。”

容思勰知道二房、三房和萧谨言不太对付,但是没想到,已经不对付至斯。

“对了,这两天五叔也回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他么,今日就可以如愿了。”

容思勰马上就听明白,这几个叔叔中,五叔才是真正需要交好的。

正堂很快就到了,容思勰敛起心思,肃目朝前走去。

正堂里,萧家各房已经早早来齐了。

等萧谨言和容思勰并肩进门,他们只觉眼前一亮,似乎整个屋子都因此明亮了。

这两人新婚,都穿着红衣,而且身姿修长容貌昳丽,站在一起,简直登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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