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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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及。”萧谨言眼睛都不眨地说瞎话。

身为新晋承羲侯,萧谨言这几日的应酬,简直排都排不开。

但他还是空出一段时间,亲自陪容思勰去长宁公主府拜访。

萧谨言自然被舅舅叫到外面说话,容思勰窝在长宁公主跟前,和外祖母说悄悄话。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是你们俩成了。就住在对门,也算圆了我的念想。”长宁公主的年岁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高度,没有人敢在长宁面前高声说话,连长宁自己,说话也是慢悠悠的。

随着林静颐和岑颀接连出嫁,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公主府也沉寂下来,没有年轻姑娘在眼前闹,长宁的心态迅速衰老下去,好在很快,容思勰就嫁过来了,虽然不能常来,但只要长宁大长公主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就在对面,心里有了念想,倒也能撑得下去。

容思勰也轻声说道:“我早就想来找您了,要不是为了等萧谨言,我自己早过来了。”

“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着急什么!哪有新娘子刚成婚就往外家跑的。”

说着,长宁点了点容思勰的额头,笑道:“你倒是好运势,别的新妇,哪一个不是从孙媳妇熬成世子妃,然后再熬成婆婆,只有你,一进门就成了侯夫人,比别人省了三十年的功夫!”

容思勰偷偷笑了,故意撒娇道:“我这还不是沾了外祖母的光,外祖母一生好命,应当长命百岁才好,好让七娘多沾沾外祖母的喜气!”

“你呀!”长宁语带宠溺地轻呵了一句。虽然容思勰在故意说好话哄她开心,但长宁公主觉得,容思勰有一句话还真没说错。

长宁这一生,命真的极好。

她是公主,一辈子没受过婆婆的气,然而她的两个女儿却没有她的好运,在婆婆手里磋磨了很多年。好在外孙女却运气不错,一入门就当家作主,上头没有太婆婆,而婆母又守了寡,许多事情不方便出头,萧秦氏性子还是出了名的好,简直是什么好事都让容思勰碰到了。

长宁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只需伺候一重婆婆,萧秦氏又是个温柔的,你慢慢经营,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别听其他人撺掇,贸贸然出头,丢了人心那就得不偿失了。属于你的跑不了,等上一二年又何妨?”

“七娘明白。”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容思勰和萧二夫人已成水火之势。无论府内府外,都在期待她们第一次交手。

容思勰没有想到,这此交手,来的竟然这样快。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比较日常,用宅斗缓一下,就要继续走剧情了~

第九十五章☆、中秋陷阱

因为萧老夫人已经去世, 所以萧府的夫人媳妇并不需要每日向太婆婆请安, 没有事情,寻常几房人家恐怕连个照面也打不着。

所以几年前萧老太爷规定,每隔五日, 一家人聚起来吃一顿饭,其他时候,各房吃各房的。

今日吃饭时,萧老爷子还没来,其他人都坐在偏厅等候。干等着太过无聊,各房的夫人小姐免不了要和身边人闲聊,以打发时间。正在众人随意说话的时候,萧二夫人冷不丁说道:“我这几年年纪大了, 渐渐力不从心, 眼看中秋就要来了,操办久了竟然觉得头晕。我早就想着找一个人来给我搭把手, 正好郡主嫁过来了。再说,我只是代管,郡主才是正经的侯夫人, 要我说, 不如今年中秋, 就交给郡主负责吧。”

萧谨言被萧老爷子叫过去说话去了,容思勰一边等他,一边低声和萧秦氏说话。听到萧二夫人的话,容思勰和萧秦氏的谈话顿了顿, 两人都转过头来。

在搞什么,居然这样突然?

容思勰和萧秦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外。容思勰收回视线,直着腰正坐起来。

她是承羲侯夫人,管家本就是她的职责,所以萧二夫人这个提议,推辞了显得胆怯,会落人笑柄,可是应承下来,就是摆明了往萧二夫人的圈套里钻。她进门将将一个月,连萧府的人手都没有理清楚,而现在距离中秋不过十五六天,仓促间若是办砸了,那她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和萧二夫人要回管家权?

就连萧秦氏都皱起眉:“七娘刚刚入门,哪能直接就接手中秋这种大事。而且从时间上来说,也过于仓促了些。”

萧二夫人笑而不语,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容思勰。

容思勰脑子中迅速衡量了一下利弊得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抬起头,不闪不避地迎上萧二夫人的目光。

“难得二婶母信得过我,七娘却之不恭。只是七娘初来乍到,还不懂往年惯例,节礼之类恐怕掌握不好分寸,不如还是由二婶母总揽大局,我跟着学习一二好了。”

“听说宸王妃从小就是管家的一把好手,王妃亲手教出来的女儿岂会差?郡主倒是谦虚太过了,依我看,郡主接管中秋采办和厨房,刚刚好。”

厨房是最难管的,历来是关系户重灾区,而采办猫腻大油水大,谁接手谁得罪人,萧二夫人对容思勰的期望,倒是出奇的高啊。

就连萧秦氏也觉得荒唐,哪家新妇一上手就管厨房,可是除了她,其他几房妯娌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如此甚好…”

一片附和声响起,压过了萧秦氏反对的声音,萧秦氏心里明白了,这些人不忿萧谨言弱冠承爵,这是联合起来要看他们大房的笑话呢。萧秦氏心里发凉,既然这样,她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这次漩涡的主人公容思勰却非常淡定,她似乎没有看到周围幸灾乐祸的眼神,很从容地点了点头:“好啊,那就厨房和采办吧。”

周围的偷笑声更多,萧秦氏皱着眉,还想再说,却被容思勰拦下。

她冲着萧秦氏摇摇头,示意没事。

萧秦氏只好忍下心里的担忧。

容思勰在饭桌上显得沉稳,但是一回屋,她第一件事就是叫厨房的人来询问。

结果这一问就问出事来了,离中秋不过十五天,中秋要用的东西,厨房居然什么都没买。

绿幕恨恨说道:“这简直欺人太甚,只有十五天,这么大的一个侯府,需要的瓜果食材该有多少,仓促间怎么能集齐?”

连翘也感到棘手:“一般来说,高门大户采办都是和商贩约好的,若我们去西市凑货,能不能凑齐暂且不提,价钱估计得被抬高不少。到时候算起公账账本,若超出预算太多,又是一件麻烦事。”

有人提议道:“郡主,要不我们去找王妃?”

“多大人了,怎么还能靠着家里。”容思勰慢悠悠说道,“二婶也是下了大功夫,拼着把中秋搞砸,也要将我套在里面。我猜她早已准备好另一批货源,若我买不到食材,她必然会以救兵的姿态来帮我,顺道要走理事权;若我为争着一口气,拼着被哄抬价钱也要买回食料,时候她必然会在账本上为难我,除非多出来的钱,全从我的嫁妆里走。不过到时候被她一宣扬,我的名声一样要砸。”

“诚然我不缺钱,但凭什么要做这个冤大头?”

银珠被说得没有了主意,着急地说道:“郡主,那怎么办啊?”

“急什么,我名下那么多封地,又不是摆出来装样子的。”容思勰收起了懒散模样,语气变得郑重,“绿幕,半夏,你们去通知钱、刘两位管事,明日一开坊门,他们就坐车到郊外去,把我名下的庄园管事都叫来,我问问庄园上还有多少蔬果,能补上最好,若是还不够,我再想办法。”

容思勰封邑八百,除此之外在长安周围还有许多田产和农庄,陪嫁时黎阳又塞了不少。这些庄园雇农人打理,平时会挑一部分新鲜蔬菜送到容思勰这里,其他的产出都在西市卖掉,所得钱财都是容思勰的私库。容思勰十二岁就拿到封地,开始接触田产管理,为了鼓励这些农民的积极性,她学着后世的法子,给农户分红,时不时还减赋。容思勰名下本就全是良田,管理又得当,所以每年的收益非常可观。

容思勰正是对自己田庄的产出有数,这才动起从庄园里调货的念头,将所有庄园的农物集中起来,先看看能凑多少吧。

第二天一早,跑腿的下人就快马朝城外走去,下午时分,农田管事跟着下人一起回来了。

农庄管事一看就是时常做农活的人,突然被郡主召见,只来得及换上最好的衣裳,连脸都来不及洗,就跟着报信的人进城了。走入承羲侯府后,他愈发眼睛都不敢抬。承羲侯府风格偏暗,虽然没有大金大玉,但是随便一件摆设,看着就知年头不小,这可不是有钱的暴发户能比拟的。农庄管事虽然时常吹嘘他在替王府做农事,但正经的王府侯府,他压根连门都没进过。现在走在这种百年老宅中,他拘束地手脚僵硬,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

农庄管事被带着走入一个庭院,带路侍从走到一间屋子门口,垂着头退到一侧,低声对管事说道:“郡主就在里面,进去吧。”

农庄管事战战兢兢走进去,屋子摆设简单但大方,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接见外人的,一扇五折花鸟屏风横亘正中,格外醒目。

农庄管事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行跪拜大礼。

“…见,见过郡主。”

“起来吧。”

隔着屏风,管事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娘子坐在正中,身后还环绕着好些丫鬟,管事猜出中间那位就是郡主,不敢细看,连忙低头。

那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继续从屏风后传来:“你就是永寿乡的那个庄子的管事吧?”

“正是在下。”

“今年收成如何,现在庄子里有那些农物,产量分别是多少,你写在单子上递给我看。”

侍女将一张单子递过来,管事低头瞄了一眼,不好意思地搓手:“郡主,小人不识字…”

容思勰坐在里面愣了一下,然后叹口气,说道:“那你口述,我这里有人记着。”

这个他擅长,管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栽着地里的、已经收好的、五成青的、八成青的,说起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另有两个侍女坐在屏风后,奋笔疾书。

最后说完,都不用侍女递单子,容思勰心里就已经算的差不多了。她有些为难:“永寿乡在沣水边尚且如此,恐怕其他几个庄子加起来,也不够啊…”

管事猜出来这位郡主娘子是急需一批蔬果,这才从庄子里调,他大着胆子接道:“郡主,您要是要的东西多,不如我和周围的庄户再收一些?”

“倒也是个主意。”管事的话点醒了容思勰,她意识到和京郊庄户直接采购也是条路,西市的水果贩子不正是赚的这份钱么。于是她连忙说道,“你对周围熟悉,认识的人也多,你问问庄子周边的农民,看有多少产量,如果蔬果牲畜成色过得去,我一律以长安西市的价格收购。你问完后再来禀报,我看看能收多少东西。”

永寿乡的东西哪能卖到西市的价格,管事意识到这是郡主在体恤他们这些农户,立刻响亮地应下。

容思勰又问了一些,就让人送管事出城,她接着接见下一位。

好容易都问完,容思勰坐的腰都僵了。

半夏轻轻给容思勰捶腰,为难地问道:“郡主,还是不够,怎么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先不管厨房能不能捋顺,现在若是原料都买不齐,那岂不是出了大丑,贻笑大方?

“和我预料的差不多。”连侍女都替她愁,容思勰自己反倒老神在在,她突然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

“离宵禁还有一会,来得及。”容思勰起身,脚步匆匆往外走去,“备车,我要去见外祖母。”

长宁大长公主听到通报时,还颇为不解。

都快宵禁了,这个丫头又跑过来干什么?

容思勰也知道自己现在踩在犯夜的边缘,于是也不兜圈子,直接扑过去说道:“外祖母,我想和您做桩生意!”

“怎么了?”

容思勰说了采买的事,长宁不屑地笑了:“多大人了,还玩这些伎俩。”

历经三代宫廷斗争的长宁公主表示完全不经看。

“外祖母,我调来了庄子上的农物,但还是不够。您看您庄子上有多少,我全买了!”

长宁大长公主历经三朝,屡被加封,她名下皇庄都有好几个,这些货量,对于长宁公主来说不值一提。

“我还能挣你的钱?我让下边人把货单整理出来,明日给你送过去。”

“谢外祖母!”容思勰脆生生应道,然后赶紧站起身,道,“祖母,要锁门了,我先回去,明日再来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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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时候,陆陆续续有货车驶入侯府,第五天,厨房采办的库房就堆满了。

三房夫人悄悄和媳妇说:“ 比不得啊比不得,这事要是搁在我们身上,哪一个不得急得上火,偏偏人家,直接从庄子里调。这才几天,大头就都齐了,剩下的去西市买也来得及,而且和自己人买货,价钱好说,将来账面上也好看。”

三房儿媳蒋氏心中艳羡这种说买就买的魄力,但是嘴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而是顺着婆母的心意说:“谁让她是王府出来的人呢。”

“呵,家世好又不是万能的,靠着家里算什么本事。”三夫人道,“就算侥幸买齐了东西又怎么样,几天内上手厨房根本不可能,这几天她能把厨房里的关系理清楚就不错了。她不是有钱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摆,我倒要看看,厨房那些老油子会不会狠狠宰她一笔。若是开价不满意,这些人有的是法子阳奉阴违,拖延时间,等拖到最后几天,看看着急的是谁!”

蒋氏心里深以为然,厨房本来就是最难下手的地方,就是蒋氏也没信心能管好,更别说才刚嫁进来的容思勰。尤其这位年轻的侯夫人刚刚展示了雄厚的财力,恐怕,少不得要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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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刚刚核对了货物单,让丫鬟带着农户去账房结账。

现在,大头已经备齐,剩下的边角料边用边买也无妨。容思勰翻了翻往年的席面单子,深深叹了口气。

萧府和宸王府不同,宸王府往年中秋要不去宫里过,要不在家里自己人摆宴,而萧府传承百年,家族兴旺,中秋时很多旁支也会回来,说的夸张些,当天要准备的菜肴简直是海量。虽说上菜的样式和等级不用她烦心,沿用旧制就行,可是这么多菜,哪些要提前做好,哪些要当日现做,哪些要冷藏哪些要在火上煨着,这都是麻烦事。

而且厨房不可能就备着中秋,光准备每日的吃食就已经非常繁忙了,如何在不影响日常秩序的情况下安排中秋席面的筹备,仅这个就够人头疼了。

容思勰捏了捏眉心,心道萧二夫人还真给她出了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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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容思勰就带着人往厨房走去。

承羲侯府专门批了一块地做厨房,这里是一个大院子,里面分了好些区域,杀牲的、炖饭的、做面食甜点的,各有区分,而且旁边就是采办的库房,取东西也方便。

院子里还留了一个清静地,专备给前来查探厨房的主子歇脚。

容思勰把厨房所有人叫到院子里,她带着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中秋宴席由我来负责。我不像二婶母那么好性儿,我这个人从小脾气燥,若你们推三诿四,我发起火来,可不认你们是哪家的亲戚。也别和我说什么去年就是这样的,到了我这里,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容思勰肃着脸扫视台下,丫鬟婆子无不低着头,容思勰心里满意,即使不服,现在也得给她憋着。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各干各的,待会儿被叫到的人,随丫鬟进来。”

容思勰话音刚落,她还没动弹,下头队伍里就有几个人抢先行动,不耐烦地想离开。旁边人连忙拉扯,这些人这才意识到,容思勰正在看着他们。

这几个人的不耐已经摆到脸上,容思勰记下了他们的面容,却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带着侍女转身进屋。

这回,容思勰的身影看不见了,站在下头的厨房帮佣才敢活动。

“新夫人派头好大,不愧是宸王的血脉,连女儿都这样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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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安置好后,才派人把厨房的人一个个叫进来。

她先叫的是掌勺的主厨,至于打杂的下人,只能估量着时间挑着叫。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个胖胖的厨娘,看到容思勰正襟危坐,周围衣着讲究的侍女一字排开,厨娘局促地搓了搓手,暗暗想着,这个小夫人要干嘛?怎么整的跟传讯一样。

容思勰开口了:“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和你们聊聊天。”

厨娘讪讪地笑着:“回夫人,不紧张,不紧张。”

问话自然不会是容思勰亲自来,绿幕瞅着空隙接过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厨娘攀谈起来。

虽然绿幕是打探消息的能手,但是她毕竟是外人,厨娘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和一个陌生人和盘托出。眼看谈话要进入僵局,一直跟在容思勰身后的小满说话了。

“夫人,我和刘大娘说几句,可以吗?”

容思勰略感意外,含笑扫了小满一眼,没有理会其他人不赞同的神色,点头允了。

小满是文渊院的四位大侍女之一,六岁时被萧家买回,但和其他三位比起来,小满还是显得太单薄了。

从小满的眼睛里就能看出这又是一个不甘屈居人下的主,只要她能拿出与之匹配的能力,容思勰不介意给小满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小满得了容思勰的准话,心中大喜,有心在新主子面前显摆一手,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很快就把刘大娘哄的找不着北。

有了小满这个内部人打开局面,绿幕的工作就好做多了。没一会,刘大娘家里有哪些人,自己擅长做什么菜,平时负责什么,大概要做多久乃至需要什么材料,都被绿幕和小满套出来了。

绿幕在这里唠嗑,屏风后好几个识字的侍女在记录。

容思勰见问的差不多了,暗暗给绿幕打了个眼色,绿幕心领神会,很快结束话题,送刘大娘出去。

等人走了之后,容思勰露出疲惫的神色,就连半夏也忍不住说:“绿幕你捡着要紧的问,别扯些有的没的。”

“我说话一多就容易忘事,说的说的就没影了。几位姐姐担待些,接下来我尽量控制。”

在绿幕的有意克制下,套话效率果然高了许多。

谈话声压过了屏风后刷刷的写字声,容思勰略有些出神地想,分工是管理学上的飞跃,后世工业发展,少不了标准化管理的功劳。

就如这几个侍女,容思勰让她们每人负责记一处,记菜肴时间的、原料的各有不同,这样一来,效率会极大地提升。

容思勰脑子里一直有个模模糊糊的计划,或许,这次是她将自己的管理理念具体化的第一次实践。

从天微亮到日头西沉,容思勰在厨房坐了一整日。

换言之,她除了叫人进来聊天,其他什么都没吩咐。

一直看戏的萧三夫人都快笑死了,就连萧二夫人也暗暗道了句不自量力。

这位小侄媳莫非想以德服人?难道她以为她和厨房这些人好好聊聊天,展示一下上位者的和善,这些老泥鳅就能乖乖替她办事了?

异想天开。

容思勰花了一晚上,整合侍女交上来的信息,列了个流程图雏形。

将分工表的大致模样理出来之后,容思勰肩膀酸的不行,正好外面有人来找她,容思勰干脆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等她再回来时,发现萧谨言站在她的书案前,正拿着一张纸翻看。

“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叫我。”

萧谨言却对容思勰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身前,问道:“你想的?”

“自然不是。其实术业专攻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我只是犯懒,懒得自己去记,就把它画出来了而已。”

萧谨言看起来对容思勰列出来的流程图非常感兴趣,和容思勰探讨了许久。

最后,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这个想法很有用…”

说完,他低头,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七娘果然冰雪聪明,这些天辛苦夫人了!”

容思勰抿着嘴笑了,道:“你也是。”

萧谨言婚假结束,大理寺已经挤压了一堆案卷,而偏偏其他人还不肯放过他。

他实在太年轻了,如果此时担任侯爷的是他的父亲,情形也不会这样艰难。同为侯爷的其他人,最年轻的年纪都足以做萧谨言的父亲,在这种情形下,年仅二十岁的萧谨言如何会被其他人接纳。

即使嘴上说着后生可畏,可是事实上,年长的人还是不自觉地抬着架子,许多世交侯爷或多或少都看轻萧谨言,所以萧谨言总被这些人叫去应酬,灌酒更是避无可避。

萧谨言和容思勰都走到一个至关重要的关卡处,这要闯过这一关,他们就是长安里人人艳羡的少年侯爷、侯夫人,如果闯不过,就只能退回年轻人的阵营。

容思勰主动伸手,紧紧握住萧谨言的手背。

他们从小到大,总被教育多做少说,可是有些话,不说出口就无人得知。即使再坚强的人,也想从别的人身上得知,我是有意义的,尤其我的存在对于你是有意义的。

容思勰知道萧谨言也不容易,他不爱多说,永远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并不代表他真的不需要支持。容思勰握住萧谨言的手,抬头直视他黑玉一般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你也辛苦了,我们夫妻一体,同进同退。”

第九十六章☆、萧府立威

第二天一大早, 厨房门口贴了一张纸。

绿幕和小满站在门口, 替来来往往的下人解释。

“几时到,几时走,都要在这里按指印。夫人已经将灶台分好了, 以后每道菜都有专门的灶台,掌勺人是谁,和库房要了多少东西,要在灶台那里登记,时间地点都要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以后做菜的只管做菜,择菜的只管择菜,不得洗菜洗了一半去切菜, 一会又去帮别人淘米, 只管做自己分内之事,若有其他人吆喝, 直接来禀报夫人。…”

容思勰坐在里面,都能听到绿幕那清脆的嗓门。

容思勰参考了后世的考勤制度和追责制度,只要将人事做一个明确的分工, 效率会提升许多。而且所有行动都黑纸白字地记下来, 非但能准确查出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而且也能为后来人留一份资料。

厨房之所以油水多,不过是因为不透明。很多东西都记在人脑子里,做饭凭感觉,去库房取料也凭感觉, 这一来一回,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而一旦精确到每一个灶台,而且每次取料都要先登记一通,很多偷偷昧主家东西的人就不好下手了。至于阳奉阴违、消极怠工的人,容思勰就不信,纸上明明白白记了他到来的时间,还有几个人好意思什么都不做。

一旦将一切捅到阳光下,很多阴暗发怄的东西都将无所遁形。

当然,容思勰也会因此得罪很多人就是了。

管他呢,容思勰无所谓地想,反正她已经是正式册封的承羲侯夫人,娘家足够强硬,丈夫也站在自己这一边,既然要得罪人,那就得罪个大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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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谨言从大理寺回来,发现容思勰居然还没有回院。

他内心里很想去厨房找人,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要耽误容思勰办事。

萧谨言在屋内站了一会,深感无聊,于是打算去书房找本书打发时间。

之前二十年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从小不喜欢别人近身,无论读书习武,总要把下人都赶出去才觉得自在,一个人在寂静的屋内一待就是一天。他从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然而容思勰搬过来不过一个月,他的生活习惯就完全改变了。

身边没有容思勰捣乱,他居然会觉得不习惯。

萧谨言走入书房,随意挑了一本书,坐在案前翻看。

深棕色的书架看着就有些年头,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许多书卷,一看便知主人是个爱书之人。整间屋子的摆设都是极清雅极古朴的,就连隔间的帘子都用了青竹,幽幽散发着竹香。夏风从支开的窗扉吹入屋来,竹帘也跟着晃动,隔着时宽时密的竹帘缝隙,能看到一个白衣郎君坐在竹席上,正聚精会神地翻看书卷。

立夏没读过多少书,但此刻却突然想起“晋人风流,雅人深致”这句话来。

她放慢脚步,不忍打扰这样一副美丽的画面。

即使她刻意放轻,在走到竹帘外的那一瞬,那位画中郎君突然抬起头,如冰似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立夏腿脚一软,立刻跪下,道:“郎君恕罪,我进来替郎君添水。”

她话音刚落,另一个丫鬟也急匆匆跑来,边跑边说道:“不许去书房,郡主在书房放了好些纸稿…”

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戛然而止。

绿幕也跟着跪下,一句话不敢多说。

绿幕暗暗心惊,从前在王府,闲聊时曾听元章院的丫鬟说,世子肃着脸特别吓人,世子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吓得她们说不出话来。因此,绿幕一直以为威慑下人总要板着脸,向世子那样审慎庄重、不苟言笑,可是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温柔浅笑的侯爷也会有这样吓人的时候,一旦收敛了笑意,那张美好到女子都会羡慕的脸,竟能一瞬间从暖玉化为寒冰。

萧谨言收回目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继续翻书。

绿幕冷汗都要下来了,暗骂自己为什么要追着立夏跑进书房,现在好了,被牵连了。

就在绿幕以为萧谨言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从竹帘内传来:“立夏,我之前说过什么?”

“回郎君,立夏记得书房的禁令,可是夫人常带着下人出入,奴婢以为…”

“你都说了,那是夫人。”萧谨言翻过一页书,头都不抬地说道,“出去跪着,别干扰我看书。”

立夏泫然欲泣,低低应了句是,然后就慢吞吞起身。

立夏看到绿幕,忍不住说道:“郎君,那她呢?”

“出去。”萧谨言霍然抬头,眼神已经冷得能淬出冰来。

立夏不敢再说,满心不平地走了。

绿幕心惊胆战,在地上趴的愈发低。

“我记得七娘要用你,你怎么回来了?”

“回侯爷,郡主看我嗓子说哑了,就让我回来歇着了。”

“那继续出去歇着吧。”

绿幕心中大喜,忙不迭爬起身。然而还没走两步,又被萧谨言叫住,绿幕叫苦不迭,结果听到萧谨言说:“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去厨房,叫夫人回来吧。”

绿幕应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为什么跪在院子里?”

绿幕感动的泪都要出来了,她一溜烟跑到容思勰身后,真心实意地说道:“郡主,你可算回来了!”

容思勰愈发一头雾水:“怎么了?”

绿幕偷偷指了指书房,示意自己不敢说。

容思勰朝书房走去,正好在门口遇到萧谨言。萧谨言眼带笑意,伸手替容思勰挽了下耳边的鬓发,说:“怎么才回来?”

容思勰朝立夏瞟了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擅闯书房,明知故犯。”萧谨言语气十分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看在夫人的面上,这一次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就别在这里待着了。”

说完,萧谨言非常自然地把容思勰拉到怀里,问道:“在外面待了一天,是不是累了?”

绿幕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刚才侯爷的样子多吓人,结果郡主一回来,立刻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嘘寒问暖,温柔和善。绿幕默默低下头,不敢跟进书房去,和其他侍女守在门外。

不愧是二十岁就能当侯爷的人,光论这变脸的功夫,就已经是旁人拍马莫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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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大力整顿厨房,动静不可谓不大。果然,没几天就闹出事来了。

那日又是府中集体用膳的日子,等人来齐后,侍女开始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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