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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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铎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容珂回过头,就看到萧景铎骑着一匹黑马,迎着阳光慢慢朝她走近。草原上拂过一阵风,纤细的苇草被风压低,满目之间,只余萧景铎一个人清晰如故。

郎独绝艳,世无其二。

萧景铎慢慢走近,笑着问容珂:“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容珂摇摇头,笑而不语。她看向仿佛望不到尽头的草地,突然说:“我们不如赛一场吧,看到前面的围栏了吗?谁先跑一个来回,算谁赢。”

萧景铎当然点头同意。前半程萧景铎和容珂的速度不相上下,折返时,萧景铎故意耽误了一下,让容珂先走。

出于惯例,萧景铎故意输给容珂。没想到容珂当时笑颜灿烂,看不出一点不对,后来之后就赶萧景铎去书房睡。

萧景铎真是冤枉极了,第二次他变了策略,没有压制速度,赢了容珂,结果回来之后又被赶到书房。

输也不行,赢也不行,不输不赢同时到达也不行。萧景铎被折磨的没脾气了,他选择带容珂去别的地方玩。

秋末,有小股敌人犯边。萧景铎亲自带人去追击,擒王时出了些小意外,萧景铎被流矢擦伤了。

军旅之中受点伤流点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萧景铎简单包扎之后,就没有将这点伤放在心上了。

等安置好俘虏,他在深夜回到都督府后,居然发现后院的灯还在亮着。

他赶紧往回走,果然看到容珂还没睡。

“怎么还不睡?我不是传信回来了吗,不必等我。”

“睡不着。”容珂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朝萧景铎走来。她走过来给萧景铎解衣,然后发现萧景铎的身体很僵硬。

容珂动了动眉梢,立刻问:“怎么了,有事瞒着我?”

容珂问话总是这样不动声色,但又让人如临大敌,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她在试探还是已然掌握一切,更要命的是,你的对答如果有一丝漏洞,保准会被乾宁逮到,然后顺藤摸瓜摸出你的所有底细。乾元年间,这是所有朝臣的噩梦,朝臣一听容珂的这种语气,就痛哭流涕想卸甲归田回家种地。

萧景铎算是众臣里和乾宁打交道最久的人了,他早在国子监的时候就开始和容珂往来接触。他调动起自己丰富的经验,和容珂说:“没什么,刚刚去追那些蛮子,身上有血气,怕冲撞到你。”

容珂“哦”了一声,慢慢说:“你是不是受伤了?”

萧景铎没说话,脸上也依旧从容,但他心里已然在反省了,刚才那句话哪里有问题?他害怕容珂闻到血腥味,还特意用血气掩盖了一下。

容珂一看萧景铎的表情就知道是真的,她气得冷笑:“你瞒得过我今日,还能瞒过以后吗?脱衣服,我要看。”

这话说的充满了遐思,如果是往常萧景铎肯定很乐意。可是这次…

容珂见萧景铎没动作,干脆自己去解他的领子。萧景铎叹了口气,任由容珂动作。

等褪下半边衣服后,左肩上缠着布条,两边都已经渗出血来了。

“哎你…”容珂立刻炸毛,萧景铎连忙说:“包扎起来看着严重,其实是很小的伤口。真的没事。”

容珂却执意将萧景铎按到床上,自己去外面取了干净的布和伤药。大都督的府中,这些肯定不缺。

“你在军营包扎的,肯定是凑活着能止血就算了。把布带拆开,我给你重新包扎。”

萧景铎不想让容珂见血,说:“真的不严重…”

“不严重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怕你担心。”

“你怕我担心就应该让我看伤口啊。”

“…”萧景铎停了一下,说,“我怎么觉得你的逻辑不太对。”

而容珂已经伸出手,小心地拆止血带了。事到如今,萧景铎唯有配合她,好让她求个安心。

容珂张开双臂,环过萧景铎脖颈,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一圈一圈送止血带。容珂的呼吸就喷在萧景铎的后颈处,他侧过脸,看到容珂松松挽起的乌发。

他心中涌起一阵柔情,这便是他的妻子,他十七岁喜欢的那个姑娘。

萧景铎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用力环住容珂纤细的腰身,将她压到自己怀里。

夜已经深了,容珂早就换上了轻薄的寝衣,而萧景铎上身衣服已经褪下,他这样一压,容珂猝不及防,险些撞到他肩臂处的伤口。

容珂连忙调整自己的身姿避开。萧景铎紧紧揽住容珂,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细细闻她发上的清香。容珂不太喜欢浓烈的熏香,衣物沐浴都是浅淡自然的花香,萧景铎此刻闻着,竟然还能慢慢分辨出是哪种花。

容珂气急,用力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开,她气得用拳头去捶萧景铎没有受伤的那一处肩膀。

“你不要命了?”

萧景铎叹气,意味深长地说:“真的伤得不重,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手老实放着。放我起来,我还没包扎完呢!”

第二日,侍女来唤容珂起床时,发现放药的瓶子翻倒一地。而她们的公主侧卧在塌上,还在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

写完大结局好几天了,本来觉得心情已经平复,今天校对时看到萧景铎和容珂的相处日常,还是觉得不舍。

完结一本书就像失恋一次【哭笑不得】。

太子那本已经放了开头,大家可以去串门啦~

第130章 番外二 回京记

萧景铎和容珂在镇守幽州三年,原本稀松马虎的幽州诸地, 逐渐冒出兴盛的苗头, 吏治尤其被梳理一通, 焕然一新。

这三年中, 容琅不断写信过来, 想召容珂和萧景铎回京。容珂很喜欢北疆这种宽松的氛围, 而且幽州的事务刚刚迈入正轨,确实离不得人, 容珂和萧景铎商议后, 多次拒绝长安那面的召令。

等第二年, 容珂生下长子萧泽, 越发不能走了。

承安四年, 长安又送来了四百里加急的御笔书信,只不过这次容琅没有提让他们回来,而是说,段公病重, 已然十分危急。

容珂执政的时候很是任性, 老臣们每日追在她身后约束她过于任性自我的举动, 她都置之不理, 可是在心里, 容珂很敬重其中几位臣子,这些都是国之栋梁。段公, 就是其中一位。

容珂终于同意,回京。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 回的时候就添了一个,路上需要注意的事情陡然增加了许多。容珂成婚已经算很晚了,虽然萧景铎成婚更晚,但他是男子,别人还感觉不到。到了容珂这里,不少近侍其实心里都记挂着这件事,现如今容珂平安生下长子,公主府的侍女们都大大松了口气。而且容珂身边的人都是一路随着容珂从两仪殿走到幽州的,年龄也都不小了,等千呼万唤的小主子萧泽一出生,宫女们立刻母性泛滥,恨不得把萧泽含在嘴里捧在手心,路上更是悉心照顾,生怕萧泽不舒服。

到了长安地界,皇帝亲自率众臣出城迎接。容琅看着萧景铎下马,然后小心将容珂扶下车来,他激动地顾不得维持帝王仪态,上前唤道:“阿姐,你回来了!”

容珂听到呼声,朝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万丈金光照在容琅身上,将赭红色的帝王礼服照的光彩熠熠,离京时那个十六岁的少年,肩背已经不复少年时的单薄,变得浑厚起来。

她的弟弟容琅,长大了。

而且平心而论,容琅比容珂更适合当治世君王。治世最要紧的就是广开言路,容珂脾气来了天王老子说话都不管用,而容琅温和大度,明理又不记仇,就算生气,也好歹会听臣子说完。非要说的话,容珂更适合乱世,铁血执政横扫天下,而容琅,适合在稳定的朝代当守天下的君王。

现在的容琅年近双十,已然有了一代明君的雏形。

等容琅看到后面才抱出来的萧泽,更是喜不自胜,亲自抱过来逗弄。

“这孩子眉目好看,像阿姐。”

小孩子的脸还没长开,哪能看出来像谁,不过是容琅的心理因素罢了。公主府和承羲侯府对他们共同的小主子毫无压力,无论萧泽长大后像谁,都不亏。容珂和萧景铎俱是以美貌著称一方的人,他们俩的孩子,长残了都差不了的。

容琅都亲自出城了,之后肯定不可能放萧景铎和容珂回府,自然是要入宫的。等到了宫里,皇后领着后宫一众妃嫔,已经等了许久了。

皇帝和声名赫赫的乾宁长公主回宫,这等大事谁敢缺席。

然而皇后率众妃又等了许久,都不见乾宁。

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公公过来通报:“圣人和殿下、承羲侯在两仪殿叙旧,有劳几位娘娘再等一会了。”

皇后脸色还看不出什么,但是坐在旁边的一位昭仪登时拉下了脸。

“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么多人干等。”

公公撇过拂尘,轻飘飘地扫了丽昭仪一眼:“昭仪,你逾越了。”

这是皇帝身前最亲近的公公,全宫嫔妃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丽昭仪就是再恃宠,也不敢在御前公公跟前放肆。听到公公这样说,她脸色由白转红,最后低头说:“是我失礼了。”

难得见最得宠的丽昭仪吃瘪,众妃心里不知多开心,皇后唇边转过一丝一闪而逝的笑意。皇后马上就收敛起来,有礼而不谄媚地对御前公公说:“我们晓得了,左右我们无事,静候公主就是了。有劳公公走这一遭。”

公公也笑着给皇后回礼,心里暗暗摇头,和皇后一比,丽昭仪顿时一点都上不了台面。这位丽昭仪是新入宫的,甫入宫以来就很得圣宠,她又年纪小,脑子拎不清,实在很让人惋惜。

乾宁长公主是什么人,是她一个小妃嫔能说的?根源还是丽昭仪太年轻了,是公主离京后才入宫的,但凡在乾元年间见过公主的人,都不会干这种蠢事。

两仪殿里,容琅又好生逗弄了一会萧泽,才让宫人将孩子抱走,专心和容珂、萧景铎说话。

“阿姐,承羲侯,你们在幽州这几年可好?”

萧景铎回道:“很好,谢圣人牵挂。”

“你们在幽州,连四百里加急书信都要送好久。离长安这么远,又是边疆,能住得惯吗?”容琅很是担忧。

容珂笑了:“幽州固然不能和长安比,不过偏远亦有偏远的好处,没有京中这么多束缚,反而自在。”

容琅还是忧心忡忡,总觉得阿姐为了避开他,跑到幽州是受苦去了。他叹道:“阿姐,你们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罢?”

容珂只是笑笑,萧景铎也不置可否。这些事情现在说还太早了,容珂怕提起这个和容琅产生分歧,刚刚见面,最好不要将场面弄僵,所以容珂主动转移了话题:“这几年你一人在京中,可还好?”

容琅如何听不出容珂在故意避开话题,他心里明白,知道强求也无用,于是也不再纠结,说道:“还好。大郎,你过来。”

容琅的嫡长子应声上前,像个小大人一样规规矩矩给容珂和萧景铎行礼:“见过姑母,见过姑父。”

容琅板起脸:“应该唤承羲侯。”

“姑姑的驸马不就是姑父吗?”

萧景铎笑了,这位多半就是日后的太子了,明明思维逻辑都是个小孩子,却偏偏要装大人模样,真是可爱。

容珂也被逗笑:“行了,大郎说的又没错,你不要总吓唬孩子。”

容琅比容珂小八岁,可是如今,容琅的儿子反倒比萧泽还大一岁。

容珂和萧景铎同时感受到高龄得子的心酸感。

手脚还胖嘟嘟的大皇子好奇地看着新来的漂亮姑姑和姑父。他的父亲在他面前向来威仪,他和母亲,也就是皇后,都很怕父亲。不光是他,隔壁的昭仪贵妃们也不敢在父亲面前放肆,可是姑姑却能随口喝斥父亲,而父亲还笑着承认,一点都不恼。

大皇子第一次见到不怕他父亲的人,而且,大皇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看着容珂和萧景铎并肩坐在那里,明明是很寻常的姿态,但是就是让人觉得很厉害很威仪,像是礼仪嬷嬷教他的那样。大皇子又偷偷看了姑姑和姑父一眼,心里越发崇拜。

容琅没理会大皇子,而是和容珂说:“大郎和阿泽差不多大,以后,阿姐要常带着阿泽来宫里,让他们俩相互熟悉一二。”

容珂笑着应好,但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进宫好麻烦,懒得进来。萧景铎一眼就看出来容珂在敷衍,心中失笑。

他们三人说了许久的话,后来,容琅问容珂:“阿姐,母亲一直很想见你,你要去看看她吗?”

容珂的笑凝了凝。其实容珂怀孕的消息传到长安后,夏太后也频频往幽州送东西。那些东西,容珂到现在都好端端地封着。

心结易结不易解,更何况,夏太后曾经还想拆散容珂和萧景铎。

萧景铎没有吵她,将这种事情完全交给容珂抉择,他尊重她的选择。容琅也看着容珂,期待着她的回答。过了一会,容珂说:“她还没见过萧泽,我拦着不让见对萧泽也不公平。皇后还在文政殿等着,我顺道去日华宫走一趟吧。”

容琅大喜,立刻露出笑来:“好,我让人送你过去。”

文政殿,皇后等人等了许久,可算等到容珂。宫人的通传声响起,她们刚刚站起身,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碧纹上襦、下著紫色长裙的女子走入宫殿,她高耸的云髻上斜插着一只红宝石金簪,耳边也挂着剔透的红色耳坠。水滴一样的红宝石在她的耳边轻晃,衬得她肌肤晶莹剔透,宛如暖玉。

随着她走来,沿途的宫人内侍全都下跪,口里低呼:“恭迎乾宁长公主回宫。”

有些年纪大的宫人,声音都激动的颤抖起来。

普遍年纪轻的妃嫔们看到,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公主罢了,就算很得圣人看重,但何至如此?她们才是后宫的女主子。

皇后迎着容珂上前,皇后本想让容珂做主位,但是容珂说:“宾主之序不可乱。”皇后这才自己坐到主位,让容珂坐到客位首席。

其余妃嫔,自然按着位份往后挪。

皇后坐好后,笑问:“殿下,幽州离长安那么远,这一路又长又累,你们没有累着吧?”

“不曾。”容珂轻轻一笑,“皇后有心了。”

说完之后,皇后也没什么话了。其实因为当年容珂出嫁一事,皇帝直接说“一切规格比照皇后,比皇后高一些”,这让皇后心里很是不舒服。随着时间过去,这种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不舒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冒出来一次。

她处理宫中事务的时候,内务太监和她说:“殿下当年,如何如何…”她想要改某一条宫规的时候,那些资历老的女官轻飘飘一句“这是殿下定下来”的,就能轻而易举地顶撞她。皇后气不过,去找皇帝评理,结果皇帝听完之后,却说:“既然是阿姐定下来的,必有道理。你还是不要折腾为好。”

皇后实在对这位惹不得说不得的大姑姐升不出什么好感。

皇后隐隐对容珂有芥蒂,而其余妃嫔看到容珂真人,明明容珂没做什么,但容珂只要坐在那里,妃嫔们就莫名心虚,不敢造次。皇后没词了,妃嫔们也失去了往日的伶俐,没人出来给皇后解围,皇后一时很是尴尬。好在容珂很快就让宫人把萧泽抱了过来,有了孩子做话题,场面很快又热了起来。

容珂坐了一会,面子意思到了,就对皇后说:“我还要带着阿泽去太后宫里,就不陪皇后多坐了。”

皇后也顺势说:“我正想给母亲请安。”

皇后要去太后宫里,众妃谁敢自己回去。容珂和皇后带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妃子,去日华宫请安。

文政殿和日华殿并不远,从皇后宫里出来后,没过多久,太后宫殿就到了。太后跟前的老人看到容珂,激动地眼泪都下来了:“公主!”

老嬷嬷握着容珂的手,又是思念,又是感慨愧疚:“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呀!”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容珂可算肯来见太后了。

太后和走时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嘴边已经有了纹路,想来最近多是郁郁寡欢,不能开怀。夏太后听到宫人说乾宁殿下来了,惊得直接站了起来,眉目见的郁郁之色也一扫而空:“珂珂回来了?”

容珂和幽州大都督萧景铎回京的消息朝野皆知,太后怎么会不知道容珂今日回京了。她这句回来了,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皇后等人进殿后,就看到太后对容珂嘘寒问暖,又问她生产时辛苦不辛苦。皇后以往领着人来给太后请安时,很难见着夏太后好脸,许多时候都是淡淡应一句“知道了”,如今看到夏太后对容珂嘘寒问暖、殷勤备至,皇后心中真是复杂极了。

容珂做不到毫无芥蒂地面对母亲,但是这终究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又能怎么办呢?容珂将萧泽叫上来,指点着萧泽说“这是外祖母”,然后就让萧泽去和太后亲热了。

老宫人看到这一幕,难掩心酸。太后当年的糊涂事还是伤到公主了,到现在公主都不愿意和太后亲近,小的时候,公主一口一个“阿娘”,叫的多么欢畅。可惜啊…

不过好在,还有小侯爷萧泽,有外孙在,好歹能让夏太后心里舒坦些。

容珂出宫之后,天已经晚了,容琅本打算派人送容珂回公主府,但是容珂却说:“我还没有拜见段公,先去段府,再回府也不迟。”

“都已经快宵禁了…”容琅为难。

容珂摇头,坚持道:“段公为朝为民有大功,这是我该尽之义。”

“那我这就派人去段公府通传。”

“不必,我们是晚辈,哪能如此兴师动众。”容珂说,“你也不必派人跟着我了,快回宫去吧。”

萧景铎说:“圣人回宫吧,我会陪着殿下的。”

容琅看看容珂,再看看萧景铎,无奈地叹气:“好吧,你们路上小心。”

阿姐已经成亲了啊,无论做什么,身边都有萧景铎陪着,容琅感叹。

到了段府之后,门房一见来人,惊得合不拢嘴:“承羲侯,殿下!”

“是我们。”容珂笑道,“段公可在?”

“在在!”门房一边拼命点头一边朝里跑,半路还险些摔了一跤,“相公,公主和承羲侯来了!”

段公半躺在床上,正由儿子服侍着吃药。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下人的大喊:“相公,公主和承羲侯来了!”

段公很是吃惊:“公主过来了?”

段大郎也觉得不可思议:“今日承羲侯和乾宁公主刚刚到京,按理会先去宫里。天都这么晚了,他们怎么来了?”

段二郎接话:“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直接就到我们府了。”

这时候,段公挣扎着坐起来,说:“还不快去将公主和承羲侯迎进来!”

萧景铎和容珂相携进屋,段家儿孙站了满屋子,一见着他们就要行礼:“承羲侯,殿下。”

萧景铎连忙扶住段大郎:“不必多礼。”而容珂已经快步朝段公走去:“段公,您怎么样了?”

“殿下!”段公见了容珂,喜笑颜开,“老夫垂垂老矣,万万没想到,能在走前再见公主一面!”

“段公不可这样说。”容珂连忙扶住段公的手。其他的人也应和:“是啊,父亲,您不要说丧气话。”

“不是丧气话,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段公咳嗽了两声,然后费力地抬起头,已然浑浊的眼睛从容珂和萧景铎身上扫过,露出欣慰的笑意,“老夫和高祖的同辈人,算是从小看着公主长大。当时高祖和我们在屋内看战报,公主就在一边,握着笔在作废的战报上画着玩。当时的情景如在昨日,可是一转眼,公主都成亲了,连长子都快两岁了。”

“段公。”容珂覆住段公的手,同样觉得时光无情,令人悲怆。

“好了,公主,老夫跨越四朝,从太.祖时就在朝为官,一直随着秦王殿下登基,又亲自送秦王和太子殿下走。后来老臣还有幸见证公主摄政,为我朝开创盛世,无论如何,老夫这一辈子都够本了。如今能看到公主成家,和承羲侯感情融洽,长子亦活泼可爱,老夫已经心满意足。等到了地下,老夫一定告诉秦王殿下,说郡主长大了,婚后也过得很好。”

到了最后,段公已经用起高祖朝时的称呼。

段公看到容珂和萧景铎过来,非常高兴,精神也好了许多。可是他毕竟是年老体弱之人,精神亢奋的后遗症很快就到了。没过多久,段公强撑起的精神就支持不住了。

容珂见此,心中痛惜,只能告退。

那日见了容珂之后,段公许是真的心愿已了,仅仅两个月,这位一代贤相就撒手人寰了。

第131章 番外三 入画记

容珂和萧景铎在秋末回京,等段公发丧下葬之后, 长安里已是寒冬腊月。

容珂从公府回来, 一晚上都在走神。宫女怕她伤神, 特意将萧泽放在容珂面前, 容珂虽然抱着萧泽, 眼睛中却没什么光泽。

萧景铎见了之后, 说道:“把大郎君抱下去吧。”

宫女屈身,抱着萧泽出去了。萧景铎在容珂身边坐下, 问:“还在想段公的事情?”

容珂叹气:“对。祖父很依仗段公,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这些年每次看到段公, 我总觉得祖父和父亲也在我身边, 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推门进来。可是现在,段公也走了。”

容珂熟悉的,潜意识里依赖的人,都一个接一个远去了。

萧景铎明白这种感觉, 眼睁睁看着亲人离世,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离开, 实在是一种折磨。光阴之无情, 谁都无能为力。

“我听人说承羲侯府的早梅开了, 就是你让人栽下的那一片,想不想去看看?”

“侯府?都宵禁了。”说完了, 容珂忍不住说,“你自己的府邸, 你为什么要用听说?”

萧景铎伸手去拂容珂脖子里的碎发:“因为我真的是听人说的。我是驸马,当然要住在公主府里啊,哪能自己去外面住。”

容珂被逗笑,偏过头来看着他:“你就不怕被人说?”

当驸马,尤其是长公主的驸马,背地里难免被人说靠裙带,吃软饭之类的话。萧景铎看起来毫不在乎,笑道:“若是能被你这样美貌的公主养,我求之不得。美色在怀,还包吃包住,毫无花销,他们是在嫉妒我。”

容珂笑着去打他:“贫嘴!”

笑闹了一阵,容珂心情好了很多。她说:“走吧,我们去赏梅。”

“公主,宵禁了。”

“不是你说要带我去对面赏梅的吗?”

萧景铎含笑去摸容珂的头:“公主,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有一种话叫说说而已。”

“哎你…”容珂被勾起了兴致,结果这个人却信口开河,容珂都恼了,当时就下决心让他去睡书房,一个月后才准回来。她乾宁公主可从来没有说说而已。

萧景铎眼看玩笑要要开大了,赶紧弥补:“我逗你玩的。走吧,我们偷偷溜出去。”

萧景铎赶紧找来披风,把容珂结结实实裹了一圈,期间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被容珂记恨。然后,又带着容珂,绕过宵禁,穿过大街进入对面的承羲侯府。

萧景铎毕竟是银枭卫大统领,这点暗地里的通道还是有的。容珂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瞥向萧景铎的目光越发不善。

承羲侯府里,为什么有一条可以直达公主府的密道。

“这是你当年吩咐的,为了传递消息方便。”萧景铎说完后生怕容珂不信,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我自作主张,绝对不是。”

“哼。”容珂只是冷哼了一声。

这两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这样绕过宵禁巡逻的金吾卫,偷偷摸摸出现在承羲侯府里。萧景铎对自己府里的守卫非常清楚,一路带着容珂,一个人都没惊动地走到梅林。

容珂幽幽地说:“你侯府里的守卫…不行啊。”

“我也觉得。”萧景铎扶额,“虽说我特意绕过了,但难道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吗?”

容珂眼睛瞥了萧景铎一眼,眼睛中亮晶晶的。虽然她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睛却在笑。

“你看,你说你喜欢大片的梅,乾元六年我就命人在这里种梅,到如今,已经是一片梅林了。”

容珂裹着狐裘,在梅林中慢慢走动,她伸手去够身边的梅花,却发现一枚雪落到她手心。

“下雪了…”

“对啊。”萧景铎为容珂裹紧披风,叹气,“我应该多给你裹一件的。”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艳丽的红梅,在寒风中凌然独放。这样大的一片林子,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弄好的,期间不知要花费多少心里。而这几年,他们甚至都在幽州。

容珂心里感动,低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讨好你啊。”萧景铎眼中含笑,一直望进容珂的眼睛里,“我怕你让我去睡书房,只能用花招哄你开心。”

容珂本来想说他花言巧语,可是看着萧景铎的眼睛,容珂突然不想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了。

她看了一会,主动伸手抱住萧景铎的腰身:“你现在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对啊。因为我遇到了你。”

容珂沉默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研究萧景铎的表情:“你今天怎么了?你往常可不会说这些,你怕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萧景铎挑了挑眉,直接把容珂抱着举起来,用行动表达不满和威胁。

容珂咯咯笑着,用拳头去捶萧景铎的胸口:“放我下来!”

萧景铎八岁之前,一直被祖母不公平对待,那是一个三代聚集的农家小院,他父亲失踪,母亲软弱,萧景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后来他的命运发生重大改变,他从普通农家,一跃成为侯门嫡子。萧景铎再怨恨萧英,都得承萧英的情,是萧英将他带到长安,带到容珂身边。

来到长安之后,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从前有多向往,幻灭时就有多憎恨。那时候的他为了跟夫子读书都要费尽心机,等赵秀兰死后,他更是浑身是刺,绝望又孤戾。如果那时没有容珂和文宗容文哲,萧景铎恐怕会一直孤戾下去,直到沦为复仇的工具。好在,他在定勇侯府后院的树上看到了容珂,他从树下跃下的那一瞬间,改变了他和容珂的故事,也改变了他之后的命运,甚至还改变了十年后乾元年间的历史。

清源寺的三年,真的对他的心性大有助益,虽然他最终还是没能遵照和明觉大师的承诺,一生少造,甚至不造杀孽。但是萧景铎做到了后半句,他所杀之人,无愧于心。

他半生征战,手上直接或间接杀了不少人,当年为容珂立威,也曾血洗朝堂。如果死后会有报应,萧景铎希望一切都应验在他的身上,不要祸及容珂。他所作所为俱是自愿,和容珂无关。

后来等他渐渐坐到高位,性格已经比少年时稳重了许多,看事情也不再非黑即白。这时候,他已经是边疆大都督,朝中兵部尚书,执掌一方大权。从他身上透露出来的,不再是十三四时的孤傲,十七岁金榜题名时的清高,也不是十九岁晋江县县令时的谨慎内敛,二十岁远征突厥时的孤注一掷,而是掌权多年,那种浑然一体的威严和从容。

他对待感情,也经历了巨大的变化。吴君茹刚死的时候,定勇侯府内斗格外凶残的女人们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他那时觉得内宅不过如此,只要有权势,她们就会对你好,和你是谁根本没关系。后来他遇到了容珂,在剑南那个温和湿润的冬日,萧景铎终于看清自己的内心,他不喜欢听到乾宁公主招驸马的消息,概是因为,他无法忍受容珂嫁给其他人。

容珂出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长安,回到容珂身边,他至今都记得他在太极宫看到容珂时,容珂那个苍白又微弱的笑。萧景铎心中锥痛,他在那一刻就发誓,他要让容珂心想事成,万事顺遂,她想要什么,萧景铎就去帮她实现,无论是什么。

直到后来,他成了乾宁公主的驸马,达成多年夙愿。

“珂珂,我一生最庆幸的事,就是遇到你。”

容珂却不怎么喜欢听着种话:“不要乱说一生之类的话。”

“好。”萧景铎笑道,“就算冲着你和泽儿,我也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的。”

“又下雪了…”容珂窝在萧景铎怀里,抬头仰望夜穹,从她这个角度看,雪花几乎要连成一条线,飞快地落下来,让注目的人时时感到惶恐。可是容珂知道身后就是萧景铎,心中极为安然。

“天黑了,你背我回去吧!”

“好。”萧景铎将容珂放下,然后将她放到自己背上。他们俩在漫天雪花里慢慢走,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容珂遇刺落崖的那个雪夜。

“其实那天,我很害怕很害怕。掉下去的时候,我甚至想过,我就这样死了,长安和国玺该怎么办?可是当我睁眼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那天的风比今夜大得多,雪又极大,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你背着我在雪地里走,一直在我耳边说不会有事的,你会带我出去。我浑身发冷,伤口还在流血,但是靠在你的肩膀上,却莫名觉得安心。”

剩下的话,容珂没有告诉萧景铎。在那个风雪夜之前,萧景铎对容珂来说,是一个信得过还有些实力的年轻臣子,那日之后,他才以萧景铎的身份,出现在容珂的印象里。从那以后,容珂越来越喜欢和萧景铎说话,和他独处时笑容也越来越多。容珂一直都知道,自己有时候很肤浅,只喜欢好看的东西,身边的用具实不实用没关系,但是一定要好看。后来,她看萧景铎越来越好看,众口皆碑的银枭卫衣服,其实是她根据萧景铎的身形改出来的。最后,容珂想着,好看的东西都是她的,反正萧景铎迟早都要娶妻,正好他长的好看,干脆做驸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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