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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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世勋一声哼笑:“要想孩子平安无事,之前又何必打孕妇呢?”

管事语塞,又道:“不论大人如何,一定要保孩子!”

冯世勋正往产房走,听到这话,回头声色俱厉道:“告诉你家老爷,在我们医院,大小都是命,都要保!”#####

四十三

破晓时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昭示着新生命的降临。

二姨太太大汗淋漓地躺在产床上,迫切地询问:“是男孩吗?是吗?”

冯世勋把孩子抱给她看:“是个男孩。恭喜你。”

二姨太太看到了婴儿腿间那个小小的软肉,整个松懈了下来,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了狂喜之色。

“太好了!哈哈!我有儿子了!黄淑君,我有儿子了!容定坤,我给你生了个儿子!”

冯世勋听到容定坤的名字,错愕地扭头看她。

“我有儿子了……”二姨太太念叨着,疲惫上涌,令她昏昏睡去。

听差的给容公馆打电话报喜。大姨太太听了半晌,放下电话,面色有点为难。

“怎么样?”容太太盯着她,“生了吗?是男是女?”

“生了……”大姨太太支吾,“是……男孩儿……”

容太太呆了片刻,缓缓地扶着沙发靠背坐了下来。

“太太,”大姨太太急忙说,“是七个月的早产儿,医院说身子弱得很,现在还养在保温箱里的,说让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容太太刷了石灰浆的脸色这才终于好转了点,吐了一口气,嘴角似笑非笑地抽了两下。

“去把老爷叫醒吧。”她淡淡道,“告诉他,他又多了一个儿子。”

冯世真早上来医院办理离职手续。她只工作了半个月,按照合同,只能领到五块钱的薪金。况且她离职匆忙,医院一时找不到人来替她,人事部的人对她怨声载道,很没给什么好脸色。

冯世真忙完了,下楼去找大哥,就见冯世勋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抽着烟,一脸疲惫。

“昨晚值夜班很忙吗?”冯世真拉了拉哥哥的手,把五块钱的票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妹子我发了一笔横财,请你去广州会馆吃早茶,好伐?”

冯世勋看着妹妹俏丽明媚的笑脸,彻夜劳累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有个事你该知道。”他说,“凌晨时接了一个早产的孕妇,就是你东家的姨太太。天亮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

冯世真的笑容一滞。

容定坤居然这么好运,还能再添个儿子?

冯世勋摁灭了烟,说:“我看容家里确实乱得很。这个姨太太是不是和你不对付的那个?现在她生了儿子,怕是在容家又要硬气起来了。你这个时候回去,我不放心。”

“我是去教书的!”冯世真重重道,“大哥你总想得太多。”

冯世勋笑了笑:“是是!我累糊涂了。走,吃早茶去!”

冯世勋回宿舍冲了个澡,换了一身整洁的长衫,挽着妹子的手去吃早茶。

走到医院大厅门口,几辆气派的黑色轿车开了过来,将人行道都给堵住了。穿着西装的保镖拉开车门,容家老小从各自的车里走了下来。

冯世真同容定坤打了一个照面,迅速反应过来,欠身唤了一声:“容老板。”

“冯小姐?”容定坤也有些意外,“你这是……”

冯世真说:“我来医院办理离职手续。这是家兄。”

送二姨太太来医院的听差对容定坤低语了一句。容定坤随即朝冯世勋热情一笑:“原来是冯医生为麟儿接生的,实在是我们容家的恩人。”

管事立刻将已经准备好的红包双手奉上。

“图个彩头,还请冯医生笑纳。”

既然都这么说了,冯世勋也只好接了过来。

红包沉甸甸的,想必金额不小。

“今日不便,改日定要好生再感谢冯医生。”容定坤急着去见小儿子,匆匆说完就走了。

容家两位小姐见了冯世真都极开心,拉着她说了一阵话才离去。连容太太也多打量了冯世勋几眼。

全家人,也就容嘉上没来。看来这人被家人排斥,有时候也不是没道理的。

在饭店里入座后,冯世勋不动声色地把红包打开,给冯世真看了一眼。

少说也有五百块,当冯世勋一整年的薪资了!

“你东家出手真是大方!”冯世勋想起产妇脸上的五指印,一声冷笑。

“收了吧。”冯世真说,“我看容太太在牌桌上随便输赢几把,也是这个数了。”

冯世勋便不客气地把红包揣了起来。

冯世真回到容家,是三日后了。

容家静悄悄地,有些不同寻常,仿佛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冯世真觉得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院子里的草都长高了一截,却没人来修剪。整个大宅子本就草木茂密,此刻倒显出一股子阴森的气息来。

“先生!”

容嘉上穿着白衣灰裤,走出客厅,身姿笔挺地站在门檐下,朝冯世真明朗一笑。

霎时,整个院落都被照亮了。

“怎么不先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冯世真说:“搬家后,电车刚好到街口,走过来很方便。”

容嘉上接过她手里的小皮箱,同她一起朝楼上走。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家里长辈都不在家。太太和王姨娘去杭州灵隐寺了,家父最近都没回家住。所以,家里最近会清静很长一段时间。”

冯世真听出他画外之音,莞尔一笑。

容定坤丢了那么大一笔货,就算不至于陪得倾家荡产,也足够他肉疼好长一段时间了。而损失这么大,他必然会急切地想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不用孟绪安细说,冯世真自己就能分析出来,容定坤近期很有可能会做一笔铤而走险、但是利润特别丰厚的生意。眼看就要年底了,这账要是做不好看,年都过不舒心。

所以孟绪安才严厉叮嘱冯世真必须尽快返回容家,免得错过好戏。

容嘉上把冯世真送到了卧室门口,并不进去。

“先生看看,还缺些什么,我让老妈子送上来。”他神色从容,眼里却有着一丝期盼,像个等着夸奖的孩子。

屋子重新布置过,换了一张更加宽大的书桌,和一盏崭新的台灯。冯世真还注意到,窗台上多了一盆兰草。纤细优雅的草叶舒展着,窗外是秋日灰蓝色的天,别有一种静谧冷静的气息。

“这是什么兰?”冯世真轻轻拨弄着草叶。

“建兰。”容嘉上的目光好似兰草叶,被女子白皙纤细的指尖拨动,“很好养的,不用劳神。园丁移盆的时候已经施过肥了,只用偶尔浇水。过年的时候,就能开花了,很香呢。”

过年的时候,自己未必还在容府。

冯世真朝容嘉上嫣然一笑,“都说兰花是懒人养的,倒正适合我。谢谢了。”

长辈们不在家,也就没有什么讲究,冯世真直接下楼和容嘉上他们一起用饭。年轻人们话题多,席间也没什么拘束,开开心心地聊着电影明星和国外的新闻。

容芳桦贪杯多喝了些葡萄酒,脸蛋红扑扑地说:“我头一天见冯先生,就觉得你好亲切,就像个自家的大姐姐。”

容芳林也说:“早就受不了那个高先生了,经常一问三不知,还反过来责备我好高骛远。大哥这次总算做对了一件事,就是把冯先生哄回来了。”

容嘉上坐在对面,闻言抬头,冲正望过来的冯世真一笑。餐厅柔和的暖光照得他愈发俊美摄人,有一种能蛊惑人心的魅力。

冯世真亦平静地回了他一个温柔的笑。

用完了晚饭,两个女孩回了小洋楼。冯世真按着习惯,依旧会在院子里走几圈消食,然后再上楼。

夜里起了风,吹得院子里的树沙沙作响,越发显得庭院幽深阴沉。

西堂的灯黑着。想必出事之后,容定坤也没心思再回那里了。

将责任都推在远走高飞的孙少清身上,冯世真也十分不好意思。她只希望,在孙少清再度回来之前,容定坤已经被彻底打垮,不会再威胁到她的安危。

大宅的后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中式长衫的人走了出来。两人碰上,冯世真看清对方竟然是容嘉上,意外地睁大了眼。#####

四十四

容嘉上这样的年轻人,一贯喜欢西洋作派,从来都只穿西装。这还是冯世真第一次见他穿中式长衫。容嘉上身材极好,肩膀宽阔,背脊笔挺,有一种书香浓郁的矜贵儒雅。

容嘉上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冯世真看到了半露出来的红色香烛,又是一愣。

“这可巧了。”容嘉上苦笑。

冯世真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同我来吧。”容嘉上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到了水池的对面,在水边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容嘉上划了火柴,把香烛点燃了。冯世真帮着他把香烛插进了柔软的泥土里。

容嘉上点了香,朝水面摆了摆,低声说:“辛弟,大哥来看你了。”

原来今日是容家那个夭折的二少爷的忌日。

“那年我十一岁,二弟八岁,在教会小学念书。”容嘉上就着香烛点燃了纸钱,轻声说着,“放学后,太太总会亲自来接我们回家。那一日恰好太太有事没来,大世界里刚好新来了个西洋的杂耍团。跟着我们的那个听差早被外人收买了,哄着我们出去玩。我那时也是又蠢又贪玩,就带着我二弟溜出去了。”

冯世真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望着蹲在水边烧钱纸的容嘉上,轻声说:“你那个时候只有十一岁,又没怎么独自出过家门。你不过是个孩子。”

火光融融,照亮了青年忧伤沉静的面孔。

容嘉上浅笑了一下:“我们被抓走后,关在一处阴暗逼仄的小房子里,倒没打骂我们,只让我写了索要赎金的信,向我家要五万大洋。”

那是九年前的事了,五万大洋是一笔极大的数字,就算是容家,也不是一时拿得出来的。

“我们兄弟俩等了整整三天。”容嘉上说,“绑匪只给我们吃了点米粥,怕我们逃走,一直捆着我们。到了第四天,我们饿得奄奄一息。我爹终于来了。带着人,直接闯了进来。绑匪带着我们兄弟俩从暗道逃走。二弟不知怎么吐了嘴里的布团,开始大哭大闹。他年纪小,被吓坏了,听到了爹唤他的声音,就歇斯底里地大哭。”

说到这里,冯世真明白了后面会发生的事。

容嘉上说:“绑匪怕密道被暴露,将他捂死了。”

他面容平静,目光暗沉,火光明亮刺目,却照不进他的眼中。

“我被另外一个绑匪抓着,看着他被一点点捂死,却什么都不能做。后来我爹的人追过来,他们拿枪比着我的脑袋。是赵叔枪法好,开枪打中了那个挟持我的劫匪的脑袋。我获救了。”

冯世真打了一个寒颤。

容嘉上往快要燃尽的火堆里添加纸钱,将火重新烧了起来。

“其实逃跑前,两个绑匪有商量过,说两个孩子太累赘,杀了一个带另外一个走。他们是打算杀了大的,带小的比较方便。如果不是弟弟中途哭闹起来,死的那个,就是我。”

冯世真喉咙干涩,哑声说:“那是绑匪歹毒无情,草菅人命。你们都不该死,并不是他的死,换了你的命。”

容嘉上把最后几张纸钱丢进火里。冯世真让出一块位置,容嘉上就在她身边坐下。两人并肩,望着火光中卷曲翻滚的纸屑,脸颊上能感受得到阵阵热度。

一阵风过,将未燃尽的纸片带起,飞向池面,就像一只翩翩飞舞的金蝶。

水面泛着波纹,映着火光,如撒了金鳞。

“你想必很清楚,太太很厌恶我。”容嘉上说,“其实在我小时候,太太对我挺不错的,甚至会给我念故事书,哄我睡觉。但是二弟死后,她就变了。她将二弟的死怪在我头上……其实她也没怪错。我如果不带着二弟溜出来玩,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冯世真无声叹着,握住了容嘉上的手。

片刻后,容嘉上重重地反握住了她的手。男人的手掌温热,干燥的掌心包裹着女子冰凉的手指,将温度传递过来,逐渐捂暖了她的手。

火堆逐渐熄灭,香烛的火苗孤零零地飘摇跳跃。光暗了下来,依偎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沉浸在了黑暗之中。

“你那时候不过是个孩子……嘉上,伤害你弟弟的,是绑匪,不是你。你也是受害人,你只是相对幸运罢了。幸存者,并没有罪。”

男人在黑暗里痛苦地喘息像钢锯一样拉扯着冯世真的心。

“所有人都怪我。太太视我如眼中钉,亲戚们背着我议论纷纷,我爹则干脆将我送走了……”

之后,就是数年艰苦的军校生涯,同家人隔绝,孤寂地成长,回归后同家族格格不入……

冯世真侧过身,抬手去摸容嘉上的脸。指尖刚触摸到一点冰凉濡湿,容嘉上转身一把将她抱住。

有那么片刻,冯世真除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外,听不到半点声音。

青年把脸埋在了她的肩头,坚实有力的双臂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儿抱住。

冯世真本想推开对方的双手定格在半空,缓缓地,落在容嘉上宽阔的背脊上。容嘉上感受到了,手臂收紧。他的力气是那么大,好像生怕她会逃走一般。

这样黑的夜,她也愿意暂时放下那个不可告人的使命,去拥抱一个孤独的孩子。

将来的一天,他们注定会站在不可交融的对立的两面,甚至会不死不休。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没有隔阂地拥抱,从对方获取温暖,成为暗夜之中珍贵的一点慰籍。

“你不孤单,嘉上。”冯世真轻声说,“你所失去的,将来会全部再度拥有回来。”

容嘉上的手略松了些,低着头,闷笑了一下。

“刚回来的时候,怨气很多。但是渐渐地,心平气和多了。我常想起第一日上课时你训导我的话。你让我想想,身为男儿,当如何立世。我已不是孩子,而是个男人。我不该总执念于过去的不公,而该放眼在将来。我应当承担起我的责任,守护这个家。”

冯世真的手自男人的背上滑了下来。

是的,他要守护这个家,而她则要毁灭之。

“先生,”容嘉上在她耳边叹息,“幸好还有你在。”

他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进了冯世真的肉里。

两人在幽暗之中彼此凝视,看不清容颜,却望进了对方闪耀着火光的双目之中。青年目光热忱,如烈日炙烤,让冯世真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疼痛。

脸上传来一丝丝凉意。那是夜风把雨水带来了。

很快的,牛毛一般的雨丝逐渐转大,密集。还留有火星的纸堆里发出了滋滋声。

“我们该回去了。”容嘉上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冯世真嗯了一声,还有些恍惚,回不了神。

而他们的手还紧握着,谁都没有放开的意思。

容嘉上牵着冯世真,沿着水边,摸着黑,慢慢地朝大宅走。

院子里暗沉沉的,唯有容嘉上一身白衣略微醒目,衣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冯世真安静地跟着他走,任由他将自己待到任何一个地方。

一阵劲风吹过,豆大的雨点落下。

容嘉上拽起冯世真,朝前跑去。

身后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而前方远处,是亮着灯的门廊。冯世真和容嘉上紧握着手,在疾风骤雨之中奔跑,好似从地狱中逃了出来,奔赴光明。

两人奔到了门廊下,气喘吁吁。容嘉上推开了门,屋里明晃晃的灯光让冯世真一时睁不开眼。她被容嘉上拉进了屋,身后的雨声被门遮住。

“淋湿了吗?”容嘉上摸着冯世真的头和肩膀,手掌抹着她脸颊上的雨水,“冷不冷?”

被他抚摸过的地方火辣辣地,冯世真气息不稳,在他的摸索下浑身颤栗,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容嘉上一直拉着她上了楼。凌乱踉跄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宅子里回响,同两人狂乱的心跳节拍一致。

到了自己房间门口时,冯世真被一股大力转了过去,被摁在了门板上。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先生?”容嘉上嗓音低沉地呼唤,“先生,你看看我。”

冯世真睁开了眼。

容嘉上紧贴着她,捧着她的脸。男性刚健高大的身躯充满着压迫感,而距离又是那么近,呼吸交闻,两个人都在急促地喘息。

冯世真几乎以为他要吻自己,而他确实也吻了下来。

柔软的唇落在了冯世真光洁的额头上,濡湿冰凉的肌肤同火热的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都闭上了眼,深深呼吸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气息,仿若沉醉。

“先生……”容嘉上哑声呢喃,额头亲昵地贴着她的,“晚安。”

所有的压迫和温暖倏然消失,脚步匆匆而去。

良久,冯世真才睁开眼。

她拧开门,回到了房间里。身上的酥麻燥热还在一阵阵波动,她深深呼吸,像是终于浮出了水面,为自己劫后余生而庆幸。

容嘉上也站在自己的屋内,浑身大汗,险些不能抑制住那一股狂躁的情绪。

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抹光,像是漫漫长夜里点亮了一盏灯。

对面的窗户,终于又亮了。#####

四十五

次日,天色阴霾,还在下雨。

冯世真抱着书本走进书房,容嘉上已经提前在里面等着她了。他穿着清爽的白衣黑裤,坐在窗前看着一本书。窗外没有阳光,但是青年自身就带着光环似的,一下就能把人的目光捕捉了去。

“先生早呀!”容嘉上合上了手里的杂志,露出了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同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早。”冯世真平静地回应。

“身子没事吧。”容嘉上问,“怕你淋了雨感冒。”

“没事。”冯世真低着头,将书本摊开。

“对了,先生,”容嘉上坐在旁边的椅子里,趴在桌子上,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狗,探着脑袋从下面望着冯世真低垂着的脸,“下月九号是我二十岁生日,家里会办一个跳舞会。你会来吗?”

冯世真都快忘了这茬儿了。

容家才受了重创,外面想必也有不少议论,更有好事者等着看热闹。容定坤这么好面子的,肯定会大操大办这场宴会,以向世人展示容家依旧繁荣锦绣、人丁兴旺的盛况。

“二十岁是个大日子呢。”冯世真低头浅笑,“我是肯定要去给你祝寿的。只是怕送不出什么体面的礼物。”

“先生能来就好。”容嘉上的尾巴摇了摇。冯世真抬眼看他,他又立刻坐直了,依旧笑着。

他的笑容具有一种强大的感染力,明亮温暖,又有一种残忍的、没心没肺的天真。

冯世真摇了摇头,将昨夜的那一点点暧昧混乱的片段从脑海里赶了出去。她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同这个男人计较。

管事忽然来敲门,说杨先生来了。

杨秀成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穿着一身儒雅的长衫,像个账房先生似的。

冯世真收拾好书本要走,却被他唤住了。

“冯小姐,今天的事,同你也有些关系。”

冯世真一头雾水。

杨秀成对容嘉上说:“关于之前泄密的事,赵叔把那几个人已经全部查过了,都是干净的,唯一没有查过的,就是这座公馆了。表姨夫一会儿就回来,嘉上你和我们一起,将家里的人全部过一遍。”

“确定了?”容嘉上神色一敛,眼神里多了一种锐利的锋芒。

“确定了。”杨秀成说,“正好表姨不在家,有些事比较好办?”

容嘉上了然一笑:“太太回来知道了,肯定要气出心脏病。”

“我只是为了表姨夫办事罢了。”杨秀成不为所动,“对了,冯小姐,怕是要委屈你一下。你也需要被问话。”

“我吗?”冯世真惶恐不安地站起来。

“她不用了。”容嘉上冷声道,“她还有什么事,是我们没有调查清楚的?”

杨秀成耐心道:“孙少清出走那夜,许多事还没有问过她。”

“问我不就好了?”容嘉上皮笑肉不笑,“我在后院里缠着她发酒疯,挨了她一耳光,大半个容府的人都看到了的。”

“嘉上!”冯世真这下不用装就真的红了脸。

容嘉上扭过头,嗓音转柔:“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想让你被审问。”

“只不过是询问罢了。”杨秀成道,“冯小姐若是同这事无关,自然也不会冤枉她。”

“她的嫌疑本来就被排除了!”

“那日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后来又出现许多疑点,还需要再请教冯小姐。”

“她……”

“够了!”冯世真打断了两个男人的争执,正色道,“杨先生,我愿意接受你的调查。你现在就可以问我。”

第六章·

书房里的落地钟,秒针滴滴嗒嗒,好似急促的脚步声。

冯世真坐在高背沙发里,挽起袖子,胳膊上绑着块黑布,细细的电线自黑布下延伸出来,连在一个音乐匣子大小的黑色盒子上。

“冯小姐,不用紧张。”杨秀成透过金丝眼镜片,目光雪亮地打量着冯世真,“这是从表姨夫从英国人那里得来的一个测谎仪。只是测一下心跳脉搏,并不会对身体有伤害。”

冯世真勉强笑了一下,依旧有些不安。

容嘉上忽然伸手,握住了冯世真发凉的手:“不用勉强。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随时可以停。”

“我没事的。”冯世真朝容嘉上温婉笑着。

“嘉上你放心,”杨秀成说,“你爹吩咐了,今天要把家里所有的下人都用这仪器测一遍的。冯小姐只是第一个罢了。”

“别啰嗦了。”容嘉上冷声道,“要做就快做!”

冯世真反握住容嘉上的手,示意他不要焦躁。

杨秀成讪讪一笑,盯着盒子上的几个指针,问:“请说一下您的姓名。”

“冯世真。”

“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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