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笑佳人作品娇娘春闺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金氏仍然盯着车门。

终于,马车的主人下车了,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当她抬头朝金氏看来,露出眉心一点朱砂痣,杏眸潋滟又带着一分刺骨寒意,金氏身体一晃,连着倒退三步。

“十几年不见,亲家嫂子竟还认得我吗?”

那美貌妇人盯着金氏,似笑非笑地道。

☆、083

金氏忘了谁, 也不会忘了阿娇的亲姑母孟氏,孟莞音。

莞既可以与晚同音,如莞尔一笑, 又可与观同音, 如莞草,孟莞音取的便是后者, 谐音“观音”。孟家老太太是信佛之人,女儿出生后眉心的一点朱砂痣像极了菩萨,于是老夫妻俩就给女儿起了“莞音”这个名,到底避讳了些, 没敢直接用“观音”, 怕菩萨不喜。

金氏第一次见孟氏,乃阿娇出生那年, 金氏与丈夫去扬州府孟家探望喜得千金的小姑子。到了孟家, 金氏自然见到了还是孟家小姐的孟氏,当时孟氏正是十五及笄之年, 杏眸似水, 容貌如花, 乃远近闻名的美人, 又要眉心的朱砂痣, 凡是见过她的, 想忘了都难。

金氏第二次见孟氏, 是阿娇三岁那年, 孟元洲中了进士宴请亲朋好友,金氏与丈夫去孟家吃席, 当时孟氏已经十七岁了,容貌更美。同年秋天, 孟氏出嫁,金氏又去孟家喝了一次喜酒,亲眼看着意气风发的祁文敬用八抬大轿娶走了孟家这朵娇花。

再后来,祁文敬一家被关进大牢,孟元洲也丢了官职,紧跟着,孟元洲与小姑子双双离世,丈夫将阿娇接到了自家抚养。

孟氏母子跟着祁文敬被发配边疆,这么多年都没有音信,金氏与丈夫都猜测一家三口已经没了。

可如今,孟氏回来了,回来地风风光光,有四个军爷护送!

想到自己对阿娇做过的事,金氏怎能不怕?

“怎么,亲家嫂子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下了马车,孟氏扫眼赵家的方向,笑着问金氏。

三月春光融融,金氏背后竟出了一层冷汗,心中各种念头翻滚,此时却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请孟氏往里走。

孟氏吩咐四个护卫在门口等候,她带着两个丫鬟、一双儿女随金氏进去了。

朱双双也根据母亲的话猜到了孟氏的身份,她年纪轻,胆子小,手都开始抖了。

金氏强颜欢笑,指着乖乖跟在孟氏的小兄妹俩问道:“莞音,这都是你的孩子吗?一晃眼都这么大了,祁大人呢?”

孟氏笑容微敛,伤感道:“大人与俊哥儿命苦,死在边疆了,这是我与新夫生的两个孩子。”

金氏暗惊,她就说呢,祁文敬是个文官,哪里能使唤军爷。

“看你这派头,新姑爷是位武官老爷吧?”金氏一脸羡慕地道。

孟氏笑道:“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以前就是个泥腿子,后来从军打仗,侥幸立了几次军功,这不,前不久才凯旋回京,受封正四品明威将军。我在京城安顿好了,特意带孩子们回乡拜祭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顺便过来看看你们,还有我那可怜的外甥女。”

提到阿娇,金氏额头的汗都流下来了,朱双双更是恨不得没有跟过来,躲在厢房待着。

“娘,这么凉快,她们怎么流汗了?”

六岁的薛宁靠在母亲身边,看着金氏母女问。

孟氏摸.摸女儿的头,笑道:“她们听说你爹爹是个大将军,害怕了吧。”

薛宁不懂:“爹爹有什么可怕的?爹爹只会打敌人,又不会凭白欺负人。”

孟氏便对金氏道:“孩子说的对,我家老爷官再大,咱们都是亲戚,嫂子不必见外,对了,亲家大哥呢,快请他回来,咱们一起叙叙旧。”

金氏巴不得丈夫快点回来,让丈夫替她抗下孟氏的怒气,扭头对女儿道:“家里来了贵客,我去喊你爹,你去叫你大哥嫂子回来!”

说完,金氏唯恐孟氏马上找她算账一般,匆匆朝外走去。

朱双双都不敢看孟氏,紧跟着母亲出去了。

娘俩一走,堂屋只剩孟氏娘仨。

六岁的薛宁看着金氏、朱双双的背影,仰头问母亲:“娘,咱们不是来见表姐的吗?您打听路时那大婶都告诉你表哥在朱家隔壁的赵捕头家里做妾了,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去赵家看表姐?这个金氏卖过表姐,我不喜欢她。”

孟氏笑笑,问儿子薛琰:“琰哥儿知道吗?”

薛琰虽然才九岁,可老爹去战场拼命一去就五年,家里全靠母亲与铁叔撑着,虽然不曾多穷苦,但没有父亲在身边,薛琰比大多数同龄的孩子都要懂事。

“娘是想先教训朱家人。”薛琰肯定道,想到那个大婶所说的表姐的遭遇,薛琰也很生气。

薛宁恍然大悟,兴奋地问道:“娘,你要怎么教训他们?”

孟氏笑道:“你们看着就是,等会儿他们一家回来了,你们兄妹什么都别说。”

兄妹俩一起点头。

金氏与朱双双这一去就去了很久,八成是分头拉着朱昶、朱时裕商量对策。

但朱家门前停了一辆由四位军爷守卫的马车,这么大的阵仗,引得这一条街的街坊们都走出来围观了,只是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来人是谁。

赵家,阿娇埋头坐在窗边做针线,赵宴平进来拿了一次书,见她在忙,就想等晚上了与她聊一聊。拿了书出来,翠娘小麻雀似的从大门口飞了过来,悄悄道:“官爷,朱家门前来贵客了,光护卫就有四个军爷呢,主人家我没看见,听说是一个官夫人与两个孩子,不知道是朱家什么人。”

四个军爷?

赵宴平都朝朱家那边看了过去,但据他所知,朱家并没有如此显贵的亲戚,身份最高的便是当年阿娇的父亲那边了。可孟元洲夫妻早已病逝,阿娇的姑父表弟均死在了边境,去年他托谢郢请永平侯继续派人去边疆打探阿娇姑母孟氏的消息,查了很久,只查到一条孟氏被贼匪掳走的消息,至于贼匪去了何处,孟氏又遭遇了什么,无从得知。

赵宴平与谢郢都推测,孟氏已经遇害了。

都是噩耗,赵宴平便没有告诉阿娇,今日朱家的贵客,赵宴平毫无头绪。

他也不是特别好奇,但眼看着翠娘凑到两家中间的院墙下去听动静,赵宴平也没有阻拦,自去西屋了。

阿娇听到翠娘的话了,朱家是她的亲戚,官爷不好奇,阿娇好奇,放下针线,盼着翠娘听到点什么,过来告诉她。

朱昶、金氏先回来了,金氏的确企图与丈夫商量出个对策,朱昶觉得没什么好商量的,错就是错了,孟氏要打要骂,他们都该受着。

进了家门,见堂屋里孟氏正与两个孩子说笑,分明是还不知道阿娇的事,朱昶抹把额头的汗,大步走进堂屋,朝孟氏行礼道:“夫人远道而来,朱某未能及时相迎,还请夫人恕罪。”

金氏唯唯诺诺地躲在他身后。

孟氏看了两眼朱昶,笑道:“亲家大哥客气了,都是亲戚,不必客气,瞧你这一头汗,快坐下说话吧。”

朱昶没脸坐,惭愧地道:“夫人此番前来,是想见阿娇吧,实不相瞒……”

孟氏笑着打断他道:“阿娇的事不急,我大哥大嫂能把阿娇交给亲家大哥,说明他们信得过你,有你这个舅舅照顾,我相信阿娇肯定过得很好,嫁的也很好。来,咱们先叙旧,叙完再劳烦大哥带我去阿娇的夫家,哎,当年我出嫁的时候阿娇才三岁,如今她也十八岁了,早就当娘了吧?”

这一番话说的,字字都像巴掌一样打在了朱昶脸上,惭愧得他满面通红。

金氏没惭愧,她也没多余的心思惭愧,她只害怕,怕得都要站不稳了。

“嫂子,我渴了,你给我倒口茶吧?”

孟氏默默看了片刻,然后在朱昶准备开口时,突然对金氏道。

金氏后背的衣裳都要湿了,却还得硬着头皮给孟氏倒茶。

孟氏慢悠悠地喝了一碗茶,这时候,朱时裕、朱双双终于回来了,董碧青不见身影。

一家四口终于到齐了,孟氏一一看过去,终于皱眉问朱昶:“亲家大哥,你们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是不欢迎我吗?既如此,你告诉我阿娇嫁到哪里去了,我自己过去找她。”

再也瞒不住了,朱昶低着头,惭愧地道明了真相。

金氏、朱双双、朱时裕都紧张地看向孟氏。

孟氏半晌没说话,就像她进城不久随便找个妇人打听朱家的住址,那妇人却一口气给她讲了外甥女的诸多悲惨一样,听得她胸口发堵,难以喘.息,若不是她经历得够多,孟氏早就哭了,早就奔去隔壁见她可怜的阿娇了。

但孟氏深知,哭没有用,外甥女晚见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她必须先出了这口恶气。

“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夫妻的错,我们对不起妹婿妹妹,对不起阿娇,夫人如何处罚,我们夫妻都甘愿受着。”朱昶拱手道。

孟氏看向金氏:“冤有头债有主,是你卖的阿娇。”

这话就像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就将战战兢兢许久的金氏压跪下了,哭着说自己当年是如何如何的不同意。

“你自己也有女儿,你为何不卖她,反倒要卖我表姐?”薛宁突然指着朱双双质问道!

从孟氏进门到现在,众人说话都是正常音调,只有薛宁这脆脆的替表姐打抱不平的一嗓子,透过朱家的门窗,飘向了两家邻居。

且不提翠娘、阿娇听了是如何震惊,朱家这边,金氏已被薛宁问得哑口无言,也哭不下去了。

没人能回答薛宁的这个问题,也不必回答,外甥女当然没有女儿亲。

孟氏话里该折磨朱家四人的都折磨过了,不想外甥女多等,孟氏指着金氏问朱昶:“我们孟家世代书香,不提祖宗的荣耀,光我哥哥就是进士,孟家好好的姑娘却被她卖去那种地方四年!朱昶,动用私刑犯法,那一年换一个耳光,我打她四个耳光,你们总该认吧?”

朱昶认,他跪到金氏身边,悔恨自责道:“我认,只是夫妻一体,金氏有过我也脱不开干系,我愿与她一起领夫人的耳光。”

孟氏冷笑:“好个夫妻一体,那你们呢,父母都要挨打了,你们做儿女的不替他们分担吗?”

说到一半,孟氏讽刺地看向朱时裕、朱双双。

朱时裕、朱双双都没想过要替父母挨打,可孟氏这么说了,兄妹俩便一起跪了下去。

四人都跪了,孟氏吩咐带来的两个丫鬟,让丫鬟给金氏、朱时裕、朱双双四记耳光。

朱昶到底养活了阿娇,孟氏承这份恩情,不打他。

丫鬟们动手之前,孟氏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出了堂屋。

娘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堂屋里传来了啪啪的耳光声,娘仨走出朱家大门时,金氏、朱双双都哭嚎起来,只是哭嚎,没敢骂任何人。

时至今日,她们再也不敢骂阿娇半个字。

☆、084

“你自己也有女儿, 你为何不卖她,反倒要卖我表姐?”

薛宁的声音清清脆脆,翻过墙头飘到了赵家院中。

邻里街坊就是这样, 谁家有人吵架, 声音一大,前后左右的院落都能听到风声, 所以除了实在难忍的愤怒或委屈,家家户户都是关门躲在屋里小声吵,免得自家的恩怨传出去,沦为街坊间的谈资。

薛宁不懂那些, 她只是不耐烦看金氏哭哭啼啼不肯认错, 六岁的女娃,只想用自己的声音压下金氏烦人的哭声。

可翠娘听到了她的话, 东屋里的阿娇听见了她的话, 就连西屋的赵宴平也听见了。

金氏只卖过一个姑娘,那就是阿娇, 而能喊阿娇表姐的人, 除了舅舅家的孩子, 便只剩姑母的子女。

赵宴平倏然离开座椅, 朝外走来。

他挑开门帘的时候, 看见阿娇也从东屋冲了出来, 没有看他, 直接跑去了院子, 不敢相信地望着朱家那边。

赵宴平走到她身边。

两人默默地听着,很快就听到了有人用力扇耳光的声音, 跟着便是金氏、朱双双的哭嚎。

巴掌声消失了,墙根下的翠娘转过来, 茫然地看向官爷与小娘子。

阿娇同样茫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没听错吧,刚刚真的有个小姑娘喊她表姐?

就在此时,赵家门外传来一道男人的通传声:“敢问这是赵宴平赵捕头的府邸吗?我家夫人乃扬州府已故进士孟元洲之妹、京城正四品明威将军之妻,此次回乡祭拜,听闻表小姐现在贵府,特来探望。”

这一下,是明明确确地告诉赵家众人,刚刚在朱家替阿娇不平的贵妇人,正是阿娇那唯一的姑母孟氏。

郭兴站在倒座房门前,远远地望向官爷。

赵宴平示意他去开门,随后神色复杂地看向阿娇。

阿娇愣在了原地。

真的是姑母回来了?

阿娇根本不记得姑母长什么样,她很小的时候姑母就出嫁了,只在父母的谈话中知道姑母的小名叫观音,这个小名太特别,所以阿娇记忆深刻,她问母亲姑姑为何叫观音,母亲笑着摸.摸她的眉心,说姑母那里有颗天生的朱砂痣。

阿娇紧张地盯着门口,分不清是更期待还是怕失望。

郭兴打开大门,露出了站在门外的三道身影,两个孩子站在一位美貌妇人身后,而那美貌妇人的眉心之上,果然有一颗水滴大小的朱砂痣。

阿娇看到了那美貌妇人的朱砂痣,也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杏眼,久远到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突然浮现上来,是母亲笑着点评她的长相,说她脸庞长得像母亲,眉眼更像父亲与姑姑。

两个特征都对上了,来人真的就是姑母吧?

可阿娇不敢冒然去相认,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官爷走过去,与对方说了什么。

孟氏并没有心情与赵宴平见礼,赵家的大门一开,孟氏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做少妇打扮的白裙女子,那模样依稀有几分亡嫂的影子,眼睛与她一模一样,再有朱昶都承认了侄女就在赵家,孟氏十分确定,此女就是她可怜的侄女阿娇。

看到兄嫂长满野草的坟墓孟氏都没有哭,只觉得物是人非心中凄凉,如今看到侄女,仿佛所有的悔恨思念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孟氏松开儿女的手,跑到阿娇面前,一把将已经长得与她同高的侄女搂进了怀中。

“阿娇,姑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你娘……”

.

阿娇出生的时候,孟氏才十五岁,兄嫂得了漂亮的女儿欢喜,孟氏也非常喜欢这个小侄女,很多时候长嫂要管家、出门应酬,便由孟氏陪小侄女玩耍。阿娇第一次学会爬、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学会用勺子吃饭、第一次喊爹爹娘娘姑姑,等等等等,孟氏都在身边。

阿娇只是她的侄女,但对孟氏而言,阿娇也是她的女儿,出嫁之时,孟氏最不舍的便是三岁的可爱侄女。

出嫁了,与兄嫂分隔两地,孟氏再难回家一趟。

阿娇七岁那年,丈夫突然被卷入贪污案中,天突然塌了下来,一家三口全被打入大牢。当时孟氏要担心自家的未来,要照顾才三岁的儿子俊哥儿,兄长来探过一次监,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赶走了,再往后,孟氏面对的便是一家三口被发配边疆。

那一年,孟氏才二十一岁。

边疆苦寒,俊哥儿路上就染了病,到达边疆不久便不治而亡,孟氏流干了眼泪亲手埋了儿子,继续与丈夫受罚开垦荒地。祁文敬在牢狱里被用了大刑,坏了底子,第二年也含恨而终,一家三口就剩她一人。

当地一恶霸看上了她,要抢她去做姨娘,抢亲的路上遇到贼匪,孟氏被匪首横放在马背上,带去了贼窝。

那贼首就是孟氏现在的丈夫薛敖,也是孟氏当时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孟氏求薛敖替她给远在江南的兄嫂报个平安,得了兄嫂的回信,她便心甘情愿地给他做压寨夫人。

薛敖果然派两个手下去了江南,三个月后两人回来,只带来了兄嫂墓碑上的拓文,以及八岁的侄女被武安县的舅舅收养的消息。孟氏大哭一场,但为了还能有与侄女重逢之日,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孟氏嫁给了薛敖,薛敖是个山匪,孟氏就是再想念侄女,也不可能把侄女接到贼窝,当时孟氏以为,侄女跟着读书人的舅舅,总比跟着她好。

孟氏与薛敖在一起后,先生了儿子薛琰,怀上女儿那一年,朝廷北疆爆发战事,急招男丁从军,但凡愿意从军的男人,以前无论犯过什么事,都既往不咎。孟氏不想自己的孩子长大后继续做贼匪,劝薛敖去战场博一博。

薛敖再三犹豫,最后听了她的,遣散了所有贼匪,与铁叔一起将她与孩子安置在一个小村子,然后自己去从军了。

薛敖这一去就是五年,孟氏一边担心他在战场受伤,一边要抚养两个孩子,心力交瘁,哪里顾得上江南的侄女?想托人打探,又怕暴露自己与祁文敬的过往,暴露自己是避罪的罪臣之妻,连累了孩子们。

孟氏只能等。

就在去年年底,战事终于结束了,薛敖没有白练一身武艺,立了几次功,封了正四品的明威将军。除了荣耀,薛敖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原来早在他去从军那年,祁文敬的案子就平反了,她早已不是罪臣家眷。

孟氏便先跟着薛敖进京受封,安顿好了,孟氏马上带上孩子们回乡祭祖,再看看侄女过得好不好。

“早知那毒妇竟会卖了你,当年我就该让你姑父派人将你接到我那里去!”

坐在东屋的床上,说完自己的经历,孟氏抱着阿娇后悔道。

娘俩刚刚见面都是一顿痛哭,现在也都慢慢平静了下来。阿娇靠在姑母怀里,一点都不怨她来得晚:“现在回想从前,自然知道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可那时姑母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以姑父当时的身份,您当然希望我跟着舅舅舅母过。”

“你这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想的倒通透。”孟氏低下头,怜爱地将侄女腮边的一缕湿发拨到她耳后,再摸着侄女哭得红通通的小脸道:“说了半天我的事,阿娇呢,告诉姑母都谁欺负过你,姑母替你算账去。”

朱昶说侄女从花月楼回来时还是清白身,孟氏不太信,觉得朱昶那么说只是想减轻自己的罪过。

阿娇低下头,捡一些紧要的说了说。

她这些年,说苦也苦,名声差了婚事无人问津只能做妾,都算得上苦。但与秋月、丹蓉相比,阿娇又很幸运,她没有挨过打,没有被男人糟蹋过,无论舅母金氏还是赵老太太的那些谩骂或数落,当时委屈一阵,也就过去了。

孟氏听完这些,着实松了口气,只要侄女没有经历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以后她再好好补偿补偿侄女,侄女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过,最怕心里的阴影驱散不了,一生都难以释怀。

“赵捕头呢,他对你如何?”孟氏看眼门口,低声问道。

阿娇笑笑,如实地道:“官爷对我很好,他去查封花月楼的时候就救了我一命,后来纳我做妾也是怜惜我,不想我再在舅舅家里受气,我嫁过来后,他虽沉默寡言,但对我颇多照顾,还帮我做生意,赚了几十两,他分文不取,都给了我。”

不想姑母心疼她,阿娇还介绍了官爷破案的能耐,全都是真事,也没有刻意夸大。

孟氏方才一心与侄女相认,并没有仔细打量赵宴平,但也看得出赵宴平仪表堂堂,模样不错。

“对你再好,你也只是他的妾,他早晚都要娶妻,那时你就得看正室的脸色了。”侄女把赵宴平夸得那么好,孟氏担心侄女不想跟她回京去过好日子,忙提醒侄女做妾的不利之处,“阿娇啊,你若是嫁了人,嫁的好,姑母也就放心了,可你留在这里给人做妾,姑母怕你以后被欺负,还是随姑母进京吧,姑母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做正妻。”

阿娇之前就有了离开赵家的打算,如果姑母能照顾她,自然比阿娇自己买宅子安全。嫁人不嫁人的阿娇暂且没那个心思,她只担心一件事。

“我这样的身份,姑母不嫌,姑父会不会介意?”舅舅、姑母都是血亲,但舅母、姑父不是,阿娇不想给姑母添麻烦。

阿娇这么问,其实也表明了她的意思,她想跟姑母走,并没有惦记继续给赵宴平做妾。

孟氏大喜,扶着侄女的肩膀笑道:“你姑父还敢介意你?他就是个泥腿子,不是我推了他一把,他现在还是泥腿子,只有咱们嫌弃他的份,没有他嫌弃咱们的道理。阿娇放心吧,姑姑家里都是姑姑说了算,你姑父对我比他对观音菩萨还诚心,我把你当女儿,他也会真心把你当女儿,保管你像在自己家一样舒服自在。”

阿娇不太信,按照姑母所说,姑父以前是贼首,都当山贼了,能有多好?

孟氏捏她的鼻子:“不信是不是?琰哥儿、宁姐儿你们进来!”

薛琰、薛宁都在堂屋,兄妹坐在一边,对面就是赵宴平。

赵宴平始终垂着眼帘,冷峻威严,比过年家家户户贴的门神还吓人,薛宁早想跑了,一听母亲喊她,薛宁立即站起来,一头跑进了东屋。

薛琰比妹妹沉稳,母亲与表姐的谈话堂屋里也能听清很多,见赵宴平好像很不高兴,薛琰忽然有点担心,如果这个赵捕头真有表姐说的那么厉害,他又人高马大的,若他不肯放表姐离开,老爹派来护送他们的四个家兵能打得过他吗?

薛琰皱着眉头进去了。

赵宴平仍然垂着眸子,如冰雕铁铸,纹丝不动。

☆、085

让两个孩子证明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孟氏又让孩子们出去了,她还要继续与侄女说些悄悄话。

“阿娇啊,姑母刚刚突然想起来, 你既然说赵捕头对你如何如何地好, 还有救命之恩,那为何我一说接你进京, 你马上就动摇了,一点留恋都没有?你老实告诉姑母,是不是他欺负过你,你害怕他才那么说的?”

刚刚女儿薛宁与阿娇叽叽喳喳说家里的事时, 孟氏才反应过来这点, 拉着阿娇的手细细问道。来赵家之前,孟氏只知道侄女嫁了个捕头, 捕头这种身份, 即便孟氏还是孟家姑娘时都看不上,更何况她现在做了将军夫人, 孟氏一听说侄女沦为了一个捕头的小妾, 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接侄女回京。

到了赵家, 发现赵宴平年轻高大仪表堂堂, 侄女又说赵宴平对他有救命之恩, 还如何的有本事, 果真如此, 赵宴平若愿意给侄女扶正, 侄女始终只跟着他一人,未必不是段好姻缘, 日后她再让丈夫在京城给赵宴平安排个一官半职。可侄女的态度又颇为矛盾,让孟氏无法不往坏了想。

阿娇瞥眼门口, 低声道:“官爷没欺负过我,我也不怕他,我只是不想再给人做妾了,任由夫主随意打发。”

做妾肯定是委屈的,孟氏笑道:“可你若喜欢他,他不是还没娶妻吗?姑母让他给你扶正。”

阿娇摇摇头,向姑母解释了赵家的情况,官爷发过誓,找到香云姑娘之前绝不会娶妻,更何况赵家大房就官爷一个男丁,找到妹妹也要娶个能生养的女子做正妻继承香火,如何都轮不到她。至于她真正要离开的原因,也就是官爷给赵老太太的承诺,阿娇怕姑母生气,瞒了没提。

孟氏明白了,一方面她很佩服赵宴平寻找妹妹的决心,一方面又觉得侄女必须跟她走,留在赵家的确没个盼头。“那好,咱们就这样定了,你先收拾包袱,我去外面跟他谈,让他写张放妾文书。”孟氏安排道。

阿娇犹豫片刻,点点头。官爷都承诺老太太了,早晚都要打发她走,现在她主动求去,官爷没有不放的道理。

姑母出去了,表弟、表妹又进来了,阿娇让兄妹俩坐在窗边书桌旁的椅子上,她默默地收拾行李,同时也暗暗留意堂屋里的谈话。

孟氏一出来,赵宴平就站起来了。

孟氏先朝他行了一礼:“刚刚阿娇都跟我说了,她能安然无恙地离开青楼,全托赵捕头照拂,赵捕头救了我侄女,我替她过世的爹娘感激您。”

赵宴平避开她的礼,虚扶道:“夫人请起,那些都过去了,夫人不必多礼。”

孟氏抬起头,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赵宴平,见他身高九尺气度沉稳,像个可靠之人,又有那般的断案之才,心中不禁惋惜,若赵宴平没有立下那种誓言,侄女也能生养,两人郎才女貌,也还算般配了。

不过话说回来,赵宴平已经得了侄女的身子,未必愿意扶正侄女,强扭的瓜不甜,不如带侄女回京,她慢慢替侄女物色更合适的夫君人选。

孟氏坐到了赵宴平对面,正要说话,堂屋门口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是个模样讨喜的小丫鬟。

看到孟氏,翠娘嗖的缩了回去。

赵宴平道:“小户人家,丫鬟不懂规矩,让夫人见笑了。”

孟氏刚刚摸过侄女的手,滑滑嫩嫩的,这也多亏赵家养了丫鬟,才没让侄女干重活受累。

孟氏先向赵宴平表达了对老太太过世的哀悼。

赵宴平道谢,话语极少,显得很是冷淡。

孟氏见了,直言道:“阿娇能遇到赵捕头照拂,是她的福气,只是以她的品貌,继续留在赵家做妾,怕会影响赵捕头以后的大好姻缘,毕竟多数人家的姑娘都会忌惮未来夫婿身边有个美妾,您说是不是?”

赵宴平抿了抿唇。

孟氏看着他道:“所以我想请您给阿娇写封放妾文书,既解决了赵家的后顾之忧,也全了我与阿娇的姑侄情分,让我带阿娇回京照顾,好好弥补她早些年受的苦。”

孟氏恩怨分明,对朱家,她毫不客气,对赵宴平,她尽量以礼相待,没有直接以势压人。

从孟氏与阿娇传出来的那些对话中,赵宴平已经听出了阿娇的去意。

他不明白,她怎么答应得那么干脆。

曾经他想与她保持距离,将来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是她说,除非他嫌弃,除非他不要她,她生死都是他的人。

他知道阿娇是进士之女,又有那样的美貌与温婉性情,给他做妾委屈了,但当初她心甘情愿的,他没有强迫过她,现在官夫人姑母来接她进京,她想去赵宴平也能理解,赵宴平只是不懂,她为何一点犹疑都没有,对他一丝留恋都没有。

难道她曾经说的那些话,都是迫于形势不得不说出来哄他的吗,以求他护着她,别送她回舅舅家?难道她对他的那些乖顺与情意都是演戏,现在有更大的靠山了,不需要依赖他了,所以她走得干干脆脆?

赵宴平很想问问她,可她连求去这件事都没有露面,让她的官夫人姑母来谈了。

孟氏话说的好听,还不是认为他不配拥有阿娇做妾。

但他的确不配,赵宴平早知道自己不配,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真的要让她做妾,是阿娇……

她想要他的承诺,他给了。

他给了,她又说走就走,不要了。

“翠娘,去屋里拿纸笔。”赵宴平朝外吩咐道。

翠娘慢吞吞地进来了,眼圈红红的:“官爷真的要让小娘子走吗?小娘子那么喜欢你,你也对小娘子好,现在小娘子身份高了,大不了官爷娶小娘子做正妻,为何非要分开?”

翠娘舍不得小娘子,小娘子若走了,比赵老太太的死还让她难过。

“休得胡言,进去做事。”赵宴平冷声道。

翠娘第一次挨官爷的训,吓得一抹眼睛,抬脚去了东屋,一进来,发现小娘子都开始收拾行囊了,翠娘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小娘子你怎么真的要走,你不喜欢官爷了吗?”

阿娇站在衣柜前,眼前一片模糊。

她喜欢官爷,喜欢到只要他对她好,她宁愿给官爷做一辈子的妾,是官爷先不要她了。

阿娇不想用一辈子去赌官爷对老太太的承诺是真心还是临时敷衍,那样太累了,日日夜夜心里都不踏实,她本来也要走的,现在这样更好。或许,她对官爷的喜欢还不够,还比不得对自己的喜欢。

阿娇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安安心心地过,她宁可离开官爷,也不想在官爷身边患得患失。

“笔墨都在书桌上。”阿娇提醒翠娘道,继续弯着腰收拾自己的衣裙。

翠娘连着用两只袖子抹眼睛,最后还是哭哭啼啼地端着文房四宝出去了,摆在官爷面前。

赵宴平提笔沾墨,快速写了放妾书。

待墨汁干了,赵宴平正要递给对面的孟氏,忽然想到一事,抬眸对孟氏道:“夫人一路行来的路引,可否借我一看?”

孟氏奇道:“你看我的路引作何?”

赵宴平审视她道:“阿娇现在还是我的妾,我总要确认夫人身份属实。”

孟氏先是一愣,旋即失笑,不愧是捕头,够谨慎的。

路引在马车里放着,孟氏吩咐门外的一个丫鬟去取。

丫鬟快步而去,稍顷托了一个专门放文书信件的匣子过来,孟氏让她直接交给赵宴平。

  如果觉得娇娘春闺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笑佳人小说全集娇娘春闺快穿之艳光四射/快穿女配艳光四射炽夏我为表叔画新妆别打扰我赚钱皇婚皇家贵妻我与影帝谈恋爱/在大佬面前玩火[快穿]重生民国少奶奶贵婿喜相邻(与怪狗狗成为邻居之后……)影帝的公主薛家小媳妇施主,你馒头掉了你比月色动人南城美人娇锦衣香闺金枝御叶嫁给有钱人皇恩高调宠爱恶汉的懒婆娘黛色正浓王府小媳妇陆家小媳妇快穿之娇妻娇宠小地主国色生香共寝 欢喜债春暖香浓宠后之路霸宠云鬓衣香我的物理系男友掌柜攻略,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