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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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真的是抽不开身。”

“你住那儿而?”于易问,“我去你家等你。”

曾鲤想了想,这样也好,万一她半夜才回去,至少他有睡着的地方,就将地址门牌告诉了他,“我有一把备用钥匙。”

他打断她,“门垫下面?”

“对。”

安顿好于易,她的心绪也稳定了些,再回到车上照看艾景初。他的头朝她这边侧着,借着路边的橘黄灯光,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将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睫毛不算长也不翘,但是异常浓密,怪不得一双黑眸盯着人瞧的时候就跟涂着眼线似的……

曾鲤怕这样他睡着后一直呼吸这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会不健康,于是关掉空调,将所有的车窗打开,再将发动机熄了火。

她将手机关了声音,打了一会儿小游戏陪着他。

后来,连手机最低电量报警,她不敢继续玩,再无事可做。

月光很浅,夜风里有谁家院子里黄桷兰开的味道。她很喜欢这种话,幼时奶奶家的四合院里也种着那么一棵,长得特别快,一年比一年高,不知不觉就长成了一棵大树,每年到了夏季满树都是黄桷兰,哥哥姐姐们便会搭着脚凳去摘,她胆子小,只敢在下面张望,有时候摘下一大堆,再用细线串起来挂在各自的衣服上,周身都是花的香气。

在如此静谧无声的夜里,伴着月色和花香,想起儿时的种种过往,有的画面会有于易,有的画面又没有他,她似乎觉得时间和记忆一同在从身边轻轻流走。她怕他这么睡着,也每没有盖在身上的东西会感冒,不禁伸手去探一探他皮肤凉不凉。

哪知,这一下扰了他的好眠,他动了动,便睁开了眼睛。

他真是睡得太熟了,以至于睁眼的一瞬间有些迷茫,怔松须臾后,才想起自己是在哪里。

“醒了?”她问。

他揉了揉眼睛,缓了几秒后才问:“我睡了多久?”

曾鲤按开手机屏幕看了下,“大概两个多小时吧。”

“好些了没?”她问。

他没答话,睡眼惺忪。

曾鲤第一次见他睡醒后的样子,似乎过了老半天了思绪都还有些迟钝,和平时的艾景初哪有半点相似。

见他闷坐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把车开回来的?”

“嗯。”还能有谁?

“你怎么不进家去?”

“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儿。”

艾景初闻言,指了指左边,“这不就是。”

曾鲤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居然就是那个屋前种着黄桷兰的小院。

“进去坐坐?”艾景初问。

“不了。”

他酒量原本不错,但是刚才酒桌上没怎么吃东西,白酒红酒又喝混了,有些上头,如此睡了一会儿酒劲儿已经去了大半。他觉得嗓子干涩难耐,如火烧一般,下车打开后门,从里面抽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地仰头喝下去。

曾鲤也随着他下了车,“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陪你回去吧。”他说。

“不用了。”她坚定地否决。

他愣了下,这样反常的曾鲤让他心中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随后淡淡说:“那我送你去打车。”

两人关了窗,锁好车,肩并肩沿着小路往外走。

夜风拂面,空气中又飘来那黄桷兰的香味,曾鲤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树。她想起他刚才在醉意中对她说:“你来得那么迟,一路上也不和我说话,我问你,你还不理我。” 那口气不是生气抱怨,而是像个孩子一般地呢喃嘟囔着,这透着一丝难以觉擦的孤单和敏感。

想到这里,她突然驻步不前。

他有些意外,多走了几步,又回头等她。

她站定未动。

“我有话要告诉你。”她说。

他侧了下头,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的下文,她只要是这个表情,那必定是很慎重的事情。

“于易回来了,他下午给我电话,约我见面。刚才你喝醉了,我没法叫醒你,他就一直等我。他明天就要走,我得去一趟。”她一口气将话全部说完,怕自己稍作停顿就会退缩。

听完之后,他眼波微动,睫毛颤了颤,遮住了一切情绪,半响才缓缓问了一句:“一定要去?”

“我答应他了。”曾鲤不敢看他。

艾景初凝视着她。

良久。

“那走吧。”

最后,他说。

4

此后,他们步行出了军区大院,再了一截路,到了街边,此刻已经过了十一点,马路上车辆少了很多。

两人一路无话。

曾鲤上出租车的时候,他拉她一下。

她望着他。

艾景初松开手,“到了给我大哥电话。”他说。

曾鲤答应着,然后将车门关上。

送走曾鲤的艾景初长久地站在原地。

他感到胸膛里塞满了难言的情绪,赌得他有些难受,就像被一双手不停地揉着,似乎要毁了它行动才会停止。他站在那里,不停地有出租车以为他要拦车而停下来,甚至也有夜里出来拉人的私家车也忍不住缓缓驶过,问他走不走。

上夜班的清洁工人在倒腾着手来的饮料瓶,周遭的店铺几乎都开始关门,能频频听见拉锁卷帘门的声音,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开着,字这条长长的大街上,那是唯一明亮的地方。

旁边的环卫工人已经走了个来回,看到艾景初还站在哪里,终于忍不住关心了下他,“小伙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艾景初摇摇头,跺了跺麻木的双腿,便朝便利店走去,买了一盒烟。

走出来后,他发现自己身上没有货,又折回去买了一只打火机。

吸第一口烟的时候,艾景初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她到了没有,见到于易没有,会不会忘了到了之后要给他回个信。

他吸第二口,鼻唇间呼出一团青烟,他蹙着眉透过烟雾又看了一眼屏幕,然后打开短信箱,上一条短信也是下午曾鲤发给他的,跟他说她出门了。

艾景初又举起左手的那只烟,放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上的火星,明亮闪烁,迅速地燃烧着。

他一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一去见于易,他就会失去她,那个在山东雪夜里为他送药的女孩再也不会为他而出。而同样是山东,对她而言却封存着另一段回忆,他又想起清晨日出下她哭的模样,那样的眼泪却不是为了他儿流。

原来,于易还是比他来得重要吗?

犹豫间,他用手按了手机上的回复,待指尖再次触碰到屏幕的刹那,却不知道可以些什么,叫她不要去?让她回来?告诉她他的不舍?

甚至,央求她?

他猛地一惊,突然就觉得自己陌生了起来。

他怎么会是那样的男人?!

活了三十年的艾景初,这一生何时对人如此卑微过?

艾景初将手机默默地收起来,笔直地站在路灯下,身影孤单落寞。他忽然觉得是不是他错了,那个原本会陪伴他一生的人,其实并不存在,一直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妄念而已。

他将烟蒂捻灭,仍在人行横道旁的垃圾桶里,刚转身便听到一声疾呼。

“艾景初!”

那声音极其洪亮,在这样的深夜,于空旷的大马路上,显得如此突兀又清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声源方向望去,看到马路对面按个身影居然是去而复返的曾鲤。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路,曾鲤在这边,他在那边。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那样呆呆地看着她,有些无法置信。

她又喊了他:“艾景初!”这一回比刚才的声音小了一些,少了那种急切,但是心中的情绪却随之流露了出来。

司机往回开的路上,曾鲤想过自己要在哪个路口下车,要如何跟门口的警卫解释,要怎么找到那个种着黄桷兰的小院子,可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过了那么久,他居然还站在那里,一个人抽着烟。

他们之间隔着的那条路是城市的主干道,中间正好是下沉通道的出口,没有设过马路的人行横道,她想过去,却过不去。她吓了人行横道的台阶,想越过车道,从中间隔断的栏杆直接翻过去,可是来往的车辆虽说不多,速度却太快,她走了两步,又被逼得退了回去,待她再一次借着车流的空隙朝前冲时,艾景初却急了,冲她吼了一声:“曾鲤!”

她止步脚步,看他。

他有些怒,扬手,指着右边一百多米外的人行天桥说:“走那边!”

她看了看,急忙按照他说的做,走了几步再看对方,他也在一边走一边看她。

两个人便在这条平行线上,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但是他个高腿长,步子又打,走得比她快多了。

她连忙小跑了几步。

一百米的距离却那样漫长。

她从未在这么晚的时间一个人在街道上徘徊过,所以时不时会看艾景初一眼,为自己壮胆。而艾景初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在那么暗的街道上,他害怕他一眨眼,她就不见了,又怕她只是自己虚构出来安慰自己的幻影。

他俩一前一后踏上楼梯上,走了十米个台阶,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再上十来个台阶,然后登上了天桥,看到了彼此。

她走得太急了,微微有些喘,到了跟前又有些胆怯,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去而复返的举动。

而他却没有丝毫迟疑,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至胸前,不由分说地吻了她。

他吻得那么用力,那么猛烈,一只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腕,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用力地压向自己,她的嘴里还有他亲手给粘上去的金属矫治器,但是他顾不得这些,一心只想狠狠地吻住她,将她怎么挣扎,他也没有放开。

曾鲤吃痛地哼了一声,又将另一只暂时还能活动的手,放在他的胸前,隔开两人紧贴的身体,好不容易推开了一点缝隙。有了这丝空隙后,她趁机使力将脸错开些,于是角度微微一偏,牙套上的金属钉便划破了他的唇,刮出一道血痕。

她丝毫不觉。

他也固执起来,不止不休,手上一使劲儿,让她又回到原位。

曾鲤一遍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一边说,“你弄疼我了。”

她的伤口拆线没多久,肉还很新,稍不注意拉扯到还是会很疼,而且腕骨也似被他捏断了一般。

而他却狠心地说:“你不疼,怎么知道我心里多难受?”

“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喜欢你,你不知道?”本来他白天伤了嗓子,晚上又被人灌了酒,此刻生硬已经嘶哑,少了平时的魅力,可是这样的一句话被他缓缓陈述出来,中间些许停顿,而后到了句末,尾音又翘上去,就如一根羽毛轻轻撩拨在她的心尖上。

她口是心非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说话时,她神色微嗔,双目盈盈,那被蹂躏后唇瓣,鲜红欲滴,还沾着他留下的湿润。

他情难自禁,不禁垂下头,又想再来一次。

碍于所处的场合,她又有些退却,而这一回他的动作柔和了很多,轻轻地环住她的腰,将她贴到自己身上。

“要是有人……”她阻止他。

“嘘。”

话音刚落,便嘴唇柔软,彼此的气息顿时充盈于胸。

她思绪渐渐空白,对于外界的感知都被封闭起来,忘记了耳边的车流声,忘记了地点,似乎这个世界是剩下她和他。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那温热的唇才舍得离开她。

彼此分开两寸的距离后,他捧着她的脸,问:“现在知道了?”

她这才发现他下唇唇瓣上的伤口,似乎是被她的牙套刮伤的,虽说没有继续流血,但皮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刮破了一块,留下一个小口子。伤口红红的,似乎还有血急切地要渗出来,带着种奇怪的魔力,让曾鲤的目光一触碰到那个地方,就觉得诱惑。

她早已被他吻得面红耳赤,听他这么一问又嘴硬说:“就是不知……”

哪知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出口,他的唇第三次覆盖下来,那么温柔缠绵,仿佛她不亲口承认,他便会永远吻下去,不止不休。

她想到那个伤口,心微微一颤,羞怯温软地回应了他。

刹那间--

有什么被点亮了。

仿佛有束电流从各自的心脏蔓延开,传导到四肢百骸,而且相互间那些被紧密缠绵、温柔厮磨的地方,就似被电击过一般。

他的手缓缓地松开她的腰身,转而顺着胳膊,找到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他引导着她的手去围住他的腰,而他的手却解放出来,一路朝上,一只抚在她的背后,另一只手五指插入她的发间。指尖缠绕着她的发,触觉细密柔软,惹得他不禁用指腹轻轻摩挲起来,极尽温柔。

她口中的诱人馨香与他唇舌间烟草和酒精的味道交织相汇。

紧贴,厮磨。

吮吸,辗转。

舔咬,交缠。

越来越深,越来越烫,几乎要将彼此一起融掉,谁也舍不得推开。

这时,有人声传来。这里本来不是闹市,在凌晨时分鲜有人来往,但是仍有人上天桥过马路,不是一个,而是一堆人,远远就传来嘻嘻哈哈的嬉闹声。

这杂音让曾鲤猛然回了魂,她急忙离开他的唇,朝他怀里缩去。

他转了个角度,将她护在胸前,朝来人背过身去。

那些人的打闹渐渐低了下去,对天桥上的这对情侣有些好奇,走远了迹部才开始窃窃私语,一直议论到下了天桥。

曾鲤这辈子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从脸一路红到脖子,深深地埋在艾景初的怀里。

“为什么又回来了?”他问她。

“半路上,我给于易打了电话,我说我有别的事情,让他不要等我。”她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着,鼻子帖着他的衣服,瓮声瓮气的。

“嗯。”他也没有纠正问题。

“艾景初,”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吃醋了?”

“不是。”他一边生硬地否定着,一边别过头。他的神色极其不自在,而那脸上,却似乎然了一层薄薄的羞涩,这副表情和刚才霸道的举动哪里有半点相似之处。

第十四章 我只是害怕

1

同样是半夜才打车回家的于易,怕扰了姐姐母子的睡眠,开锁关门都悄悄的,哪知走了几步却看到厨房的灯亮着,于楠还在里面煮东西。

“回来了?”于楠问。

于易忘了一眼外甥的卧室。

于楠回忆地说:“毛毛早睡了,他只要睡着了,雷都打不醒的。”毛毛便是于楠的儿子。

于易莞尔一笑,点点头。

“这么晚了,你还忙什么?”于易问。

“给你煮点吃的啊,明早怕来不及。”于楠比弟弟打了接近十岁,但是保养的不错,看起来也像个十多岁孩子的妈。

她放下东西从厨房出来,“见着了?”

“没有。”于易在沙发上坐下。

“没有?”

“她说她另外有事。”于易笑笑。

他接到曾鲤的电话,跟他说她去不了。他问为什么,她说,你以前有个同学叫艾景初,我现在和他谈恋爱了,他可能不太愿意我一个人去见你,所以今天暂时就不见吧。

她一直都是那样不会撒谎的人,说什么都老老实实的。

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阿易,怎么不高兴?”于楠问。

“没有啊,我这不是想着明天要走了,所以舍不得你吗?”于易笑嘻嘻地答,“我恨不得把姐姐揣在兜里带回去,每天都给我做饭煲汤。当然毛毛也要带上,不然姐姐肯定要以泪洗面了。然后再给姐介绍个男人做陪伴,让姐夫喊天天不应,后悔取吧。”于楠最近因为工作的事情,正和丈夫冷战着。

“少贫嘴。”于楠笑,“我给你盛碗银耳汤去。”

等于易大半碗甜汤下肚,于楠说:“你也应该找个贴心的人了,一个人在外面,多让家里心疼。”

“我不是经常在找吗?”于易答。

“对,找一个换一个。”于楠气不打一处来。

“难道要找两个换一个?”于易眨眼。

于楠扬手就拍了他脑门一下,“少给我油嘴滑舌的。”

“你是咱妈派来的说客吧?”于易总算明白了。

“你都三十多了。阿易,要是当初你和曾鲤的事情成了,说不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于易听她又提起曾鲤,不禁说:“人家曾鲤已经有人了,以后你们别动不动就拿出来说,让旁人听见也不好。”

于楠愣了一下,“是吗?已经有人了吗?我挺喜欢她的,真可惜,比你后来的那几个女朋友好多了。她乖巧听话,连和人吵架都不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又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放在家里当弟媳妇真是觉得省心。现在亲上加亲的事情那么多,你和错个辈分,又不是近亲,管别人说什么?要不是咱妈死都不和她妈结亲家,你又背地里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姐,”于易打断她,“这么多年,还说这些做什么?”

“听说她一直单着,我一直以为她放不下你呢。”

“可能只是没遇见合适的人吧?你就别替我自作多情了。”

过了会儿,于易突然问:“我经常看到书上说,爱情到最后变成亲情,是不是这样?”他哪有看什么书,是前女友说的。

于楠想了想,“大概是吧,我和你姐夫,结婚快二十年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那反过来呢?”

“什么反过来?”

于易没有追问,也没继续解释,转而又跟大家插科打诨了起来。到他睡下,已经接近两点了,他躺在房间的床上,一闭眼就想起那一年,曾鲤被她奶奶引到自己面前,教她叫自己小表叔,而她怯生生地望着他,却一直没有开口……

第二天一早到了机场,于易刚在候机厅托运完行李,就看到曾鲤如约而至。

她脸上的肉比以前少了些,身上却没瘦,还是长手长脚的,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短裤,跟个大学生似的,头发倒是留长了不少。她和她妈一样,是天生的自来卷,念书的时候,因为这头发,每学期都要回家开证明,不然就会被学校以中学生不能烫头发为由硬要她去拉直。

因为提前说好了是几号厅,而于易又站在门口,所以她一进去就找到了他。

视线落在于易的身上的时候,曾鲤愣了下,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朝他走去。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再见他肯定会哭,但是真到这一天,她居然没有。

“嘿。”于易侧着头笑了下。

“嘿。”她说。

“有了艾景初,就不理我了?”于易的笑意荡开。

“没有……”她不禁一窘,不知如何回答。她有想过叫艾景初来,但是那算什么?带着现任男友跟前任示威?说我没有你会过得更好?那样的感觉真不好,更何况他俩还是那么多年的朋友。

事先她征求过艾景初的意见。

他说无所谓。

也不知道是真的无所谓,还是真的不想见。

“没人送你?”曾鲤以为会看得到于易一家亲戚。

“他们早习惯了。毛毛今天又有补课,我姐要陪他去学校。”曾鲤自然知道毛毛是谁。

他又说:“而且不是有你吗?”

早晨的国际候机厅没有什么可以溜达的地方,连椅子都稀少,两个人只得去旁边的快餐店坐了坐。

于易的话匣子比较丰富,一打开就滔滔不绝,他说了家里曾鲤认识的那些人的近况,说了自己在国外的生活,即使是很小的小事,被他描述出来,也可以变成很有趣的故事。

而当曾鲤说话的时候,于易坐在对面,会撑着下吧,而另一只手的指尖有节奏地在桌面敲击着,这一点,他和艾景初的习惯一模一样。

他这样撑着脑袋看着曾鲤,若是换成别人,哪怕艾景初,她也会不自在,但对方是于易,她却不会。他们太熟了,就像幼时的好友,哪怕很多年没有联系,初见有些陌生,但说几句话之后又会慢慢熟悉起来。

她每回一开口说话,他的目光总会先看她的牙套,他终于文:“你箍牙套多久了?”

“半年。”曾鲤答。

“就是这样认识的艾景初?”

“嗯。”

他和艾景初一样,都是聪明通透的人,只需一个问题就能猜个大概。

“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

“没想到你们会走在一起。”于易说。

“我也没想到。”

“你以后要独立一点,我不是说生活,是感情上。”于易看着她说。

他和她分手的根源就在这里吧。她将爱情看得太重,可以上升到与生命同等的重要,而他大概因为自己的世界太精彩,便觉得爱情不过是生活中的调味品。他不想失去自我,也不想伤害她,但是那种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最终他懦弱地选择了逃避和放弃。

所以,他打电话告诉她,自己不适合她了,而且另有所爱。

可是过了这些年,经历变迁,回头再看,那样的感情如此纯真珍贵,也许这一生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女人给以他。

不是不后悔。

而他却不是那种只会伤春悲秋的性格,人活着总要朝前看不是吗?

于易又说:“不过,艾景初和我不一样,他也许就是合适你的那个人。他脑子比一般人聪明,别人费心经营的东西,对他而言轻而易举。而且他家里条件也很好,不用为俗事困扰,也不会对人低头,在从医这条路上可以心无旁骛,完全是一个活在理想中的人。”因此,要是他爱一个人,也会是全身心的吧?

最后一句话,于易没有说出口,艾景初不像他,为了生存摸爬滚打,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但是曾鲤却懂了,又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他凝视着她,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没有躲开他的手。

于易的指腹恋恋不舍地在她脸颊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会儿,然后又拍了拍她的头说了一句:“好孩子 。”

听到这里,曾鲤瞬间落泪了。那些年,父母在家吵架的时候,他总会说笑话哄她,哄完之后,也是这三个字。它们就像一个导火索,将曾鲤压抑的情感全部诱发了出来。

于易笑,“怎么长这么大了还爱哭呢?我以前不是经常说,你哭起来丑死了吗?”他打趣着她,却还是忍不住起身将她揽在胸前安慰了起来。

她的眼泪如决堤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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