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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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乘客和宁佳书握了手,赞美感谢她的飞行技术以及辛苦付出,还有的客人难得见到女机长,想要跟她合影,但为避免阻拦后面的乘客,她都微笑一一谢绝。

最后一位乘客是霍钦。

宁佳书亲手把小幸运饼干交到他手上。

霍钦定下脚步,撕开包装袋,掰碎饼干放嘴里,摊开纸条。

“月光偷跑到你的床沿,我只托它祝愿你,希望你的人生能被快乐的事情填满。”

他把纸条放进钱夹,问她,“你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嗯,”宁佳书轻声点头,“得回来收东西啊。”

她的东西都快把霍钦的公寓填满了。

霍钦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发梢几秒,又极快收回来。

绷紧的声带动了动,“好,我在家里等你。”

他颀长的背影远去,除去厨房收拾东西的乘务,飞机上彻底安静下来。

昏暗的光线中,宁佳书摘下檐帽放进臂弯,脚步缓慢,走过空荡荡的客舱每一排座位,最后到驾驶舱,依次抚过椅背和驾驶盘。

她的目光柔软,又似怀缅。

第97章

机组落地后有一堆事情, 尤其这次结束所有的工作还得去见领导,搞汇报。

大使已经在半个小时前在护送下离开机场,前来迎送的总经理在大人物离开之后,继续接见了此次航班的机组成员, 花二十分钟开了个短会, 顺便给予了大家口头表彰。

继总经理离开后, 飞行部经理又拉着大家来了二十分钟小会,说完一二三四五个小点, 又以承诺的绩效奖金结尾。

散会后, 他拍拍宁佳书的肩膀,“大使对你的飞行技术和机长广播都留下了印象,佳书,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好好干!”

“我能有今天也多亏领导您栽培。”宁佳书感动凝视他, “经理, 我想休假。”

“现在不就是春假吗,回去好好休息啊,好好吃点儿喝点, 玩够了再回来上班。”

“不是那种休假, 我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 先把我的公休用完,之后可能得停飞两个月。”

经理的笑容顿住,“小宁啊,你这个思想觉悟不行呀,刚评上机长,什么大不了的事需要大半年去处理?你这也跟产假差不多了吧?”

申航的疗养假有十五天,有薪假十五天, 公休能积攒,已经算是各大航空公司中较为宽松的休假制度了。

请事假病假都需要交假条,在和值班和所在飞行部的经理说明情况,经过评估和批准后,计划室和休假系统会进行记录,然后交到经理上级处汇报,上级的上级再安排经理来谈话敲打,副驾休假太多会影响机长评议。

宁佳书自打进申航后,从没用过公休、疗养假和带薪假,飞行时长已经到民航局规定的最大上限。

像她这样刚升上来就休长假的,正常人都会以为,攒这么久就等着这天呢。

“真是有很重要的事儿。”宁佳书发誓,“我知道,开口要这么长的假期,公司就算停飞、辞退我,我也绝无二话。”

飞行部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指标任务,宁佳书休假,完不成的任务只能从别人那找补。

经理脑袋滋滋滋疼起来,“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这份工作了,这种话都能对我说出口。”

“对不起,领导。”

宁佳书低头,“我知道很难,我热爱这份工作,但我没有办法。”

宁佳书从一进申航就是那种天赋和高傲都异禀的女孩子。她家境不错,人又漂亮,脑子够用,还跟公司大领导的儿子谈恋爱,后台梆硬,骄傲也是正常的。经理平日用在别人那十分的敲打,到她这儿只敢用一分,反正宁佳书能听懂,说什么都会马上调整过来。

经理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她脸上瞧见这种,他都形容不上来的表情,像服软、苦涩,又像是挫败、无奈。

“行吧,既然你都打定主意破釜沉舟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经理失望叹气,“你好好写份情况说明吧,我只能说帮你交上去看。”

“谢谢你,经理。”

“谢我什么?”

“谢您这段时间来对我的关照,我是真的都记在心里。”

经理心中摇头,他越听越感觉,宁佳书怎么跟不会回来了似的。

也对,毕竟这行业女飞少不是没有原因,工作苦压力大,整天呆在机舱里,一飞十几个小时,时差颠倒,还有永无止境的考核测试。像她这个年纪水嫩嫩的女孩子,不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谈恋爱的,谁会甘愿数十年如一日忍受枯燥的工作呢。

……

与经理聊完时,会议室的机组成员也散了大半。

宁佳书和几位乘务一同下班,走出会议室,顺道上个洗手间。

太阳西斜,大楼落地窗外的光线渐暗,公司的晚上的电闸开启,廊灯一瞬间亮起来。

打开隔间出来,保洁阿姨已经在门口收整洒扫工具,陆续有离开的乘务跟宁佳书打招呼。

偌大的镜子清晰干净映出她的面容,她疲惫揉了揉太阳穴,松开两粒风纪扣,挤了洗手液掌心放到水龙头下。

身后再次响起冲水的声音,有隔间门开了,宁佳书不必回头,从镜子里看清来人。

是曾琦。

“Hi.”她愣过一瞬后很快主动打了招呼,也站到洗手台前洗手补妆。

感应水龙头闸阀开启的很短暂,手还没冲干净就已经停了。

宁佳书抬头瞧她一眼,回了招呼。

“Hi.”

她的手重新伸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平静注视着水流,突然开口:“我听说,Eugene的小号是你发现的。”

除去刚刚往返洛杉矶合作的二十几个小时,他们此前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集。

宁佳书冷不丁的这句话,着实把曾琦吓了一跳,冲水的动作定住。

她到底从哪里知道的?

“别担心,我没有找你麻烦的意思,不过是想证实一下。”宁佳书微笑。

只是这宽容反倒像居高临下的卑睨,仿佛她只是什么渺小的、甚至都不值得生气的小人物。

曾琦闻言,一点点的心虚反倒成了不服气,直接站直了身体,坦然承认,“是,是我。”

“但那些照片和动态,既不是我合成的,也不是我杜撰的,我无非是将自己的发现分享给朋友,后续的风波跟我无关。”

“有道理,”宁佳书点头,开门见山,“所以你喜欢霍钦吗?”

她的手已经冲干净了,也站直身体,回头朝她眼睛看来,安静中带着不露锋芒的凌厉。

曾琦硬着头皮与她对峙,挺胸扩肩,不愿落得下风,“是,但那又怎样,你们又没结婚,这种事情不就是能者先得?”

瞧她不明就里却依然理直气壮的姿态,宁佳书再也忍不住,扶着洗手台彻底笑起来。

“你笑什么?”曾琦收紧掌心。

宁佳书的笑容并没有让人觉得放松,她只感受到了攻击力和冒犯。

“不好意思。”宁佳书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干手上的水汽,“我就是觉得你天真的实在可爱。”

她将废纸揉成一团,成抛物线轻松扔进垃圾篓,抬手整理领扣。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能把霍钦追到手,也不知道你喜欢他哪一点,但如果你再更了解他一些,就会明白,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几经波折,这样的琐事,无法再给我们彼此的信任带来任何损耗。”

“在这整段风波中,你并没有光辉伟岸地救他于水火,而是不折不扣的破坏者,倘若霍钦知晓真相,你将成为他最讨厌的人。”

临走前,到了门口,宁佳书又想起什么一般。

脚步定住,回头道,“对了,提醒你一句,就算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他也永远不会喜欢你。”

“因为霍钦无法爱上一个卑劣的灵魂。”

窈窕的制服背影远去,卫生间门口彻底安静下来。

曾琦胸前气血翻涌,掌心好几次握紧,身形晃了晃,最终什么反驳也没能做出。

她明明也是年纪轻轻杀出重围做到申航大型客机乘务长的人,在刚刚那一瞬间,却突然哑口无言,不是她条理口齿不行,而是气势完全被压制了,脑子一片空白。

门口保洁阿姨抬头撇她一眼,试图弱弱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曾琦深呼一口气,“看什么看,干你什么事!”

保洁无辜躺枪,嗖地收回视线,回缩躲进工具房。

小声嘀咕,“撬墙角算什么本事,还跟我大小声,有本事刚刚跟正主发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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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公寓,何西就第一时间迎上来,“你休假,是真要陪季培风去国外治病?这什么意思,是要跟霍钦分手的节奏吗?”

见她默不作声放下包,何西满脸不可思议,“卧槽,宁佳书你脑子被驴踢了?”

“这话就算我跟夏图南在一起,我当着他的面也得说,你跟季培风的事儿都过去了,再愧疚还能怎么着,你歉也道了,礼也赔了,丢着工作跟霍钦分手去赎罪,你还是我认识的宁佳书吗?威风点,拿出你当年那不要脸的气势来啊?”

何西噼里啪啦讲着,一路追她到卧室,“你起来,别不说话,你现在就打电话跟季培风说清楚,你那么喜欢霍钦,辜负谁也不能辜负他,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他,下辈子结草衔环再给他季培风做牛做马,这辈子让他哪来的回哪儿去!”

宁佳书脑仁鼓鼓作响,乏力在床边坐下来,脸色苍白,“别说话,我头疼。”

一旦脱离工作环境,她又重新回到感情的困境里,被拉入泥沼。

何西顿住,小声试探,“你……不会已经跟霍钦摊牌了吧。”

“我们已经分手了,等会儿就上楼收拾东西。”

何西口型微张,愣在原地,想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早知道今天,我当时就是让你把我的黑视频发给全世界看,也不应该让你住进来的。”

霍钦作为她的前白月光,平日里但凡宁佳书这个女朋友有半点不是,何西可会损了。这次明明还有一肚子骂人的话,可看着宁佳书的样子,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无论如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比任何人都痛苦。

看到她的挣扎以后,何西忽然不知该怎样评价她的选择了。

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就好比坏人终于想上岸从良,却发现一来一往,洗白已经变成付不起的代价。

倘若自私一点只顾自己感受,不管季培风,那从道德的层面来讲,她就还是个坏人。

季培风郁郁寡欢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英年早逝,两人都得背上负罪的包袱,捂成一辈子的脓包。

倒了杯热牛奶,何西亲手送到宁佳书手里,“喝一点,有力气,要不东西我陪你上去收?”

“想什么呢?”

宁佳书抽手回来,警惕盯着她,“我告诉你,就算我们分手了,你也甭想打霍钦的主意。”

“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搁你这儿做什么东郭先生。”何西呸她。

好歹这一番打诨插科过后,气氛总算不那么沉重可怕。

宁佳书换下制服,往脸上拍了点儿水,打起精神上楼。

才开门,霍钦瞧见她的脸色,把手贴在她额头,“你是不是感冒了?”

“不知道,落地以后就头疼。”

“我给你找点药。”

霍钦转身往里走,宁佳书却猝不及防抱紧收拢他的腰,轻声说,“霍钦,我好累好困哪,想睡觉。”

他的脊背笔直坚硬,却是天底下最能让她感觉安全的所在。

霍钦默不作声静立半晌,拍拍她的手背,答应她:“好。”

宁佳书一陷入被窝里,思绪就昏昏沉沉,搅成一团浆糊,睡到全然失去意识了。

她在这张床上躺了一年多,在这儿跟霍钦谈天、亲昵、翻滚过,却从未感觉这地方这么冷。羊绒、棉絮的被褥仿佛全变成了冰块,她拼命蜷缩身体汲取热量也还是冷得吓人。

只记得半梦半醒间,霍钦扶她起来在怀里喂她喝了药。温热苦涩的液体从喉咙滚下肚,然后就温暖起来。

也可能因为霍钦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的热量隔着薄薄的睡衣没有递减传递到宁佳书肌肤和血液里,气息交融,温暖得像有一年冬天飞北欧,摄氏零下的温度里,紧紧依偎着居住的民宿燃烧的壁炉。

她想往热源里钻,却又怕被真火灼伤,踱步几经踌躇,火却快熄灭了。四周渐寒,急得她直跺脚,伸手去碰火种,火苗燃到她指尖之际,瞬间猛然被惊醒——

天已经大亮了。

床上只剩她一个人,霍钦的卧室依旧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她的手表被解开放在枕边,毛衣和外套整齐叠好静置在床头柜,不是她来时穿的那套。

衣帽间门口已经放好几只收拾过的行李箱,她的东西被全部装进去了。

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轻响,是霍钦在做早餐。

宁佳书像往常冲了澡,洗掉一身黏腻的冷汗,换上干净的衣服,衣服散发着和霍钦洗衣液一样的香味。

“今天冰箱里没有其他菜,我怕你醒的早,来不及下去买,只能就将吃了。”

霍钦替她摆了碗碟,连同感冒冲剂也一齐泡好,连同几颗退烧药抗生素一起推到她面前,“这个吃完饭再喝。”

说是将就,其实也比平日宁佳书自己对付的早餐好很多。

还有热牛奶,鸡蛋三明治和瘦肉粥。

他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地交代她一些琐事。

“化妆品首饰和包放在黑色的箱子里,衣服太多装不下,我找了两只24寸的放,都折过了,还是很挤,回家要记得挂起来。”

“洗完头要吹干,别再湿着头发就上床睡觉了,年纪大了会头痛。”

“你昨晚烧发到38度,这几天要连续吃药。”

……

宁佳书对他交代的每一件事都点头答应。

“好。”

“我知道了。”

“这次记住了,不会忘的。”

霍钦说到最后,终于停下来。

静谧漆黑的眼睛深深凝望她,仿佛要把她的样子最后一次记在心里。

“你好像长大了,佳书。”

“已经学会承担自己的责任,”他顿了几秒,“我很欣慰,能够教会你这些。”

佳书发了一整夜的烧,这一夜,其实霍钦没怎么合过眼。

要给她换退烧贴,凉毛巾擦身体物理降温,还要安抚她一堆不安的梦话。

他想了一整夜,终于说服自己。

或许佳书原本就不是属于他的,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几经波折,再怎么强求,还是要还回去了。

可是,比起从未认识她,霍钦宁愿这样。

至少他拥有过,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他人生从未有过的体验。所有温暖的、幸福的、激动的、快乐的瞬间,并不能完全被此刻分离的痛苦淹没。

如果这就是结局,他应该为此感到满足。

接下来的分别很平静,他们与往常一样吃完最后一顿早餐,如同朋友般道别。

霍钦将她连同她的行李一起送上车。

“再见,保重。”

“你也是。”

替她关上驾驶座的车门前,霍钦努力试图笑一笑,却还是失败了,随着那笑容回落,抬起来想要抚摸她头发的手,也收了回去。

“我真的很欣慰。”

“但我更后悔,佳书,我宁愿没有教过你这一课。”

第98章

遮光窗帘拉得紧实, 将所有的喧嚣格挡在外,四周都寂静下来。

霍钦没有开灯。

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目光扫视房间每一寸角落。

他几乎将宁佳书所有的行李都塞进了她的箱子,她的东西却依然在所有地方留下来。

从橱柜架子上沥水的碗碟到冰箱门上的便利贴, 从洗手间并排摆放的毛巾牙刷到沐浴露洗发水, 新选的格纹桌布、沙发上的抱枕……无一不昭告着她曾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空气静得发慌, 霍钦忽然再也坐不住,他解开衬衫袖口, 起身找来纸箱。

这也是、那也是, 这个杯子佳书喝过水,床套被罩也是她偏要选的……时针走了一两个小时,他将每个角落的灰尘擦拭干净,所有东西收整好, 找来胶带纸挨个封口, 最后大汗淋漓倚着沙发瘫坐下来喘息。

直到额间的汗又风干, 他听见阳台上传来小麻雀细小的叫唤,喳叽喳叽——

刚刚封存的一切瞬间重新鲜活,这叫声突然触发他的记忆中的节点。

霍钦立刻想到, 那天下着小雨, 他们从超市买完菜、佳书蹲在单元楼门口喂它芹菜的样子, 回首的神情,像极了没戴红领巾被抓包的小学生。

雏鸟羽毛稀疏,在阳台跳来跳去,只会蹦跶不会飞。

佳书叫它灰灰,虽然总傲娇不肯碰它,却怕它冬天冻死,叫宁母给它织了好几件彩色毛衣。

记忆从来是细密的网链, 一个节点延伸便能触发无数瞬间。

霍钦又记起来那年在西澳宿舍跟佳书一起养鸽子的事,鸽子被她喂的绿豆撑死了,他给她打电话通知噩耗,佳书听完就哭起来。

他便没敢再说鸽子是被她喂食撑死的,那么多年以后再重逢,才知道佳书那天哭是因为临近考试压力太大。

她就是这样随心所欲率性得可爱。

霍钦回忆完才发现自己被逗笑了,笑容在昏暗的房间缓缓重归平静。

死物他能全部收起来,活物却不可以。

霍钦迟钝地从地毯上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扯开纸箱封口的胶带,将东西归位。

他不想做一个弱者逃避过往,就这样放着吧。

放到有一天,那些幸福的回忆都成为过往的烟尘,再想起能会心一笑却不再心如刀割的时候,也许就能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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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佳书用最快的速度办理完停飞手续,把她的制服整齐放进公司更衣室,那间属于她的储物柜柜底。

钥匙逆时针一旋,就算锁上了。

“佳书姐,你这什么时候销假啊?”

才从人事部下楼,刚好碰见查考评的江律,匆忙小跑上来追问她。

“我也不知道,只能看情况了。”

“那你飞到国外去了,和霍机长不是只能跨洋异地恋了?”

宁佳书低头,换了个话题,“好好加油,努力工作啊,今年争取挂上三条杠。”

“嗨,那也太远了,那么多人等着晋级名额呢,何况你这个师傅还临时撂挑子了,我都不敢想。”江律连连摆手。

帮她拿着东西一路送到停车场,江律笑起来,“我也不问你是什么私事了。洛杉矶虽然繁华,但我们大上海也是国际大都市啊,还很有人情味。师姐,你可千万不要被美帝的糖衣炮弹击溃,要早点回来!”

宁佳书启动引擎,放下车窗,架上飞行墨镜,一口答应他。

“好。”

一切都处理结束了。

她的唇角微笑着,水光从眼角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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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后的上海是座不夜城,外滩灯火繁华夺目,建筑高塔辉煌璀璨。

缤纷的光影倒映在江水的波涛中,江河与夜幕的天际连成一线,三三两两缀着游过的渡轮。

宁佳书立在半岛酒店顶层的落地窗,从最高处往下俯视远阔的世俗与人间烟火。

身后就是专门服务总统套房的七八位侍者替季培风收拾回洛杉矶的行李,还有专人在打包他的三角施坦威大钢琴,以防在空运过程中受到任何磕碰。

这位公子哥在顶楼住了几个月,服务生们都熟悉他的生活习惯和脾气性格,季培风几乎不需要指挥,眼神扫过,他们便能将一切事情做得妥当。

他倒了杯冒着热气的红茶,从吧台推到她手边,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往下望。

“很美吧,我回国时候决定租这个套房,就是因为看见了这片江景。”

宁佳书点头。

“人类拥抱美好是永恒的天性,可是却没人能凭爱意将它私有。”

季培风帮佳书稍微整理了她风衣的领子,被她不着痕迹躲开,季培风顿了一瞬,并不生气,再将热茶递到她掌心里。

“你知道吗,佳书,其实富士山最早也属于德川幕府,后来被德川家康在106年捐给了浅间神社,属于私人土地,到今天日本人也需要向神社缴纳租金。你看,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帮助你将许许多多美好的景色事物都私有。”

“我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国家公有财产可不容你们万恶的资本家随意侵犯。”

季培风笑起来“但是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到洛杉矶了。”

“我有一座在马布里海边的房子,那里的黄金沙滩和海岸线都很美,每天在浪潮声中醒来,阳台还会有停靠的飞鸟,你从前不是说喜欢住海边吗,那里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他使用的措辞,是“回到”。

洛杉矶是季培风的家,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的身份、籍贯停靠之处,却不是她的。

她的家在上海,她无法怀抱与他一样归乡的喜悦飞往那里。

脑海中闪过记忆碎片,宁佳书忽地想到那晚,她躺在霍钦怀里发烧睡着,似是喋喋不休胡乱说了许多梦话。

梦话说了些什么,醒来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那霍钦到底安抚了她什么呢?

她脑筋都想破了,依稀想起零星一两句,声音好似又在耳边浮动——

他说:“我死后还会听见你的声音,我在墓中的灵魂依然欢欣。”

是了,那是《罗马假日》里的台词,在洛杉矶市中心酒店房间相拥吻抱的三天里,霍钦唯一看完的电影。

“……佳书,佳书?”

季培风唤她,“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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