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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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好鱼的骨粉”

丁兰兰松了口气,佯装刚刚想起的样子:“我想起来了,这是妇好鱼的骨粉。”

谁知空济听得这三个字,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现出怒容,大踏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丁兰兰的手腕,

“这是多琳鱼。只有那些肮脏的魔修才会叫它们妇好鱼,说!你从哪里听来的?”

第15章

丁兰兰自小修仙资质绝佳,是个被全家族捧着长大的大小姐,从不曾这样被人训斥过,眼圈登时红了,只咬着嘴唇不肯哭出来。

“说话。不说可要挨板子。”空济的戒尺重重在丁兰兰的桌面上一敲。

丁兰兰被那响声吓得一哆嗦,小姑娘心里怕了,眼神从穆雪身上溜过去,几次想把穆雪供出来顶罪。

只是看着师妹那比自己小了一半的身子骨,最终还是没舍得开口,咬着牙把自己的手掌举起,哆哆嗦嗦递到空济面前。

看着丁兰兰拒不交代,空济面上怒容更盛。

戒尺高高挥起,啪一声狠狠抽在丁兰兰手心。

丁兰兰咬紧嘴唇不肯吭声,几滴眼泪掉在书桌上。

“是我告诉师姐的。”一道稚嫩的声音有些不情不愿地响起。

穆雪慢慢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师姐这也太笨了,让她几乎看不下去。

这时候服个软讨几声饶才有好果子吃,越倔责罚只会越重。

穆雪一时大意,忘记了两界之间对某些魔兽的称呼不同。此刻只好站起来替丁兰兰招了,相比娇生惯养的丁兰兰,几个手板子对她来说并不太放在心上。

曾经她和红莲两人就时常相互作弊帮忙。那时候被师父发现了,挨的可是一顿劈头劈脸的鞭子。

蛇皮所制的鞭子,还带着倒刺,一顿下来去掉半条小命。

她和红莲每次都抱着师父的腿痛哭求饶,赌咒发誓。

可下次还敢。

“你?”空济看着眼前只有六岁的小包子,不大相信。

“前几日去藏书阁,弟子无意间找到一本《妖兽通考》,上记曰:有妇好鱼,人面鱼身,食之若狂。鱼骨色蓝,味腥,性燥热,滋肾水助精阳,可入药。”穆雪信誓旦旦地说道,藏书阁确实有这本书,虽然她也只是略微看了一眼。

空济皱起眉头,化育堂有一间对弟子开发的藏书阁,那里依稀有几本魔灵界流传过来的《妖兽通考》。只因仙灵界安逸太平,少有妖兽出没,这样的邪书早已被束之高阁,想不到竟弟子会去查阅。

“你修习炼丹术,不先细读《药典》,却何故去看那些魔道糟粕?”

穆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几日和先生初学了炼丹术,心中沉醉不已,就想看看魔灵界的那些医修和我们的炼丹士孰优孰劣。”

空济:“你看出什么不同的地方来了?”

“别的弟子也不知晓,只是我看我们的《药典》分为三科十八门,每门之下又有细细分类,道统纯正。而那些魔灵界的书籍看起来似乎连个统一的传承都没有,零散混乱,看来是远远比不上我们的啦。”她合起小手拜了拜,“弟子再不敢了,先生原谅则个。”

一番无形的吹捧,正说到空济的心坎里去。

空济面色缓和了许多,冷哼了一声,“本末倒置。”

终究没有罚得太狠,一人打了一手板,赶到门外罚站去了。

丁兰兰包着眼泪,站在学堂外呼着自己红肿的手心。不时撇一眼身边同样红了小手的穆雪。

穆雪也不怎么说话,一脸平静,如若无事一般接受罚站。

丁兰兰想要和小不点道个谢,却有点落不下面子。

最后伸过手来,拉起穆雪没受伤的那只小手,轻轻捏了捏。

学堂内的空济看向窗外并肩站着的两个小小身影,背起了双手,点了点头。

这就是那个雪里花开的孩子?

确实是冰雪聪明,倒也有资格可入我玄丹峰。他自觉宽宏大量地想道。

第二堂课的讲师正巧是逍遥峰主苏行庭。

苏行庭捧着一方明灯海蜃台路过的时候,看见两个被罚站在学堂外的小姑娘。

“这是怎么了?”他低头看两个小女孩被戒尺打红了的手心,顺手施了一个润物术。春风雨露拂过,那十分轻微的小伤,迅速地痊愈了。

穆雪对这些师长过度的宠溺十分无奈。但不得不拿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愧疚模样,低头感谢:“累先生费心了。是我和师姐皮了一下,合该领玄丹峰主的罚。”

看,一丁点大的小人,就这么懂事。肯定是空济那个老古板又犯毛病了。

苏行庭不太高兴了,那家伙大概还不知道这是我逍遥峰内定的小徒弟?

归源宗门内的老人全都知道,宗门里看上去最云淡风轻,仙风道骨的逍遥峰主,其实是个锱铢必较,小肚鸡肠的性子,尤其是在护犊子这一事上。

但凡他逍遥峰的弟子,必定被他像老母鸡一般圈在翅膀底下,谁也不能乱动。

空济从学堂内出来,就被苏行庭笑嘻嘻地拦住。

“空济老弟,下一堂课,我想给孩儿们讲讲体术,缺个搭子。你赶巧在这里,帮我搭个手,也好让小家伙们看清楚点。”

空济瞪他:“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体术了,那不是铁柱峰的事吗?”

“诶,咱归源宗有谁的体术能赢得了我呢?我不教谁教?”苏行庭揽住他的肩膀往回走,“你该不是炉子守久了,连这基础的入门之术都怕了吧?”

“胡说,我会怕你苏行庭?”

身材魁梧高大的空济,被看起来温文儒雅的苏峰主连摔了几个跟头。

他黑着面孔,气呼呼地走了。

学生们看着热闹,兴致勃勃地撸袖子束衣带,

“先生这堂课教我们体术吗?”

“什么话,以武入道那是铁柱峰主的事。”苏行庭不紧不慢地捋直袖子上的褶皱,“我听说你们有许多人已经学会了入静。这一堂课,我来教教大家怎么正确的‘呼吸’。”

呼吸谁人不知?人从一出生起,每个人每一天都在呼吸。

一听说威风凛凛的体术不学,改学这样枯燥无聊的课程,不少弟子顿觉大失所望。

苏行庭打开明灯海蜃合,三棱晶的微光中出现一个盘膝而坐的人体模型。

那人虽于真人等身,但全身肌肤却呈半透明状态,体内的脏器,骨骼都看的一清二楚。并有蓝光示意真气流通的经脉路线。

“太上曾说过,人之所以能够长生,皆因能夺天地正气于己身。但如何能得到这天地间的气呢?关键其实就在于这呼吸的技巧。”

苏行庭骈指点那具模型,一一指出咽喉,心肾,山根,夹脊等人体器官和主要穴道所在。

“我们日常呼吸从咽喉往下,道中院而回。吸入的天地之精华又原样被呼出去,不仅不能存留,甚至会还带着我们自身体内的先天元气漏出。直至元气一点点漏尽,人的寿命也就到了终结了。因而学会调息之法,涵养本源,才是丹道入门的第一步。也就是被大家俗称的练气。”

苏行庭的讲学,极尽将高深晦涩的丹学讲解得浅显易懂,直观明了。

便是年幼的孩童,也很容易理解,并依照他所说修炼。

夜间,穆雪打坐入静,依照苏行庭所授的呼吸方式。先存想山根(眉心),让呼吸间的元气自明堂(鼻梁)向上,徐徐通过夹脊(背腰部)再缓缓向下流入丹田。

如此数次,渐渐腹中某处微微生出一股热流,那股舒服的暖流同呼吸相连,随着一呼一吸自然而然游走全身。

定静之中,仿佛看见了光,皎皎明辉,如月在水。穆雪只觉心中的一切烦恼、杂念都在那一刻忘却,神识苏展开来,似乎有了手脚,可以触摸到身体一切极细微的变化,尽知尽觉,舒畅难言。

天地灵气和身体内那一点先天元气相互连通,融转自如,缓缓汇聚到了身体内的某个位置。

她知道那里就是丹田。

这一次,没有他人强力用灵气灌入她的体内冲开督脉,也不需要紧紧逼迫自己迅速收敛天地灵气努力变得强大。

有的只是一种恬静闲淡,悠然自得。

仿佛天地间不再有任何紧迫之事,一切都可以慢悠悠地,轻轻松松的来。

苏行庭对他们的要求,是要将此功夫做到知常如始的地步。不用刻意去想,也能做到时时意守本穴,真念无念,真息无息。

因而穆雪无论坐卧还是行走,练拳还是吃饭,都无时无刻不忘维持息相,意守丹田,时时勤勉,日日用功。

这一日,她一面保持着特殊的呼吸运气法门,一边在开阔的广场上练习着九宫擒拿手。

自觉动中生静,呼吸圆融。百窍之中的阴邪湿气随着周身真气流转渐被驱逐,五脏六腑中的浊秽被洗涤一清,通体舒畅难言,身躯轻飘飘起来。

广场前回廊的栏杆上,坐着一个肌肤黝黑,眉毛浓密的男子。此人正是穆雪入门第一日,在山门接引他们入门的那位铁柱峰弟子。

他屈着一只腿,一手摸着下颚,“不错啊,发现一个好苗子,这么快就静中生动,引气入体了。最妙的是竟然还是个小师妹。我看她该是我们铁柱峰的人。”

一旁靠着栏杆的叶航舟迅速拍了他一掌:“不可能,别想了,这是我们逍遥峰定下的。”

那男人撇撇嘴,“凭什么啊,没准人小姑娘不喜欢你们逍遥峰那荒凉冷僻之地呢。”

“不喜欢我们逍遥峰,难道喜欢你们铁柱峰那一群肌肉怪不成。”叶航舟说话玩笑间突然皱起眉头,“嗯,情况好像不对……”

广场中的穆雪面色潮红,弯下腰微微喘息,她想要直起身体再练,只觉脚步绵软,心慌气喘,周身不住的发冷。

那位负责带领他们练习拳术的师兄几步来到她的身边,一摸额头,“哎呀,这是病了?”

穆雪这一病来得甚急,昏昏沉沉,反复高烧。宗门安排了一间小小的静室,给她单独养病。

期间,苏行庭亲自前来看她。

穆雪微微撑起身来:“弟子资质愚钝,反累先生来看我。”

她的心中是真有些难过,这里学习的条件如此之好,师长们耐心细致地把东西掰碎了揉开了教给他们。同门们也从没拖过后腿,反而时有关照。

就是这般,自己还不知道哪里弄出了岔子,修行反而把自己修病了,简直闻所未闻,可见这具身躯的资质之差,让她十分沮丧。

苏行庭在她床边落座,哄她躺下休息,温言道:“你这不是资质的问题,只不过是渡劫而已。”

“渡……渡劫?渡劫不都是结丹之后的事了吗?我这才到哪里?”穆雪目瞪口呆。

上一世,她天资卓越,修为攀升极其迅速,一路顺畅无碍。直到了金丹大圆满,冲击元婴才第一次遭遇天劫,当场就被九天神雷劈死了。

“到了金丹才渡劫?这怎么可能。”苏行庭哈哈一笑,“我们修行的每一个步骤都伴随着大小劫难。天劫,人劫,心魔劫,妄境劫,情劫,欲劫等等不一而足。如果到了金丹才渡劫,数劫合一,那威力可大得惊人,世间何人能渡?”

穆雪茫然地啊了一声,依稀找到了自己上辈子的死因。

苏行庭继续道:“例如这洗心退藏的第一步。势必要逼出你身中陈年旧疾,心内顽固执念。许多人在这个时候都要病一场的,称为褪病劫。宗门这几日派这么多你的师兄师姐轮番值守在此,就是护着你们这些新弟子渡这褪病劫。”

穆雪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假设,我们跳过引气入体的这个步骤,是不是就不用渡这褪病劫了?”

“确实如此。这世间自然有种种能够避开劫难的巧门。”苏行庭看着穆雪,细心解释,“譬如我用自身真气,为你们打通任督二脉,引你体内真气融转,这就自然跳过了引气入体的步骤,也就避开了褪病劫。但如果我们一路都如此取巧求快,避过所有劫难,等到了天劫那一关,九天神雷积数劫之威,任凭谁也承受不住。”

原来如此啊。

上一次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他们只希望我越快越好,修为越高越好。

穆雪看着眼前谆谆教诲的长辈,眸光微动,低下了眼睫压住自己心中波澜。

苏行庭正色道:“修行乃逆天改命之事,路途之上大小劫难避无可避,身为我归源宗弟子,切不可胆怯瑟缩。不回避,不畏惧,无需多虑,直面便是。”

穆雪沉默许久,轻轻吁出一口气,低声道:“多谢先生,弟子受教。”

这一次没有嬉皮笑脸,巧言令色。她是真心实意,感谢眼前这位长辈指点迷津。

苏行庭见她听进去了,便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放在她的床前,“这是我去玄丹峰讨要的退烧药,一次一粒,一日服用三次。”

穆雪轻轻嗯了一声。

苏行庭又道:“安心调养,痊愈了再行修炼,切记无需急躁。”

穆雪又轻轻应了一声。

苏行庭便起身告辞。

看着床榻上小小的一团,苍白着小脸,乖巧地蜷缩在被子里,他心中有些感慨。

这孩子孤身一人,离开父母进入山门,生病了不哭也不闹,只担心耽搁了课业。真是个过于懂事的孩子。

只是她小小年纪,为何褪病劫来得这般凶猛?

一般来说,那些年纪若大才入门修行的人,历经世事磨难,痼疾缠身,心结重重,褪病之时才容易病发凶猛。普通的小弟子有时候一点征兆都没有,打几个喷嚏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她一点点的年纪,就经历了什么。

苏行庭心中叹息一声,背手离去。

穆雪病了之后,夏彤和丁兰兰等几个素日要好的,日日前来探望。

丁兰兰还抄写了先生们学堂上的讲义,带着来给穆雪补课。

“今天是清净峰一位娄师长讲学,他给我们介绍了仙灵界现有的各大门派,以及魔灵界各大家族的情况呢。”

丁兰兰把抄写得整整齐齐的讲义摊在穆雪膝盖上,坐在床边挨着她一点点给她解说。

“这里有个特别有意思,就是魔灵界的烟家。”丁兰兰好为人师,说得很是兴奋,“你知道吗?魔灵界他们没有什么门派,比较有势力的都是一些大家族。所以他们特别看重血脉传承。”

穆雪:“嗯,烟家?”

“这个烟家啊,为了保证血统的纯净,历代都是女子掌家,她家的女子每人可招数名夫侍入赘,男子却只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居于内宅打理家务。以至于她们家的女儿才备受重视,男孩反而用来联姻外嫁。你说好笑不好笑。”

穆雪心道,这有什么好笑。这是烟家的老传统了,当年烟家家主还差点把她的小公子硬塞给我做夫侍呢。

魔灵界,浮罔城内。

落着雪的庭院,上了年头的陈旧大屋微微亮着灯。

屋内一灯如豆,灯下有一男子,手持精细器具,借着灯光静静拼接一件结构精密的法器。

屋门处,卡兹卡兹的走路声响起,

一个茶杯大小的铁皮傀儡,高举着细长的手臂,溜达到了男子身边。

“何事?”男子头也不抬,专注手中工作。

“主人,烟家家主送来名帖,有一要紧之事请您出山相助,她们说愿以上古大神东岳大帝所留魂器相赠。”

男子顿时抬起头,转眸向它看去。

第16章

暖黄色的灯光映出半张令人叹息的俊美容颜。

如果这时候化育堂那些女弟子在的话,她们一定会惊声尖叫起来。

灯下的面容,正是近来受到女修们热情追捧的话本男主角,传说中的魔灵界第一强者,岑千山。

此刻的岑千山挽着袖子,伸出缠绕着白色绷带的手臂,接过那封印着烟家家徽的精致名帖。

修长的手指分开扉页,一道柔美温和的女音从那烫金的帖子中传了出来。

“难事无解,唯君能助。明日午时,十妙街旧址相约,愿以东岳古神所遗魂器为酬,望万赴约,翘首专盼。”

岑千山听罢,合上名帖,放回傀儡的铁制小手中。转回头拾起刚刚放下的尖头笔刀,继续他的做业。

小傀儡等了很久,没有听见任何回复,于是轱辘轱辘的退出门去。

它跟了主人很长的时间,即便是人工制作的大脑也能总结出几条关于主人的规律。

主人如果不同意某事的时候,会明确说一个“不”。但同意某事的时候,却时常用沉默来代替那个“可”。

傀儡咔呲咔呲的脚步声远离。

陈旧的屋子恢复了寂静,只剩灯下那唯一的身影。

这间屋子很大,设备陈旧,屋内摆着两个宽阔的工作台,相比起岑千山眼前这张整整齐齐的桌面,另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却略显凌乱。

在那上面摆放着一个制作了一半的法器,干干净净的尖头镊子和手钳分别摆在左右两侧。仿佛它的制作者才刚刚离开片刻。

直到夜深人静,坐在灯前的年轻男子,停下手里的工作。他将桌面所有器具收拾整齐,站起身来,拿了抹布和扫帚,开始细细打扫这间宽大的屋子。

掸尘,抹桌,扫地,一丝不苟。

擦拭过那张摆着加工了一半法器的工作台之时。他小心拿起上面的每一个工具和设备器皿,仔细清洁干净,再原样放回原位。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神色平静,动作娴熟,仿佛早已做过千百次了一般。

冰冷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中。砖木结构的屋舍显现出被时间浸泡的腐朽感。

屋门之外的街区早已经坍塌损毁多年,徒留一片寂静无声的废墟。

在这样黑洞洞的废墟中,只有这一间院子透出唯一昏黄的光线,一点黄光之外,整个世界是黑沉沉的一片死寂。

然后,那唯一的灯光也被吹熄了。

唯有纯白的夜雪无声无息飘落大地。

……

十秒街曾经是浮罔城十分繁华的地区。

百年前的兽潮突然来袭,几乎摧毁了整个浮罔城,也摧毁了这附近的建筑。

人类的修士很快在不远之处重修了高大的新城。如今还居住在这废墟之中的人已经很少了。

那些荒草丛生的断壁中,横躺着残缺的巨大雕塑和破碎的精美琉璃,彰显着此地曾经有过的喧嚣繁华。

正午十分,天空依旧昏暗不明,无数眼神锐利,身形矫健的魔修藏身在断壁残垣之后。手握着法器符咒,神色紧绷,如临大敌。

在她们的围护中,一块稍微平整的空地上站立着一位容颜秀美,气势凌厉的女子。那女子轻轻把玩手中的折扇,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她是浮罔城中大名鼎鼎烟家的掌家之人,人人都尊称其一声烟大掌柜。

在她的身后站着两三位容貌于她相近的女修,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母亲,我们烟家何时求过男人。即便再厉害,男人又能成什么事?只要母亲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

烟家家主抬起白皙的手掌,阻止了她愤愤不平的话,“你一定什么?那地方就算是我亲自去,都毫无把握。人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实力,就算是我们烟家之人,也不应以性别论英雄。”

正午淡淡的日光中,慢慢踱步走来一个身影。那人身量修长,披着厚重的斗篷,肩头停着一只小小的铁皮傀儡。

随着他轻微的脚步声,所有暗处的护卫都登时紧张了起来。

烟掌柜合起扇子,站直了她的身体。

男人走到她的面前,保持了十分远的社交距离,拉下了遮住半张面孔的斗篷,露出了一张肤色苍白的俊美容颜。

线条精致的眼睑,纤长迷人的眼睫,冰原一般冷清的眸色,凝固着淡淡愁思的眉梢。明明是一副极为迷人的面容。

但在场几乎所有的女性,面对这样美丽的容貌时,都只流露出紧张恐惧的神色。甚至有不少人悄悄后退了一步。

烟大掌柜迎上前,伸出手打招呼,“岑大家,多谢你特意过来。”

岑千山没有接她的手,冷淡地说了两个字:“何事?”

烟大掌柜也不以为意,她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打开了扇子:“数月之前,我们发现了东岳古神神殿遗迹的入口打开。我们花了巨大的代价,探查到神殿之内有一个无生无尽池,那池水之中育有一朵碧落九转黑莲。”

岑千山并没有接话,沉默地等着她说完。

烟大掌柜继续道:“那碧落九转黑莲对我烟家至关重要。只可惜我们能力不够,无论如何也取之不得。只能请岑公子加以援手。”

岑千山淡淡道:“古神遗迹,抑制仙魔两道,即便得证天魔,入了神道之后,也和初入修行之门的弟子无异。”

烟大掌柜看他一眼点破其间最为危险困难之处,也就不再隐瞒:“在数月内,往那神殿去的人,不知凡几,但大部分都只能在神道打个转,连神殿的门都摸不着。”

神殿是属于神灵的世界,那里的天地法则不同,所有高深的术法,高阶符箓在那里一应无法应用。只有一些不太依赖灵力驱动的低阶傀儡和低阶法器,反倒略微能起些效用。

烟家家主知道请岑千山出手的惯例,她揣摩着岑千山的神色,从随身的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紫金龙纹引磬。

此磬紫金钵体上绘制着云龙布雨纹,底座四面有鬼头托举,下接一细长古朴的檀木手柄。另配一条上圆下扁的紫铜磬棰。

这法器一取出,正午的日光为之暗淡了一瞬,天地间隐隐传来悠悠一声龙吟,引得所有人心神为之一颤。

岑千山终于抬起眼来,看了那铜磬片刻,从斗篷中伸出束着白色绷带的手掌。那意思就是这个活他接了。

烟家家主笑道:“此神器是从东岳神殿所得,可引阴魂,聚残魄,是极为强大的魂器。我家愿以十万灵石做订。等拿到黑莲之后,再将此物奉上为酬,何如?”

岑千山没有说话,凝在空中的手掌并不收回。

烟大掌柜身后越出一位女子。

此人单名一个凌字,乃是烟大掌柜的长女,烟家的大小姐。

此刻她一脸怒容:“为了这个上古魂器丢了我烟家数条性命。你事情尚未替我们办上一点,就想先拿神器?未免也太狂妄了!”

神色冰冷的男子,平静地说,“我岑千山的规矩向来如此。你们既叫我来,事情我也接了,东西就得留下。”

烟凌大怒,“若是不留,你难道还想强抢?”

岑千山抬起眸看她,肩头的傀儡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动它的铁皮脑袋,有些呆萌的面孔变幻为面目狰狞的模样。

大地突然轰鸣晃动,大部分人难以稳立,纷纷祭出了飞行法器。

冥冥间樊唱声四起,一尊六臂三目,面目狰狞的大黑天神缓缓在半空中现出时隐时现的虚影。

魔神的威压铺天盖地,直逼烟凌,压得她几乎站立不住,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烟掌柜出手将女儿护在身后。

“有话好说,岑大家素有信誉,我们自然是信得过的。”

她想不到岑千山这个人,一言不合,说翻脸就翻脸,简直不可理喻。

作为一家之主,烟大掌柜极少被人这样下过面子,心里十足恼怒,只是她城府极深,当忍则忍。

岑千山曾和烟家结怨,以一己之力毁了烟家小半基业。是她百般斡旋才缓和至此。实在不想再一次给自己家族竖立这样强大的劲敌。

烟凌被护在母亲身后,一身冷汗直冒。

她是烟家大小姐,自小嚣张跋扈得惯了。只是这一刻,对面之人比自己更为霸道强悍,蛮不讲理。

看着那站立在恐怖魔神巨大虚影前的高挑身影,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悔意。后悔当初被他人随便挑衅一下,就得罪了这么一个棘手又强大的男人。

烟凌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岑千山时的情形。

那时候自己还很年轻,而这个恐怖的男人也只是一个瘦弱无助的男孩。

那是在一次大型的晚宴上,素日里一起厮混的连家姑娘把那个精致漂亮的男孩指给她看。

“看到没,就是那个人,只是贱奴出身。我在雷家不意间瞧见了,不过是传他到小宴上侍奉一二。他却看不上我等,拿三作四地不肯。半路一把抱住穆大家的腿,攀上高枝,哄着人家收做徒弟去了。”

那时的烟凌喝了酒,加上年少轻狂,跋扈惯了。也顾不得什么木大家,土大家的,带着几个人就把那个男孩堵进了一间无人的小黑屋。

“给我往死里揍。弄死我担着。”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架着脚,洋洋得意地坐着,醉醺醺地指挥几个跟班把那个年幼的魔头按在地上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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