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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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魂窟外,魔族销毁了所有丹药、药炉、医册。而令人意外的是,这样声势浩大的禁医之风,竟然是三殿下嘲风率先响应。

整个魔族上下,都看到他重伤濒死、遍体鳞伤地销毁丹药、囚禁医者。

他流着血慷慨陈词、字字激昂,魔族各大长老、族长无不动容。而魔妃雪倾心,也一如既往地居住在落微洞。尽管魔族已经解了她的禁令,她却依然深居简出,言行举止毫不逾矩。

魔后恨得牙痒痒,却偏生拿不到半点把柄。

顶云也开始日渐不安。

虽然魔族各大长老没有明言,但是大家对嘲风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如今的嘲风,前有修补归墟的大功,后有维护魔族传统的英勇,而他,只空有一个嫡子的名头。

但,好消息总算还是有的。

——失去了医者的调养之后,嘲风的身体日渐虚弱。

魔族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皇子,虽然智能双全,但恐怕是时日无多。

魔尊炎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终于这一天,嘲风在烧完最后一批医书之后,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因为医修被全部驱赶关押,魔族无人敢再提诊病一事。于是三殿下嘲风被送回斥候营,却无医无药。就连一直主张禁医的白骨夫人也瞬间失了主意。

魔后英招得了这天大的好消息,立刻就带着顶云赶到斥候营探望。母子二人刚进到斥候营,就发现一向闭门不出的雪倾心竟然也在。

母子二人对望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喜色。

看来,嘲风这次确实是不行了。

斥候营,嘲风的军帐陈设极为简洁。此时,他躺在榻上,面如金纸。他的功体在缓缓溃散,紫黑色的魔气星星点点地溢出来。

白骨夫人坐在床头,魔尊炎方站在一侧。两个人都盯着榻上的嘲风,一言不发。

璇渊魔姬和其父鳞王也来了,但见嘲风情况实在不妙,父女二人站在一侧,并未上前。

榻边,雪倾心缓缓握住嘲风的手,许久才说:“尊上。”她的声音也是嘶哑的,字字断肠,“风儿身为魔族皇子,维护魔族礼制,死而无撼。”

炎方轻拍她的后背,她泪水滑落脸庞,如泣珠露:“但我只是一个平常妇人,不能眼看唯一的骨肉病死于良医之侧。他去之后,臣妾自请落发断念,永闭落微洞,非死不出。”

炎方瞬间红了眼眶,他轻声说:“倾心……”两个字之后,竟然再也无法开口。

——身为魔尊,是无权流泪的。

白骨夫人摸了摸嘲风的脸,枯瘦的手竟也微微颤抖。

魔后不在意这些,她留心打量嘲风,却突然一凛——嘲风手腕上,隐隐有一道黑色的纹路。她连忙伸手,掀起嘲风的衣袖,而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她不由惊叫!

“尊上,您看这是什么?!”她失声道。

炎方的目光随着她的声音看过去,只见嘲风手臂上,赫然布满道道黑纹。

白骨夫人和炎方俱是一凛。璇渊魔姬更是惊愕,她急忙要上前,却被自己的父亲——沉碑渊鳞王一把拉住。鳞王向她摇摇头,反而拉着她退出老远。

白骨夫人沉声说:“来人!解开三殿下的衣衫!”

雪倾心也愣住,炎方看了她一眼,默许了白骨夫人的吩咐。

两个魔兵立刻上前,很快,嘲风的外袍被解开。只见他胸前,交错纵横的伤口之下,黑色的纹路清晰可见!

“这是……这是……”白骨夫人怒而起身,重重地顿了顿拐杖,竟是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魔后英招冷笑:“这是神魔交合所产之子才会有的……病纹!”她转身,看向雪倾心,“当初你嫁给尊上时,早已成魔,为何却会生出一个带有病纹的孽种?!”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堂堂魔族三殿下,身上竟然带着神魔之子才有的病纹!

魔尊炎方双拳紧握,他细细分辨嘲风身上的病纹,却发现那些纹路确实生长在他肌理之中。清浊混淆,如踩败于泥泞中的积雪,灰暗肮脏。

白骨夫人回身一杖,敲在雪倾心背上,雪倾心却没有躲闪。

她身子微微前倾,借力跪倒在地,魔后说:“你已入魔,却又生出带有病纹的孩子,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风儿不是尊上的骨血!雪倾心,你好大的胆子!这个孽障到底是谁所出,还不从实招来吗?!”

她受了这一杖,炎方却并未维护。雪倾心仰起脸,眸子里停泊着一片晶莹。她轻声问:“尊上也这般想吗?”

炎方的指尖掐进自己的掌心,他一字一顿,沉声问:“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雪倾心泪如雨下,脸上却带着笑,她说:“尊上到底还是怀疑我。我与尊上两千八百年的情意,断绝于今朝了。”

炎方牙关紧咬,嘴里溢出血腥,他字字沾血:“是他的,对不对?”

那个所谓的他,当然是指天帝少典宵衣。可今时今日,他甚至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敢提。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魔后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喜形于色,说:“天帝少典宵衣心机深沉,派这个贱人潜入我魔族,定有惊天阴谋!尊上切莫为了这等贱人伤神,来人!将她拖下去,严刑拷问!”

璇渊魔姬刚要说话,鳞王却强拉着她,退出营帐。帐外,璇渊魔姬挣开鳞王,说:“父王!我们此时离开,会不会太不讲道义了?你不是说我们要依附三皇子,对抗魔后吗?”

鳞后一边示意她噤声,一边拉着她快步离开:“住嘴!现在看来,这位三殿下果然非尊上所出。你这时候凑上去为他分辩,是想要连累整个沉碑渊鳞族吗?”

璇渊魔姬是个女将,也不是个怕事的。她说:“父王难道忘了,您早年让我和嘲风定下婚约。现在就算我们离开,难道族人就不会受牵连吗?”

鳞王生怕周围有谁听见,赶紧说:“住嘴!此事休要再提。回去之后父王就遣人退婚!”

他拉着女儿飞快地出了斥候营,仿佛是怕沾上了什么瘟疫。帐中,两个魔兵上前,却犹豫着不敢动。雪倾心自己站起身来,转身跟随魔兵出去,快到门口时,她突然说:“我早说过,魔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也没有风儿的。尊上的爱不能护我,我再如何隐忍、退让,也只能死于构陷争斗。”

炎方怔住,这是两千八百年前,雪倾心刚刚怀孕之时,对他说的话。而她说这话,是因为那时候,他信誓坦坦地承诺娶她。

炎方转过脸,魔后愣住。

——他满脸泪水。

眼看雪倾心就要被押下去,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慢着!”

众魔回身,发现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乌玳!乌玳大步来到嘲风榻前,说:“父尊,三弟毕竟是为了魔族方才重伤至此。多年以来,他从未做出过有损魔族的事!父尊就凭这区区几条黑线便对他生疑,难免令人心寒齿冷!”

他一向冲动,此时说话也毫不顾忌。

魔后皱眉——这个莽夫,他又来搅什么局?

她说:“尊长在此,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退下!”

她话音刚落,立刻便有魔兵上来。乌玳一对撼天斧在手,怒问:“谁敢?!”

魔兵见状,顿时不敢异动——乌玳虽然冲动憨直,但是修为可也是当得起魔族第一勇士的!魔后怒道:“你父尊与本宫在此,还当着你姑奶奶的面,你这是想要造反不成?!”

乌玳护在嘲风榻前,说:“儿臣不敢。但上次修补归墟,本应儿臣前往。若非嘲风出头,儿臣恐怕已经死在归墟。我乌玳恩怨分明,就冲着这点兄弟情分,也要为他尽一分心力。父尊、姑奶奶,如今他已然口不能言,他的生母雪妃娘娘也并不认罪!你们起码应该找个大夫看看!若他确实不是父尊所出,父尊要杀要刮,儿臣也管不着。但如果有人暗中加害,我乌玳也绝不允许他死得不明不白。”

他一身杀气,魔兵哪敢让他接近?

——他可是真会杀人的!

弓箭手将他团团围住,却也不敢贸然放箭。魔后对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恨得咬牙切齿,沉喝道:“发生这样的事,已是魔族的奇耻大辱,难道还要传扬出去,让四界笑话不成?何况,魔族刚刚才禁医,如今竟又请医修。朝令夕改,魔族威信何在?你若再不退下,莫怪本宫将你一同问罪!”

乌玳哪里辩得过她?他一梗脖子,怒吼:“他是我弟弟,我身为兄长,若此时懦弱退缩,岂是大丈夫所为?!”

“放肆!”炎方勃然大怒,“亲长在堂,你手持利斧孤身闯入,是要杀我还是要杀你姑奶奶?!”

“啊?”乌玳举着一对撼天斧,像是举着双螯的螃蟹,不知所措,“儿臣……儿臣没有啊!”

此子如此愚钝,性情又鲁直冲动,真不知道像谁。炎方挥手:“滚!”

乌玳愣愣地站在榻前,但他若认定一件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他梗着脖子说:“儿臣不滚!”

榻上,嘲风睫毛微动,却没有睁眼。

——这个人,居然维护他。在他生命垂危、身世迷离的关头,在荣耀与宠爱都摇摇欲坠的时刻,他的未婚妻璇渊魔姬乃至整个沉碑渊鳞族更是退避三舍。

他却来了。

双方正僵持间,突然,外面又有人闯入!

炎方和白骨夫人同时回头,却见一道白影翩然而入。魔族侍卫本就弓箭在弦,此时立刻就放箭。然而白影之后,却有大祭司相柳跟随。他挥袖一挡,箭矢被击飞,诸魔被罡风一扫,连连后退。

直到白影扑到榻前,诸魔这才看清,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离光氏的那位凡人公主!

魔后怒极:“离光夜昙!这个时候,你不在缠魂窟面壁思过,竟然还敢到此?!”

青葵知道时间紧迫,她迅速查看嘲风身上的病纹,说:“尊上!先前我曾替三殿下疗伤,从未见过什么病纹,此事定有古怪!”

魔后哪容她多说:“闭嘴!你们都瞎了,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魔兵上前,拖了她往外走。相柳却突然说:“魔后何不让她把话说完?”

旁边,魔尊炎方终于开口:“离光夜昙,从此刻起,本尊要你字字详实,若有半句谎话,今日你将身首异处!”

他每个字都透露着杀意,青葵稳了稳心神,说:“尊上!白骨夫人!三殿下身上的病纹,不一定就是神魔之子!”

魔后怒道:“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敢胡说八道,拖下去!”

而此时,一直僵立未动的炎方向白骨夫人深施一礼,说:“姑姑,请恕侄儿不孝。”

白骨夫人面无表情,炎方少时父母双亡,由她一力扶持。多年以来,她在魔族说一不二,炎方也半点不曾违逆。她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在诉说着主人的操劳与强势。

但此时,她却将头转到一边,不应承,也未反对。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炎方沉声说:“你过来。”

青葵挣开魔侍,疾步上前,跪倒在地。炎方双目直视她,居高临下,威压如山。他问:“你照顾三殿下,原本有功于魔族。但此事关系重大,你要为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担责。”

青葵以额触地:“我的话,尊上可向其他医修查证。”

炎方微微颔首:“本尊暂且相信你,上前来。”

青葵这才起身,再次来到嘲风榻前,她仔细查看了嘲风身上的病纹,最后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玉瓶。她用丝帕沾了这玉瓶里的水,缓缓擦拭嘲风的胳膊。

半晌,有人惊叫出声,诸魔都愣住——只见嘲风身上的病纹,在她的擦拭下,越来越浅淡。

“这是怎么回事?!”白骨夫人虽然假装不看,但余光却仍是关注着这里的动静。此时她忍不住问。

青葵将小玉瓶递给魔尊,说:“回禀魔尊、白骨夫人,神魔欢好极难生子,但一旦产子,其身上的病纹也会令其终身痛苦,永远不能去除。而三殿下身上的病纹,显然不是胎中带来。更像是……”

她略微犹豫,炎方沉声道:“说!”

青葵说:“更像是有人在他的饮食之中蓄意加入至清之气。平时看不出来,但他修补归墟之后,功体衰弱。最近几日,更是没有医者照料,便是身上疼痛,恐怕也只会以为是伤重所致。于是下毒的人略微加重剂量,这些痕迹,就沿着筋络淡淡显现……”

她话未说完,魔后就大怒:“贱婢,这里岂是你信口雌黄的地方?!”

“住嘴!”这一声怒喝却是出自白骨夫人之口。她用力顿了顿拐杖,问:“至清之气进入魔体,是何等痛楚之事,如今他伤重便也罢了。以前难道他也不能察觉吗?”

青葵说:“极细微的用量,数百年的时间,日积月累,不会被轻易发现。只是这些病纹非先天而成,三殿下如今修为已经十分深厚,只要用提炼过的至浊之气清洗,要不了多少时候,他身上的病纹就会完全被清除。这就是它们可以被擦掉的原因。”

炎方接过她手里的小玉瓶,低头一闻:“果然是精纯的魔气。”

雪倾心掩面而泣,说:“尊上,请尊上开恩,去了风儿皇子的身份,允许臣妾带着风儿永居落微洞。他可以为魔族流血牺牲,可臣妾实在是不能让他受暗箭中伤而死啊!”

魔后手心里全是冷汗,白骨夫人向她看了一眼,突然说:“离光夜昙。”

青葵施礼:“在。”

白骨夫人字字坚定:“今日起,由你重新照顾三殿下起居。”她扫视在场诸魔,说:“从此以后,魔族禁医令……解除。”

诸魔尽皆下跪,白骨夫人缓缓走出去,临到门口,才说:“剩下的事,就由尊上处置吧。”

炎方上前,把雪倾心扶起来。雪倾心一言不发,只是泣泪如珠。魔后连忙跪下:“尊上,如此看来,定是有人陷害风儿,还意图嫁祸于人。还请尊上详查此事!”

炎方轻拭雪倾心脸上泪痕,说:“嫁祸?是谁,会想出这种毒计,用几百年时间,缓缓向风儿的饮食之中渗入这样精纯的清气,只为了嫁祸于人?”

魔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无论她说什么,也已经无济于事。她一脸颓然,说:“尊上只相信这对母子的话了。但是尊上难道看不出,这只是他们母子的奸计,想要陷害我和顶云罢了!尊上,顶云是您的嫡子,他……”

炎方却看也没看她,说:“你还有脸提嫡子?魔族需要他力挽狂澜的时候,他这个嫡子在哪里?!他的亲兄弟伤重,乌玳尚知拼死相护,他在做什么?!在隔岸观火、落井下石!你身为魔后,教子无方、嫉贤妒能,还敢在这里提什么嫡庶?!今日起,你禁足宫中,好生修生养性!还有你这个没用的嫡子!”他看一眼旁边神色不安的顶云,更加震怒,“交出手上兵权,卸职归宅,多读点书,免得沾了一身胆怯奸邪,毫无风骨!”

顶云心中一寒——父尊削了自己的兵权。他跪在地上,缓缓磕头:“儿臣遵命。”

浊心岛,大量的药草被搬进来。药炉也被重新布置。

魔族从其他四界搜罗的医书也纷纷被运到此处。一起被运过来的,还有三殿下嘲风。青葵又接到了照顾他的命令。只是这一回,还赠了她一块“一经独圣”的匾额。

魔尊亲题的匾额被挂上去,魔兵们受命前来,为她建造了单独的丹房、药室。院子外也被开辟成药圃。

无数魔族纷纷送上来贺礼。而这些贺礼,无一例外的都备了两份。一份给青葵,另一份都托她转给嘲风滋补身体。

平素从不接近雪倾心的魔族贵眷,开始频频邀请她作客。就连青葵也看得出来——魔族的风向,改变了。

嘲风醒来的时候,鼻端萦绕着熟悉的药香,榻前却只有谷海潮。说:“看起来,我的苦肉计似乎效果不错。”

谷海潮面无表情:“那位人族公主已经哭了好几回了。”

嘲风强撑着坐起来,谷海潮虽然冷着脸,却还是用枕头替他垫了垫后腰。嘲风说:“我亲爱的二哥在做什么?”

谷海潮终于意外了:“你不该问青葵公主在做什么吗?”

嘲风说:“必是在为我煎药,这也需要多此一问吗?”

谷海潮冷哼一声,说:“魔后被尊上禁足宫中,二殿下的兵权也被削减,身边只剩下亲卫可以调动。最近他也不太出来,据说是在静心读书。”

“读书?”嘲风浅笑,说,“现在,把少典有琴的行踪透露给他吧。”

谷海潮问:“如今他正立功心切,殿下要递给他一根救命稻草?”

嘲风说:“他失了军权,能够调度的人马不多。又急于立功,难免会心浮气躁。这根稻草当然是稻草,至于是救命稻草,还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就只能看我二哥的造化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珠帘掀起,青葵端着药进来。

谷海潮躬身出去,青葵一眼看见他,说:“怎么坐起来了?三殿下伤势严重,还是不要乱动得好。”

说着话,她搁了药碗,扶着嘲风躺下。嘲风顺从地躺下去,目光却追逐她,片刻不离。青葵为他把被子掖好,他轻声说:“谢谢。”

“啊?”青葵端药过来,一脸不解——照顾嘲风好些日子,几时见过他真心实意的感谢?

嘲风说:“我从未没有想过,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舍命相护的人,会是乌玳。”青葵用勺子舀了汤药,喂到他嘴边。嘲风笑着说,“从小到大,我与他一向疏远,也从未将他视为兄长。哪怕他自请修补归墟,我明知以他的性情修为,必是有去无回。但唯一的想法,也只是让他为我铺路。”

青葵心中温软,说:“大殿下是性情中人,三殿下待他以诚,他自然顾念三殿下。”

可……我并未待你以诚,你又为什么顾念我呢?

嘲风凝视她的眼睛,青葵把药喂到他嘴里,说:“三殿下若真心感谢我,以后便请以礼相待,莫再唐突。魔妃为浊心岛指派了新的侍女,以后我会让她们照顾三殿下起居。”

什……什么?!侍女?

嘲风气得——好端端的,母妃往这里派侍女干什么啊!!

青葵却不管他,起身出去,不一会儿,真有侍女进来侍候。嘲风幽幽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美貌的侍女向他行了个礼,忍笑说:“回三殿下,魔妃说,您这伤因色心而起。如果一直由公主照料,您恐怕永远也别想好了。换我们来侍候,好得快些。”

嘲风一头栽倒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妖界,残阳如血。

桃夭阁沐浴晚霞,如美人披纱。

夜昙本是不想来的——真有空闲,还不如跟少典辣目吃火锅呢。但她必须来,少典有琴恐怕撑不了多久,说服三块陨石迫在眉睫。她需要尽快了解它们各自的性情,早日想到办法游说。

她进到桃山,法阵竟然没有阻拦她。千树桃花下,无数美人们有的喂鸟、有的作画,有的倚树吹着短笛。对她的到来,大家似乎并不在意。

夜昙只得问:“闻人有琴呢?”

大家用余光轻瞟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转过身去,拿背对她。唉,没一个正常人。夜昙正身要走,然而几乎所有美人都说了句:“他去奈河游船了。”

因为说话的人过于齐整,夜昙倒是奇怪了,问:“你们不是讨厌我吗?”

大家哼了一声,又不理她了。倒是旁边浇花的美人说:“琴郎一直在找你,快去吧。”

哈,看来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嘛!看看,这个闻人有琴,对本公主一眼万年了吧?

她出了桃夭阁,一路去往奈河。

如今天地分四界,分别神、魔、人、妖四族。天界银河、人间黄河、魔族忘川、妖族奈河,是四界最有名的景致。

夜昙很快来到奈河,河流虽长,但要找到闻人有琴的船却并不难——他的船形若桃花,五片花瓣上都饰以粉纱,中间的船舱是金黄色,如同花蕊。

夜昙飞身而上,直接拱进去,喊:“闻人有琴!”

船舱之中,烟罗纱帐低低垂落,一地裙衫。

夜昙捡起一件——这……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闻人有琴的啊!她撩起纱帐,赫然看见闻人有琴正躺在榻上,怀里一女子看不清面容,但漫漫青丝却铺满他的肩头。夜昙猛地后退一步,还踩着了榻边的绣鞋!

“你们!!”夜昙简直了,少典有琴啊,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认识你啊!她猛地转身,捂住眼睛,“闻人有琴!这青天白日的,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榻上,闻人有琴坐起来,他怀中的美人却是不依,问:“琴郎,不是说好今天陪我的吗?”

闻人有琴轻抚她的秀发,柔声说:“今日贵客前来,实在对不住。改日陪罪,好吗?”

那美人虽不情愿,却顺从地道:“我自然不想误了琴郎的事,但琴郎今日允了我下次,莫要忘了。”

闻人有琴说:“一诺千金,必不相负。”

美人这才起身,她捡了裙衫穿好,又看了夜昙一眼,一扬下巴,轻哼一声,背后蝶翅一展,凌空飞走。好嘛,是个蝶精。

夜昙一脸无奈地回过身,闻人有琴含笑,捡了外袍草草披上,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

“哈,公子日夜操劳,还有空找我呢?”夜昙语带讥讽,把“操劳”两个字咬得极重。闻人有琴唇际笑容更深:“你生气了?”

夜昙冷笑:“我生什么气?反正有个人会比我更气。”少典有琴,你的清白之身啊,以后看你还怎么清高!

闻人有琴领着她来到船头,示意她坐,说:“自上次你来找我,说要自荐枕席之后,我一直在补养身体,苦练技艺。必不会让你失望。”

“我……”夜昙坐在船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连投河自尽的心都有了!她说:“你能不能把衣衫穿好再跟我说话?你这样半遮半露的……很……有伤风化。”夜昙作梦也没想到,“有伤风化”这四个字,居然有一天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报应不爽啊!!

闻人有琴倾身斟酒,他只披了一件外袍,此时衣衫滑落,半个胸膛都若隐若现。闻听此言,他眼角微挑,上身微倾,伸出雪白剔透的脚,脚尖微点,挑起夜昙的下巴,半船妖冶、风月无边:“怎么,目之所见,不合心意吗?”

夜昙啪地一声打开他的脚,恨不能以头抢地:“我……这……”

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除了闻人有琴修长笔直、半遮半掩的腿,就只剩下少典有琴的四字名言——成何体统啊!!我能不能剁了这脚,卤个大猪蹄子啊!她真是锤死面前这货的心都有了,妖孽啊!

闻人有琴拢着衣袍,笑弯了腰。笑完之后,他凝视夜昙的脸,说:“从前,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最美的是桃花。”

夜昙气得两腮通红,没好气地问:“现在呢?”

闻人有琴的双眸如深不可测的悬崖,但凡凝视的人,都会坠落其间。他轻声说:“现在才发现,这世上最美的风景,是你满脸通红、心慌意乱的样子。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夜昙没好气地问:“敢问公子,我应该出现在哪里?”

闻人有琴凑近她,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万物光彩重临,奈河流水淙淙,他如久困的鬼魂,冲破重重桎梏,又回到了人间。他目光幽深如潭,像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你应该出现在月夜无人的高山绝岭。于乱石杂树、腐草萤火之中起舞,任有心人跋山涉水、千生万世地追寻。”

夜昙信他个鬼,这个家伙油嘴滑舌,只怕半个字都听不得。她正要说话,闻人有琴却又轻声叹气,说:“若是这般轻易出现,那我想要靠近、想要拥有,恐怕代价就会很大很大。”

夜昙愣住,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眼神明亮得像是蒙了一层泪,他说:“但没关系,再如何昂贵的代价,我都愿意。”

一千七百年,我经过那些荒无人烟、断壁残垣,人潮汹涌与我擦肩。我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向前。我抵挡了横来的刀剑,怀中却只有一腔霜雪。如今天赐我一丛篝火,我就只能循光而来,无论你温暖我,还是焚毁我。

他眸中春水奔流,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悲伤。夜昙有点心虚,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闻人有琴将一盏温好的酒递给她,问:“上次匆匆一面,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夜昙被他几句话戳穿了来意,也不想费心去想名字,她随口说:“叫我花花。”

“花花?”闻人有琴眉峰微蹙,说,“名字略俗,配不上姑娘气质。”

夜昙说:“那你随便给我取一个。”

闻人有琴说:“月下。古往今来,多少诗句都在月下。月下看山、看水、观花、观景,无不充满诗意。而姑娘,则是能赋予万物之美的月下。”

“你这个人,说话也太中听了吧。那本姑娘以后就叫月下了。”夜昙轻声感慨——少典有琴不解风情,不会就是因为你被劈掉了吧?她举起酒盏,刚要喝,又问了句:“这酒里没毒吧?”

闻人有琴笑不可抑:“你猜。”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岸边鸣镝声起。夜昙蓦然低头,只见水中一张网猛地兜住了这朵桃花状的小舟。四个道士自岸边现身,手中锁链牵扯,连舟带人都缚进了网中。

闻人有琴下意识将夜昙护在怀里,问:“你们知道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会有什么后果吗?”

为首的道士说:“你这桃树精,有幸得道却不好好修行。你勾引良家女子,败坏人伦,今天,贫道一真就要取你性命,为民除害!”

夜昙倒是想起来,这个道士说起来是个熟人。上次在妖族,就是他向自己打听闻人有琴的下落来着。

她说:“看来是找你麻烦的。”

闻人有琴右手微弹,小舟旋转,花瓣如片片锋利如刀,将缚着二人小舟的网绞成碎片。小舟归水,闻人有琴说:“在这等我。”

夜昙嗯了一声,索性坐在花心。

闻人有琴以一枝桃花与四人战成一团,点点花瓣飞旋入水,美不可言。对方远不是他的对手,夜昙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水面微微一动,一柄长剑悄无声息地横在她脖子上。

夜昙手里握了五雷珠,却没动。身后,挟持他的果然也是个道士,显然他们早就商量好这个计划。他大声喊:“想要她小命,就住手!”

他剑锋阴寒,夜昙赶紧喊:“不对啊。你们不是要为民除害吗?我是民啊!抓我干什么?”

身后的道士一声冷哼,长剑一挑,就要断她手筋!夜昙手中美人刺出,正好格住他的剑,正在此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不费吹灰之力便穿透了这道士。随后箭矢毫不停留,直逼夜昙。

好快的箭!夜昙心里一寒——魔族来了?

她美人刺一横,格档箭矢,但这箭的力道,却非她能敌。她后退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宽厚的胸膛。她回过头,闻人有琴正站在她身后,他右手微抬,一道清光席卷那箭矢,对恃之后,箭矢余力不足,在清光中化成暗紫色的碎屑。

闻人有琴身上粉红色的光华散尽,只余下星辰般耀眼的强光。

一舟等人一愣,有人低声喊:“果然是他!上神留下的陨石,若是得获,定能打造稀世神兵!他一直伪装成桃树精,差点将我们都骗过了!”

夜昙终于明白,这些人,哪里是为了诛妖?他们不过是为了夺宝而来。

芦苇中,第二支箭破风而来。

这一箭的魔气,远胜第一支。闻人有琴掌中气劲与之对抗。但他是敌不住这个箭手的,利箭缓缓穿透他的护身气劲,向他逼近。夜昙看向岸边芦苇,仍然不见放箭的人。这山林实在是太茂密了。

魔族,来的人是嘲风还是顶云?

她略一思忖,便认定——来的一定是顶云。以嘲风的奸诈,定会假装伤重,让两个兄长前来查探虚实。而乌玳性情冲动,如果来的是他,这时候已经举着双斧冲出来了。

她沉吟间,四个道士已经再度冲上来,闻人有琴腹背受敌。他当机立断,抱住夜昙,飞身一旋,挡住了四个道士的攻击,而这支魔箭也在瞬间穿透他,发出入骨入肉的闷响。

夜昙被他紧紧抱住,四个道士都大喜过望,奋勇杀来。夜昙说:“你先放开我。”

闻人有琴嘴角滴血,但他仍然微笑:“不放。放开你,你又跑了。”

说话间,他掌中气劲将其中一个道士的剑锋绞碎,连同握剑的手臂。血雾四散,溅落在奈河之上。而岸上的箭手,不紧不慢地射出第三箭。

这三箭,毫不遮掩地射向闻人有琴怀里的夜昙。他似乎认定夜昙是闻人有琴的弱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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