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番外 免费阅读 百度云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一度君华作品星落凝成糖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说着话,他弯腰抱起青葵,一路来到崖边。眼前就是瀑布垂悬如银河,迎客松绿意盎然。雪花抛撒,在水雾上跳跃舞动。

青葵左右一望,艰难地打着手势,问:“夜昙呢?”

嘲风柔声说:“夜昙出去了,不过她临走时亲自煎了药。你先喝一点。”

说着话,他把药盏端来,青葵看了看药,摇摇头,半天终于又打了个手势,意思竟然是——夜昙煎的药,不能喝。

嘲风愣住,心中震惊,说:“她……对你真心一片,不像是会下毒的样子。”说着话,他自己亲自喝了一口。青葵待想阻止,却到底烧伤严重,行动不便。她手还没抬起来,为时已晚。

嘲风咂了咂舌,半天说:“这药……是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话音刚落,他只听自己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这……”嘲风瞪大眼睛,好半天,他怒骂一声,捂着肚子,匆匆向后山深草乱树中跑去。

……

夜昙辞别姐夫,当然是要去看看地脉紫芝。

她一路来到离光氏皇宫。而这原本威严的宫殿,如今却只有几个老弱宫人在清扫打理。没有了巡逻的卫兵,更没有了行色匆匆的朝臣。那些名贵的陈设、金银器皿,都已经被搬抬一空。

它们都随主人躲到蓬莱仙岛了。

夜昙行走其间,以前她怕人发现,总是轻手轻脚。现在,这些宫人年老耳背,只怕她大大咧咧地从他们面前经过,也没有人会盘问。

原本欣欣向荣的人间,突然就现出几分萧条。

夜昙不是个能感悟众生喜乐的人,她跳进饮月湖,直奔那个记忆中的防汛洞。明明不该再有什么牵绊拉扯,可是脑海里,还是会有隔着天光绫的那一吻。

往事历历浮现,她却加快脚步,挥挥手,像是想要拨开蛛网般缠绕的一切。

饮月湖早已被翻查了无数遍,但那个防汛洞还在。

夜昙跳进洞口,伸手往里面一摸。

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瞬间凝固。

——洞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有人抢先一步,取走了地脉紫芝!

夜昙被之前在嘲风面前吹过的牛皮狠狠打脸,整个人都有些懵——是谁取走了这花?!夜昙只觉得喉头发紧,心跳也开始加速。

——现在嘲风肯定是不知道的,东丘枢若是得了这花,早就会将盘古斧碎片铸成盘古斧,从而破坏归墟。他没有,显然地脉紫芝也不在他手里。

少典宵衣、炎方、帝锥,这几个人中任意一个找到地脉紫芝,也一定会毁坏。自己和姐姐也早就一命呜呼。

显然,地脉紫芝也不在他们手上。

自己父王离光汤若是寻得,可能不会交出。但他现在也去了蓬莱仙岛。按少典宵衣等人对他的怀疑,也一定早将他搜了个干干净净。

那会在谁手上呢?

夜昙如游魂般在离光氏的皇宫中游走,那些宫人看见了她,然而个个避让,并没有人上前。人间大雪盈膝,寒冷到滴水成冰。夜昙满腹心事,脚步没了意识,却带着她,失魂落魄般来到另一个地方。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章

第三百章月窝村,石屋。夜昙愣住。为什么还是会回来?这个地方,本应该在回忆的角落里无声坍塌,化为尘埃。可是现在,它蛛网密布,荒草丛生。夜昙缓缓走近它,它背靠月窝山,窗如眼窝,眉目深深地凝视她。积雪白了它的头发。夜昙缓缓走近,许是觉得这里平平无奇,算不得什么资产,天界神族并没有接管它。夜昙拨开蛛网,石屋里,石桌、石凳、石床。她从窗口向外望,只见天地之间,雪花簌簌而落。她伸出手,接得一手落雪。可雪积了又化,水沿着指缝滴落。最后凭窗眺望的人,一无所有。我这样的人,本也不配拥有。夜昙缩回手,眼眶微热,她深深吸气,让寒意如针,刺入肺腑。于是将坠未坠的眼泪也就此吞落。地脉紫芝丢了,就找回来。东丘枢强大,就拖死他。四界要铲除地脉紫芝,就与全世界为敌。我要离光青葵活着,为了她,这世界一切皆可背弃。可少典辣目,为什么我还会思念呢?为什么我还会反复回想我们的相遇,为什么分别很久,我仍不敢呼喊你的名字?那些自己选择的路,本该落子无悔。可我还是会重回旧地,任回忆抖落,风雪加身。雪越下越大,风呼呼地刮。低矮的屋檐下,垂挂着长长的冰棱。天色更加灰暗。夜昙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她回望四周,刚要走,突然,远方雪地里,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向此而来。夜昙愣住,眼看着他的身影在漫天大雪中渐渐清晰。刹那之间,寒风骤停,天地隐没。苍茫暮色之中,只剩下他,衣袂飘飘、踏雪而来。松软平整的雪地,被他的足迹踏出伤口。夜昙脑中空白,她推门而出,快跑几步,猛地抱住了他。原来,寒风并没有停。雪粒被风刮起,拍打在她的脸颊,她却只听见他的呼吸。雪地里,玄商君同样愣住。风雪之夜,不能重游故地。否则寒气如刀,会割开不能示人的伤口。他双手无措——又是心魔吗?已经这样严重了吗?应该击碎她,远离她,从此再不触碰。他知道。可是,怎么能不触碰呢?这个人抱在怀里,如此美好。令人明知虚假,却仍忍不住沉沦好梦。这一刻,归墟混沌都不存在,四界生灵都是虚妄。他轻轻回抱她,这个人依然温暖、柔软。何为心魔?他将怀中人打横一抱,在她腰间,危月燕光芒熠熠。——我才是心魔。自虚无中来,也终将归于虚无。他抱着夜昙,推门而入。简陋的石屋其实挡不住凛冽寒风。可是伊人美唇如火、桃腮带赤,自能御寒。玄商君将她放到石床上,伸手解她腰间衣带。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热情了?夜昙推拒,说:“你怎么……”可惜话只问到一半,玄商君倾身过来,微凉的唇封住了她的唇瓣。他身上好闻的墨香扑面而来,淹没了她。夜昙唇齿微张,他的唇尖立刻寻隙侵入。“夜昙……”他低低地喊,那声音含含糊糊,并不清晰。可在那一刻,思念喷薄而出,理智溃不成军。夜昙任由他山岳般压上来,刹那间天地动摇、红尘雪乱。夜昙解开他的腰封,扬手掷落。然而他雪白的里衣上,伤口竟又被血染。这么多天,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夜昙轻按那伤处,面前的人轻哼一声,疼痛刺激了他,他指尖微凉,轻抚着她每一处轮廓。夜昙热烈回应他,一边飞快地剥开他的上衣。就在他胸口,美人刺留下的伤口像一张狰狞的笑脸。“你的伤……”夜昙犹豫着道。“我……能行。”玄商君声音哽在喉间,含糊不清,双手只是继续解她衣带。美人衣带,系结复杂。他解了半天,依旧不得其法。夜昙指腹轻按他的伤口,还是怕他反悔,说:“这……可于礼不合啊。”“嗯。”玄商君的回应之后,是浓眉紧皱,更加专心地解她衣带。可因为先前的慌乱,衣带已经打成死结,根本解不开。夜昙气得,指挥道:“你就不会拿刀把它割断呀?”玄商君抬起头,轻轻触摸她的脸。夜昙愣住,问:“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吗?还是太心急了?她满腹怀疑,玄商君却血液冰凉——不,不是心魔!心魔只会魔魅,只会诱惑。只会在他心神失守时,给予他最伤最痛的一击。面前的人,真的是他痛恨……却也思念着的人。可是自己在做什么?!他回身捡起衣衫,几近慌乱地披好。待要逃出石屋,石床上,夜昙轻声喊:“有琴。”少典有琴仓惶回头,榻上的人长发散开,如珠如云。她轻轻解开紫色的衣带,衣裙散开,露出颈窝深深、锁骨奶白。少典有琴整个人如被重击,愣在原地。夜昙素手轻扬,紫色的丝带轻若微风,在他的视线中,划出一道长虹。他下意识伸出手,这紫色衣带搔过他的掌心,那般柔软滑腻的触感,却引得他神魂悸动。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石床上,夜昙遥遥地向他伸出双手。他逃不掉的。这才是他的心魔,他的劫数。因为心之所系,只能听从命运摆布。他握住那双柔荑,指尖探进紫衣下。耳畔风雪未停,不知压断了哪一树枝桠。玄商君却只能听见她低低的呻吟。夜色更深了,窗外雪大如席,覆盖了行人的足迹。夜昙似梦似醒地睡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冷了,拼命从身边的人身上汲取最后一丝暖意。玄商君将她抱在怀里,两颗心隔着胸腔跳动,恍若一人。这是此生,最为亲近的时刻。他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呼吸和脉博。夜昙与他交颈相拥,默听风雪。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说:“地脉紫芝是不是在你那里?”“嘘……”玄商君摇摇头,将她搂得更紧,恨不能嵌进自己的血脉里,“别说话。什么也别说。”可是,就算什么都不说,好梦也终将会醒的。风雪声声,穿过紧紧相拥的人,吹开了浓夜与星辰。当第一缕天光入窗,茫茫积雪连成一片惨白的颜色。玄商君默不作声,起身穿衣。他散乱一地的衣衫,被整理得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夜昙半倚在床前,安静地凝视他。他身材高挑却清瘦,白净的肩、背上,粒粒红痕仍能看出昨夜的热情如火。夜昙微笑,说:“少典有琴,我们走吧。不要再管什么归墟和四界。我们带着地脉紫芝和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逃到谁也找不到地方。从此隐匿山林,恩爱白头,可好?”玄商君双手微顿,僵硬地回头。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微笑,双瞳闪亮,如盛朝阳。隐匿山林,恩爱白头。玄商君双手紧握,又缓缓舒展。他继续系好腰封,许久之后,说:“蟠龙古印已经破损,混沌外泄。从此以后,天地四界无数生灵都将染病而亡。”他抬起头,烟灰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他的声音,字字冷静、清晰,也……一如往常的坚定。他说:“天地四界,不能为了离光夜昙而牺牲。”夜昙眼中的光芒如烛火,在无边风雪中熄灭。她轻声说:“也是。”玄商君打开门,风夹着雪扑了一身。他迎着风雪而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回头。他一步一步,远离自己这一生所经受的、唯一的一次诱惑。脚下破裂的冰雪,耳边呼啸的寒风,封冻着行经此地的问道者。信念坍塌,道心动摇,绿洲都变成了沙漠。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第三百零一章妖族。随着混沌外泄,世间人、兽,以及花鸟鱼虫都开始染病。清衡君、帝岚绝带着胡荽和紫芜正四下分发着丹药。可是人间生灵不计其数,先发给谁?帝岚绝皱着眉说:“丹药根本不够。”胡荽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那可怎么办?世间人和妖数量太多,神、魔就算日日炼丹,也是杯水车薪呀!”紫芜看看左右,周围走兽呻吟不绝,妖族对混沌之气更为敏感,很多走兽都出现了腐烂之状。而随着时日渐久,人族染病也是早晚的事。她说:“不仅是炼丹速度跟不上,药材也会不够。以后……恐怕清气和魔气也会减少。到了那个时候,神、魔两族自顾不暇,只会越来越糟糕。”正在此时,路边焦黄的草丛里,一只鸟钻出来:“炼丹本来就是个蠢办法,你们学人类,熬汤啊!一粒丹能熬多少汤?一碗药汤能救多少人?!神族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家转头看去,紫芜率先惊叫出声:“蛮蛮?!”她飞奔过去,一把将蛮蛮抱起来,问,“这些天你去哪儿啦?”蛮蛮呸去嘴里的草籽,说:“别提了。你们撤到蓬莱了,四界无人管制,天下大乱。我蛮蛮差点就变成了肉汤。”它拍拍独翅,轻车熟路地跳到帝岚绝肩上。刚一站稳,它就开始卖惨:“少君啊,我蛮蛮为了寻你,那可是像风跋涉了千万里啊……”帝岚绝拍了拍它,脸色也有点不好看——问题的解决办法居然是一只鸟提出的。他说:“化丹成汤。”手下的兵士立刻准备架锅,胡荽拍着蛮蛮说:“蛮蛮你好聪明啊,我去帮忙啦!”蛮蛮叹了口气,说:“我聪明,你们却真的很傻啊。你们在这里架锅,要多少水,烧多久?!妖族不是有口温泉,叫酌春泉吗?你们直接把丹药撒到水里,由水温化开。所有的妖兽都去那里喝水,不就行了吗?唉,看见你们的智力,我是真的想念昙昙了。”清衡君和帝岚绝面色黑如锅底。酌春泉。帝岚绝等人把丹药倾倒下去,很快便有各路鸟兽前来饮水。紫芜站在帝岚绝身边,一把抱过他肩上的蛮蛮,一边替它顺毛,一边可着劲儿夸它:“蛮蛮,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鸟了!”蛮蛮哼了一声,说:“聪不聪明不重要,关键不要忘了我的媳妇儿就行。”清衡君摇摇头,余光一扫,猛地发现紫芜居然贴着帝岚绝而立。他顿时沉下脸来,有生之年第一次也摆出兄长的威风,说:“那里是你应该站的地方吗?”紫芜微怔,左右一看,才发现自己与帝岚绝几乎肩贴着肩。她红了脸,赶紧后退两步。清衡君看见她脸颊腾起的彤云,不由心中生疑,再一想,他问:“上次兄长下界、母神被掳之后,你去了哪里?”紫芜一愣——她当时留在妖族,根本没有返回天界。她一双眸子东转西转,说:“我、我拜托妖族查找母神的下落呀!难道要我返回弄晴阁,什么也不干吗?”这话听起来好像有道理,但清衡君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他瞪了帝岚绝一眼,警告道:“无知走兽,离我妹妹远点!”帝岚绝双手一摊:“求之不得。”好家伙——这难道还是单相思?!清衡君简直了,头顶上都要喷出南明离火来!他怒道:“少典紫芜,你以后紧紧跟着我,胆敢离开半步,打断你的腿!”紫芜怕少典有琴,但对这个二哥,她可没那么畏惧。她说:“我、我都长大啦!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清衡君恨铁不成钢,一把将她揪到自己身边。帝岚绝不想看他训妹,当先转身,返回蓬莱。“阿彩!”紫芜喊了一声,帝岚绝没有回头。“行了!”清衡君放开她,怒吼,“人家对你根本没那意思,你看不出来吗?你堂堂神族公主,在一个妖族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简直让整个天界蒙羞!从今天起,你随我返回蓬莱,不准再踏出一步!”紫芜理理被他攥皱的衣衫,说:“你们不要总管着我行不行?!从小到大,你们总是说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能做。有没有人真正考虑过我喜欢什么,我想做什么?”清衡君指着她道:“那是因为你还小,太容易犯糊涂!神族从不外嫁,你跟着他,难道还能去往妖族,剔骨成妖吗?!”紫芜愣住,久久不语。清衡君伸手拉她:“跟我回去。”胡荽第一次看见清衡君发这样大的火,跟在他兄妹二人身后,一句话不敢说。三人同行,走了好一阵,紫芜突然问:“二哥,如果我现在还小,那我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呢?”清衡君愣住。一个人什么时候才是长大呢?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一刻,才算是长大呢?酌春泉边,少年们都走远了,嘲风从花树后走出来。“小孩子的烦恼啊。”他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泉边。人间风雪未歇,唯独此间仍然温暖如春。大雪尚未入池,已经被水汽消融。嘲风盯着雪花,喃喃地道:“这个人,几时也如此不守时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两个字尚未出口,就见远处,玄商君乘风踏雪而来。嘲风站起身来,刚要说话,突然愣住。眼前的玄商君衣袍整齐,但是他烟灰色的长发未束,如丝如银般垂散于腰间。长风拂乱了银丝,令他一扫往日的严谨古板,凌乱且张狂。“你……”嘲风退后一步,好半天才试探着问:“走火入魔了?”——少典有琴其人,一向最是注重礼仪。几时有过这样披头散发的时候?嘲风心中暗惊,手上自然也有了防备,他握住自己的战镰贪念,只待玄商君一出招就全力对抗。然而,玄商君对他的话……不,应该是对他整个人视若无睹。他行至酌春泉,一言不发,却一头扎进了水里。眼见水中涟漪圈圈,嘲风不由上前几步:“喂,你没事吧?”酌春泉中,玄商君瞬间被温暖的泉水吞没。他却没有动,随水沉落。昨夜的一幕幕,都在脑海中浮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每一缕青丝,那些凝固在最深处的每一个画面,都是醉人的烈酒、悸动的诗篇。离光夜昙,哪怕就是念着这个名字,他也神魂皆醉,相思无边。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第三百零二章岸上,嘲风全神贯注地等了许久,水下一直没有动静。他手握贪念,脑子里已经将玄商君走火入魔之后,可能使用的招式全都过了一遍。突然水面波澜四起,玄商君破水而出,烟灰色的长发紧紧贴在他颈项,他双手抹脸,衣袂滴水。嘲风不由自主地握紧战镰,已是防御的姿态。——这家伙今天实在不正常,是疯了,傻了,还是被东丘枢附体了?他在心中做了千万种猜测,已经准备接受任何结果。然而玄商君仍然一语惊人:“我已经想到了对付东丘枢的办法。”“对付东丘枢的办法……”嘲风将信将疑,问,“想到这个办法,你用得着一脸春心荡漾吗?”玄商君没有理会他的无礼,继续说:“我想仿造一株地脉紫芝,如果足够相似,或可以假乱真。”“仿造地脉紫芝?”嘲风微怔,心里却迅速地盘算。玄商君说:“东丘枢如今求之心切,必会上当。”这倒是很有可能的。嘲风问:“这有什么用?他早晚会发觉地脉紫芝是假的。到时候他手握两片盘古斧碎片,我们照样不是对手。”玄商君说:“不止地脉紫芝,还有第三片盘古斧碎片。东丘枢肉体损耗已经相当严重,得到第三片碎片,一定不会全力试探其真假。如果第三片盘古斧碎片,在功力发挥到极致时会反噬他,那……”嘲风眼睛一亮,说:“那他必死无疑。”计划是个好计划。嘲风思量许久,说:“听起来……真是令人心动。”玄商君道:“此事关乎四界存亡,你必须说服魔尊,全力配合。还有,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我会让谷海潮送信。”嘲风答应一声,又问:“地脉紫芝落到你手上了?”玄商君微怔,终于也意外,问:“何出此言?”嘲风就站坐在酌春泉边的青石上,黑色的披风垂散下来,飘飘风雪落下,却很快融化。他说:“你把大致计划都说了,唯独没有提及,如何仿造地脉紫芝,才不会让东丘枢生疑。那显然,你必定已经见过地脉紫芝,而且是在近期。”玄商君对此人的智力终于也生出两分敬意,说:“此事,你不用担心。”嘲风说:“若花在你手上,我倒是确实可以不用担心。”说罢,他又喃喃道,“起码比在我小姨子手上靠谱。”他提及夜昙,玄商君的神情瞬间有些微妙。嘲风目光又移向他,说:“昨夜她没回来,怎么,你跟他……”他拉长声音,上下打量玄商君。玄商君垂下视线,很快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嘲风一指他脖子,说:“所以你脖子上这块,也是我小姨子啃的?”!!玄商君迅速抬手捂住脖子,临水而照,结果发现他衣领捂得极为严实,根本不可能看出什么痕迹。青石上,嘲风哈哈大笑:“少典有琴,你也有今天!”泉中,玄商君抬头,面色冰冷的凝视他。这个人,一贯开不得玩笑。嘲风了解他,却也不惧他,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玄商君右手一挥,地脉紫芝凭空而现,在水面上舒展着枝叶。那厚实而硕大的花苞垂落下来,叶片如玉般干净通透。异香清浅,随风而来,转瞬消散。嘲风凝视许久,说:“真在你手上?”他飞扑上前,准备抢夺。谁知玄商君手疾眼快,早已将玉盆接在手中,退开丈余。嘲风无法,只得道:“那个……青葵被南明离火烧伤,你记得多照顾她些,别光顾着你的心肝肉儿。”可惜,他的话,玄商君无动于衷。嘲风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他双手一抱拳,向玄商君深深一拜:“我错了,行了吧?”玄商君这才冷哼一声,一挥袖收起地脉紫芝。嘲风的目光追逐着这奇花,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仍然恋恋不舍。“这株花生于混沌,如今归墟应该最适合它们生长。你有空记得多带过去。还有,要多浇水,多晒太阳。我虽然没种过它,但养花大抵都得这么干。对了,还有土,你可千万别随便用土培进去。实在不知道,你向岳父取取经。要知道她们姐妹二人一清一浊……”他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玄商君沉声说:“闭嘴!”嘲风有什么办法?他立刻手捏着自己的双唇,从左往右一拉,一言不发。玄商君这才道:“你要尽快说服魔尊,仿造地脉紫芝的事,必须神、魔两族全力配合。”嘲风唔唔有声,用力点头。玄商君这才跃出泉水,踏草上岸。嘲风仍然望着他怀中,眼看他转身要走,终于忍不住,说:“少典有……”刚喊了三个字,意识到自己有求于人。他换了语气,说:“少典哥哥……您可千万要一视同仁,不要偏心啊。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千万别饿着白花。还有,天界气候如何,不会有虫子吧……”少典有琴头也没回,大步向前走。嘲风忙追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少典哥哥,小弟往日多有冒犯之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不要……”话说得有点急,风灌进口中,他不由捂住嘴,轻轻咳嗽。玄商君目光一扫,只见自己衣袖上,一抹淡淡的血红正缓缓化开。正是方才嘲风所握之处。“你受伤了?”他从不给魔族诊病,但毕竟如今也是同盟,还是问了一句。嘲风以袖掩唇,咳了半天才说:“吃了一条噬魔母虫。这玩意儿你该听说过吧?”“虫!!”玄商君闻言,下意识退后几步,再看看自己衣袖上浅浅蠕动的肉虫,简直寒毛倒竖!嘲风咳完,待再要说话,一见他脸色,不由也看了一眼他的衣袖,好半天,嘲风终于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怕虫吧?!”玄商君已经将清洁诀施了一遍又一遍,噬魔之虫是不会对神族造成伤害的。但他清洁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一把脱了衣袍,竟是连这法衣也不想要了。嘲风这可逮着理了,他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玄商君:“少典哥哥,你可千万记住我的话。青葵伤着,白花你一定要多加照顾……”玄商君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放手!滚!”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第三百零三章月窝村,石屋。玄商君已经离开很久了。石床上,他留下的温度被风雪吹散,寒气透骨而来。夜昙捡起衣裙穿好,目光一扫,发现玄商君的发冠掉落在地。他没有束发就离开了。夜昙轻触那发冠,这整个石屋,只有此物,证明昨夜并非好梦一场。她将发冠放到石床上,系好衣带,径自离开。——这已是人间最美的一场雪景,就让它留在记忆之中,永远纯白无瑕。所以……不要回头了吧?她走出石屋,果然是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离去了。雪地上,两个人的足印一起向前延伸,然后各自分离。终于最后,风吹着雪将足迹填埋,像是无人到来。蓬莱绛阙。步微月跪在少典宵衣面前,哭得楚楚可怜。少典宵衣一脸不耐烦,说:“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回禀陛下。”步微月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这件事小仙本来不敢说,但怕君上受妖女蛊惑,误入歧途,只能禀明陛下了。就在日前,小仙亲眼看见君上独自去了归墟。而且就在归墟之畔,他小心翼翼地向一个花盆里培土。小仙想,到底是何等珍贵之物,竟需要君上亲自培土呢?”她虽未明言,但此话何意,众人可是一清二楚。少典宵衣问:“你是说,地脉紫芝在他手中?”旁边,魔尊炎方、妖皇帝锥和离光旸一同变了脸色。炎方当先道:“少典宵衣,你养的好儿子!”少典宵衣哪甘示弱,立刻回敬:“朕养的儿子,确实不如魔尊的儿子,可以立刻向敌投诚!”炎方气得吹胡子瞪眼:“投诚?他是深入敌营,不顾危险,为我等传递消息!哪像你养的这个好儿子,竟然不知轻重,藏匿地脉紫芝!”旁边离光旸听得直叹气,劝道:“好了,先把玄商君叫来问问吧。”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少典宵衣、炎方、帝锥尽皆怒目而视:“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几个人正互相嫌弃,玄商君进来。炎方冷笑一声,说:“少典宵衣,如今人已到此,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吧?”玄商君微怔,目光一扫,立刻发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步微月。步微月与他目光一触,很快低下头去。玄商君自然心中有数,他的应变能力,也是天下无双,当下道:“还请父神屏退闲杂人等,儿臣有要事禀告。”闲杂人等?步微月左右一看,如今这里五个人,能够称得上闲杂人等的,除了她还有谁?她再看一眼玄商君,莫名就有了几分心虚——难道自己告密的事,被他识破了?可是少典宵衣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立刻就说:“微月,你先行退下。”步微月只得欠欠身,临退走之时,她又回身看了一眼少典有琴。他笔直地跪在少典宵衣面前,并没有向她看。等到她离开,少典宵衣道:“说吧。”旁边,炎方冷笑:“怎么,我们几个也是闲杂人等吗?”玄商君目光垂地,许久,他右手微抬,一直藏于袖中的地脉紫芝出现在众人眼前。刹时间,殿上光华隐隐,清香流淌。众人哪怕再见多识广,亦忍不住呆滞。只有离光旸面色大变——少典有琴在此时交出地脉紫芝,青葵和夜昙岂非死路一条?他猛地起身,眼看就要扑过去,玄商君开口道:“地脉紫芝连同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都在此处。”“好!”少典霄衣难掩欣喜,“既然已经寻得此花,就立刻将之焚毁。免得再节外生枝。”他这话,得到了帝锥、炎方的一致赞同,只有离光旸说:“此举不妥!”炎方怒视他:“有何不妥?!”离光旸一时语塞,玄商君接着说:“确实不妥。如今东丘枢手握两片盘古斧碎片,势不可挡。我等就算毁去地脉紫芝,但要消灭他,只怕也是四界众生的一场浩劫。依儿臣所见……”他字字冷静,将与嘲风的计划说给众人听。只有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紫脉紫芝,留意着诸人动静。这株奇花就在他眼前,华耀了天界神殿。少典宵衣、帝锥、炎方包括离光旸,四位霸主的目光,都被它牢牢吸引。玄商君说:“今日若是毁去地脉紫芝,一双花灵也同样会死去,东丘枢立刻就会察觉地脉紫芝被毁。他若疯狂起来,四界只怕难以应对。但如果我们仿造盘古斧碎片,在最后关头,给他致命一击,反而大有胜算。”四个人看得入神,差点忘了回应他的话。炎方伸手,轻轻触摸这花叶,白花往后缩,黑花花叶炸开,像是威慑又像是保护。玄商君不着痕迹地将花连盆抱起来,说:“此计,不知父神意下如何?”少典宵衣看看其他三人,帝锥当然是没意见,离光旸也说:“此计可行。”几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炎方,炎方的目光在地脉紫芝根须之下的盘古斧碎片上略一逗留,说:“也好。”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第三百零四章藏识海。夜昙刚行至瀑布边,就见雪地里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怀抱战镰、身穿黑袍,其上刑天战纹猎猎飞扬。正是嘲风。夜昙皱眉:“你在这里干什么?”嘲风饶有趣味地上下扫视她:“身为你的姐夫,我当然有必要对你的夜不归宿表示一下关心。”“哈!”夜昙冷笑一声,饶过他继续往前走,“要你管。”嘲风吹了声口哨,说:“真是女大不中留,你就没有需要向你的姐夫我解释的?”夜昙根本不理他,二人一前一后,眼看就要上山。突然,旁边山窝里,一群尚未修出人形的蝙蝠小妖交头接耳,说:“嘿,你真的听见啦?”另一只猫头鹰煞有介事地点头:“这还有假。魔族三殿下和玄商君共浴汤泉,这样的佳话,怎么能少得了我?!我虽然离得远,但也听得真切。三殿下说什么……一脸春心荡漾……真是令人心动……心肝肉儿……”蝙蝠们听得那叫一个迷醉,连声问:“然后呢然后呢?”猫头鹰说:“然后三殿下喊了声……少典哥哥……玄商君叫了声放手。再然后就没音儿了。”“噫……”一群猫头鹰的声音里都透着了然。“……”你这关键词倒是听得真切啊!嘲风崩溃了,一个石子掷上去,猫头鹰和一群蝙蝠唰地一声,振翅而去。夜昙盯着他,幽幽地问:“这……你是不是也解释一下?”“我……”解释个头啊!嘲风无语凝噎,“那个……这是误会、谣言!空穴来风、无中生有!以你的智力,不会相信吧?快走快走,你姐姐要醒了。”……二人拉扯着回到藏识海,青葵果然已经醒了。嘲风赶紧为她煎药,夜昙倒是得了闲,她回到竹舍,关上房门,随后一头扎到床榻上。外面风雪已住,天开始放晴。她抱着被子翻来滚去,昨夜的每一次心跳、每一缕呼吸,只要微微一想,都是满心欢喜。人间,东丘枢已经找遍了每个角落。可是没有地脉紫芝,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更是不见踪影。四界染病者越来越多,空气中开始隐隐透出一股怪味。东丘枢深呼一口气,他很享受这种味道。这正是神魔之子身上常年不能缓解的痼疾。终于有一天,也能得见这四界跟所有神魔之子一样,一边腐烂,一边求生。东丘枢倒背双手,缓慢踱步,欣赏着“人间美景”。丹霞上神带着女儿碧穹,也前来人间分发丹药。碧穹怀里挎着篮子,一路发过来。那些腐烂的人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甚至连呼痛的力气都不再有。她看得心惊胆颤,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发药。所以,就发到了东丘枢手上。她递了半天,眼前的人不接。碧穹这才抬头,待看清面前的人,她惊叫一声,转身就逃。可她的速度,如何逃得掉?东丘枢拎小鸡似的拎起她,碧穹双眼紧闭,瑟瑟发抖,却一声不吭。东丘枢倒是有些好奇,问:“为何不呼救?”碧穹怕得要死,却仍梗着脖子,说:“反正、反正我母神也打不过你,叫她过来,不是送死吗?”东丘枢哈哈大笑,问:“你母神是谁?”正在此时,丹霞上神快步上前,看见东丘枢,她倒也不畏惧,跪地施礼,道:“东丘先生,这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还请先生网开一面,不要伤她。”“母神?”碧穹愣住——看自己母神这样,似乎跟东丘枢很是熟识。果然,东丘枢也没把小鸡仔一样的她放在眼里,随手将她丢在地上,问:“天界情况如何?”碧穹茫然回头,丹霞上神说:“如今四界齐聚蓬莱,意在同心协力,抵御先生。能够让四界摒弃多年宿怨,先生真是震古烁今。”母神在为东丘枢效力……碧穹整个人都傻了。这是怎么回事?东丘枢却追问道:“地脉紫芝,四界也无头绪吗?”丹霞上神道:“目前并无消息,但今日,步微月急匆匆进了蓬莱绛阙,面见四帝。先生倒是可以问问她是否有发现。”东丘枢唔了一声,转身离开。一直等到她走远,丹霞上神才站起身来。碧穹说:“母神,您……”丹霞上神以清洁诀拂去衣上灰尘,说:“这不关你的事,回去吧。”碧穹急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东丘枢想要毁灭天地,如果他成功,我们也会死的啊!您为什么要帮他?!”丹霞上神看她像看个傻子:“连你都知道不可为,母神难道不知?总归是受他暗算,体内留下他的一道气劲,日日发作不得解。只能暂时蒙混罢了。”碧穹血气上涌,争辩道:“母神怎能因个人安危,而不顾四界安危?我们生而为神……”“闭嘴!”她的蠢道理,丹霞上神懒得听,当下说:“离光夜昙身份暴露,已经绝无生理。步微月自以为聪明,早晚也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天妃还是神后,天界没人能跟你争。吾儿听话,要沉住气。”碧穹后退几步,俏脸涨得通红,好半天,她怒吼:“我才不要当什么天妃!与其像你们这样尔虞我诈,我、我……”她气极了,不由脱口而出,“我还不如嫁给飞池!”说完,她转身跑走。一直等她跑远了,丹霞上神才反应过来:“飞池……”她正寻思着是天界哪位上神,突然之间脑子嗡地一声:“飞池?!你敢!!”她追上去,气急败坏:“你敢跟着那个兔子,我扒了你的皮!!”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第三百零五章蓬莱绛阙。步微月已经等了很久了,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奇怪,四帝若是搜查玄商君,肯定会连他的住处一并搜查。怎会如此安静?她心中怀疑,却无人可问。正在此时,她体内,东丘枢的气劲如尖刀,在她血脉中游走。步微月闷哼一声,顿时脸色苍白,额间冷汗直流。这是东丘枢有事找她,她知道。这老贼能留下她和丹霞上神,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控制她们。步微月心中恼恨,却没有半点办法,只得悄悄赶往藏识海。刚到藏识海,她就看见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离光夜昙。夜昙坐在松下,石桌上摆放着天界星盘。东丘枢命令她将整个天界星宿图全部拼完,她举着象征星子的棋子,满脸愁苦。东丘枢与她相对而坐,手握一把戒尺,显然是早知她的性情,亲自监工。夜昙举着棋子,想了半天,终于悄悄放入星盘之中。刚放进去,就被东丘枢一尺子敲在手上。她叫了几声,赶紧将棋子捡起来,重新再拼。“朽木!烂泥!”东丘枢气得胡子都吹起来,“老夫教了这么多学生,就没见过比你更笨的。”夜昙还不服气,说:“这满天星星都生得一模一样,我认不出来很奇怪吗?”东丘枢一瞪眼,转头已经看见步微月自瀑布而上。“东丘先生。”步微月向他浅浅一施礼,目光若有若无,打量了一眼夜昙。夜昙全然没有看她,只是手握着棋子,重新拼进棋盘。东丘枢捂着心口,深呼吸了半天,强忍着不往她那边看,转而问步微月:“听丹霞说,你得到了重要消息。”步微月微怔,心中暗恨丹霞上神,脸上却笑意盈盈:“丹霞上神想必是没有消息,心中有愧,故而推脱。微月今日确实面见了四帝,也是想为先生打探一下地脉紫芝的下落。但看起来,四帝也是毫无进展。”“四个老东西。”东丘枢冷哼一声,心情已然糟糕到了极至,当然也无心教夜昙辨什么星盘。他拂袖而去。步微月起身,拂去裙上尘泥,看见仍然专心拼图的夜昙,她轻声说:“有琴说,地脉紫芝他会妥善保管。”夜昙心中一跳,握住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就是这么小小的破绽,步微月心里就肯定了九分。她说:“是不是很奇怪,如此机密的事,他为什么会告诉我?”夜昙抬起头,步微月直视她的眼睛,说:“如今你和青葵已经是四界大敌,天地之间,再无人能够容纳你们姐妹。天帝陛下,当然也会另外考虑天妃的人选。”夜昙继续拼图,说:“怎么,天帝考虑聘你为天妃了?”步微月不答反问:“如今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吗?”她挑衅般盯着夜昙,夜昙却缓缓解开自己的领口。步微月微怔,问:“你干什么?”话刚问完,她就看见夜昙雪白修长的脖子上……草莓一般的印记。“你……”步微月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顿时,她整个人暴怒,“不知羞耻的贱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夜昙炫耀似的摸了摸那处深红的印记,问:“本公主的意思,这还不明显吗?”步微月说:“这……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你和哪个男人……”她口不择言,夜昙却只是耸了耸肩:“你若不信,为何不去问他?我相信以他的为人,总不至于敢做不敢当。”步微月缓缓后退,血液僵冷,她喃喃道:“不可能。”记忆中的人,衣带当风、温雅如月。他踏过水仙花田,一步一步,高洁无邪。可如今,夜昙颈间的印记将她的回忆寸寸割裂。夜昙可是不介意伤口撒盐的,她说:“天界神后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神职。我才是他的爱人,天界聘谁当天妃,都无所谓。”步微月神情癫狂,几乎歇斯底里般怒吼:“你骗我!”夜昙说:“不承认失败,就能假装没有失败吗?”步微月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瀑布溅湿了她的裙角,她被绊了一下,差点滑倒。夜昙就坐在崖边,手握着棋子,甚至没有起身。一直等到步微月消失,她脸上的笑意终于也渐渐散尽。——步微月怎么会知道紫脉紫芝在少典有琴手上?!天界神族真的定下她为天妃,所以这等机要之事也不再隐瞒她吗?一想到那个人,最终也会一身喜服、三媒六聘地去娶另一个女人,她右手微抬,摁住了胸口。果然,再怎么冷静,也还是会心痛呢。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第三百零六章天界,蓬莱绛阙。地脉紫芝被放在室中央的几案上。离光旸将整个地脉紫芝绘出雏形,四帝再无保留,取出所有宝物,比对着最适合的材料。玄商君坐在桌前,以刻刀细细雕琢。他并没有抬头看,这双花的纹路,仿佛每一丝他都铭记于心。他坐得久了,黑花探过来,将硕大的花盘搁在他肩上。玄商君叹了口气,这花自从跟着他,因为有他不时挖泥填丹地滋补,比起在防汛洞又长壮了许多。尤其是白花,已经一扫颓势,十分挺拔。他趁四帝不注意,飞快将一颗魔丹塞在黑花根须之下。然而这样的小动作,当然还是逃不过少典宵衣的眼睛。他沉声道:“专心做事。此花固然玄奇,但威胁四界,断不可留。等到除去东丘枢,也定要将它焚毁,方能天地长安。”他没有明言,但这话说给谁听,却也是一目了然。玄商君并未出言反对,反而道:“父神……所言甚是。”他话音刚落,黑花就抡起大花盘,用力砸在他头上,然后收起花盘,再也不理他了。……因为有实物当前,绘制雏形并不难。但是雕琢到以假乱真,甚至想要蒙骗东丘枢,那可就太过艰难。等到四帝离开,玄商君仍在室中。地脉紫芝的事,乃是绝密,没有人能够帮忙。他只能亲力亲为,处处耗神。一次成功是不可能的。玄商君一遍又一遍尝试,天地之间,天材地宝多如牛毛。要从其中找到一种最为合适的,几乎是海底捞针。然而他没得选择。不知道雕刻了多久,也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材料,终于,他睡着了。梦里风雪声声,身边的人却温软无比。他将她搂在怀里,紫色的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耳边有人低声喊:“有琴。”他猛地张开眼睛,眼前只有地脉紫芝互相依靠。相聚只是幻梦。他摸摸黑花,黑花毫不理会。没办法,他又掏出魔丹和灵丹,分埋于根须之下。黑花得了这魔丹,终于用花瓣跟他蹭了蹭。于是他又逗留了许久。室外,飞池已经等候很久了。见门打开,他忙上前:“君上。”玄商君看了看窗外,发现已是午时。他大步出来,中庭内,雪花堆砌了冰树,天界焕然一新。他站在雪地中,盯着片片飘落的雪花,不知心中所想。飞池等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君上是否歇息片刻?只怕要不了多久,陛下又会传召。”——他能看出玄商君的憔悴,只是生来乖觉,不会明言罢了。玄商君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低头凝视半晌,说:“这就够了。”说完,他转身又进了室内。而风雪之中,步微月苦苦等候了七天。正是玄商君雕琢地脉紫芝的时间。风雪覆盖她,又被她身上的灵气融化。现在,她眼看着那个人开门出来,想要上前,却终究没有。就算上前质问,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她想过了千百遍,然而无论怎么想,记忆百转千回,最后都会回到初见的花田。她摘下腰间的玉箫,闭上眼睛,再吹初见时的那支曲。曲名采苹。箫音染雪,清丽空灵如昔。可惜天寒地冻,当年寻音而来的人,未曾回头一顾。藏识海。青葵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她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了个药方。嘲风守在她身边,说:“这个方子……治你的烧伤吗?”谁知道,青葵却摆了摆手,她的嗓子已经能开口说话,却沙哑不堪:“混沌……外泄,四界需要……药。”嘲风将方子接在手里,好半天才说:“这些事,自有神族和人间的医者劳心,你何必放在心上?”青葵急得连连打手势:“神、神族玄商君、乾坤法祖医术出神入化,但……开药不计成本。大瘟疫,要以最少的药,治最多的人。”嘲风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一直牵挂离光氏。方子我一定会转交岳父。”谁知道,青葵却又将另一张方子给他,道:“魔族……也有。”嘲风愣住。青葵向他打着手势——我也牵挂魔族。因为你,所以也牵挂魔族。嘲风伸手接过这方子,神魔两族不和多年,神族开药,是不会优先魔族的。魔尊炎方当然极力争取了一些,但对于魔族而言,这是远远不够的。现在,这张方子,是整个魔族最为需要,也正在渴求的。方子很快被送回蓬莱岛,交到炎方手上。炎方看了半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旁边,雪倾心问:“怎么了?”炎方将方子递给她,说:“风儿派人送回来的,是青葵为魔族开的药方。”雪倾心说:“这孩子,倒是有心。”炎方说:“若她并非地脉紫芝,必会是魔族之幸。如今……唉。”雪倾心却对此并不担心,说:“臣妾先照方备药,如今魔族患病者越来越多,这方子来得正是时候。”炎方握住她的手,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雪倾心目光在方子上一转,已经看见右下角那浅浅的血色指印。她以指腹摩挲:“这是什么?”炎方到底不如她细心,也是经她一说,这才看过去。但仅仅只是看一眼,他就变了脸色:“这是……噬魔?!”雪倾心皱眉:“噬魔?”炎方气极败坏,说:“噬魔母虫,历来由魔后保管。此虫一入魔族体内,立刻便会采血肉为食,生出无数幼虫。以往魔族用它惩治极罪之徒!英招这个贱人,竟然用噬魔对付风儿!”他拍案而起,终于将对英招的旧情舍了个干净。雪倾心微微皱眉,问:“此虫可有解法?”炎方说:“这……魔族从前禁医,此虫又用得极少,并无解法。”雪倾心手握着方子,眼泪如星子,飘摇坠落:“可怜风儿,为了传递消息,不惜身入魔窟,到最后竟然被自己母后所害……”“母后?凭她也配!”炎方轻轻抱了抱雪倾心,说:“你先不要着急,本尊这便令人研究噬魔之虫的解药。”雪倾心以丝帛按了按眼角,说:“此正是四界危难之际,怎能因为风儿一人而耽误天下?臣妾先命将士按方熬药,解救魔族才是。”“倾心!”炎方握着她的手,心中感佩溢于言表。雪倾心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拿着方子出来。刚一出门,她立刻加快脚步。她身后,贴身侍女问:“娘娘为何不让尊上研制噬魔虫的解药?三殿下如今不知如何,万一……”她毕竟是看着嘲风长大,嘲风嘴又甜,她关心嘲风,早已胜过魔族。雪倾心脚步匆匆,冷言沉声说:“研制?魔族多年禁医,早已没有什么医者。如今青葵不在,怎么研制?他救子心切,不用本宫多说,也会去想办法。只是暂时也无法可想罢了。本宫与其等他想出办法,不如……”她声音渐渐低微,却字字坚定,“不如求助一个有办法的人。”庭外地滑,雪倾心随手将方子交给她,说:“照方备药,熬好之好通知本宫。”侍女接过方子,仍是担忧,问:“娘娘,那您去哪里?奴婢派人侍候……”她话未说完,雪倾心却已经走远了。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第三百零七章蓬莱绛阙。少典宵衣正在寝殿休息。仿造地脉紫芝的事,说来简单,但真要以假乱真,实在损耗心神。他闭目入定,因着神后留在霞族,拒绝再迁回蓬莱,这里也没有仙娥侍候。他这些日子一直为了东丘枢的事焦头烂额,也就没顾得上寻她。他盘腿而坐,好不容易达到天人合一,外面有人禀道:“陛下,魔妃求见。”少典宵衣微怔,随即道:“请。”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妥——自己身在寝殿。他忙又改口道,“前厅奉茶。”前厅,雪倾心站在窗前,看落雪缤纷。她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裙,肤若凝脂、冰雪为饰,少典宵衣进来时,一眼惊住。她的背影,窈窕一如往昔,仿佛昨日重临,岁月不曾摧折。“倾……”少典宵衣差点脱口而出她的名字。雪倾心回身,向他浅浅一拜,回忆排山倒海而来。少典宵衣低下头,直到心绪平复,他问:“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吗?”直到这一刻,他仍不愿称呼她魔妃的身份。雪倾心浅浅一笑,眼中却带伤:“说来汗颜,今日倾心前来,乃是有事求助陛下。”美人含泪带笑,少典宵衣心中酸软,这一刻,哪怕是要他赴汤蹈火,他也会一口应下。果然,他说:“说吧。”雪倾心这才道:“风儿假意投诚东丘枢,陛下是知道的。英招一直嫉恨我们母子,竟然……”她以丝绢轻按眼角,似是再也忍不住,低泣道,“竟然喂他噬魔虫,他现在……他现在……”她泣不成声,少典宵衣皱眉:“噬魔?”他努力回想了一阵,说,“神族典籍中曾有过记载,魔族曾用此虫处置极刑之徒。英招此人,实在狠毒。”面前美人低泣,柔若无骨。少典宵衣有心握住她的肩头,手刚抬起来,已经意识到不妥。他只得安慰道:“你放心,朕会尽快命人研制解决之法,以保风儿无恙。”雪倾心以手掩面,微微点头。她未说半句感激的话,但美人低泣,珠泪如玉,少典宵衣已经满腔温情。果然,乾坤法祖随即就接到命令——少典宵衣要他研制噬魔虫的解方。“噬魔虫?”乾坤法祖皱眉,“此时研制解方,陛下莫非另有深意吗?”前来传话的太阳星君摸了摸鼻子,说:“这……只怕是确有深意,只是不便明言了。”这话已经说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乾坤法祖问:“神后还是不愿回来吗?”太阳星君说:“东丘枢之祸初起时,陛下就已经派了几拨人前去请过。娘娘这次……是真不愿再和蓬莱沾上半点关系了。”“她身为神后,岂能和蓬莱无关?”乾坤法祖眉峰紧蹙,好半天才说,“陛下这个人,看似冷硬,实则极念旧情。她若再不回来,只怕我们神族都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太阳星君也为难,说:“可陛下发了话,我等身为臣属,也不能违逆啊。”二人相视,一并叹气。可雪倾心的想法,显然是对的。天界神族大多从气凝神聚开始,就修习歧黄之术。他们要想研制噬魔虫的解方,比魔族自然是便利万倍。不过三天之后,雪倾心就拿到了暂时压制噬魔虫的丹药。藏识海。谷海潮悄悄将丹药送来,嘲风还没接呢,夜昙就一把抢过去。“这是什么?”她打开闻闻,当然了,以她对丹药的了解程度,只能辨认出……这是丹药。谷海潮对这丫头真是半点好感没有,当下没好气地道:“是魔妃专程带给三殿下的药,用以抑制噬魔虫,你快还给他!”“嗯?”夜昙眼珠一转,已经拉长了声音,说:“魔妃?这药的丹色和丹气,一看就是乾坤法祖所炼。哟,是雪妃娘娘命令天帝陛下研制的吧?”她把“命令”二字咬得极重,嘲风一把抢过来,说:“好了,闭嘴!”夜昙哪能闭嘴,她凑上前去,煞有介事地说:“四界危难之时,天帝陛下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逸志,真是令人敬佩。当然啦,最令人敬佩的还是雪妃娘娘。不是我说,你这个未来魔尊的地位是稳了,将来天帝肯定第一个跳出来支持你。恭喜恭喜啊。”嘲风被她“恭喜”得脸都绿了,终于跳将起来,从上向下,狠狠地给了她一记爆栗子。夜昙捂着头,哇哇乱叫:“怎么怎么,我还说不得了?对了,这个丹药,我劝你最好还是慎服。”嘲风和谷海潮都愣住,半晌,谷海潮问:“为何?”夜昙说:“这药虽然肯定是你母妃……”话刚起了个头,嘲风就怒瞪:“不准再提我母妃!”“好吧好吧。”夜昙只好改了口,说,“天帝陛下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这药是乾坤法祖所制。你别看他天天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蔼的样子,其实他算盘打得贼精,目光更是足够长远。他修医道多少年了?要是在丹药里动点手脚,你能发觉?这丹药,现在肯定能抑制噬魔虫,但会不会有其他的功效,比如让你英年早逝,或者要长期向天界求取解药,你也看不出来呀!”“到了那个时候,天界肯定会支持你出任魔尊。因为整个魔族都会受天界掌控。那四界就彻底亲如一家了。”她说得轻描淡写,谷海潮和嘲风都听得一身冷汗。谷海潮擦了擦额角,说:“你又知道了。”夜昙痛心疾首,说:“你最好还是信我。我跟他玩牌的时候,他高兴就让我赢个够本,不高兴的时候他起手就天胡!”嘲风将丹药收起来,一直等到谷海潮离开,他才问:“为什么帮我?”夜昙嘴里叼了根草,一边往山上跑一边说:“快回去快回去,我姐姐该喝药了。”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第三百零八章天界,蓬莱绛阙。眼看着九星连珠之日越来越近,东丘枢已经发狂般寻找地脉紫芝。四帝经过无数次尝试,也终于找到了最适合的材料——血。以神、魔、人、妖四界君主之血,精炼之后,可以仿出混沌之炁,并在假花上长久留存。这个发现,让四帝兴奋不已。大家也不再吝啬自身,纷纷取血。玄商君以刻刀蘸了四帝之血,一刀一刀地雕刻着假的地脉紫芝。少典宵衣无意间低头,发现他胸前,美人刺留下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伤口不再反复,想是心伤也终于痊愈了吧。少典宵衣略感安慰,出了密室,他心中仍然百感交集。这孩子其实和自己一样,念旧。他年纪也不小,是时候为他指一个贤良柔德的女子了。少典宵衣边走边考虑此事,冷不丁,竟被一人拦住了去路。“陛下!”步微月跪在他面前,少典宵衣愣住:“何事?”步微月以额触地,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小仙已经知道陛下的计划,愿意不顾生死,为陛下分忧。”她说出这话,很久没有抬头。生与死,就看今朝了。——她留意密室多日,本想进去看看,但无奈防守实在严密。可她也不是全无所获。经过多日观察,这里只有四帝和玄商君进去。就连乾坤法祖都不曾来过。而且,四帝每每过来,都会携带大量的法宝材料。玄商君更是长期在此,寸步不离。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什么法宝,需要四帝如此严守秘密?竟然连乾坤法祖也没有参与?步微月思来想去,隐隐也猜到了玄商君的想法。如今天妃位置空悬,离光夜昙那个贱人想都别想了。自己虽然年纪合适,但身后并无靠山。没有舍身入虎穴的勇气,怎能达成所愿?再者,自己体内本就有东丘枢的一道气劲,生死都掌握在那个老东西手里。他若成功,自己无法在混沌中生存,必死。他若失败,自己如何向天界解释这道气劲的来由?终归还是一死。倒不如此时豁出去,搏一个绝处逢生。她静静等待,少典宵衣居高临下,问:“你说什么?”步微月硬着头皮,说:“小仙愿意携带地脉紫芝,向东丘枢投诚,以助陛下除此祸患,拯救天下免于灾殃。”少典宵衣心中微动,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步微月心中一喜——自己的话他并未反驳,看来此事果然如自己猜想。她说:“小仙愿意听从陛下安排,生死无怨!”“抬起头来。”少典宵衣说。步微月缓缓抬头,倒是生得一张清丽可人的好面孔。少典宵衣说:“此事乃是绝密。你如此自作聪明,不怕朕杀你吗?”步微月说:“小仙性命微不足道,但若能为天界而死,也不枉神族一场栽培。”“好。”少典宵衣沉声说,“你小小花令使,倒是颇有血性。随朕来吧。”他转身返回密室,离光旸、炎方和帝锥还在。玄商君已经将一株地脉紫芝一模一样地雕刻还原。众人一齐围观这复刻之物,赞不绝口。步微月的目光在桌上一转,只见两株地脉紫芝一般无二,难分真假。她心跳加速,再看一眼玄商君,玄商君却只在看见她的时候闪过一丝惊讶。少典宵衣说:“此女聪慧,胆大心细。此事也就不必瞒她了。”他话音刚落,炎方就说:“你说不必瞒她,就不必瞒她?难道我魔族上万勇士,还比不得你天界一个小丫头可信?”少典宵衣沉声说:“很好,既然魔尊悍勇,那么就由魔尊亲自将此花送到东丘枢手上,如何?”“你!!”炎方气得,这花是否能蒙混过关尚不可知。要是东丘枢生疑,那送花人还能活命?眼看几人又要吵起来,离光旸说:“诸位,还是想想如何赠花吧!”玄商君低下头,许久才说:“让他自己找到。”“自己找?”少典宵衣皱眉,玄商君说:“有一个地方,他绝不会生疑的。因为……那正是儿臣发现地脉紫芝之处。”步微月忙上前,跪地道:“小仙愿为东丘枢提供线索,确保他绝不生疑。”藏识海。英招再次抓捕雪倾心失败,又拿嘲风撒气,用鞭子抽了他一个万紫千红。嘲风跪在地上,任由她打骂,一副孝子模样。夜昙在旁边磕瓜子,只差没有喝彩了。青葵闻声赶来,正要阻止,英招更气,一鞭抽向青葵。嘲风身形如电,握住了她的鞭梢,随即将青葵护到自己身后。四目相对,英招正要发怒,突然,外面有声音道:“水仙花殿步微月,求见东丘先生。”东丘枢本就没将英招等人的闹剧放在眼里,此时闻言方道:“进来。”步微月快步而来,面带喜色,禀道:“先生,微月从四帝那边隐隐探得消息,据称他们确实已经发现了地脉紫芝!”“什么?!”东丘枢猛地站起,问:“花在何处?”步微月说:“我只听闻四帝提及,什么饮月湖。但见我前来,四帝立刻停止说话。我想,这饮月湖定有古怪,却不知在何处。”她这话一出,夜昙就是一怔。“饮月湖?”东丘枢倒是知道这么一个地方,但很快就说:“不可能。此地老夫曾经无数次查找……”他眉头紧皱,夜昙看向嘲风,嘲风向她使了个眼色。步微月其人,也有几分智慧。她见东丘枢并不相信,立刻一脸失望,道:“是吗?我得到消息便匆匆赶来,还以为能够相助于先生。没想到只是空欢喜一场。”果然,她以退为进,东丘枢反而道:“难道小小一个饮月湖,还有老夫都未能发现的法阵机关?”他左思右想,当然还是要去看看。夜昙一向好事,再说心里也着实好奇。她说:“我也去我也去!”东丘枢冷哼一声,当先而行。英招等人也没留下,索性随他一起,直奔饮月湖。饮月湖荒败如常。但因为神、魔、人、妖四界查找过数次,荒草都已经被踏为平地。东丘枢皱眉——这里实在不像是个藏宝之地。自己还有哪里没有找到呢?旁边,夜昙不用去看也知道他会在哪里找到——玄商君搁哪儿偷的花,肯定就会让他在哪儿找到嘛!这几个人搞什么鬼?她用手肘捅了捅嘲风,被嘲风拍开。步微月哪怕再着急,也知道不能由自己找到,否则东丘枢势必生疑。她说:“奇怪,这里都被翻成这样,怎么可能还有什么秘密呢?”东丘枢怒喝一声,突然,他全身力量爆发,在躯体之后,现出巨大的灰影。灰影铺天盖地而下,瞬间包裹了整个饮月湖。夜昙扶着青葵,姐妹二人被这灰影包裹,被呛得咳嗽不止。嘲风回身护住她们,英招和步微月只觉得全身剧痛如针刺。片刻之后,东丘枢收起灰影,猛地跳湖中。他贴岸而行,很快来到一个防汛洞,过了一阵,洞里传来一声狂笑。步微月嘴角微扬,只露了个喜悦的表情,夜昙已经明白过来。她向嘲风做了个唇语,问了句:“假的?”嘲风微微点头,就在此时,东丘枢怀抱着“地脉紫芝”,踏空而上,站在诸人面前。“哈哈哈哈……”他身上,因为方才释放元神的力量,腐气又加重了。可这在地脉紫芝面前,显然是微不足道的。东丘枢摸了摸花叶,很快发现根须中包裹的“盘古斧碎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狂喜之色溢于言表,“怪不得离光旸能使这万古奇珍开花,原来他竟也有一片盘古斧碎片!”东丘枢像抱心肝宝贝一样抱着这盆“地脉紫芝”,但走了几步,他狂喜平复,疑心便开始上升。看看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夜昙,他右手握着黑花的花瓣,用力一扯。夜昙心中叹气——本公主早就防着你了好吗?!她啊地惨叫一声,抱头打滚。青葵一愣,但很快也觉出疼痛——夜昙抱头的时候,用力抓扯了自己的头发。怕效果不够真,她这下子是真的用力,青葵只觉头皮都要被揪掉了!她蹲地不起,浑身直颤。东丘枢疑心尽消——这姐妹二人不会知道自己和母株的联系。这反应,地脉紫芝不会有假。他捧着地脉紫芝,心中豪气凌云:“从此以后,天地改换。上古蒙鸿,自吾重临!”夜昙一边揉着头皮,一边跟在他身后,就算是面前的人身怀两片盘古斧碎片,凌驾于四界之上,她还是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智力,还好意思骂我笨呢?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第三百零九章饮月湖的路,被东丘枢一时狂喜毁得面目全非,泥泞难行。东丘枢手捧着地脉紫芝,如履平地。其他人是没问题,青葵就跟得有些吃力。嘲风正准备表现一下,谁知道夜昙猛地拱过来,说:“姐姐我背你!”说着话,她熟练地一弯腰。青葵很自然地搭手上去,由她背着,一路离开饮月湖。嘲风尴尬地缩回手,跟在身后,满脸哀怨,像个怨妇。眼看东丘枢抱着地脉紫芝,就要消失,步微月忙几步上前,一把跪在他面前:“东丘先生,您已得到地脉紫芝,天地必毁于九星连珠之日!看在小仙一片忠心的份儿,还请先生赐我一条生路吧!”她戏还做得挺足,不仅夜昙,连嘲风都皱了眉头——天界神族将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她,难道是想要聘她为天妃了吗?少典有琴知不知道?若他知道,那他也已然默认吗?东丘枢得了地脉紫芝,满心欢喜。眼看着九星连珠的时辰将近,他哪有心思管这些蝼蚁?所以对步微月提出的请求,他也是颔首道:“当然。你不必担心。”话落,他怀抱地脉紫芝,就欲赶往归墟。步微月起身,她方才跪在泥泞中,这时候当然一身污秽。但她毫不在意,衣裳脏污不要紧,自己很快就将成为神族的功臣。她含笑看向夜昙,夜昙却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她,背着青葵,一路离开饮月湖。青葵趴在夜昙背上,刚才步微月的话,她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她一脸担忧,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东丘枢抱着地脉紫芝,刚走出离光氏皇宫,突然,天边清光迸现。夜昙抬头一看,只见云端,少典宵衣、炎方、帝锥、离光旸四帝同现。在他们身后,是神、魔、人、妖四族精锐。少典宵衣怒道:“东丘枢,放下地脉紫芝!”东丘枢哈哈大笑,此时此境,他更相信手中的地脉紫芝是真的。只有真的地脉紫芝现世,才能让龟缩已久的四帝如此恐慌。他说:“来得好。老夫正好试试这第三片盘古斧碎片的威力!”果然,他这话一出,四帝同时变脸——四个人都是万年的老狐狸,若论演技,谁比谁差?四人异口同声,道:“第三片盘古斧碎片?!”东丘枢得意洋洋地举着第三片盘古斧碎片:“少典宵衣,今日,老夫就要你血溅当场!”话落,他凝结三片盘古斧碎片的力量,摧天灭地般向众人袭来。刹那间,星辰摇摇欲坠,大地裂痕丛生。人间,像是转瞬就来到了末日。夜昙跟青葵被狂风刮得飞起,很快又被嘲风抓住。嘲风一手一个,死死按住她们。而东丘枢掌风如山岳,砰地一声,击得四帝纷纷吐血。那是再如何强悍的法阵也无法抵御的实力。东丘枢哈哈大笑,更是笃定第三片盘古斧碎片不假。但……四帝耳边同时响起玄商君的话,他说:“东丘枢的肉身已经腐朽严重,他会将所有的力量留在击碎蟠龙古印那一刻。在那之前,我赌他不会全力验证第三片盘古斧碎片的真假。”——现在,他赢了。东丘枢一击得胜,心头大喜。他抱着地脉紫芝,直奔归墟。少典宵衣等人虽然早有防备,但个个伤得不轻——第三片盘古斧碎片虽为诈敌,但里面蕴含的力量却也不可小视。否则如何骗过东丘枢?眼看东丘枢仰天大笑而去,四帝却同时看向玄商君。终于,便是炎方也叹道:“少典有琴,此子才华,旷古烁今。神族何德何能,蒙天道眷顾,降下这般人才。”他与少典宵衣一向不和,有此一叹,可见其真心。少典宵衣捂着胸口,虽然在吐血,却也为之骄傲——这天地四界,可曾有过一人,能以短短一月之功,蒙骗过拥有两片盘古斧碎片的东丘枢?四帝正在感叹之际,旁边魔族大皇子乌玳可是听不下去了。他一举双斧,说:“父尊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您有我乌玳,还不及小小一个少典有琴吗?儿子这就追上去,取了那东丘枢的头颅,给您当凳子坐!”……炎方听得差点心梗,又怕他真的单枪匹马往上冲,好半天才怒喝:“滚!”追,当然是要追的。四界精锐齐出,追着东丘枢而去。东丘枢抱着地脉紫芝,自然是直奔归墟。嘲风带着青葵和夜昙,也一路跟随。少典有琴本是跟在少典宵衣身后,此时,他有意落后半步,夜昙冲得快,与他擦肩而过。时间太短,短到只够一眼凝睇。夜昙伸出手,玄商君下意识搭手上去。可就在这个时候,步微月上前,轻喊了一声:“有琴。”来不及五指交握,夜昙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追着嘲风而去。玄商君与她指尖一触,随后成空,回忆层层堆积,却又寸寸粉碎,最终化为乌有。嘲风护着青葵,见她跟来,才说:“我先安顿你们姐妹,再前往归墟助阵。”夜昙说:“不,我们也要赶往归墟。”嘲风微怔,说:“很危险。如今四界恐怕会对你们不利。”夜昙凝视他,问:“你想让我姐姐活着,对不对?”“这还用说吗?”嘲风气得,“你不会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怀疑我的用心吧?”夜昙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她活着,是不是?”嘲风握紧青葵的手,此时青葵脸上的伤疤已经结痂,不像先前可怖。仿佛是确认了心上人在身边,他郑重道:“是。”夜昙说:“那么,东丘枢的两片盘古斧碎片,就要在我们手上。”嘲风愣住,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明白夜昙在说什么。旁边,青葵说:“夜昙,当务之急是要对付东丘枢。四界苍生不能因他蒙难……”夜昙还没听完,就连连点头,说:“对对对,我们这就拯救四界去。走!”她的话当然是毫无诚意,嘲风心中却依旧风浪滔天。——要得到两片盘古斧碎片,只为了有足够的实力,与全世界为敌。归墟。蟠龙古印的裂纹向外渗漏着黑雾,天与地都被这黑雾所伤。草不再绿,花不再开,就连日月的光芒也被遮蔽。人间如地狱。东丘枢不顾身后追兵,闪身进入蟠龙古印——这古印最大的用处,就是防止混沌外泄。并不能阻碍他这样的大能进出。天与地灰暗一片,连雪都被踩进了尘泥,脏污不堪。东丘枢举着地脉紫芝,笑如洪钟:“少典宵衣、炎方、离光旸、帝锥,再看一眼最后的人间吧。”话落,他扬手一抛。地脉紫芝在空中光华绽放,随后,跌入归墟之中。夜昙和青葵互看一眼,她二人也不知道一双花灵会怎样融合。如何作戏?但好在,东丘枢也不知道。上古世界的生灵,已经在盘古开天的剧变中灭绝。谁见过当初花灵融合的场面?既然都不知道,那就随便演吧。夜昙抓住青葵,啊地大叫一声,假装被母株吸引,跌入归墟之中。虽然演技有点浮夸,但东丘枢却深信不疑——花灵不入归墟,如何融合呢?烟灰色的混沌迎面而来,青葵紧紧抱着夜昙,生怕她被这混沌所伤。但是,姐妹二人很快就发现——其实当二人距离足够近的时候,混沌之炁是不会对她二人造成伤害的。青葵伸出手,那烟灰色的雾气在她掌中凝聚盘旋。夜昙说:“原来,我们以前真的在这里生活啊。”青葵自然也是心头震动,说:“造化之神奇,非人力所能探及。”夜昙拉着她在混沌中转了个圈圈,衣袂飘飘,她问:“姐姐,你希望这天地重归混沌吗?”青葵摇头,说:“上古世界已经过去,没必要让悲剧再重演一次。”说完,她又看向夜昙,问,“你呢?”夜昙毫不犹豫,说:“我也不想。我舍不得你。”“傻孩子。”夜昙将她毛绒绒的小脑袋按过来,抚摸了很久。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第三百一十章天外,暮色渐浓。九星连珠的天象,终于缓缓成形。神、魔、人、妖,纵然在生死拼杀中,仍然仰头注视着这一刻。当奇妙的星象形成,天与地仿佛陡然寂静。而归墟之中,正手拉着手逛归墟的姐妹二人突然愣住。夜昙身上的魔气更重了,无数混沌之炁向她汇聚。她整个人都要融化在归墟中一样。青葵喊了一声:“夜昙?”夜昙低头看向自己,她举起手,看见的不是手掌,而是归墟的混沌。紫黑色的光缭绕她,不不,这些光化成了她。“姐姐?”她茫然地向青葵伸出手,发现青葵也化作了湛湛清光。而此时,岸上,东丘枢与四界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归墟的混沌之炁以青葵与夜昙为界,被分为至清与至浊之气。半河光明,半河黑暗。多少年以前的上古奇景,在今日重现。可是众人来不及惊叹,所有人都心惊肉跳——地脉紫芝的融合,不需要母株和花灵同时到场!只要在九星连珠之时,二者有其一入归墟便可!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天道!四帝皆是一身冷汗,喃喃道:“难道四界,真是气数已绝吗?”归墟之中,青葵不受控制般走向夜昙。夜昙用力摇头,嘶声喊:“姐姐,你别过来,别过来!!”在光芒所化的虚影中,青葵眼角的泪珠依然清晰可见。她缓缓来到夜昙身边,紫黑色的光芒慢慢吞噬她,如同暮色吞没白昼,世界永夜。“姐姐——”眼看着自己的力量流向她,将那无瑕的白染上斑斑点点的紫,夜昙双目滴血。“青葵——”嘲风扑过去,想要拉住青葵。可那是不能靠近的力量。他跪在岸边,向归墟伸出手,惊痛到绝望。玄商君没有呼喊,他双目赤红,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花灵融合之时,清浊两分……我知道盘古当年为什么能够开天了。盘古斧……只有盘古斧。”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后突然,他回头,看向东丘枢。东丘枢到了此刻,哪里还怀疑?!他哈哈大笑,手中三片盘古斧碎片就在瞬间,全力融合。他的元神在三片碎片中舒展,意图释放碎片中所有的力量。这一击,定能破碎蟠龙古印!今日之后,再没有蟠龙古印的桎梏。混沌之炁将彻底流入四界。双花合一,混沌之炁从此源源不断。“天地闭合,重归混沌。上一个有此功绩的,是盘古大神。如今我东丘枢为了大业,就算拼却性命,又如何?”他暴喝一声,聚集所有的力量,全力贯透三片盘古斧碎片。风云汇聚,狂风呼啸,天地侧目。东丘枢正意图使用盘古斧的力量,就在此时,最后一片仿造的盘古斧碎片终于不负四帝所望。只听砰然一声巨响,碎片炸裂。就在东丘枢满脸不敢置信中,他的元神碎成粉末。而玄商君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东丘枢向夜昙的方向猛然一推。东丘枢身上,盘古斧碎片的力量被充盈到极致,却骤然炸裂。其威力虽低于盘古开天,但……却也足够将夜昙与青葵冲散。果然,夜昙受此巨力,身如风筝般飞出去。在这样的冲击面前,归墟实在渺小。她砰地一声,已经落到蟠龙古印之外。而东丘枢当然已经知道上当,他拼尽最后的力量,挡下四界一击,却也如破布一般,摔在夜昙身边。夜昙只觉得五脏移位,她咳出的血里都带着内脏的碎片。可是她顾不上喊痛,趁着四帝愣神的瞬间,她拼了命扛起东丘枢,一路逃蹿而去。等到尘埃落定,四帝反应过来时,只剩一片哗然。少典宵衣眼尖,说:“是那个臭丫头带走了东丘枢。”炎方立刻道:“留下此女后患无穷,还不快追!”而旁边,青葵没有逃。盘古斧炸裂的威力虽然巨大,但她当时有一身清气相护,尚能行动。她跑过去扶起离光旸,还未说上一句话,少典宵衣就说:“来人,先将此女收押!”离光旸紧紧握着青葵的手,想要说话,却只剩眼中清泪。“你不该管我!不该管我啊!”他眼泪滑落,一生坚毅的人族君主,再顾不得人前威严,终于在这一刻尽显所有脆弱。嘲风暗中替夜昙挡下四界的追兵,再向前一看,夜昙已经逃得没影了。他很少服人,但这一刻,终于也忍不住心生赞叹:“这反应之快,真不愧是我小姨子啊。”佩服,佩服啊……与此同时,魔族也抓住了魔后英招。可来不及处置,当务之急,是找到东丘枢和两片盘古斧碎片要紧!四界几乎第一时间就搜索了藏识海,可是夜昙不在。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第三百一十一章魔族,忘川。彼岸花开,如鲜血铺散,延绵接天。夜昙放下东丘枢,他的身体已经被炸成一滩烂肉。可因着修为深厚,他尚有一口气在。“咳咳……”他倒在一片血红的彼岸花上,只轻轻一咳,浑身鲜血疯涌,“少典宵衣、炎方、离光旸、帝锥!!你们竟然敢阴老夫!”他字字含恨,眼看着天幕中,九星连珠的天象渐渐消失——这万年难遇的奇景,终于过去了。“功亏一篑……功亏一篑……”东丘枢甚至没有查看自己的伤势,喃喃道。旁边,夜昙说:“盘古斧碎片,交出来吧。”东丘枢一愣,随即大笑:“小丫头,你不会以为就凭你,单枪匹马就能从老夫手中夺走盘古斧碎片吧?”他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就算老夫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杀你也是绰绰有余。”夜昙说:“是啊。所以我带你来魔族了。”“什么意思?”东丘枢吃力地转头脖子,看了看左右。因为魔族已经撤往蓬莱,这里并没有魔兵驻守。东丘枢有些不明白,而就在这时候,夜昙伸出双手。只见漫天魔气仿佛受到莫名的召唤与吸引,向她汇聚。紫黑色的魔气融入她的身体,她的瞳孔都变成了紫色。“这……”东丘枢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能吸收魔气。”夜昙血脉如沸,好半天才说:“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托你的福,如今算是明白了。”话落,她抬手一掌,全力击向东丘枢。东丘枢本就已是强驽之末,哪能撑得住夜昙这一掌?!他抬手凝气,拼力挡下这一掌,然而只听一声脆响,正是他骨骼断裂的声音。“天道亡我。”他喷出一口血,重新跌坐在地,双目中的光华渐渐黯淡,“连天也不助我……”夜昙确定眼前的他已经不足为惧,她在东丘枢面前抱膝而坐,说:“你不眷恋这天地,天地自然也不会眷顾你。”一只苍蝇被血腥气吸引,飞落在东丘枢脸上。东丘枢想要抬手,但元神已散,骨骼寸断,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声音粗哑,像是荒废多年的老门被推开,发出摇摇欲坠的声响:“天道不公,真是不甘心,不甘心啊!”夜昙随手扯了一朵彼岸花,擦了擦脸上不知几时被擦出的伤口,说:“愿赌服输,有何不甘?”东丘枢双唇颤动,鲜血汩汩而淌:“吾生来便为世人践踏、欺凌,只因神魔之子的身份,便为世人所不容!神、魔、妖、人,四界生灵可活,为何独独神魔之子,注定受尽痛苦而死?!吾毁天灭地,重启混沌,何错之有?”夜昙认真道:“我倒是从不认为你是错的。”东丘枢愣住,夜昙接着说:“上古世界之后,盘古开天辟地。虽然这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但却也是新世界的开始。你要重合天地,也算不上什么罪过。我只是可怜你。”“可怜?”东丘枢冷笑,“老夫虽为神魔之子,但修为可凌驾于四界。就连你的小情人少典有琴,也要尊称老夫一声先生!”“我承认。”夜昙拨弄着身边的彼岸花,突然问:“你喜欢吃什么?”“什、什么?”东丘枢愣住。夜昙说:“你最喜欢哪件衣服,哪朵花?你爱过一个人吗?你座下学子众多,你真心待过谁吗?”东丘枢一脸茫然。夜昙继续说:“你得到了盘古斧碎片,延长了寿命,也增长了修为。你活了无数的年月,可是你的亲人呢?你的爱人,你的朋友呢?你没有,一个也没有。就算天道留情,让你重合天地,你也一样如此。千年万年,阴暗孤独。天道或许不公,但真正对你不公的,是你自己。你活了很多很多年,没有善待过自己一天。”东丘枢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他死到临头,可并没有糊涂。那些被人轻贱的往事,最艰难的岁月,乃至后来被供上神坛,四界仰望。这些年的桩桩件件,他都记得。可是什么是自己最爱呢?夜昙说:“你从不为人着想,于是也没有人为你着想。天地闭合,你拍手叫好。你一命呜呼,四界普天同庆。天道不曾偏坦,人间就是这样。”东丘枢深吸一口气,彼岸花的香气延绵不绝,汇入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却如同破布,每一个毛孔都向外淌血。他凝视着忘川,轻声道:“是啊,人间就是这样。”在渐渐灰白黯淡的视线里,只有彼岸花如火如荼,泼泼洒洒、层层叠叠。他曾经无数次绘制过这花的图案,可仿佛今天是第一次将它看得这般真切。“这花开得真艳。”他轻声说。可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自然也无力折花。夜昙随手摘了一朵,递到他掌中,说:“我也喜欢。”东丘枢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血沫子,他问:“你不是想要盘古斧碎片吗?为何不过来拿?”“当我傻啊!”夜昙仍然盘腿而坐,按兵不动,“你死了自然就是我的。我急什么?这时候来取,万一被你暗算,岂不冤枉?”“哈哈。”东丘枢一笑,可惜连大笑也显得有心无力,“倒是机灵。”夜昙说:“你放心吧,我会等到你彻底断气再取走盘古斧碎片。顺便把你埋这儿。这里山青水秀,你可以日日看花。也算是本公主给你送终了。”东丘枢手握着一朵彼岸花,声音渐渐低微:“你几时变得如此孝顺懂事了?”夜昙也有点不好意思,说:“主要还是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死了。本公主是个谨慎的人,不亲眼看着,总觉得不放心。”东丘枢即使再痛,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功亏一篑,但是老天还是留了个最有趣的人在老夫身边。”“过奖过奖。”夜昙一脸谦虚,却又忍不住提醒他,说:“你元神已散,血也快要流干了。临死之前,快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稀世法宝或者绝世功法要送人的。这时候还藏私,可就失传了啊。”“你……”东丘枢长叹一声,半天说,“老夫怀中,有亲笔所著的《混沌云图》。你可取走,自行修习。”夜昙一听,双眼泛光:“那我就不客气啦。老规矩,等你死后我再来取。”“你……”东丘枢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想不到,老夫一生所学,浩如烟海。最后却都便宜了你这个臭丫头。”夜昙听得心花怒放:“这话我爱听。”此时,长夜将近,东方泛白。一点金色点燃了云霞,晨曦泼洒而下。东丘枢混浊的眼睛盯着这明媚到不可一世的光彩。这样的日出,他经历过无数次。岁月轮回,四季无声。走过看过的人,也曾落魄潦倒,也曾睥睨天下。可是当他最后一次凝视过往,没有自己,也没有其它。他瞌上眼睛,无涯岁月都化尘沙。“喂?!”夜昙抽出美人刺,戳了戳他。在忘川迂回处,东丘枢斜倚着半岸繁花,彻底没了气息。夜昙用美人刺小心翼翼地划开他的衣衫,里面除了盘古斧碎片,果然还有一本《混沌云图》。她将宝贝收好,倒也言而有信,就地挖坑,将东丘枢深深掩埋。“为免四界刨坟鞭尸,本公主就不给你立碑了啊。”她填平深坑,纵然挥汗如雨,但看在宝贝的面子上,也并不觉得累。临走之时,她摘了一朵彼岸花,扔到东丘枢坟头,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此时,蓬莱仙岛。青葵被捆到刑柱上,地脉紫芝也被抱出来。四帝面色凝重,少典宵衣亲手取出南明离火的火种,交给玄商君,说:“事不宜迟,先将此花焚毁吧。”玄商君接过南明离火,踏着众人的目光,来到青葵面前。青葵的目光扫过他,又在离光旸脸上短暂停留,最后,她看向不远处的嘲风。世界沉默无声,少典宵衣催促道:“还等什么?动手!”清衡君急道:“父神!如今东丘枢重伤,已经再劫难逃。我们也不是非要毁灭地脉紫芝不可吧?”少典宵衣怒道:“闭嘴!”玄商君手握着南明离火的火种,这与当初青葵饮下的不同,更纯净得多。他凝视这火种,人如木石般僵硬。嘲风想要上前,然而刚走一步,就被炎方拦住。——这孽子最近干的糊涂事已经够多了。他沉声道:“休要多管闲事!”嘲风只得喊了一声:“少典有琴!”青葵面前,少典有琴毫无反应。青葵闭上眼睛,等了半晌,火种仍未落下。她睁开眼,只见面前的玄商君仍然牢牢握着这火种。——他像是在等人。他在等谁?正在此时,外面一阵大乱。蓬莱仙岛的法阵被人一拳打碎,少典宵衣等人同时转头。最先看到的,是一团紫黑色的魔气。在浩浩魔气中央,离光夜昙一身紫衣,裙衫血迹未干。法阵的碎片如水晶,在她经过之时层层碎裂,气劲如疾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她手握美人刺,以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面向四界精锐,道:“放开我姐姐!”就在此时,少典有琴右手一松,南明离火的火种如淡蓝色的酒倾覆而下。青葵和地脉紫芝都在瞬间被点燃!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第三百一十二章纯净的南明离火流散在地,嘲风惊呆。他想过万般结果,却没有料到玄商君真的会动手。为什么?他明明一直在保护地脉紫芝,他一直在保护夜昙。为什么到了此刻,竟然如此绝情?而此时却不是思考的时候,他再不顾炎方阻拦,飞身上前。夜昙快他一步——这是当然的,如今她可是有两片盘古斧碎片在手。此地哪怕四界大能齐聚,也没人是她对手。夜昙飞扑过去,身上魔气如山海倾覆,瞬间熄灭了南明离火。盘古斧碎片的力量与她融为一体,周围人的速度都变得缓慢无比。夜昙袖影一挥,南明离火已经在手。随后,嘲风直扑青葵,所幸夜昙灭火及时,青葵并未烧伤。玄商君就在她面前,牺氏琴已然在手,可是他并没有拨动琴弦。四界恐惧东丘枢,但并不畏惧夜昙。以她的修为,仅凭两片盘古斧碎片,四界说不定可以一战。一时之间,四界大能纷纷祭出法宝。夜昙转身将地脉紫芝交给青葵,说了句:“抱好!”说完,她掏出《混沌云图》,翻到某一页,快速地看了一眼。随即照猫画虎,右手美人刺一挽,魔气排山倒海,直压四界。那些修为弱的经不住这样强烈的挤压,当即骨肉剥离,留下一具灰白色骷髅。夜昙左手持《混沌云图》,又翻到另一页,当场又现学了一招。四界吃了两次亏,终于纷纷后退。夜昙怀抱地脉紫芝,经过玄商君身边,她停住脚步。玄商君没有后退,在目光对视的刹那,夜昙只能感觉到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我还以为……你不会下手呢。”她收起《混沌云图》,轻声说。玄商君的声音波澜不兴,轻声问:“为何不会?”夜昙一向诡辩,却在此时语塞。许久,她以一笑化解尴尬:“是啊,为何不会呢?我哑口无言。”若说无情无义,也是我背叛在先。为什么觉得他会手下留情呢?自作多情,就是指我了。她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如今想通了,万般不舍,也便尽弃于此了。她抱过地脉紫芝,拉起青葵,说:“姐姐,我们走吧。”青葵回头,看了一眼离光旸,离光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炎方沉声道:“走?如今四界齐聚,岂容你一个小丫头来去自如?地脉紫芝早就应该与上古世界一同灭绝,如今东丘枢已死,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他话音一落,夜昙手中,美人刺魔气爆发,直向炎方而来。“竖子放肆!”炎方怒喝一声,而冰冷的气劲已到身前。他身边,嘲风和相柳身形如电,同力相抗。顷刻间,相柳只觉得身上一凉,随后,一滴血从美人刺的花叶间滴落。他低下头,惊见自己胸膛被剖开,跳动的心脏半掩半现。炎方亦骇得退后半步。“大祭司!”青葵惊呼一声,就欲查看相柳伤势。夜昙一抬手,阻止了她上前。“我要我姐姐活下去,去哪里都可以。”夜昙手中滴血的兵刃直指四帝,紫黑色的魔气如血滴般萦绕她,浓烈如有实质,“若四界不容,我便为她屠尽四界。若天地不容,我便为她重开天地,再辟方圆。”说完,她牵着青葵,抱着地脉紫芝,踏出蓬莱仙岛。嘲风当然也要跟上,炎方气得简直要吐血:“孽子,你干什么?!”“这……”嘲风没办法,是真没办法。他只好说:“我……卧底,我卧底去!”话落,他追着夜昙,匆匆跑走。帝锥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时,他才道:“玄商君方才久不下手,原来是在等援兵赶到。神族大义,吾算是亲眼得见了。”炎方也在此时问责:“少典宵衣,你得到地脉紫芝,如今理应还有一片盘古斧碎片。为何方才眼看着我大祭司受伤、四界如此之多的勇士血溅当场,你却袖手旁观、引而不发?”少典宵衣看了一眼玄商君,说:“此事……”想了半天,竟然无话可答。而此时,沉默已久的玄商君突然道:“当初盘古开天辟地,只是偶然。”他突然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炎方哪肯罢休?他怒道:“这就能转移话题吗?”然而玄商君却继续道:“他定是在九星连珠之时使用了盘古斧。而此时,大量地脉紫芝的花灵正在融合,混沌清浊两分。他以盘古斧斩断清浊,方才劈开混沌,自成天地。但是归墟距离最远,神器威力减弱,再加上此地有一株尚未成熟的地脉紫芝稳固了混沌,如根须稳固水土。故而此地得以留存。”炎方气得:“这与我们刚才的话有关系吗?”玄商君抬起头,直视四帝,道:“如今蟠龙古印损伤太重,百余年内都不能修复。而混沌外泄,要不了十年,四界生灵就会病死过半。何况百年?”四帝盯着他看,任他自说自话,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元神错乱。玄商君缓缓道:“既然三片盘古斧碎片皆已现世……吾意,重铸盘古斧,再现九星连珠,趁花灵融合之时,毁灭归墟。”他说得郑重,然而四帝都气得不轻。帝锥怒道:“我以为玄商君有何妙计,却原来如此可笑!如今三片盘古斧是已现世,但是两片落到了离光夜昙那个臭丫头手上!以她的性情,难道会交出盘古斧碎片吗?九星连珠天象已过,几十万年也未必能再遇一次,如何重现?至于花灵融合,如今还有可能吗?!”他一连串问题,也是最令人灰心之所在。然而,玄商君却似乎早已想过。他徐徐道:“盘古斧碎片,她不会交出来。但有一个人……会。”他话音刚落,离光旸就喃喃道:“青葵。”少典宵衣、帝锥连同炎方一同愣住。玄商君目光中是近乎绝决的无情:“对。重铸盘古斧、花灵融合,她都会帮我们。至于九星连珠的星象……”炎方猛地醒悟过来,说:“少典宵衣和你,乃是星辰之灵。”旁边,乾坤法祖说:“就算是星辰之灵,擅改星象,也是有违天道。只怕立刻就会降下天罚!”然而他话音刚落,少典宵衣却道:“若能解救众生于水火,天罚又何惧之有?”他神情疏淡,说,“重铸盘古斧,再现九星连珠,毁灭归墟……此事说来容易,但盘古斧碎片不在,归墟也被毁,地脉紫芝如何存活?若地脉紫芝枯死,花灵自然也不复存在。性命攸关,离光青葵也会相助吗?”他说这话时,是看向离光旸。离光旸要紧握双手,才能抑制颤抖,他沉默不语。玄商君再次替他答:“她会。”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第三百一十三章夜昙抱着地脉紫芝,一路离开天界。嘲风扶着青葵,问:“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夜昙说:“我得了这举世罕匹的力量,当然要帮帮我的好兄弟了!”“你的好兄弟?”嘲风皱眉,很快反应过来,“帝岚绝?帮他?你不知道你现在是四界公敌吗?”夜昙没理他,却果然是一路来到妖族。帝岚绝还在到处纷发丹药,他毕竟是只未成年的小老虎,修为低微。对付东丘枢这样的事,他去或不去,帮助都不大。他学着蛮蛮的办法,将丹药尽可能多地化到妖族的水源地。这样飞鸟走兽等等在饮水的时候就能缓解病情。此举无疑是有效的,当然,也是危险的。——有人会将他的路线掌握得一清二楚。夜昙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搬着大量的丹药,投到妖族半月潭中。这一路上,他显然遇到不小的阻力,如今衣上染血,多处带伤。就连肩头的蛮蛮也累得小鸡啄米,显然经历了不少恶战。夜昙站在暗处,身侧花木扶疏,遮住了她的身影。——如今也只有妖族,还能看到这样茂盛的花木。嘲风问:“你怎么不过去?”夜昙瞪他一眼,说:“我现在是四界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过去了,他就成我同党了。”嘲风摊手:“聪明。所以你看吧,人心向背之时,只有你姐夫我,才是最可靠的盟友。”夜昙哼了一声,不理他。不远处,有飞鸟突然坠地,发出一声悲鸣。青葵急忙跑过去,嘲风快步跟上。这是一只仙鹤,白毛红顶,修长的颈脖,本应干净优雅。但是此时,它双翅腐烂,连骨头都已朽脆。眼看前面不远就是水源,可惜它已经走不动了。青葵将它抱起来,它只轻微挣扎,便放弃了抵抗。青葵想要找药草为它治伤,然而拨开青草,下面尸骨累累。她愣住。不远处,一个声音说:“这还只是水源众多的妖族。”青葵猛地抬头,只见玄商君右手抱琴,白衣上星光隐隐。他足踏离离青草,干净得如同从画中走来。如果……他不是这样疲倦的话。“少典有琴?”嘲风快步上前,护住青葵。玄商君盯着青葵的眼睛,说:“人间染病者,已是十有四五。丹药只能解一时之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药石枉顾。”青葵低下头,看看怀中气息微弱的飞鸟。生命有多珍贵,就有多脆弱。她轻声问:“君上来找我,想必是已经有了解决之法?”玄商君说:“本君代天地亿万生灵,前来相求。”他说“相求”,青葵忙道:“君上不必如此,我……”旁边嘲风忙道:“先说你的计策。”玄商君说:“重铸盘古斧,再现九星连珠,在花灵融合之际,毁灭归墟。”“真是妙计!”嘲风气得,“少典有琴,我知道你心忧天下,你大仁大义。但我且问你,重铸盘古斧,是否需要三片盘古斧碎片合一?”玄商君目光垂地,道:“是。”嘲风继续怒问:“归墟毁灭,天下就将不再有混沌之炁?”玄商君道:“对。”嘲风火冒三丈,问:“那地脉紫芝如何存活?没有了盘古斧碎片,失去赖以为生的土壤,单靠灵丹和魔丹,它可以生存吗?”玄商君不答。嘲风怒火攻心,自然口不择言:“你能留一个功业万代、千古传颂的美名,她们呢?”玄商君没有理会他的指责,他抬起头,看向青葵。青葵轻抚着怀中孤鸟,那鸟喉头咕噜一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大地如常,万物悲鸣却无人倾听。青葵轻轻将它放下,那些青草野花终将覆盖它。而这是四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她说:“君上,我的性命与四界相比,微不足道。但……君上需要向我保证,夜昙必须活着。她的性命,重于我的一切。”嘲风握住她的手,她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只这一个笑容,嘲风就妥协了。若是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又有什么办法呢?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像是微风抚过山岚,玄商君轻声说:“她会平安的。我保证。”因为她的性命,也重于我的一切。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第三百一十四章半月潭边,夜昙还在埋伏。她像个耐心的猎手,安静等待着自己的猎物。帝岚绝刚刚将丹药化进潭里,只听一声虎啸,林中又蹿出一头老虎。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皇叔——白虎亲王帝爻。帝爻带着一群忠于自己的妖族,显然已经跟踪帝岚绝很久了。这时候,他猛扑过去,利爪一伸,帝岚绝身上就又多了一处伤口。帝岚绝摇晃后退,终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他被抓伤的地方,很快就开始变成灰色。正是混沌之炁感染的征状。在如今的天地之间,一点点小伤口,也会被混沌之炁趁虚而入。帝爻哈哈大笑:“看来,我们的少君很快就会因伤而死了。真是可惜,妖族会记住你的。”他身边,一众妖物也跟着狞笑。蛮蛮气得毛都炸了:“帝爻老狗,你也太欺负人了!”帝爻哪里把它一只鸟看在眼里?他冷笑着看看帝岚绝所带的丹药,说:“少君还能起来吗?还有无数妖族等着丹药救命呢。”帝岚绝几次用力想要爬起来,却只弄得一身血污尘泥。帝爻哈哈大笑,一脚踩住他的手,用力一碾。帝岚绝闷哼一声,浑身发抖。可是他太累了,这一路上,帝爻猫抓老鼠一样戏耍他。他伤势加重,却到底修为差距太大,毫无办法。夜昙右手在空中一画,一把魔气凝成的弓箭已在手中。果然东丘枢是对的,他说一个真正的大能,是不需要法宝的。夜昙手握着魔弓,拉动虚弦,正要给帝爻来个透心凉。谁知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如闪电般轰然炸开,目标正是帝爻!帝爻退后几步,抬头一看,顿时恨得牙痒:“少典紫芜!”来的果然是少典紫芜,她被清衡君看管了些日子。但趁着大家对付东丘枢,她又逃了出来。“你!”她快步来到帝岚绝身边,说:“帝爻,你好歹也是妖界皇族,如今族人正在危难之时,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反而趁机暗害少主。你简直不是人!”她一向家教良好,骂人更是不擅长。果然,这轻飘飘的话,帝爻听得进去才怪。他仰天长啸一声,说:“你这个自甘堕落的丫头,既然你一心要为他出头,本座就吃了你!”话落,他身形一变,化出虎形,张嘴一啸,满口獠牙。紫芜也慌了,她身上有法祖亲手炼制的法宝引路。但是用得实在不多,并不知道有什么快速保命的招式啊!眼看帝爻就要扑过来,她只能闭上眼睛,将引路往前一挡。引路清光绽放,形成了保护,却不能杀敌。但随即,只听砰然一声巨响,帝爻庞大的身体停在半空,而后缓缓坠地。他胸口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身后随行的妖物来不及奔逃,瞬间化灰。帝爻睁大眼睛,看向远处的草丛,嘴里嗬嗬有声。帝岚绝随他视线看去,草丛里空无一物。“哎呀,本仙君这法宝还是很厉害的嘛!”紫芜收起引路,一脚踢开帝爻,伸手来扶帝岚绝。帝岚绝拍开她的手,道:“谁要你管!”“臭阿彩!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紫芜气得:“还不要我管?你的伤口都烂了!天啊,你不是带着伤药嘛,你怎么不治伤?”说着话,她倾身取了伤药,就要为帝岚绝吃下。帝岚绝偏开头,说:“只带了这么多。吃了就不够了,我回天界再说!”“你不要命啦?!”紫芜强行将他扶起来,帝岚绝一向耐力惊人,然而此时,也是痛得五官变形。紫芜看不过去,说:“算了算了,知道父神分给妖族的丹药不多。本公主这里有一份给你用,可以了吧?”说着话,她掏出丹药,强行喂给帝岚绝。帝岚绝此时伤重,哪里挣扎得过?紫芜捂着他的嘴不准他吐。她这丹药,乃是特制,药效强,而且个头还大。帝岚绝差点被她生生噎死。“哎哟,哎哟!!”蛮蛮急得拿翅膀替帝岚绝拍胸抹背。紫芜眼看他翻着白眼咽了药,这才说:“现在本仙君帮你把污血挤出来,你要……”她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口。帝岚绝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根本无从下手。远处,夜昙隐在深草乱树里,看紫芜一道一道,挤出帝岚绝的污血。她收了魔弓,又静静地看了很久。直到嘲风凑上来,问:“你的好兄弟怎么样了?”夜昙酸溜溜的,说:“好兄弟?现在没有了。”“没有了?”嘲风诧异,“帝岚绝死了?”说着话,他凑上去看了一眼,顿时了然。他耸耸肩:“是没有了,被人连盆都端走了。”青葵看着夜昙,面上带笑,但眼眶红红的。夜昙盯着她,一脸狐疑:“你怎么了?”“我吗?”青葵说,“我……”她一犹豫,夜昙立刻就更警觉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旁边,嘲风说:“她知道我身上的噬魔之虫了。”噬魔之虫?青葵快步走过去,挽起嘲风的衣袖。嘲风皮下,那些噬魔虫如同血色的筋络,无限曼延。已经很久了,它们就这样啃食着他的血肉,然后不断繁衍出幼虫。而这个人,依然每日里谈笑风生,无边温存。“嘲风……”青葵声音哽咽,终于忍不住,将额头抵着他的肩,痛哭失声。夜昙气得——她的姐姐也被人连盆端走了!!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第三百一十五章蓬莱绛阙。少典宵衣与星官们衍算了无数次,终于定下了改变星象的事。法祖说得没错,人为改变星象,乃是逆天之举。就算是星辰之灵,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当星盘衍算完毕,诸星退下。少典宵衣却没有休息。如今四帝都在,蓬莱绛阙一改往日清净,喧哗无比。少典宵衣刚一出房门,就见建木之下,妖后亲自舀了一勺汤,喂到帝锥嘴里。“烫吗?”她的声音带着笑,而帝锥那头脾气暴躁的老虎,如今就像被驯化的猫。他摇摇头,还在念叨:“岚绝还没回来,不知这次的事能不能让他有点长进。”妖后闻言,说:“会有的。他若回来,你不许再骂他。”帝锥说:“他若是争气,朕又何必骂他?看看少典有琴,再看看他。朕简直……”他眼看又一头怒火,妖后嗔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帝锥立刻闭上嘴,自己接过碗,一口将汤喝了个干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少典宵衣懒得看这一对。他信步而行,心事重重。自己身为天帝,逆天而行,只怕是有去无回。神族寿数漫长,情感较之人、妖两族,也更为淡漠。可……当真就此殒落,自己需要交待些什么?他不知不觉,却离开蓬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霞族。东丘枢之祸后,霞族并未迁到蓬莱。少典宵衣焦头烂额,自然也从未来过。今天,他第一次到来。他不喜欢霞族,感觉它像丹霞上神,有一种精于计算的功利。可是今天,他发现这里变了。许是因为霓虹上神主事,霞族高高的门柱被降低,但法阵却更为严密。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多了几分坚韧沉静。少典宵衣在门前徘徊,终于还是决定入内。多少年的夫妻,临了,总应该交待几句。他沉声问:“何人当值?”直到此时,法阵之后才有个霞族探出头来,说:“陛下,霓虹上神有令,因混沌外泄,霞族防护法阵不得轻易开启。任何人进出,都需要有她手谕。”少典宵衣浓眉一拧,问:“朕也需要吗?”小仙为难道:“这……小仙这就回禀上神!”“上神?!”少典宵衣已经很难把这两个字跟霓虹联系到一起了。他们成亲太久了,成亲之后,霓虹上神就变成了神后,自己的妻子。天界都称她娘娘,上神这个称呼,陌生而疏淡,他眉头皱得更紧。不消片刻,霞族法阵光彩迸发,大门打开。少典宵衣大步入内,霞族跪拜迎接。少典宵衣其实不喜欢这样的浓墨重彩,但这一刻,整个天界,也唯有霞族能见到这样祥和之景了吧?他轻叹一声,进到殿中,很快就看见霓虹上神。在满目华彩中,她依然一身浅杏色长裙。那颜色很温柔,像是喧嚣人间的一滴露珠,令他心安。霓虹上神见了他,跪拜行礼。却是上神对天帝的礼仪。少典宵衣居上位而坐,自有仙娥奉上清茶。茶是他一直喜欢的雪顶琼花,泡得也好。少典宵衣轻抿一口,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品茶了。在她身边的时候,自己会觉得安宁。习惯很可怕。少典宵衣刚刚坐定,霓虹上神道:“霞族一切安好。因加固法阵、减少人员外出,也无人染病。请陛下放心。”她一开口,就是公事。少典宵衣微滞,下意识说:“甚好。”霓虹上神自然觉出他神情异常,不免问:“陛下此来,有何要事吗?”少典宵衣愣住,对,何事登门呢?他不是个惯诉离别的人,到了此事,竟然也觉得无话可说。他沉默不语,霓虹上神也不好赶客,到底是东丘枢的事令他烦心了。多年夫妻,习惯与性情,她再了解不过。她问:“殿中备了些小食,陛下若不嫌弃,吃些再走吧?”少典宵衣面无表情,他不是个会被人轻易窥见弱点的人。所以他语声如常,道:“也好。”于是,天帝陛下什么也没说,在霓虹上神这里讨了一顿酒饭,就被送了出来。临走之时,他回过头,看见霓虹上神端庄行礼。也是上神恭送天帝的礼节。他想说什么,可是他高高在上太久了。这一茶一餐,是霓虹上神离开之后,他唯一进过的饮食。若此生漫漫无涯,我会爱着谁,想要留在谁身边?若此刻就是结尾,我眷恋谁,我想跟谁道别?他看见自己涌动的情绪,若待形容,却又无言。他游魂似地返回蓬莱,一进到这仙岛,他就又成了坚不可摧、也无坚不摧的天帝。乾坤法祖迎上来,说:“陛下,已经准备好了。但……此事着实太过危险,贫道认为,还需重长计议。”少典宵衣轻轻摇头,声如铁石:“没有时间了。”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第三百一十六章蓬莱绛阙,四帝容色肃穆。炎方问:“你去找离光青葵了?她意下如何?”“她同意了。”玄商君半跪在地,轻声说,“但有条件。”“条件?!”帝锥满脸不悦,说:“浩劫当前,她还有什么条件?少典宵衣,如今神族也有一片盘古斧碎片。难道集四界之力,还不能抓来这两个丫头吗?”他性情一向暴躁,但话却是有道理的。炎方沉吟半晌,也道:“妖皇所言甚是有理。离光夜昙虽然得了东丘枢真法,但还只是一知半解。她再聪慧,集我们四界之力,再加上盘古斧碎片,要抓她也并非难事。何必与她谈什么条件?”离光旸没有说话,四帝之中,唯有他意见相左。“不。四位帝君必须与她协商。”玄商君的话出口,四帝皆惊。少典宵衣沉声道:“有琴!”玄商君缓缓起身,说:“我要四位帝君立下血誓,从此以后,四界不得以任何原因,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你?!”炎方和帝锥大为愠怒,少典宵衣也道:“你疯了?!”玄商君平静对恃,显然,他没有疯。他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无损坚定:“若四帝不肯立誓,很抱歉,吾将不会重铸盘古斧。”炎方、帝锥,便是少典宵衣也怒极反笑:“所以,你这是威胁我们,用天地四界、无数苍生的性命,威胁你的君父?!”玄商君安静凝视他,许久,说:“纵天毁地灭、四界不存,吾之杀伐,永不向她。”殿中一片寂静,他的声音中毫无杀气,一字一句,清亮如银:“所以,倘若四帝不允,吾将叛离天界,另择道途。以她眼下修为,即使手握两片盘古斧碎片,也并不能与四界相抗。但若四位帝君寸步不让,迫她入穷途,吾愿……弃天命而从她。”他的话,不怒不威,语气平淡。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坚定。这不是一时气话,是他步步走来,早就预见的结果。少典宵衣居然按捺住怒火,他问:“此事,你早已想过,从仿制地脉紫芝,蒙骗东丘枢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想过。对不对?你提出蒙骗东丘枢,也是为了保住地脉紫芝。故意将东丘枢推向离光夜昙,就是为了助她夺取两片盘古斧碎片!随后,你有意拖延时间,让她赶来救走离光青葵!少典有琴,你是不是被女色所迷,昏了头?”玄商君对他一如往常的恭敬,却仅仅只是恭敬,而非顺从。他长身玉立,拱手道:“请四帝立下血誓,从此以后,四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四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一殿沉默。妖族,半月潭边。紫芜扶着帝岚绝,继续赶往下一处水源。夜昙在花树深处坐下来,拿出《混沌云图》,专心翻看。青葵说:“你不能再看书了。盘古斧碎片的力量,以你目前的修为根本不能驾驭,如今你气息已乱……”夜昙不待她说完,就打断:“我受内伤了,我知道。但是四帝不会乖乖放过我们的,只要他们回过神来一想,就会发现他们自己也有一片盘古斧碎片,要对付我并不难。东丘枢留下这书,就是为了让我继续给他们添堵。我怎么能休息呢?”青葵说:“夜昙,你有没有想过……”她话刚开口,夜昙就说:“我没有想过,我什么也没想过,你也不许想!四帝并不可信,要想活下去,只能靠我们自己!”她语态坚决,青葵不知该如何劝说。她一时无措,夜昙终于还是心软了。她说:“只要归墟还在,花灵就有融合的可能。四帝经东丘枢之乱后,不可能再留下我们这样的隐患。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她生来多疑,是不可能被说服的。青葵放弃了。旁边,嘲风说:“那你继续看书,姐夫为你护法。”夜昙看看青葵,仍不放心,说:“你不要乱跑。四界那一群人说不定正等着抓你呢。”说罢,她低头继续翻阅《混沌云图》。蓬莱绛阙。四帝仍在僵持。玄商君右手一扫,他腰间星辰碎片的玉佩漂浮在空中。离光旸会意,当即刺指取血,滴于其上,率先道:“以离光旸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离光氏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人族,不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有了他一个,其余三帝无奈,只得纷纷滴血,照此宣誓。鲜血滴落,水滴凝成实质,星辰碎片红到刺目。玄商君将其接在手里,注视许久,五指握紧。半月潭边。夜昙翻看了半本《混沌云图》,终于是气息不顺,她借盘古斧碎片之力,逼出一口淤血。胸口虽然畅快了一些,但血脉之中的刺痛难以驱除。盘古斧碎片对她造成的损伤,远没有东丘枢那样强烈。但是……也并不轻微。她与青葵没有融合,盘古斧中的混沌之炁对她同样有害。并且这种伤害,将随着她继续使用盘古斧碎片而日益加重。东丘枢就是前车之鉴。她知道,却无可奈何。青葵用芭蕉叶端了水过来,直接喂到她嘴边。夜昙看也没看,张嘴喝了一些,喃喃道:“东丘枢这写得什么嘛,含含糊糊的。哪有少典有……”说到这里,她愣住。哪有少典有琴手书的注解,清晰明了。连学识低微的她也能轻易看懂。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青葵看见她翻动书页的手,肌肤泛着微微的紫。她握住那修长的指尖,轻轻吹,仿佛是怕她痛。夜昙倒是满不在乎,说:“没受伤,等我适应了魔气就好了。”青葵轻抵着她额头,许久才说:“你需要好好地睡一觉。”夜昙哪肯睡觉?她说:“不行。四界随时会追来的。”可是,四界并没有追来。也并不会再追来。青葵捂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必须睡一会儿。夜昙乖。”眼前的光芒被掩去,世界陷入沉静。最关心的人在身边,夜昙嗅着她的气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轻声说:“姐姐,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你不是说你想开一间医馆吗?我有银子,可以给你开个最大的。什么药都有的那种。”青葵唇角含笑,仿佛真的看到她们远离了一切纷扰,寻一处桃源,开一家医馆。她笑道:“好。你想去哪里呢?”夜昙闭上眼睛,说:“我……”她想了很多很多地方,却发现并无一处如意。原来没了那个人,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她低低地道:“我去哪里都可以。”闹市深山,哪里都一样。她倚着青葵,借她双手遮掩天光,沉落梦乡。嘲风想说话,青葵向他轻轻摇摇头。她素手伸向腰间,取出一颗明珠,明珠紫光闪烁——正是虹光宝睛。只是如今的它,已不如当初清澈,反而光芒流转间,现出摄魂的妖冶。青葵轻轻将它按在夜昙额头,想起玄商君将它递给自己时的神情。“此物名叫虹光宝睛,可让她暂时沉睡,也可保你二人不会成功融合。”他说这话时,目光凝视着虹光宝睛,明明带了些哀伤,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旧事,露了个浅浅的笑容。她不由问:“她会睡到几时?”他似乎早已计算过无数次,于是脱口而出:“足够我重铸盘古斧。”泛着紫光的虹光宝睛瞬间嵌进夜昙的额头,夜昙猛然惊醒,说:“你……”可她也只能说这一个字。她紧紧握着青葵的袖角,只觉得眼皮沉重无比。青葵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谢谢。姐姐已经看到我们的桃花源,我们的草长莺飞、明月天涯。”夜昙再如何挣扎,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少典有琴总是知道她的弱点,所以他的法咒对她,总有奇效。即使她手握盘古斧碎片,也来不及反抗。夜昙甚至怀疑,哪怕她手上的碎片再加一个,结果也还是一样。天界,蓬莱仙岛。正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姗姗而来。嘲风抱着紫脉紫芝和两片盘古斧进到归墟。四下无声,玄商君接过他手中的地脉紫芝,外加另外两片盘古斧碎片。嘲风说:“青葵在陪着她。”玄商君轻轻逗弄地脉紫芝的花叶,说:“嗯。”嘲风替青葵代话:“青葵说,你的术法,对她很有效。”玄商君嘴角微扬,目光注视地脉紫芝,如水般温柔:“我知道。”玄黄境。乾坤法祖的炼炉被打开,玄商君将亲自炼化三片盘古斧碎片。重铸盘古斧,这样的事,从此以后千载亿载,都不会再有了。嘲风当然不能离开。他守在一边,问:“盘古斧的力量,与归墟同宗同源。用它消灭归墟,盘古斧自然也会不复存在。地脉紫芝单靠灵丹和魔丹,能养活吗?”他原以为,玄商君会给他一颗定心丸。不料,玄商君说:“不能。”“什么?”嘲风愣住。玄商君说:“如果没有花灵,可以。但开花之后的地脉紫芝,不能。”嘲风怒道:“那毁灭归墟之后,地脉紫芝如何存活?!”玄商君与他四目相对,许久,他说:“所以,要留下一片。”嘲风怒气稍霁,说:“留下一片,剩下两片能重铸盘古斧吗?”玄商君看着他,微笑摇头,说:“不能。”‘嘲风差点气昏:“少典有琴!!”他快速出手,抢回三片盘古斧碎片。而就在此时,玄商君右手微拢,自袖中取出一物。嘲风一见,顿时愣住——这也是盘古斧碎片!“这……”他仔细查看,失声道,“第四片盘古斧碎片!这怎么可能?”玄商君说:“上次蒙骗东丘枢时,我多炼了一片。可惜,以它的力量,只能以假乱真,并不能成真。”这一点,嘲风倒是理解,他说:“那你炼它有何用?还有,你必须给地脉紫芝留下一片,否则我绝不允许。”玄商君走到炼炉旁边,炼炉还未合下,其下就是千万丈的南明离火。他说:“我有办法让这片碎片成真。”嘲风将信将疑。玄商君一抬手,嘲风手中三片盘古斧碎片,便有两片飞起,直落到他手掌。玄商君将两片碎片掷入炉中,火光大盛。嘲风握紧手中最后一枚碎片,喃喃道:“我不信。你要真能炼出来,我给你磕三个响头。”玄商君将最后一片假的也掷入炉中,悠悠说:“那你最好现在就磕。”嘲风冷笑,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炼炉。正在此时,四帝也进来。嘲风忙收好剩余的那枚盘古斧碎片,站在炎方身后。炎方看见他,自然是没好脸色,冷哼了一声。少典宵衣等人也同时看向炼炉,少典有琴就站在炉口,一一绘制着上古世界最为古老也最为强大的法阵纹路。这法咒是山川,是河流,是火,是水,是世间万物。在盘古开天之时,斧头碎裂,它也缺失了。而今,有星辰之灵领悟了其中奥义,正逐步重绘。他绘制的法阵,就那么密密麻麻,谁也看不懂。但是炼炉之中,三片碎片慢慢融化,渐渐合一。四帝没有说话,众人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一个眨眼的时间。无数人的道,在此间灵光乍现。那追逐千生万世、不可触摸的,如今就在眼前。四帝同时盘腿而坐,各自悟道,修为也在这一刻,猛然突破。嘲风就站在原地,眼前是春涧鸟鸣,也是冰雪皑皑。这就是道吗?而正在此时,他发现玄商君的身影渐渐虚化。“少典有琴,你!”他指着玄商君,一句话也说不出。玄商君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手,却似乎并不奇怪:“吾之修为,不足以重铸盘古斧。所以……”他看向嘲风,唇角微勾,道:“如果你要磕头,还是现在就磕吧。”嘲风猛然明白过来,他的修为不能重铸盘古斧,所以他要用他的血肉,他的元神去融铸。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盘古斧碎片的第三片是假的。形似而神非,并不能真正代替盘古斧碎片的力量。“你……”嘲风想说什么,待要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他深深吸气,化去喉间积郁,淡笑着说:“这不还没铸成吗,不磕。”玄商君自然没有纠结于此,他指间法阵越绘越快。嘲风终于忍不住,说:“你就这样……不告诉她一声吗?”就这样沉默的陨落,连最爱的人也不作告别吗?此时此刻,不应提及那个人,以扰他心神。嘲风知道。果然,玄商君指下微顿,片刻,他轻声说:“不了。若她知情,我会盼她来看我,又怕她来看我。我会怕她流泪,又怕她无动于衷。我怕她已经幸福,更怕她从此孤独。吾去之后,你也不必磕头了。拾吾遗骨,埋在月窝村石屋。我想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他注视炼炉深处,盘古斧碎片融成奇怪的形状,再无进展。南明离火烈焰冲天,他周围都是金红色的碎光。热浪撩起他的长发,痴绝艳绝。“有琴!”朦胧中,少典宵衣的呼喊近在耳边。玄商君没有抬头,他已经虚化的身躯微微上前,脚步一错,倒落炉中。若这便是结尾,最后一刻,我梦到谁,会有怎样的对白?大约,我还是会回到那个雪夜,此生最初也是最后的温存。自此以后,我经寒夜如良辰,我闻风雪皆故人。在无边烈焰中,依稀还是那一袭紫衣。那个人向他伸出手,微笑着道:“少典有琴,我们走吧。不要再管什么归墟和四界。我们带着地脉紫芝和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逃到谁也找不到地方。从此隐匿山林,恩爱白头,可好?”此言之后,他的道分崩离析,信念皆成废墟。他握住她的手,随她而去。天地四界,不能为离光夜昙而牺牲。但……少典有琴可以。他的身躯融化在炼炉中,缺失的法阵,由他的元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补齐。少典宵衣喷出一口血来,他冲上前,却被诸人拦住。炎方、帝锥等人得此机缘,修为精进。此时众人注视炼炉,久久无言。“以炎方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魔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魔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以帝锥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妖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妖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夜昙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月窝村,石屋。正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夜昙沿着白茫茫的小路,来到了屋前。小院里,那个人抱琴而立,一身白衣曳地。风雪吹乱了他的鬓发,遮住了他的脸,夜昙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怎么还是会梦见你?”夜昙缓步上前,衣袂扫雪,拖出长长的冷香。而院中,少典有琴就这样看她渐行渐近。原来,你也在这里。可惜,一缕残识太脆弱,今生无暇久候。他凝视夜昙,说:“那一日仓促离开,一直不能释然。”夜昙微怔,他抬手,星辰碎片的玉佩已经在手。只因四帝血誓,连带它也变得猩红。夜昙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玄商君的声音颗颗粒粒抚面而来,寒凉如雪:“四帝血誓,有了它,四界将任你来去。”夜昙有些分不清这真是幻,但她想起来,自己铁定是睡着了。她问:“是你蛊惑了我姐姐,让她跟你毁灭归墟!同情四界、怜悯苍生的人是她不是我,你何必将此物给我?”少典有琴目光冰冷,如她初见时那般陌生。他轻声说:“当然会给你,一夜春情,尚缺酬劳。不是吗?”夜昙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更生气了。但是此时此刻,旧事如将融的雪,化去纯白,只留下泥泞与污秽。自己团在怀中、以为无瑕的珍物,就这么被他剥去表皮,只剩一滩腐肉,半枕伤心。她注视他的眼睛,面前的人,纵然近在眼前,却也相隔万里。从此以后,天地云泥,此生再不得亲近。或许是失态了吧,她整理表情,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玉佩。玉佩更沉了些,她掂了掂,淡笑:“那还挺划算的。玄商君果然是不拖不欠,银货两讫。佩服。”她转身而去,脚步踏在雪地里,发出冰雪破碎的声音。少典有琴,我还以为那一晚,是很美好的事呢。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泪却就此决堤,打落在玉佩上,碎珠四溅。像往事一般破落残败。耳边风雪不停,少典有琴摊开手心,接了一片雪花,目光追逐,却没有挽留。就在玄黄境,玄商君俯身坠落,迎向无边烈火。离光夜昙,我的一生,如宇宙星骸,都是尘埃。你在尘埃中盛开。夜昙沿着面目模糊的小路向前走,没有回头。在她身后,少典有琴化成了石头。此时,天界星辰震动如忍痛,一道金光一扫尘世阴霾,垂照四界。盘古斧横空出世。少典宵衣将它握在手中,感受到亘古未有的力量。但他眼中只有悲哀。他转身,将盘古斧递给炎方,四界精锐都已齐聚。少典宵衣看看乾坤法祖,乾坤法祖轻声道:“陛下,已经准备好了。”少典宵衣抬起头,眼中星辰明灭。耳边寂静无声,乾坤法祖只好问:“神后那边,是否……”少典宵衣摇摇头,说:“霓虹的茶乃是天界一绝,让她备一壶茶,吾若回来,便过去喝。”乾坤法祖微微侧过脸去,说:“是。”少典宵衣微微一顿,又说:“也或许回不来。我个人所著法卷,交由远岫和紫芜,整理后充入上书囊。个人法宝、丹药及随身私物,归霓虹处置。”他扫视天界诸神,朗声道:“吾之功德,回向霓虹上神。此去倘若陨落,神族尊霓虹上神为霓虹天尊,永不违逆。”……若此生漫漫无涯,我会爱着谁,想要留在谁身边?若此刻就是结尾,我眷恋谁,我想跟谁道别?他扫视人群,给了雪倾心临别一眼,然后仰首一望,身化万千星光,向无尽苍穹而去。雪倾心就站在远处,未曾落泪,也未发一言。身为魔妃,她自然不能为了天帝而流露半点伤心。临行之前,他安顿好他的妻子、儿女,留给她的不过是一些早已折旧的思念。而她也将站在自己夫君身边,为魔族倾尽全力。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她的儿子,还需要自己和夫君扶持。岁月无情,各自飘零。当年神息树下听曲赏舞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代天帝,别人的夫君与父亲。真心会剥蚀,时间摧折了我们爱过的少年。青葵一直陪着夜昙,直到金光四垂,天际有星辰坠落,光芒铺散,流星成雨,引得众星摇曳。青葵盯着那流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玄商君的命星!他……陨落了。怀中的人并未清醒,玄商君令她昏睡的时间,正好错过这最后的一眼道别。万道流光倾泄,滑过她身边,而她无知无觉。直到最后,九星连珠的天象再度成形。她抱着夜昙,就坐在漫天星辰之下。当地脉紫芝被投入归墟,有莫名的力量与她相连。她努力想抓紧夜昙,可是夜昙和她一样,都在融化。很快,清浊之气便将她二人吸往一处——正是归墟。地脉紫芝是生于混沌的,来自血脉的吸引,无论多少年之后,都不会消弥。夜昙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归墟。大量紫黑色的魔气萦绕她,她四下张望,看见青葵也化在无边清气之中。天上星象重现,而她手中,还握着一枚血红色的玉佩。天上陨铁打磨,里面有四帝之血,正是玄商君的私人信物。她四下张望,只见嘲风手握一把斧头,正凝神站在岸边。斧头上法咒流转,令人眼花缭乱。待要仔细看去,却全然无法辨认。夜昙知道,这便是盘古斧了。可是……她没有看见那个人。即使这样的时刻,他也不出现吗?她把目光投向青葵,似带疑问。青葵不用她开口便已经了然,她说:“玄商君……他前去逆转天象了。”夜昙哦了一声,假装自己并不是很关心。也是。九星连珠,是不会在短时间内连续出现两次的。他身为星辰之灵,当然可以逆转天象。夜昙注视着嘲风手中的盘古斧,而炎方、帝锥包括离光旸,四界无数大能皆紧张到手心出汗。眼看归墟清浊两分,天界似成明暗两极,旷世奇景,却无人欣赏。原本散溢而出的混沌之炁如同受到召唤,丝丝缕缕,重回归墟。然后被地脉紫芝分离,化作纯粹的清、浊之气。众人注视着嘲风手中的盘古斧——当年盘古开天,也是如此吗?嘲风手握盘古斧,四界大能共同施法,在这一刻,所有法力尽注于此斧。嘲风挥动巨斧,用力一斩。刹那之间,天地如被惊动的兽,发出一声怒吼,江河倒灌,沧海横流。而以夜昙和青葵为分界线的清浊之气,被这巨斧一击,轰然化开。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没有人喝彩,在这样的巨力面前,神、魔、人、妖,没有一人能维持意识。所有人呆立当场,仿佛失去了魂魄。只有夜昙和青葵还保持清醒。青葵一把拉住夜昙,看看左右,说:“我们成功了?”夜昙耳朵里还是方才那一声巨响,她挖了挖耳朵,说:“是他们成功了。我们家都没了,高兴个什么劲儿?”看样子还在生气,青葵摸摸她的头,说:“玄……他们留下一片盘古斧碎片,可以让地脉紫芝继续生存。”“真的?”夜昙一脸狐疑。青葵已经赶过去查看离光旸和嘲风的伤情,嘲风手中的盘古斧因为再次开天,已经彻底损毁,消失不见。夜昙回过头,看看已经并不存在的归墟,心中仍然疑惑:“留下一片盘古斧碎片,那他们如何重铸盘古斧?”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她和青葵,在场的人,双耳滴血、双目难睁,没有一人完好。不远处虹光一闪,却是霓虹上神赶来。看见夜昙,她一把扶住她,问:“发生了什么事?九星连珠的天象,为何会再度重现?还有,有琴的……”她想问,自己长子的命星为何会突然陨落。可是话还没有出口,乾坤法祖已经打断她,说:“娘娘,神族伤者众多,还是先行安置再说吧。”霓虹上神扫视左右,她身为神后,母仪天界。自然不会临事慌乱、百无一用。她迅速检查身边的神族,说:“是元神受创,暂时失去了五感。但可以调养恢复。”说罢,她再顾不得追问事情原尾,令这些神族列队,后者扶前者肩,返回蓬莱绛阙。乾坤法祖修为深厚,不至于丢失五感,但同样也感知微弱。他扫了一眼夜昙,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终是无言。归墟一侧,雪倾心受伤也不太重。最后一刻,炎方拼力护住了她。她坐起来,第一时间已经发现自己目不能视。她并未慌张,轻轻触摸身侧,不期然,摸到最熟悉的纹路。刑天战纹,是魔尊衣上绣纹的制式。是他。雪倾心顺着纹路向上,触到那个人的脸。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依靠。她与英招明争暗斗,万事只求利己即可。哪还有什么真心?可是现在,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多年前只是一个迫于无奈的选择,多年后,剩下一个不能否认的结果。她小心地把炎方扶起来,然后触摸他全身,确定他是否完好。炎方在最后一刻将护身法宝作用于她,自己反而双耳流血,昏迷不醒。雪倾心只能以自身魔气缓缓注入他体内,不一会儿,嘲风也赶过来。他扶起自己的母亲,轻声说:“我来。”他从小到大一向不着调,可是此刻,听到他的声音,雪倾心整个人彻底安下心来。这是她的……家人,在多少年后,不知不觉的,远远胜过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情爱。霓虹上神经过她身边,脚步微顿,又缓缓去远。雪与虹的交汇,在刹那之间,各自遥远。归墟之祸解除,四界却还在余殃之中。大家各自返回,终于不必再挤在小小的一个蓬莱仙岛。夜昙和青葵也回到了离光氏。日晞宫和朝露殿正在打扫,夜昙站在宫门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想到那场细雨。蒙蒙细雨之中,那个人一身长衣萧萧、衣带飘飘,向她而来。我怎么还是会想起他?夜昙掂了掂手里血红的星辰玉佩——情爱两清,这个人已经仁至义尽。很划算了。她将玉佩挂在腰间,进到殿中。没人敢惹她,宫人侍女仍然如避蛇蝎。夜昙习惯了,她径自钻出小径,去到饮月湖。可这里根本好不了多少。她把目光投向浅水,看见少典辣目解开绿袍的系带,扬手丢进湖里。他红色的长发沾了水,柔顺地披在双肩。他缓缓解开中衣的系扣,脱下中衣,轻声说:“你的第一个愿望。”那一夜皓月当空,奶白色的月光如同精魅,在他光滑的背脊舞动。他白色的中衣在指间转了个圈,高高飞起,盖住了她的头。夜昙按了按鼻头,压下微酸缕缕。她跳到屋脊,听见那人说:“你一闺阁女子,在陌生男人面前,如此行为不检,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她双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离光夜昙,你不会是想哭吧?不行不行,你还是想点高兴的事吧!”她努力想要找些高兴的事,却发现这一生最高兴的事,竟然都是在他身边。“夜昙?”院中,青葵的声音响起。夜昙深深吸气,自屋脊跳下去。青葵吓了一跳,嗔道:“你又爬那么高,父王看见要骂的!”“他骂他的,我不听不就好了?”夜昙吸了吸鼻子,话说得很大声。青葵却一眼发觉不对,她问:“你眼圈红了,父王已经骂过你了?”夜昙不答,反而调头进到房中。她说:“以后,你们都不准打扰我。我要专心向学了!”“专心向学?!”这话说出去,整个离光氏没一个人相信。可夜昙真的关起门来,很少出去。她翻出《混沌云图》,努力将那个人的影子从脑海抹去。但《混沌云图》对她而言,太深奥了。很多地方她都看不懂。另外的法卷却偏偏注解清晰,循序渐进,尤其适合文盲。夜昙翻开卷轴,那个人的字迹工整有力,落笔如刀,连遣词都很注意准确程度,严谨一如他的为人。夜昙轻抚着纸上注解,想象多少年前,他独坐案前,挑灯看书,偶有感悟,一字一字,写下修炼心得。“少典有琴,可能我真是疯了吧。”她轻声叹气,“你的法卷这样清晰,可有注明,要有多久,我才能忘记你?”离光旸操持着前朝的事,一直担心夜昙再惹事。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安安静静地待在朝露殿,竟然是很少露面。离光旸不放心,悄悄入内探视。发现她真的在努力读书,眉宇之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静。沉静到……哀伤。玄商君的事,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她也没有问。好像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大梦。离光旸看得担心,有意丢了些奇巧的小玩意儿在她院子里,比如望月而歌的石头、沐雪而舞的树叶。若以她从前的心性,只怕早已欢呼着出门玩耍。可是现在,她没有。月窝村,石屋。嘲风将少典有琴的遗骸安葬在此,他添最后一捧土,黄土无言,所以他又坐了很久。“你这个人……”他倚坟而坐,一坛酒喝到一半,才又轻轻道,“你这个人啊……”他以酒浇地,天地缄默。天界,少典宵衣平安返回。虽然逆天改命让他修为大损,但总算是性命无碍,他闭关疗伤,天界一切事务,皆由霓虹上神作主。相比天界的损失,魔族和妖族要好得多——至少炎方和帝锥的儿子都还活着。帝锥为了儿媳妇的事儿,向天界献了不少殷勤。可惜天界少典宵衣重伤,少典有琴陨落,并不是提亲的时候。他只能等待时机。炎方下令处死英招,立雪倾心为魔后。本是大喜的事儿,可惜当初要求处死地脉紫芝的立场太鲜明,被离光旸当成眼中钉。说什么也不承认魔妃这档子事。魔尊碰了一鼻子灰,好在魔族脸皮厚,他也正绞尽脑汁。一时之间,四界之间不争不战,竟然现出一种奇妙的平衡。夜昙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窗外的树绿了又黄,花开了又落。有时候她会仰望天空,天气好的话,能够看见玄商君的命星高悬,与她遥遥相望。有时候窗外积雪盈膝,但很快就会被宫人扫去。夜昙磕磕绊绊地读完了《混沌云图》,渐渐的,她很少想起他,也很少再做梦。时间是尖刀,也是良药。可能,他也已经娶妻了吧,碧穹还是步微月?或者是别的什么公主贵女。天后的人选,神族从来不缺。这一天,是个凉爽的夏夜。明月高悬,星辰簇拥,人间蛙声一片。蛮蛮从外面跳进来,背了一个小小的酒壶。夜昙摘下酒壶,问:“你怎么来了?”“今天三殿下被正式立为储君!”蛮蛮兴高采烈,“观礼的人都有酒喝。这可是好酒,青葵公主让我给你也带一壶,我们大家都高兴高兴!”“嘲风?”夜昙品了一口酒,熟悉的香醇在唇齿间溢散开来,薰得人连心都枝枝蔓蔓地疼。“九丹金液。”她轻声叹气,突然说:“走,我们也观礼去。”“好呀好呀!”蛮蛮拍了拍翅膀,鸟眼都在发光,“你好久都没出门了。”夜昙抱着酒壶,说走就走。《混沌云图》没白学,她修为精进,早非当日吴下阿蒙。所以,晨昏道。蛮蛮去寻同样偷溜出来的帝岚绝了,夜昙却自己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她落座樽前,没一个魔族敢质疑。——她身上魔气深重,而且看不出修为。如此深藏不露,必是大能。几个魔族很有眼色地为她倒酒,不但没有追问她的来历,还很高兴。不远处,嘲风身上的刑天战纹,制式已经大不相同。炎方由当今魔后雪倾心陪伴,为他戴上冕冠。夜昙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血液都开始滚沸。她身边,几个魔族一边很有眼色地为她斟酒,一边道:“储君人选总算是定了,想当初,我们都以为会是二殿下……”他身边,另一个魔族赶紧说:“你喝多了不成,大喜的日子,提这个作甚?也不嫌晦气!”魔族甲干笑了几声,说:“说得是,我自罚三杯。”说着话,他开始喝酒。旁边,另一个魔族道:“我们三殿下这个储位,那可是名正言顺的。想当初,他亲自修补蟠龙古印,又奋不顾身,在东丘枢身边传递消息。最后毁灭归墟的时候,虽然是少典有琴舍身重铸盘古斧吧,但是持斧斩断归墟的,可是我们三殿下……”他洋洋洒洒夸赞了一大通,夜昙却只听见两个字。“舍身?”她问,“什么舍身?”两个魔族一同歪头看她:“舍身啊,玄商君舍身铸盘古斧,这么有名的事,你不知道?”二人怀疑的看向她,却在看到她腰间血红的星辰玉佩后猛地住了嘴。——星辰玉佩,四帝之誓。与玄商君重铸盘古斧同样有名的事迹。二魔捂着嘴,调头逃蹿而去。夜昙抬头看向无垠夜空:“这不可能!玄商君的命星……”刹那间,她脑海中如有花火,瞬掠而过。巨大的盘古头颅里。玄商君说:“天狼星距离人间非常遥远,它的光到达人间,需要八年零六个月。所以你在人间看到的它,其实是八年零六个月以前的它。”“那它要是陨落了,人间在今后的八年里也还是能够看到它?”“嗯。”“那你的命星是哪一颗?”玄商君指向远方的一颗星星:“它与我命脉相连,吾若身死,它也会陨落坠毁。”“它离人间也很远吗?”“它的光到达人间,需要千年。”那个人已经被时间模糊的容颜骤然清晰,仿佛穿透了时间。夜昙飞扑到嘲风身前,魔族一惊,还以为有刺客。嘲风一把接住她,也愣住,问:“夜昙?你怎么来了?你姐姐呢?”他左右观望,夜昙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她的瞳孔被泪水浸透:“少典有琴是不是死了?”嘲风微滞,随即假作不在意,道:“瞎说什么呢。既然来了,就好好喝酒。”夜昙盯着他的眼睛,握住他衣袖的手,颤抖如落叶。嘲风想要正视她,可他别过视线,他轻声说:“他说……要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夜昙松开他的衣袖,缓缓后退。嘲风不忍看她。夜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魔族,她行经忘川,踏过漫漫彼岸花。看见那一年夕阳西下,暮色浸染芳草,在忘川撒落一片金红。他转身向远处行去,踏着满地斜阳与芳草。一头红发热烈张狂,凝结了一千七百年的炙热和孤独。“少典辣目。”“嗯?”“下次我们还来捅蜂窝好不好?”“好。”回忆如潮汐,只有涨落,从不消泯。月窝村,石屋。夜昙一路赶来,及至到这里,却骤然放慢了脚步。多少年雨水侵蚀,日月风化,这里已经斑驳不堪。夏季的野草长得快,淹没至腰。她拨开乱草,耳边长风过境,漫天星子穿行,勾勒皆是他的呼吸。在深草乱树之中,有个地方很干净。夜昙放慢脚步:“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如呓语,人却不由自主地靠过去。石屋的土,尽是碎石粗砂。她用手刨开表面浅浅一层,里面隐隐仍有余热。“不会的……”她指尖插进土里,被尖锐的碎片划破,可并不痛。她越刨越快,用尽全力推开那些粗砺的沙砾和坚利的石头。血在泥垢中纠结,她看不见:“不……不要……”我不要我的星辰,坠落在千年之前,在我茫然不知的时间与地点。温度越来越高了,厚厚的土石之下,黑色的陨石余温未消。南明离火并没有完全炼化他,只剩下依稀相似的轮廓。而这么多年之后,余焰仍未熄灭。“北方七宿中,有一颗凶星,名叫危月燕。危者,居高而险,因为在北方玄武之尾,如战场断后者,凶多吉少。故而此星当值,也被人视为不祥之兆。离光夜昙,以你的资质,早晚会有傲视四界的一天。吾时间不多,大约不能得见。今日吾将它亦赐名危月燕赠你。愿你生如星辰一般,在天璀璨,在地从容,担得起倾慕仰望,经得住黯淡平凡。”夜昙将他抱在怀里,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号。迟来的钝痛,没有放过任何人。在天璀璨,在地从容。担得起倾慕仰望,经得住黯淡平凡。少典有琴,从此以后,我的真心是寸寸溃烂的伤口,腐蚀我鳞甲,凌迟我所有。

 

  如果觉得星落凝成糖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一度君华小说全集星落凝成糖 冥捕之幽情殇尸妖 冥捕之夕魅冷面楼主和尚妻天下第贰妖孽传说亲爱的驾、情人泪·岁月尽头我和大神有个约会你开路我掩护胭脂债爷是人妖爷怕谁后悔大师神仙肉一念执着一念相思灰色国度花痴传说饭票金主请上当拜相为后百花仙子歪传东风恶明月入君怀/桑中契江湖小香风废后将军,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返回列表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