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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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他们的车子正开在盘山道上,一侧是峭立的崖壁,一侧是望不见底的深涧。陈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道路,闲聊一般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

苒苒转过头看他,从他线条硬朗的侧脸一直看到他紧握方向盘的手,她忽地笑了笑,问他:“你是不是对出国有执念?怎么总想着要出去?”

陈洛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就要转头看她。她吓得一惊,忙伸手掰他的脸,叫道:“专心开车,专心开车!”

他只得转回头盯着前面的道路,无奈地叫她的名字:“苒苒,回答我的问题。”

“先回西平吧。”苒苒认真地说,“我得先回去和林向安办离婚,而且就是出国也要回去办手续。”

陈洛顿时大喜,心中一激动手上就有些不稳,吓得苒苒大叫道:“哎——看路,看路啊,要翻到沟里去了!”

当天夜里停车歇脚的时候,苒苒跟陈洛说:“陈洛,我不想骗你,也无法告诉你我们以后是否就会在一起,但是,我愿意去尝试,愿意给我们一个开始的机会。”

那天,他们还在四川的山区。小镇上的灯光污染不像城市那般严重,在镇道上,抬头就可以看到璀璨浩瀚的星海,美得叫人不敢呼吸,她轻轻地把她拉入怀里,在漫天的星光下低下头来看她,微笑着跟她说:“我知道,苒苒。”

出川之后,他们改变了原有的计划,上高速开向S市。苒苒想,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抛弃过往的一切,爱也好恨也罢,统统抛下,不再去计较,也不想去报复,只求放自己一条生路。

可惜,世事往往无常,不能如愿。

车子快开到西安的时候,穆青拨打了陈洛的手机,问苒苒:“你现在在哪里?”

苒苒握着电话转头问陈洛:“到哪里了?”

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指示牌:“马上就要到西安了。”

苒苒转述给穆青,穆青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沉声说:“你在那里停一天等着我,我马上过去找你。”

“你来找我?”苒苒十分惊讶,上次通电话的时候穆青还在青海支教,这会儿为何又突然要来西安?

“嗯,我想你了,你等着我。”穆青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九点,他们在西安咸阳国际机场接到了从西宁飞来的穆青,与一年前相比,穆青面色黑了些,皮肤也粗糙了许多,人显瘦了些,却显得很干练,她和陈洛握了下手,转头跟苒苒说:“苒苒,我在西平出了些事,你的陪着我一起回西平。”

苒苒怔了下,问:“出什么事了?”

“是我原来工作上的事情,以前的同事给我打电话,需要我回去处理。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忙,所以你得陪我去。”穆青答道,看了一眼陈洛,又问道:“陈先生能不能也一起去?人多好办事。”

苒苒不疑有他,转过身去看陈洛:“一起去吗?”

陈洛略一迟疑,笑着点头:“好,我和你们一起回去。”他想了想,又跟苒苒说,“你和穆青在这里等着,我去车里拿点东西,我的证件还都在车上。”

去西平的航班每日都有,三人买了下午去西平的机票,就留在机场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等着登机。苒苒突然发现陈洛自从去车里取了一趟证件后精神就有些不好,还以为他是因为被穆青打乱了行程而不悦,于是趁着穆青去卫生间的工夫小声跟他解释:“穆青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有事我不能不管。”

陈洛温柔地笑笑,说:“别瞎想,我只是连续开车有些累。”

他们相处日久,她对他早已熟悉,很容易就看出他那笑容十分勉强,可她实在没法因为顾及他就不管穆青,只能低声向他说抱歉。亏得穆青并没有注意到陈洛的情绪,她似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苒苒身上,不停地和她说着话,就连登记后还一直小声地说着她在青海支教的趣事。

慢慢地,苒苒察觉出穆青似乎也有些不对劲,她的话实在太多了,一点也不像正常的穆青。苒苒笑了笑,问她:“你以前话也没这么多啊,难不成是做老师得职业病了?嘴一刻都闲不住。”

穆青表情僵了一僵,终于不再喋喋不休。

苒苒怕她不高兴,忙又笑着解释:“我可没别的意思,你少小心眼啊。”

穆青沉默着,过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她:“苒苒,你到底能有多坚强?”

苒苒一愣,“说什么呢?”

穆青看了看她,握住了她的手:“苒苒,你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你身边还有我。”

苒苒被她这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再问却又问不出什么来。

飞机在S市降落,当她看到邵明泽在外面接机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邵明泽逆着人流向她走过来,她拉住了身边的穆青,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穆青,你告诉我,我想从你嘴里听到。”

穆青目光怜悯地看她:“苒苒,你要坚强,你爸爸那里…出事了。”

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之中,她看到穆青的唇瓣在缓缓张合,看到邵明泽快步向她走过来,看到身边有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她,可声音却与她隔开了。她像是被人扣进了一格玻璃罩子里,茫然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夏宏远是跳楼自杀的。

六月初的时候,S市出台房屋限购令,一直高涨不落的西平房市瞬间降温。夏宏远在南郊项目上投入了太多的资金,公司资金就已十分紧张,开盘的楼盘却又销售不出去,资金回笼一下子成了大问题。银行又是最会见风使舵的,瞧着宏远的财务状况不好,更是不敢再贷款给宏远了。

夏宏远硬撑了两个月,宏远的奖金链还是断裂了,他最后没能力挽狂澜,于是就从公司大楼的顶层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们不肯让苒苒看夏宏远的遗体,邵明泽挡在停尸房门前,伸手拦她,说:“苒苒,不要看。”

苒苒的腿有些虚软,手用力地抓着穆青的手臂才能站住。陈洛跟在她身后,沉默地上前两步把她揽入了怀里,半抱半扶着她。邵明泽的目光从陈洛身上慢慢划过,最后又回到苒苒的脸上,却一句话都没说。

苒苒的脑子里像是堵满了东西,又像是只有空白一片,理智与感情一同离去。她与夏宏远感情并不好,父女之情可以说是淡之又淡,为了韩女士的案子,她甚至还用南郊项目来威胁夏宏远。就是到了现在,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夏宏远当时那张暴怒的面容,记得他指着门口叫她滚。

她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她去看夏宏远,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他恐怕已是面目全非。她茫然地看向邵明泽身后,夏宏远就在屋内,离他不过几米的距离,当中却隔了无法跨越的生死。

那是她的父亲。在她还小的时候,他经常会从外面给她带吃的回来,怕在路上凉了就揣在怀里,不管多冷的天掏出来都是热的,不知是食物原本的温度还是他的体温。

那是她的父亲,是会给她买花裙子,会带都会她去游乐场的父亲。他曾用自行车带着她满世界地转悠,他也曾把她举上头顶,笑着叫她的名字。

她心里没什么感觉,说不上感伤欲绝,只是觉得空,不只是心,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不管是喜怒哀乐还是酸甜苦辣都没了。

陈洛在她耳边说:“苒苒,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摇头,她的父亲还在停尸房里,她现在怎么回去休息?在大家的帮助下,她给夏宏远办完了后事,用手上全部的积蓄给他买了上好的骨灰盒和墓地,安葬进陵园。她想,夏宏远卖了一辈子的房子,总得让他最后住上一间好的。

从陵园回来,苒苒倒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屋子里的壁挂空调开着,冷气从出风口吹出,由上而下慢慢落下,季节被玻璃分隔成两半,外面炽热喧闹,里面凉爽而静谧。

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头顶上的吸顶灯出神。

邵明泽坐在床尾看她,他像是又恢复到他们刚认识时的模样,面容淡漠,声音冷静:“整件事都很不对劲,先是南郊项目审批受阻,然后是银行不肯给宏远放贷,还有邵氏提前注资的事情,我之前明明都动作得差不多了,董事会却又突然变卦,死扣着条款不肯给南郊项目注资,这一件件事情都凑在一起实在是太巧了。照这样发展下去,其实就算是没有限购令,宏远的资金链也早晚会出问题。”

苒苒的脑子有些发木,这是她曾用来威胁夏宏远的话,不成想却一语成谶,夏宏远最后真就倒在了南郊项目上,她睖睁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邵明泽:“是邵云平父子吧?如果邵氏建筑不承诺后期跟进垫资建设,夏宏远也不会有那么大胃口,一下子拿下那么多地皮,宏远的资金也不会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邵明泽点了点头。

苒苒目光空洞地看着房顶,浅浅地一弯嘴角,嘲讽道:“果然就像夏宏远说的,商场如战场,只有利益,没有情分,亏他还用这话来教育我,最后却自己栽到了这上面,被所谓的合作伙伴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

她从床上坐起,向后挪了挪,依靠在床头上:“邵云平这样做就只是为了削弱你》可宏远倒了,邵氏也就失去了南郊项目,你们家老爷子都不管吗?”

邵明泽沉默了一会儿,说:“宏远资不抵债,南郊项目将会被法院重新拍卖,如果不出意外,邵氏会拿下。”

苒苒呆了一呆,叹道:“果然是好算计。”

“所以我想老爷子对邵云平搞的小动作早就心知肚明,甚至还有意纵容,不然只靠邵云平的能耐,他没法把事办得这么利索。”邵明泽说。

苒苒坐直了身体看向邵明泽,问:“那你呢?顺水推舟吗?”

邵明泽抬眼看向她,黝黑的眸子里平淡无波,“苒苒,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话,我都要说我并没有参与这个阴谋。你走后,你父亲曾经来找过我,请求我帮他渡过这个难关。可邵氏地产受到的冲击也很大,我自顾不暇。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邵氏不是我一个人的,邵云平他们都在盯着我,那么大的资金缺口,我真的无能为力。而且那个时候,宏远的资金链已经断裂,就算是邵氏肯垫承建南郊项目,宏远也救不活,只能是把邵氏也拖下水。”

他停了停,继续说:“邵云平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不顾邵氏的利益去救宏远,所以我不能不做。之前,我太过于轻敌;之后,我能做的只剩下保持理智。否则,连我也会被拉下去,再无翻身的可能。苒苒,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

苒苒缓缓低下头去,没有说话。理智告诉她邵明泽的话一点没错,路都是夏宏远自己走的,就算他是夏家的女婿,也没有义务去救宏远,更别说他和她早就没了关系。他是邵家人,理所应当以邵氏的利益为先。

好一会儿,苒苒才淡淡地说:“我理解。”

邵明泽想了想,又说:“苒苒,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邵云平出的每一招都正中宏远的弱点,这很不正常。他怎么会对宏远这样熟悉?甚至宏远的每一笔贷款他都清楚。在宏远破产前,就有风声传出说宏远涉嫌伪造证件等多项违法行为,甚至说已经有人将你父亲的违法证据送到了检查机关。”

苒苒问:“你的意思是说宏远内部有人在和邵云平勾结?”

邵明泽点点头:“我怀疑宏远有内奸。”

“最好能查一下谁跟邵云平有过联系。”苒苒说,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又苦笑了一声,低声道:“其实就算查到了又能怎么样?人都没了,还能怎么样?”

邵明泽看了看她,起身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回来,拿在手里递给她,问:“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计划?”苒苒抬起头来看他,无力地笑笑,问:“你是想问我以后是不是想要替夏宏远报仇吧?”

邵明泽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苒苒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嘲讽道:“没钱没势,我拿什么去报仇?”

“我。”邵明泽沉声答道。

苒苒愣了愣,惊愕地看着他。

邵明泽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可以帮你,早晚有一天,我会把整个邵氏都夺过来。到时候邵云平父子是生是死全都在你。”

苒苒看了他片刻,问:“然后呢?”

邵明泽闻声抬起眼看她,她又继续问:“报复了他们,然后呢?和你在一起吗?是光明正大地结婚,还是暗中做你的情妇?”

“苒苒。”邵明泽冷声打断她的话,面上带了些恼色,“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做我的情妇,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人?”

她勉强笑了笑,突然问他:“丫丫怎么样了?”

邵明泽眉头微皱,显然已是不悦,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她:“手术很成功,苏陌带着她去了外地疗养。”他停了停,又继续说:“我知道你很介意那天我没能陪你去法庭,可是,当时那种情况,我实在无法离开医院。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可你怎么能一言不发地离开?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我结婚了。”苒苒突然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和林向安结婚了。”

邵明泽怔了一怔,像是没听清她的话,下意识地问:“什么?”

“为了能让你和苏陌破镜重圆,林向安用我妈的命来威胁我,逼着我和他登记结婚。”苒苒的神色很平静,语气也淡淡的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就在开庭的那天早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开着车带我去民政局。”

邵明泽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喃喃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苒苒低下头,手里紧紧地握着玻璃杯,用平缓的语调问他:“你想问哪个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答应林向安,还是林向安为什么会逼我结婚?如果是前者,因为韩芸是我妈,我没法不管她的生死;如果是后者,他知道我曾发过誓绝对不会在婚姻里出轨,所以只要他不和我离婚,你早晚会是苏陌。”

邵明泽猛地站起身来,怒道:“你这不叫结婚!”他目前来拉她的胳膊,“走,跟我去找林向安!”

苒苒被他一把从床上拽起来,手上的玻璃杯骨碌碌地从床上一路滚落到地板上,牛奶撒得到处都是。

“你放手。”苒苒淡淡地说,“我会和他离婚的,但不是现在和你一起去。”

邵明泽一愣,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然后缓缓地松开了手,后退到衣柜前,低声问她:“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有了一个女儿?”“因为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苒苒疲惫地回答,她顺着床,慢慢坐倒在地上,抱着膝盖把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只要苏陌爱你一天,只要林向安爱苏陌一天,这纠缠就没完没了。我妈还在坐牢,以林向安的背景,想要为难一个犯人太简单了。”

她抬起头看邵明泽:“你刚才说要报复,你可知道我还有多少人需要报复?我得报复彭菁,是她不顾道德介入我父母的。我得报复夏宏远,是他背叛了婚姻,抛弃了家庭,生我而不养我。我还得报复韩芸,她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到我身上,以‘为我好’的名义逼我走她选的路。我更要报复林向安,他负我在前,迫我在后,用人命逼着我把未婚夫让给他爱的女人…”

“别说了。”邵明泽上前一步蹲跪在地上,把她揽入怀里,哑声说,“别说了,苒苒。”

苒苒却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他:“你看看,如果要报复,邵云平他们排得多么靠后。你说要我怎么报复?我要怎么报复他们?是跟他们同归于尽吗?邵明泽,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去报复?为了救韩芸的命,我把自己的婚姻卖给了林向安,然后为了给夏宏远报仇,我要再把自己的性命填进去吗?”

邵明泽没法回答,第一次,他被问住了。

眼泪再也无法掩藏下去,苒苒用双手遮了眼,求他:“邵明泽,你放过我吧。我累了,也怕了。我想放自己一条生路。我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痴情深爱,不过都是对生活的妥协,彼此的将就。”

“原来,我就只是你的一个将就吗?”邵明泽涩声问她。

他真的只是她的将就吗?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感情是最叫人说不清楚的东西,她早已沉陷其中,说不清辩不明,仅凭着生存的本能在挣扎,求得一丝生机。

邵明泽又问:“夏苒苒,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不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而是爱我,有吗?”

苒苒垂下头,良久之后低声回答:“有,我曾经爱上了你,可是这份爱还未来得及茁壮就夭折了。”

门口传来钥匙的开门声。穆青和陈洛拎着几个大大的塑料袋子一前一后地进门,见到邵明泽与苒苒两人的情形都是一愣。穆青最先反应过来,忙招呼着身后僵立的陈洛:“快点,陈洛,赶紧帮我把需要冷冻的东西都放到冰箱里去。”

陈洛僵了僵,把视线从邵明泽与苒苒身上收回来,沉默地拎着东西进了厨房。苒苒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扶着床沿坐回床上。邵明泽也站起身来,看了看低着头的苒苒,良久之后终于低声说:“好,我放你走。”他说完,转身安静地离开了。

穆青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动静,见此情形,故意给陈洛安排了工作把他留在厨房里,自己拿着抹布过来擦地板上的牛奶,低声问苒苒:“怎么样?两个人把事都说开了吗?”

邵明泽曾联系过穆青,和她解释过自己与苒苒的事情,这一回也是他提前给她打电话通知了夏宏远的死讯,并请求她能陪着苒苒一起回来。虽然接触不多,穆青对邵明泽的印象却不错。她怕两人之间的分手只是因为误会,所以才故意拉着陈洛去了超市,给这两个人留下独处的机会。

苒苒刚擦干眼泪,眼圈还是通红通红的,听穆青这样问,回答道:“没有什么说不开的,我们早就结束了。”

穆青半晌无语,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问她:“真的决定和陈洛一起出国?”

穆青声音不大,可厨房里的身影还是停顿了一下。苒苒转头看过去,视线与陈洛沉静的目光相遇。他在看她,同样在等着她的答案。苒苒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回答:“是。”

穆青默了默,又问她:“你那个弟弟怎么办?”

苒苒的那个便宜弟弟一直养在保姆那里,苒苒回来后再夏宏远的葬礼上见到过他。葬礼完了之后,她没有心思管他,便有拜托保姆把他带回家照顾。

“联系彭菁吧,叫她把儿子接过去吧。”苒苒答道。据她所知,彭菁与夏宏远离婚后就和情人一同去了南方。她虽没有彭菁的联系方式,但夏辰应该是有的。

陈洛开始办两人的出国手续,他以前似乎就有过出国的打算,所以对各种手续都门清,又有朋友从事着一行,跑起来很顺畅。天气转凉的时候,苒苒的留学手续基本上办理完毕。她曾去找过一次林向安,说:“我已经决定和陈洛一同出国,再不会是苏陌的威胁,你是否可以和我去办离婚手续了?”

不成想林向安拒绝了,他请求苒苒留下,说会好好补偿她。苒苒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走了。

十一月的时候,彭菁终于从南方回来见儿子,却不肯把儿子接走。彭菁又怀孕了,原来的情人,也就是现在的丈夫不肯接受夏辰,所以她就把那个比苒苒还高的小少年领到了苒苒面前,说:“这是你弟弟,是夏家的人,我不能带到别家去。夏宏远虽然死了,但他以前没少给你钱,所以你得养着你弟弟。”

苒苒对这个便宜弟弟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到底不忍心在这个神情倔强的少年面前讨论他的着落,便找了个借口叫陈洛把夏辰领了出去,然后与彭菁说:“夏辰到底是不是夏家的人,我想你心里最清楚。难听的话我不想说,请你把儿子带走。”

彭菁听了立时就急了,从沙发上跳起来叫道:“你胡扯!夏辰就是夏宏远的儿子。夏苒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不就是想独吞夏宏远的遗产吗?我告诉你,你休想剥夺辰辰的继承权!惹急了我去法院告你!”

苒苒好笑地看着横眉怒目的彭菁,说:“宏远早就破产了,夏宏远没有遗产,只有债务,你要吗?”

彭菁愣了,随即又撒泼道:“我不管!反正辰辰就是你们夏家的人,我管不着。!”她说完拎着皮包就走,竟然真的连儿子都不要了。

苒苒忍不住感叹,这个女人装得了淑女扮得了泼妇,演得了娇妻做得了情妇,倒也算是个人才。陈洛领着夏辰回来,见只剩下苒苒一个,问她:“怎么办?”

苒苒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冷漠的少年,与陈洛一同又把他送回了寄居的保姆家中。在门口分手时,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夏辰突然开了口,发狠地说:“你不想认我,我更不想认你。你根本不是我姐姐!”苒苒点点头,平和地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你的姐姐。所以,少年,我没有抚养你的义务。如果有需要,还是请联系你的母亲吧,就算她不肯接你走,但起码还是会给你出抚养费的。”

夏辰狠狠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门内,用力地摔上了门。

苒苒笑笑,拉着陈洛慢慢地往回溜达。陈洛拉着她的手揣进自己的衣袋里,说:“苒苒,你先出去,等我把国内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就去找你,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好不好?”

她点头:“好。”

穆青还没有回青海,一直和苒苒住在一起。她一面帮苒苒收拾着行李,一面问她:“中介什么时候带人来看房子?”

“说是下午,对方急着买房,正好我也急着卖房,看过了没问题就去办理过户。”苒苒漫不经心地回答,把装相片的那个塑料盒子打开,一张张地翻看着里面的照片,然后又一张张地摞好,装进准备好的信封。

穆青瞥了她手里的照片一眼,又忍不住问:“你临走前要不要去看看韩女士?”

苒苒低下头认真地整理着照片,淡淡答道:“去,要去的。”

第二天陈洛有事要办,苒苒也就没叫他,独自坐上车去了韩女士服刑的监狱。

自从韩女士被捕以来,苒苒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几乎没能认出她来。韩女士苍老了许多,一头黑发现在已是半白。

“我知道你怨我,所以连见都不肯见我。”韩女士低着头说:“可我也是为了你好,我就想着帮你把公司夺回来。”

苒苒静静地看着她,慢慢说:“公司已经破产了,夏宏远因为这个也跳楼自杀了。”

韩女士僵住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苒苒。

苒苒继续说:“我和邵明泽也已经分手了。”

韩女士被她的话震得心神大乱,只喃喃地说:“到头来竟全是空吗?”

看着面前苍老憔悴的女人,苒苒明明告诉自己要坚强,可眼圈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她掩饰地低下头去,淡淡说:“虽然你说是为了我,但我也已经尽了全力保下你的命,以后怎么样只能在你自己了。再过些日子,我就会出国,也许,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外婆家的房子我已经托给了穆青,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韩女士仍陷在刚才的事中,只怔怔地坐着失神。

苒苒迟疑了一下,伸过手握住母亲枯瘦的手,红着眼圈说:“妈,放手吧。”

放手,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从监狱里出来,外面正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一碧如洗。苒苒没急着的车,沿着马路憬悟地往前走。路边的野草已经开始变黄,草丛中的麻雀不时地被路人惊飞,却飞不远,就落在前面不远处,等人走近了才再一次飞起。你越是追它,它越是逗你。就如同人的欲望,总是停在你面前不远处,引着你去追逐。每当你伸手去抓的时候,它却飞走了。

其实,想开了,那些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放开手了,也就放下了。

出租车路过苒苒身边时响了下喇叭,她转过头笑着向司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打车。快走到市区的时候,穆青打过电话来问她在哪里,说林向安在楼下等她。

林向安是来和苒苒离婚的,许是他良心发现,又或是他终于确定她对苏陌再无威胁,所以这一段荒唐的婚姻终于可以结束了。

两人离完婚从民政局里出来,林向安低着头问她:“你是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苒苒听了却笑了,说:“我还这么年轻,哪里就知道一辈子的事情了?”

林向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苒苒,对不起。我只是没法不去管苏陌。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牵绊太多,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我对她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我只是觉得她很重要。当时丫丫病危,她眼看着也要撑不下去了,我…”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十分困难地继续说下去,“我只好来委屈你。我想着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就会团聚,而你这里,我会用一生来弥补。”

“林向安,你实在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些,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原谅你。”苒苒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将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微微仰着脸看他,“你问我会不会恨你一辈子,我不会,因为我很可能不会记你一辈子。我现在只是放下,不是原谅。我想如果你现在落井,我一定会是那个下石的人,我不报复你,只是权衡之下觉得那样会得不偿失。”

林向安的唇瓣微微抖着,意外而又痛苦地看着她。

苒苒笑笑,说:“所以说,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恨你,但绝对不会是因为原谅了你,而是忘记了你。”

因为,她的胸怀没有那么宽广,也因为他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第十九章内幕

苒苒的房子很快就卖了出去,又因为对方急着住房,她索性就拎着行李搬到了陈洛那里,好把房子给人家腾出来。

穆青不愿意跟着苒苒去陈洛那里,就临时住到了以前的同事那里。苒苒瞧她这样,就催着她赶紧回青海,可她却坚持再留几天,说什么也要等送苒苒上了飞机再回去。

苒苒拗不过她,只得依她。

穆青却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看看的地方?”

苒苒笑着拍了她一下:“瞧瞧你那副表情,好像我走了就不回来了一样,至于吗?”

穆青低下头,没好气地说:“可不就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苒苒一愣,想想自己还真是没想过以后要回来。好容易离开了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回来?还有谁值得她回来?她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气氛太沉重,便拉着穆青出门,说:“陪我把西平转一转吧,好歹我也算是在这儿长大的。”

穆青陪着她在西平城里转了一天,也只把她自小生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两人玩到天黑才尽头,找了学校附近以前常去的小饭馆吃了个忆苦饭,然后就在地铁站分了手,各自回住处。

陈洛住的地方有些偏,苒苒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一上楼就听到陈洛的房子里隐约传来了打斗声,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她在房门外站了站,手里攥着陈洛给她的那把房门钥匙,迟疑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里面的打斗立刻就停下了,过了片刻,陈洛用毛巾压着出血的眼角开了门,见到苒苒在外面顿时一愣:“苒苒?”

苒苒看到他的模样也是一愣。他脸上已挂了彩,衬衣领口的扣子也被扯掉了两颗,很是狼狈。

她忍不住微微侧了身子,绕过他看向屋内,只见客厅里一片狼藉,尤其是靠近餐厅那里在,椅子都倒了两把,一个男人双手抱胸轻轻地抵在身后的餐桌站着,正是邵明泽。他穿着衬衣西装,看着倒是整齐,只是面色十分不好,眉目间凝着戾气,黑着脸看向门口。

苒苒十分诧异,想不到消失多日的邵明泽会找到这里来,看样子还像是刚刚打了陈洛。

邵明泽可能也没想到门外会是苒苒,稍稍愣了一下后就大步走了过来。

陈洛的脸色立时就变了,转回身迎着邵明泽走过去,想要拦住他。邵明泽一把挡开他,攥着拳头又朝他脸上打了过来。陈洛并没反抗,由着他的拳头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脸颊上,被打得栽向沙发里。

“邵明泽!”苒苒尖声叫着他的名字,冲上来拦在了他身前。

邵明泽面罩寒冰,冷声喝道:“你让开!”

“我不让。”苒苒向他抬高了下巴,强硬地说道。

邵明泽一双涤黑幽深的眼眸中隐隐罩着暴怒之气,嘴角却淡淡地勾了起来,盯着她问:“夏苒苒,你知不知道——”

“我爱他。”一直沉默的陈洛突然开口截住了邵明泽的话,静静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缓缓说:“我可以为她把以前的种种都抛下,只一心一意地爱她。”

邵明泽怔了一下,气得冷笑:“你也配?”

陈洛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挡在身前的苒苒轻轻推到一边,面对着邵明泽淡淡说:“我不配,可你也同样不配。你能给她的,我都能给;你给不了她的,我一样能给。邵明泽,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弄丢了她。到了现在,如果你还爱她,就让她清清静静地跟我走。你自己也冷静下来想一想,是不是只有这样对她最好。”

邵明泽脸色发青,牙关咬得极紧目光凌厉得似剑,恨不能把眼前这个男人一片片剐了。

陈洛微微抿了嘴角,目光平和地看着邵明泽,却也不肯后退一步。

苒苒不知道之前这两人说了什么,又怎么会动起了手。现如今看他们如此模样,又听着言语里都暗藏着别的意思,一时只觉得累。她慢慢退到后边,身体靠在墙壁上看向这两个男人,嘲弄地问:“你们这算是为了我在争风吃醋吗?还要接着打吗?”

屋中的两个男人身体都是一僵。苒苒看向邵明泽,口中却是在问陈洛:“陈洛,你爱我吗?”

陈洛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这样问,不过还是轻声答道:“爱。”

苒苒笑笑,目光依旧停留在邵明泽脸上,继续问:“那你能向我保证以后绝不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就算是你的前女友讨饭到了你的门口,你也能视而不见地关上门,绝不跟她多说一句,你能吗?”

陈洛依旧轻声答道:“能。”

苒苒这才转而问邵明泽:“邵明泽,你能吗?”

邵明泽盯着她,半晌之后忽地扯开嘴角无声笑了笑,低声道:“夏苒苒,你以后别后悔就行。”

苒苒直视着他的目光,淡淡答道:“你放心,就算我后悔了,也不会回头找你的。”

邵明泽恨恨地看了她一眼,铁青着脸摔门离去。

陈洛慢慢走到苒苒身边,把垂着头的她轻轻揽入怀中,发誓一般低声说:“苒苒,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后悔的机会。”

苒苒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再不回来。她的机票已经买好,该带的东西也都装进了行李箱。

陈洛因着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毕,并不能陪着苒苒一同过去。他细细地替她把各种证件检查了好几遍,最后还是不放心,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嘱咐:“我已经安排了人在那边接机,你一切听他的安排。什么都不要管,先好好歇上两天,反正我很快就会过去,一切事情都由我来处理。”

苒苒抬起头来冲他笑得没肝没肺,说:“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唠叨啊。再说了,这话你留着送机的时候说多好,我得过两天才走呢,你现在说了,等到了机场再念一遍?”

陈洛忍不住苦笑,心里却是矛盾异常,一时恨不得立刻把苒苒送上飞机才算安心,一时又舍不得她独自一人飞往异乡。

“早知道就不该管这些事情,早早买了机票和你一起走。”

苒苒听了忙道:“可别!我可没多少钱,出去了还指着你养我呢,所以你还是把你的这些财产都好好打理一下,好让咱们以后吃喝不愁。”

眼看就要出国了,苒苒倒是越发清闲起来,陈洛于是也不去办事,只想着多陪陪她,苒苒却不愿意,笑道:“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一块儿耗,说不定哪一天就相看生厌了。我这最后的两天得和穆青一块儿过,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陈洛无奈,虽不情愿,但也只能把苒苒让给了穆青。

临上飞机的前一天,苒苒早上刚把陈洛打发出了门,正想着给穆青打电话,号还没拨出去呢,手机却先响了。电话是买了她的房子的女人打来的,说收拾车库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她落下的东西,请她回去取一下。

苒苒想了想,才记起来车库里是有些杂物的,不过却不是她的,而是夏宏远的。公司破产,夏宏远人虽死了,却留下满身的债务,非但公司里的地和房子都被拍卖了,就连他的私产也都被法院强制执行了。房子被人买走了,里面的一些没用的东西却被人送到了她这里,他看也没看就叫人堆进了车库里。

苒苒懒得过去,就和那女人说叫她自己看着处理好了,谁知对方却不愿意,坚持道:“夏小姐,这些东西还是你自己过来处理吧,毕竟是私人物品,我们不好处理的。”

苒苒没法,只得先给穆青打电话约回头再联系,然后就直接找了个收废品的老头,带着他一同去了原来的住处。她从买她房子的女人手里拿了钥匙开了车库,指着里面堆的杂物跟收废品的老头商量:“大爷,你自己来动手收拾,钱我不要你的,你也不要我的,怎么样?”

里面大多是书籍,买了也能得不少钱,老头自然乐意,便叫苒苒在一旁等他,他负责把车库里面收拾利索了。

苒苒点点头,走到不远处的休息椅上坐下玩手机,正百无聊赖的时候,老头在车库门口喊她:“姑娘,收拾好了。”

苒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给新房住打了电话叫她下来拿车库钥匙,自己也去车库那边看。那老头已经将车库里的杂物都请出来装到了板车上,又拿着一本书和几张照片递给她,憨厚地说:“从这本书里掉出来好几张照片,是你家人的吧?自己收好吧。”

苒苒有些诧异,接过书和照片。书是很普通的一本词典,照片上却是夏宏远和一个漂亮女孩子的合影。苒苒随意地翻看了一下。在其中一张照片后面发现了一行钢笔字:九六年与阿妍摄于庐山。

“阿妍”这个名字一下子提醒了她,她忽地想起了韩女士曾说过的在十几年前因为夏宏远而跳楼的那个姑娘。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苒苒忍不住仔细地打量着照片上的这个年轻女孩儿。人很漂亮,不是彭菁那种艳丽的美,而是清丽,眉清目秀,纤细娇柔。苒苒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旁边收破烂的老头一边整理着板车上的东西,一边与苒苒说:“这种带人的照片不能乱丢,不吉利。”

买苒苒房子的女人从楼上下来拿钥匙,正好听见了这句话,又见苒苒看着照片发呆,忍不住也跟着插话,“我们老家那边也有这样的忌讳,带着人头的照片不能随便扔。以前有个姑娘和男朋友分手时把一张两人的合照留给了男朋友。过了两年,那姑娘突然开始头疼,半边脸上还起了疙瘩,去医院怎么都检查不出病因。后来就有人提醒这姑娘有没有照片什么的给过别人。姑娘这才想起来,就去前男友家里找那张合影。结果去了才知道前男友把两人以前联系的信啊照片啊什么的都放进了阁楼角落的一个纸箱里,有一次阁楼屋顶漏雨,把箱子都泡了,那照片也受了潮,姑娘的脑袋都潮得看不清人了…”

苒苒没把这个恐怖故事听进去,却被她说的一句话提醒到了。她的确见过这个女孩的照片,那是在很久以前,她送醉酒的陈洛回去,在他卧室里看到过一张他少年时和别人的合影,照片里的姑娘依稀就是这个模样。

苒苒的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把,恐惧像是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地朝她扑了过来。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仍在说话的女人,片刻,突然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去。

她搬到陈洛家里之后,他就把卧室让给她住,自己则住进了书房里。她曾记得他卧室的床头上曾摆过一张合影,这次没见到还笑着打趣了他一句,问他是不是把以前的罪证都处理掉了。

她对陈洛当时的反应记得很清楚,他只是温柔地笑着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都忘了吧。”

陈洛住的地方很偏僻,几乎到了S市的边上。房子又是小区最里面的一栋,二十六层的高度,从客厅的窗户看出去视线极为开阔,眼前再无遮拦之物。苒苒以前很喜欢这房子的安静,此刻却觉得这种静压得人的隔膜隐隐作痛,仿佛可以听见血管内血流的声音。

他的物品都在书房里,她进去一处处地翻找着,终于在书架下方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张合影。她抖着手将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只一眼,脑子里便嗡的一声响,霎时一片空白。

是一个人,她们真的是一个人。

她扶着书架缓缓坐到地板上,呆呆地看着手上的照片。他曾是用别人的名字和她通信的笔友,他曾是夏宏远最信任的助理,他帮着宏远公司拿下了南郊项目,他支持着夏宏远冒险捂盘…她忽地想起邵明泽那天没能说完的话:“夏苒苒,你知不知道…”

他的问题没能问出来,是除了打断了他的话。

邵明泽后来又说什么来着:“夏苒苒,你以后别后悔就行。”

而她又是怎么回答的?她说:“你放心,就算我后悔了,也不会回头找你的。”

苒苒扶着书架慢慢站起身来,踉跄着拿了皮包出门。她要去找邵明泽,他一定知道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她要问他,他想让她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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