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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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七七也算是结了婚有了小家的人了,再也不好住在阿哥家里,齐唯民一直不放心,看着突然空出来的七七的床铺,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接受七七已离开的现实。

七七还有许多东西丢在阿哥家里,他的衣服,他喜欢的漫画,他从小到大的小物什,七七从来没有提起来要把东西拿走。起初常征怕他用得着,想着替他收拾收拾送过去,可是被齐唯民拦下了,宁可买新的衣物送过去。

常征叹一口气,也明白齐唯民的心,好象东西没送走,也就等于七七没有走。

铃子生女儿的那一天,是一个极冷的下雪天。

那一年元旦过了没多久,杨铃子就进了妇产医院,预产期已过了二十天,孩子还没有动静,杨家人急得不得了。

说来也怪,进了医院的当天下午,铃子就要生了。

齐唯民和常征陪着乔七七和杨家人一起送铃子进了产房,一干人在外面等着。

原本,齐唯民看乔七七脸色刷白的样子,简直舍不得他去妇产医院。可是常征说,得让他去,自己做的事情,后果也要自己去面对,谁也替不了。

七七说:阿哥,我很怕,可是阿姐说得对,我还是要去的,怕也没有用是不是?

因为孩子的位置不大好,杨家人挺担心,巧的是常征认识这个医院宣传科的一个干部,连忙找了她来,请她一定关照一下,她进产房交待了一下,出来说,接生的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助产士,一家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三个多钟头以后,杨铃子顺产,生了一个七斤二两重的小女娃。

铃子被推了出来,睡得很沉,头发蓬乱地落在枕上,那个小小的婴儿,被助产士抱着,铃子的妈妈冲上去小心地抱在手中,一个劲儿地说:是漂亮娃。又招呼乔七七:过来,看看你女儿。

七七觉得,好象自己的魂魄慢慢地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了出来,悠悠地飞到半空,俯视着肉身的自己,慢慢地走过去,从铃子妈的手里接过小婴儿,用一种古怪别扭的姿式抱着。

七七看着手里的小娃娃,那小娃娃的眼睛闭得紧紧的,鼻子小嘴都皱在一起,脑袋是一个奇怪的形状,象是一只酱油瓶子,七七说:头。

铃子妈倒是懂他的意思,笑说:不要紧,才生下来的孩子头都是这样,过一夜就好了。

七七又说:血。

铃子妈用手中纱布口罩做成的小抹布轻轻地抹去小娃娃额角一小块凝住的血渍,看七七抱得实在别扭,忍不住又笑:得了得了,我抱吧。

齐唯民走上来揽住七七的肩,七七说:好小。

齐唯民出笑起来: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比她还小,我第一次去看你,我吓了一跳,跟妈说:小弟弟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看上去就跟我妹玩的洋娃娃差不多大。

七七忽地反手抓住了齐唯民的手,一手的冷汗。

铃子自然是在母亲这里做月子,那小婴儿自然也是由铃子的妈妈带。

那段日子每天中午,铃子妈总要歇一个午觉,这段时间,就是七七在看着孩子。

小娃娃睡在一个木头摇篮床里,这摇篮可真是有年头的东西了,睡过杨铃子自己,还有她的几个表弟妹们,是铃子妈当年赔嫁的一张木床改的,那扶手已磨得水滑温润,竟然有了皮肤的质感,床板上依稀可见一段红字:毛主席语录,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

七七一直都不大敢接近这摇篮,可是这一天,天气极好,是冬天少见的阳光灿烂的午后,四周又是这样的静悄悄,滋长着人心底里所有的,微小的,隐藏或覆盖着的迷梦。七七颠着脚走过去,歪着头看着那个小娃娃,她被紧紧密密地打在一个蜡烛包里,脸上的五官已舒展开来,可是七七还是看不出来她到底像谁,她睡得正香,一头浓密的黑发,倒是像足了铃子,发丝扫地脸上,可能让她痒痒,她微微地扭了扭头,皱一皱鼻子。七七小心地伸一个手指头替她拨开那碎发,她扇了扇鼻翼。

忽然,小娃娃睁开了眼睛,七七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头。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小娃娃,其实视线还不能看清他的脸。

他就是觉得她在看着他,审视着他,慢慢地拧起了眉头,似乎对这个小爸爸极不满意,张大了嘴,奋力地打了一个哈欠,又睡了。

七七把她从摇篮里抱出来,对着阳光认真地看,试着把她贴在怀里,她被小爸爸折腾得发出细微模糊的哼声,七七吓得又把她放了回去。

到底年青,铃子的身体恢复很快,胃口极好,能吃能睡,不出几日便养得饱满粉嫩如一颗蜜桃,穿了那样肥大的棉衣也不显丑怪,她完全不肯听母亲的话,早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洗了头洗了澡,还威胁七七绝不可以说,不然就不理他。

有一天,三丽和四美来看小娃娃一次,还送了个红包。三丽在一成二强和四美面前说,不管怎么样,七七也是我们家的老小,这种时候,是该上门看看去的,一成也没说什么,就塞了点钱给三丽,二强三丽四美他们也添了些,一并交到杨铃子的手里。铃子挺高兴的,红扑扑的脸,嘴里起劲儿地嚼着泡泡糖,今天她没有穿大棉袄,大约是知道大姑子小姑子要来,成心要显一显她的鲜艳与饱满似的,穿了件粉色的兔毛毛衣,整个人像一团甜密软和的棉花糖,兴高彩烈,热腾腾的,七七奇怪地看她一眼,又看一眼,不由得红了脸,露出了这许多日子以来第一个微笑。

这时候的三丽也怀了孩子,刚刚验出来,一丁高兴得简直晕了头,按一丁妈的话,好象怀是的龙胎,把三丽要捧到天上去了。

三丽看到那粉嫩的娃娃不由得喜欢起来,抱在手里舍不得丢下,用嘴唇去碰那水豆腐一样的小脸。

四美倒是不怎么上心,想着自己的心事。

原本,四美是打算再去西藏探一次亲的。戚成钢的连队调防回了拉萨,应该比上次方便得多了,戚成钢又刚升了排长。可是,戚成钢却一口就拒绝了四美,不要来,他在电话里和信里都这样说,你当我一个芝麻大的小排长家属说来就可以来吗?上次?上次不过是他们想要弄一个噱头,我们给人家当木偶耍了一道了。

戚成钢对他们婚姻的这番评论让四美不大舒服,她觉得她自己可是对这段经历贴心贴肺地,珍惜得不知怎么是好呢。

戚成钢似乎很沮丧,说反正自己再也升不上去了,现在这个位子,是他在外头执行任务差一点儿把命搭上回不来了赏他的,也许很快就转业回地方了,到时候,有的是见面的日子。

九七年初,二强与小茉也终于结婚了,小茉家办了酒席,请了许多的亲朋。

婚后,二强与小茉还是住在小茉家里。

小茉妈说,小茉的身体不好,要过两年生孩子,并且来不及地加上了一句:我们小茉这病是绝不遗传的,二强你也不必存心病,想着我们孙家高攀了你,其实谁又高攀了谁呢,只要你们俩人安安生生过日子,其他的,谁都不要计较。

小茉家他家人的态度叫二强迷糊又有点不舒服,小茉背了人对二强说,说不要理他们,生小孩的事,咱们顺其自然吧。

二强与小茉的婚礼过不多久,三丽生了一个儿子。

一丁的工作一直挺顺,这一有了大头儿子,更是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有走运的男人,人家说,狗屎运狗屎运的,他王一丁可不就是走了狗屎运。

一丁的大头儿子叫王若轩,乔一成给起的名字。

乔家的几个孩子都过了平稳的一段日子。

他们的大哥乔一成也迎来了他的第二春。

这一年,忙完了香港回归的报道,也不知是由什么事件起头的,南京开始狠抓素质教育,打击课外辅导班,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电视台的那些有孩子的记者们都对教师与学校抱有一种恨意,提起老师来便牙痒痒似的,一听要去给课外补习班爆光,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就只乔一成和宋青谷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偏偏这年八月份,轮到他们做热线栏目,第一档片子,就是去一所小学,采访关于暑期补课的事儿。

虽是放假的日子,天又热得着了火似的,可是学校门口还真是一点儿不冷清,全是等孩子下课的家长,一伙伙地聚在树萌里头,男人抽烟,女人则闲话家常。

宋青谷原本想采访几个家长,可是乔一成拉了他一把,说,算了算了,人家爹妈的也不容易,这么热的天。

宋青谷嘲笑乔一成:老乔,你可真是妇人之仁,他们不容易,我们这么热的天就容易了?我看这什么破班是该取谛,我小时候,没补过一天课,不是照样成才?还很优秀咧!现在的小孩子,恨不得生下来就聪明得长出山羊胡子来!

乔一成也笑,道:这话一听就是没做父母的人说出来的!

宋青谷大笑,难道你拖儿带女的啦?

乔一成叹道:没有,其实也差不多罗。

结果两人径直去了校长室,校长一看宋青谷扛着的“大炮筒”一下子脸上就变了颜色,被乔一成的几个问题一追问,简直有些咳巴起来。

乔一成正打算见好就收,便在提问时故意地露个破绽,给了那校长一个台阶下,校长也机灵,一下子接过乔一成的话头,那话题正往风平浪静上去的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是一个来访的家长,在一旁听了个零零落落,一下子就冲上来,大声道:我顶犯嫌(方言:极讨厌)你们这些记者,狗腿子样!你凭什么不给学校办补习班?学校不办补习班,我儿子到哪块去补习?找家教?你贴我钱啊?

宋青谷也大声哧笑一声:我贴你钱?你长得漂亮咋的?

那女人火了:老娘长得漂不漂亮管你屁事?

宋青谷放下摄像机,对擦着蒲扇似的大手掌:你是谁老娘?想做我老娘?你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

那女人暴怒起来,上来便要抢放在校长办公室上的摄像机。

宋青谷是最恨人家动他的机器的,一个肘拐把那女人拐到一边,乔一成赶紧拉住他。

打人啦!女人大叫起来。

谁打你了?我告诉你,你动这机器,六十多万你赔得起不?

机器动不得,人动得!那胖大女人撩起裙子,一脚朝宋青谷踢过去。

踢偏了,正跟在拉架的乔一成的要害。

乔一成一下子就矮下去半截。

乔一成采访中被强悍妇人踢进了医院,也算是工伤,医疗费台里自然包了。

宋青谷来看他的时候,竟然塞给他一个鼓鼓的大信封,乔一成一看,一叠钱,吃了一惊。

宋青谷说:别怕,收着收着。是那打人的老娘儿们赔的。

一成结巴起来:赔......赔的?

宋青谷得意洋洋的:我去找了派出所,她这可算是民事伤害了,叫她赔钱是便宜她,了得了,敢打政府喉舌?

乔一成摸摸那叠钱:这也太多了吧,我看那女的,也不象是有钱人。

宋青谷摸摸头:也是,要不,咱还回去一半儿?

结果,宋青谷果真托警察又还回去一半儿。

宋青谷跟乔一成开玩笑说:都不容易啊!还好没踢坏,真踢坏了,才三十来岁儿,这辈子怎么过?

两个人正说笑着,有人来看乔一成了。

是项南方。

43

这一年过了十月天就冷起来。巷口那几棵有了年纪的老白杨经秋风一吹便哗哗地掉叶子,一阵又一阵的枯叶雨,衬着碧天窄巷,灰墙青瓦,一派深秋景致,引人一脉愁肠。

这一天乔一成回家去腌菜。

现在他住的地方太小,没地方放那口大水缸,所以他还是按多年的老规矩回家腌菜,腌好了,兄妹几个谁家要吃就回老屋来拿。三丽与四美给他打下手。

一成有轻微的洁癖,入口的东西总要洗上好多遍才放心,三丽说:大哥,现在腌腌菜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呢,你看隔壁,以前他们家一腌就是两百斤,现在只腌三十斤。

四美往手上呵气说:好冷。大哥呀,现在还有谁自己腌菜吃?想吃腌菜排骨汤就去菜场买上两棵,多麻烦,冻得人手生疼的,一点不划算。

三丽白她一眼:你懂什么!你看大哥的手,三十几岁的人的手,糙得像个老头子,还不是为了咱们能吃上干净的家里面制的菜。大哥十二岁就学会腌菜了,不是大哥操劳,你跟我俩个平民丫头能养的小姐似的,连饭都做不好?快闭上你那嘴!

一成笑道:行了行了,别说她了,人能糊涂快乐一辈子也算是福气。

一成用大青石把菜压实,兄妹们把缸移到堂屋里去。屋子里散着湿碌碌微咸的味道。这味道里,刷地一下,就过去了那么多年。

三丽忽然笑眯眯地问一成:大哥,上一次你住院,就是夏天那次,来看你的那个女的,是哪个?

一成一愣,还没等他回答,四美接上来说:哪个女的?噢,我想起来了,来看过大哥两次的那个,气质还好,长得不怎么样,皮黑眼睛小。

三丽呸了她一口:你知道什么?你看什么人都只一张脸,总有一天叫你在这上头栽个大跟头,大哥不要理她,就说说她是谁?一看就是很规矩很有教育的人,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一成说:这可不敢说,人家条件好的很。

三丽说:那又什么?大哥你本人条件也不差的,样子也配得起她。

一成不惯与妹妹谈论自己感情上的事情,微有些尴尬,没有答话。

隔了一小会儿,三丽突然低声说:大哥,实在是我们拖累了你。

一成小声温和地说: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做什么?

一成出院之后,找过南方几次,给自己找的借口是,人家还探过伤,回谢一下也是应该的。一成说,想请南方吃个饭,南方答应得也挺爽快。

那是他们俩第一次单独吃饭。一成见了南方便说:我原做好了准备是碰一个钉子的,知道你们都忙得要命。

南方笑笑说:再忙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再说,南方低而飞快地说:要是想出来,总归是能找到时间的。

可不是,一成心想,他想起少年时读过的一本书,上面说,如果一个女孩子跟你说,对不起,我晚上不能跟你出来,妈妈叫我早早回家。那不是原因,那不过是个借口。

一成心情不由得好起来,口气里便还了两分宠来:想吃什么自己点,这里是湘菜馆,也是你喜欢的辣口味。

南方抬起眼来看看他,以往乔一成跟她讲话都很和气有礼,可是总觉隔着点什么,这一回大不相同。南方为这一点不相同,心情也没来由地好起来。

没隔两天,宋青谷嘻皮笑脸地来探问:听说你跟人家单独吃饭来着,总算知道把我这个大灯泡甩开了,啊?

一成笑道:好灵通的消息。

宋青谷得意地晃晃大脑袋:我就说你们俩有戏,我第一次就有这种感觉,你别说,人的第六感还是挺准的。

一成摆手道:八字没有一撇,我现在还发着懵呢。

宋青谷说:你这个人就是缺乏行动力,有感觉就上,先下手为强,老娘们似地犹豫做什么?

看乔一成没答,他又说:我听说你以前爱过一个美女,就是我们台里的。你不会还惦记着那个吧?

一成笑出来:有这回事?我自己都了不记得了,这可是句真话。

那就上吧,向着新的未来。宋青谷开玩笑地说:我可以保证,南方是个好姑娘啊。人是长得磕蹭点儿,可架不住人家心灵美。

一成连连说:老宋你可真是。

南方与一成都是大忙人,可是,就象南方说过,只要想,总会有时间。两个人这之后倒像像样样地约会起来。有时南方开会晚上,一成也会在她们区委办公楼底下等她,带她去吃消夜,再送她回家,不过短短的十来分钟的路,两个人来来回回地,足能走上五个趟。南方与一成都不是多话的人,但是这样的来回里,并不觉无话的焦躁,反而有一脉平静,两个人都挺满足的。

一成一直以为南方是一个简洁明了,不那么小女儿气的人,加上她工作的性质,难免会有一些少年老成的样子,一直也不太冒撞地跟她说过于私密的话。

有一回,两个人周末到故宫博物院看展览,彼此这才发现,都是对博物院感兴趣的人。

那是一个清代家俱展,一成随口说:比较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明代的家俱风格,比较简洁,清代的太式样太复杂了,一个床弄得象小房子一样。

那会儿他们正站在一架清代南方人常用的拔步床跟前。

南方却说,她更喜欢清代的,比如这样的一个床。

南方说:我父亲是军人出身,从小,家里就好像军营一样,女孩子跟男孩子一样睡硬板木床,用军被,一点装饰品也不让放,天天早上要到院子里去跑步,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排成一队。我大姐直到结婚的前一天还跟我们一起跑步。那时候就想,什么时候,有一点私密的空间,就那么一样什么都可以放进去的床,就像大房子里套个小房子。真正像个女孩子的样子,也穿穿花裙子,有花边的衣服,吃吃零食,睡睡懒觉,看看言情小说什么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从未看过完整的一本琼瑶小说,那时候班上的同学看疯了,我借过一回,只看了半本就给爸扔出窗去了,叫什么《聚散两依依》的。

一成看着南方脸上的那一点点遗憾与落寞,不由伸出手去牵住她的手,轻声说:这也不是难事。现在也是可以做的。

南方微叹了一口气:我不小了,也不大好意思像小姑娘那样了。

一成安慰她:我们这里的规矩,只要没结婚,都是孩子。

南方祖籍河北,她提过家里一直还不惯南方的习俗。

之后一成便送了南方两件特别女性化的衣服,颜色柔嫩,样子却并不太抢眼,约会时南方会穿出来,果然与平时大不一样。两个人看电影时,一成买了大捧的零食,再后来居然送了南方整套新版的琼瑶小说,笑说:给你补补课。不过我是不大喜欢,酸得唻。

南方笑了。

两个人算是正式地确立了恋爱关系。

不久之后,南方回家,母亲趁着父亲不在场,问南方,是不是在跟一个电视台的记者在约会。

南方大方地承认了。

母亲尚未说什么,南方的哥哥项北方在一旁开口了:是认真的吗?我可是听说,那个人家庭条件不大好,而且,还离过一次婚的。呵呵,当然现今离婚也不算什么,不过,说出来到底是不大好听,你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条件摆在这儿,怎么着也可以放手挑一挑的。

南方不高兴地说:他人很好,学问工作也都不错。我觉得这个很重要。

母亲接口说:这倒也是,人好是很要紧的。出身低一点也没什么,只是这离婚的事......

南方打断母亲:妈,我有分寸的。

项家的孩子,婚姻一向自主,南方异母的大哥与大姐,找的也都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就是南方同母的这个哥哥项北方,两年前结的婚,找的也是省里的一个干部的小女儿。

母亲说:你心里有准星儿是好的,你从小就有分寸,自己拿捏好了再做最后决定,这种事,也不急。

项北方在一旁哼笑了一声。

又过了两天,乔一成去摄像科找宋青谷一块儿出新闻,忽听得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便住了脚听。

楼梯间里两个男人在小声地说话,其中一个是宋青谷,另一个的声音很陌生,听了不出三句,乔一成便明白,这是南方的哥哥。

项北方说:其实呢,最可怕的是那些苦大仇深,混得高不成低不就的男人,他们从小到大的一切都要苦苦打拼才能到手,还有太多的可望不可及以及太多的欲望,得到了时时担心失去,处心积虑,精打细算,“吃相”难看得很。

宋青谷扑了一鼻子冷气,说:俗话说了,不到深圳不知道钱多,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大。你家是一块肥肉不错,可是也肥不到哪里去,乔一成这个人还有两分骨气,在我们台是资深记者,新闻中心的台柱子,这么多年也见过些市面,不至于那么穷凶极恶,再说了,英雄不问出处,项伯伯还不是农民出身?小时候我们不是常听他忆苦思甜?说他十来岁上穷得连鞋也没有,大冬天的光着脚,跟在牛屁股后头,看见老牛拉了一泡屎就赶紧把脚伸进去借那热乎气儿暖和一下?

项北方声音里带笑不笑地:得得得,打住打住,谁不知道你平民意识重,你没有等级观念。我也是多操心,南方跟这个什么乔一成,也不知能成不能成呢,我就是路过这里找你了解了解情况,你说这么一大通理论。

乔一成闪身进了宋青谷的办公室,约摸等了五分钟,宋青谷一个人进来了,看见乔一成,嘿嘿一笑:你刚才听见了吧?

一成也不否认。

宋青谷说:甭你他。我跟你说,项家一家子,人都好得不得了,老爷子前一位夫人去世后,后娶了一位,就是南方跟项北方的妈,老太太人也挺好,和气善良,那上面的那两个哥姐人也好,比南方大得多,人特别质朴。就只这个项北方,妈的,羊群里跑出这么个骆驼来!在中央党校混了张文凭,娶了个省委常委家的姑娘,的色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派头架子足得很!身上的泥巴味儿才去掉几天?他奶奶的,我家老子才正经是资产阶级后代,家族里的小少爷,我爷爷当年可是满州国商会会长,我都没摆谱儿,他倒摆起来了......

一成打断他的淘淘不绝:老宋你是好人。其实这位项北方先生也并没有错,我想......

宋青谷大办力摇手:你不用想,你想什么我也知道。只要南方没有这种想法,就够了,你再磨磨叽叽就不像男人了!

有宋青谷从中鼓励,乔一成才会在南方邀请他去自己家里见见家人时,头脑一激动,答应了下来。

那是个星期天,一成跟着南方上门了。

一成没买什么东西,拿了一副颇有名气的画家的水墨画,是有一次他采访国画院时那位画家送他的,老僧入定图。他送出去好好裱了一下,南方说过,他父亲很喜欢国画,一成想,南方家自然会有这位画家的画,可是,这位画家从不画同样的画幅,这样的礼,总还是得体的,不塌了面子,也不至于太伧俗。

可是,当进了南方家院门,站在那大树与藤蔓掩映的三层小楼前时,乔一成的脑子还是嗡了一下子。

44

乔一成上南方家的第二天,宋青谷就兴致勃勃地来问他:怎么样?你们南方人怎么说的?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感觉如何?

乔一成喏喏。

宋青谷依然好兴致:我说的没错吧,项家人都好得不得了。老头子的脸是吓人了一点,可是不碍事的,他顶疼南方。宋青谷忽地孩子似地咧了嘴傻笑两声:他们家的红烧肘子不错。

乔一成又干笑了一下,宋青谷终于发现问题:喂,别是碰到项北方了吧?不跟你说了吗?你别理他。

乔一成连忙说:不是不是。项北方不在。项家人,是很好。

那不就成了,宋青谷大力地拍在他肩上:好事近好事近啊。

乔一成整个人显得特别地没有精神,拖泥带水的腔调说:老宋,你跟我说过南方她们家是干部,可是你没有告诉我是那么大的一个干部。

哪么大的干部?宋青谷不以为然:你是没见过真正大的干部。

对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而言,南方家已然是太大了。太大了。

你啥意思?宋青谷瞪起铜铃般大眼。

你知道她家住哪儿吧?你当然知道。乔一成说: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没事儿就带着弟妹跑到那条街去,看那小洋房。对我们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

宋青谷对乔一成的话显见地不屑:没人不待见你的出身,你犯不着自个儿老提起来说!大家还不都是一样,干部家的咋的?多长两个鼻子眼儿?

一成勉强笑道:老宋,你跟南方这样熟,想必你们家的官儿也小不了。

宋青谷大眼白丢过来,道:我家官大官小与你什么相干?你又不娶我!

乔一成心情再不好,也给他逗乐了。

这之后,乔一成下意识地,远了南方。

南方心头明镜似的,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去跟乔一成说明白。

南方想,自己怎么给乔一成一个保证?保证她以及她家人没有等级观念?保证日后永不会嫌弃他?这算什么?如果乔一成是这样一样怯懦的人,也就罢了,这世上,多的是擦身而过的男女。只怪他们缘份不够。

乔一成其实也舍不得南方,撇开两人之间出身的那道鸿沟不说,南方是个好女孩,难得的,不琐碎不计较,本份又温柔。

这两个人,正应了那句话:欲近还远,却藕断丝连。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个极偶然的事情。

那天乔一成本来跟宋青谷要去采访市里头的一个领导,可是那领导临时有事,两人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商量着去洗一个桑拿,还未出电视台的门,新闻中心的主任就叫他们去抢一个新闻。两个匆匆地去了。

原来是采访一对年青男女,那男的双腿残疾,自学成才,书法绘画都不错,开了一片小小的工艺品店,那女孩子倒是十分娟秀,家庭条件也好,父母拼死了反对女儿嫁一个残疾,女孩子逃了出来,死活要嫁。现在女方家跟她脱离了关系,这一天,正是两个年青人结婚的日子。

乔一成看着新娘年青美丽,平静而幸福的脸,突然地,觉出自个儿的胆小与狭隘来。

忽地觉得,也许一切,也没有那样可怕,没有那样困难。

宋青谷说:你看,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怕就不要爱,爱了就不要怕。小姑娘都不怕,你怕个屁!

宋青谷忽地很狡猾地笑了:老乔,你以为,皇帝的女儿,她就不愁嫁吗?我告诉你句实话吧,也难!学历啦,工作啦,相貌啦,地位啦什么的都容易,不容易的是,人家公主的心里要进得去。你当每个干部家庭都拿子女的婚姻做交易哪?老乔你是书读多了,人倒糊涂了!

乔一成这一回算是真笑出来了,那云也开了雾也散了似的。

不过,谁知道呢?乔一成想,也许人一辈子,总要有脑子一热,觉得人生一片光明的时候。

那一天,项南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走出区政府大楼时,看见乔一成站在路灯下,看见她出来,笑着却没走上来。

项南方是第一次看见乔一成笑得这样天真,这样热情。

一成跟南方平静而快活地相处的这段日子,三丽却过得极不顺。

原因还在她那个婆婆身上。

那天南方跟一成约会,半途,接到王一丁一个电话。

三丽受了伤进了医院。

三丽有了孩子之后,跟婆婆的关系越加地别扭起来。

三丽的孩子一直是她和一丁自己带的,婆婆早在她怀孕的时候就宣布她身体也不大好,还要做一大家子的饭,是不能带的。孩子生下来后一丁请了个保姆。孩子两岁后保姆再也不肯干了,想出去打工。三丽和一丁忙了家里忙单位,着实苦了一阵子。

三丽从来不是迟钝的人,早看出婆婆并不稀罕孙子,过年里头连个红包也没有,只给孩子买了顶小瓜皮帽,一丁深怕三丽生气,三丽说:我们原本就没有指望她对孩子怎么好,看她对你就知道了。我也就奇了怪了,人家都说大儿子小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怎么在你们家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一丁抓抓头说:我怎么记得那话说的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三丽也笑了:是吗?是我记错啦?反正顺过来倒过去放在你妈的身上都不对。

一丁咧开嘴笑了一笑说:我记得我小的时候,那几年,她待我是真的好。那里家里那样缺钱,她手里略有点毛票,便带我出去吃小笼包子,一两四个,全给我一个人,自己就用筷子沾点醋咂一咂,那年月小笼包子多贵啊。

三丽听了也不言语了。

一丁是个傻子,三丽想,为了那么远的日子里那么一点好,就什么都不要紧了。

三丽的主意是,凡事多忍一忍,他们总归是要搬出去住的。三丽想,到时候我们搬得远远的。

可是,一丁妈却不领三丽的情。

一丁的爸是个邻里间出了名的闲散人,家里油瓶子倒了都是要迈过去的。天天早上拎了鸟笼子出去遛鸟,晚饭后捧了茶壶出去遛人,一把宜兴的小紫砂茶壶养得水光润滑的。遇上个雨雪天气出不了门,便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一丁妈年青的时候为了这个跟他吵过也闹过,全无一点用处,便也认了命。现在他有了孙子,脾性依然不改,倒是比一丁妈看起来要喜欢小孙子,可是事也还是不会帮着做的,连口水都没喂过孩子,做的最多的,无非是用手指头戳戳孙子软软的小脸。

可是一丁与他爸是完全两样子,公司里的工作再累,回到家便帮着三丽做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做饭,家里虽有洗衣机,一丁妈总认为那个东西洗不干净床单,一丁便让三丽把床单被面全留到星期天由他来洗,三丽单位的效益越来越不好,一丁说,干脆别干了,也指望不了那么一点劳保,退下来呆在家里专门照顾小孩,再好的保姆也比不上自己妈妈尽心。三丽也心动过,可是实在是怕天天呆在家里面对着婆婆,这事儿也就算了,一丁就更加觉得三丽不容易,平时也就更疼她一些。

一丁妈冷眼看着,心似绞汁的青梅,免不了闲言碎语地敲打儿子。

有一天,又是星期天。一丁一大早起来便出去买菜,买完了菜又回来泡了一大木盆的床单准备洗。虽是做事,还是轻手轻脚地,怕吵了三丽睡觉。

快到十点时,一丁妈看三丽还没起身,便咣地把洗菜的铝盆掼在水池里,好大的一声响。

三丽蓬了头发从房里出来,急急地去洗漱。一丁妈用肩膀把三丽撞开,气叨叨地:人家说懒婆娘懒婆娘,也没见懒成这个样子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在床上。公公婆婆倒成了小二了,忙前忙后,侍侯完老的小的还要倒过来侍侯媳妇,不是笑话吗?

一丁赶紧过来陪笑道:不是的妈,三丽昨天晚着了点凉,吃了感冒药,那种药一吃就犯困。

一丁妈越发地没好气:我还没说两句呢,你就护在前头,你老婆连说都说不得了。

三丽也咣地掼了一下脸盆,板着脸说:就睡一会儿懒觉又怎么样?我享我男人的福,又没碍着别人。

一句话生生戳到了一丁妈的痛处,立刻跳脚骂起来。

这一顿吵,婆媳俩足有两个人互不搭理。后来还是三丽借着儿子说:我们表演一个儿歌给奶奶看。算是给婆婆赔了个礼。

婆媳两人不对盘,平日里小吵小磕碰的不断,可是要说真正冲突得怎么厉害也没有。然而,三丽受伤的这一次,可真是闹得大了。

事情起因却也不大,一丁的儿子跟在奶奶身后要糖吃,一丁妈给了他两粒,小孩子一气塞到嘴里,流着粘粘乎乎的口水跟在她身后还要,搅得一丁妈手里的毛活儿全塌了针,一丁妈一气,推了小孩子一下。谁知就那么巧,孩子没站稳,咚地摔了,大约是摔得重了,楞了一下才拉长了声音哭起来。偏又那么不巧,三丽在一旁看了个正着,过来抱起孩子,一个巴掌甩到儿子的小脸上,说:不争气,叫你不识相,那眼泪就下来了。

一丁妈看孩子跌了其实也吓了一跳,原本也要来抱,却被三丽挥手挡了一下,又听到三丽的话,也动了气:谁也不是有心的,说这种话做什么?

三丽把泪渍麻花的脸转过来叫:不是有心地推这么重?

一丁妈拍着大腿赌咒:谁要是有心地谁出门就让汽车撞死。

三丽说:少来这套。

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双方都上了火动了真气,结果,不仅吵,还动了手。三丽的头在墙角处磕破了,血一下子就涂了一脸。

一成接到一丁的电话,跟南方道一声对不起,南方说,干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你妹妹吧。

到医院时,三丽头上的伤已经缝了针包好了。一看到一成,原本不哭了的三丽又抽嗒起来,一成也不大好意思当着人面哄妹妹,只由得三丽扯了他人衣襟呜呜地哭。

倒是南方上前来把三丽劝开了,还说: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伤口缝合得很好,不会留疤的,可是不能哭,哭得伤口不是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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