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凝陇作品攻玉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这一商量就是小半个时辰,等桌上的罗浮春喝得差不多了,见天才咂巴着嘴道:“鄙观以剑术为长,王公子既是初学,不如就从招式少的剑术学起。”

“共有多少招?”

“不多,三十六招。”

滕玉意一口酒险些喷出来,克厄剑法才十招她都招架不住,三十六招要学到何时?

“王公子,你别这么看着我们,这套招式名叫被褐剑法,是所谓‘身被褐,心怀玉’,讲究遵养时晦,是出了名的隐士剑法,学成之后,算是入了道家的门了。而且招式虽多,但简易易懂,不信你问问两位小道长。”

滕玉意目光往左一移,绝圣和弃智点了点头。

然而两人心里却在默默盘算,就算再容易上手,三十六招全都练下来少说也要整整两日,前提还是不眠不休,五道可以换班,滕娘子却只有一具身躯。即便喝了火玉灵根汤精神焕发,练下来也会吃不消的。

他们一整天都对滕玉意愧疚难安,禁足一解就找滕玉意解释缘由,说此事全因他们擅作主张而起,真不能怪师兄。

滕娘子嘴上说晓得了,但他们一看滕娘子的神情就知道了,她心里一定觉得师兄是故意的。后来又解释了几回,结果越描越黑。

现下没别的法子了,尽快帮滕娘子克化才是真。倘或能让师兄答应教那套桃花剑法就好了,那可是世间最容易上手的道家剑术了,这样滕娘子既不会长热疮,又能白得七-八年功力。

可惜昨晚就提过一回,当场被师兄回拒了,他们自己又没看过剑谱,想教滕娘子都无从说起。

滕玉意看绝圣和弃智也点了头,再次兴冲冲拔刀:“好,就是套被褐剑法了,诸位上人,我们马上开始吧。”

五道一字儿排开,摆好架势教了两招,就有两位大理寺的衙役过来道:“请各位速速回房。”

五道互相觑了一眼:“我们在后花园切磋武艺,又不碍旁人的事,这也要管么?”

“蔺评事说了,无他准许,今晚谁也不许在外乱走。”

五道一愣:“是因为出了凶杀案的的缘故么?可是我们并非彩凤楼的人,只是临时在此帮着收妖——”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滕玉意询问衙役:“成王世子这么安排,是不是担心接下来还会有人出事?”

五道愕然回头:“此话何意。”

滕玉意收剑回鞘:“我们方才揣测过,凶手舍不得丢掉香囊,兴许不是因为香囊,而是舍不得里头的毒针,你们想想,此人留着毒针要做什么。”

“毒针还能干什么,自然——只能用来害人。”

绝圣和弃智打了个寒噤:“王公子,你是说凶手还要杀人?”

那头有人笑道:“此处好热闹。”

绝圣和弃智忙迎过去:“师兄,五位前辈不能在房里禁足,他们答应了教王公子剑术,这才刚起头。”

五道也嚷道:“是啊是啊,要是就此打住了,剩下的招数就别想在期限内教完了。”

蔺承佑目光在众人脸上打了个转,没想到出去一趟,五道竟像模像样教起了滕玉意剑术,他倒不奇怪滕玉意能说服五道答应传艺,想来无非是威逼利诱那一套,这剑法像是极对滕玉意的路子,真要练通了,算她自己有本事。

他对两名衙役道:“你们先回前楼吧,他们几个我另有安排。”

见喜嚷道:“这才对嘛,世子,我们可是你抓来的,别人禁足也就算了,我们绝不回房拘着。”

见天盯着蔺承佑瞅了一回,忽然暗生一计,忙对滕玉意道:

“王公子,其实鄙观的被褐剑法不算什么,桃花剑法才是天下最简易的道家剑术,不过那根本不算外家功夫,精妙处不在招式,而在于心法,听说当年有位得道高人在终南山隐居时,常携病弱的夫人在山中采撷草药,夫人不会武功,却甚通医理,在山中住得久了,偶尔会误食灵草。那位前辈为了帮夫人克化,就想出了这套桃花剑法。听说无需武学基础,聪敏的只需一遍就能学会,纵算愚鲁些,半个时辰也够了。”

滕玉意正头疼如何在两日内学会三十六招,听了这话眼睛立刻闪闪发亮:“何不教这套?”

见乐惆怅地摇头:“这剑法据说早就失传了,直到多年前渤海国一位王子前来朝贺,这剑谱才重新现世,料着现在不是收在宫里,就是放在了青云观。两位小道长,你们学过这剑法吧?”

“听是听说过。”弃智腆然道,“却未曾学过,不过这本剑谱一直放在观里,师兄应该早就看过了。”

见天趁机忙道:“世子这不是来了么?王公子,要不还是让世子教你桃花剑法吧。”

他刚才已经想好了,教剑太累,何不把这件事抛给蔺承佑,横竖火玉灵根是蔺承佑弄来的,滕娘子不小心误服他也有一定责任,蔺承佑不帮她克化谁帮她克化。

这话一出,滕玉意和蔺承佑神色同时古怪起来。

滕玉意心知蔺承佑绝不可能教她剑法,五道突然出这馊主意,摆明了是想把她甩出去。

蔺承佑却在想,五道是存心的么?他们真不知道桃花剑法的别名?

他回想剑谱上的招式,眼梢瞥了下滕玉意,让他那样教滕玉意?怎么可能。

他狐疑打量五道的神情,又觉得五道兴许只是顺口一说,也对,这剑法看过的人寥寥无几,世人即便听说过这套剑法,也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世子,如何啊?”见天说,“桃花剑法可比被褐剑法易学多了,由你亲自教王公子,保管她很快就学会。”

蔺承佑笑道:“这剑谱我是瞧过两眼,但我也没法教王公子,王公子既然已经开始学贵观的被褐剑法了,就别再三心二意了,我刚才瞧了,王公子悟性奇高,早些操练起来,两日学会不在话下。真要克化了,那可是凭空增长七-八年功力。”

话虽这么说,但他也知道滕玉意未必能这么短时间内学会剑法,万一克化不动,很有可能会长热疮……

大不了他去宫里替她弄瓶玉颜丹好了,上年太子长了一脸红彤彤的热疮,涂过玉颜丹之后,脸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据说此药可以消除陈年的浅疤,几粒暗疮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惜收在皇后手里,他要是替滕玉意去讨药,还得事先想好说辞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忘记设防盗章了,今晚十二点我会放一章防盗章,标题是《fangdaozhang,勿买。》明晚八点会准时替换,不小心买了的小伙伴不要慌,替换的时候字数只多不少的。

第 38 章

滕玉意料定蔺承佑不肯教她剑法, 听了这话丝毫不觉奇怪,只冷声道:“诸位道长,再磨蹭下去可就天黑了。”

五道早看出蔺承佑不好摆布, 除非他自己愿意, 别人休想指使他,滕玉意也不是好惹的, 一味耍心眼必然得罪二人,凭这两人的性子,无论得罪谁都不是好事,见天讪讪地哼了声,对身后的见乐和见喜摆了摆手:“教吧教吧。”

见乐和见喜哼哼拔剑:“王公子,第三招看清楚了!”

见天留在原地,嘿嘿对蔺承佑笑道:“先前那衙役说连我们也要禁足,把贫道吓了一跳, 还好世子另有安排。”

蔺承佑:“我说另有安排, 不是说前辈们不必在房中禁足, 而是另给你们换一处禁足之地。”

五道一下子炸了:“世子你这是何意?你怀疑我们是凶手?别忘了我们是被你临时抓来捉妖的!”

蔺承佑摸摸耳朵,吵死了, 平日总嫌绝圣和弃智聒噪,跟这些老道比起来,绝圣弃智简直称得上闷嘴葫芦了。

他气定神闲道:“能不能先让人把话听完啊?昨晚在楼里的人,个个都有嫌疑。禁足之举既为尽快查清线索, 也是为了保护诸位道长。

五道半信半疑:“保护我们?”

蔺承佑瞟了不远处的滕玉意一眼:“王公子方才不是分析得头头是道么,凶手没准还会在楼里杀人, 倘若楼中人个个行动不受拘束,凶手也可以自由在楼中走动,如不禁足,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遇害。”

五道想起姚黄的死状,不由打了个寒噤:“我们与凶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杀人总要有个缘故吧。”

蔺承佑拉长声调:“禁足嘛,也就是这两日,最迟明日傍晚我会令人把彩凤楼的人送到大隐寺的悲田养病坊,严司直会专门带人将他们看管起来,到时候彩凤楼里只有我们几个,自然可以随意活动了,等这边收了妖,我再令他们搬回来。”

绝圣和弃智吃惊道:“师兄,这又是为何?”

见天道:“想是彩凤楼很快就会大乱,你们师兄一旦忙着捉妖,就没法分神留意楼中人的异举了,他不想让凶手再趁乱害人,只能把妓人们先送出去。”

“那为何不把王公子她们送走?尸邪的猎物只有三个,彩凤楼却有上百号人,干脆挪走她们三个,我们只需同行相护就可以了。”

蔺承佑仰头研究天色:“彩凤楼内外布了阵,连镇压二怪的阵眼都是现成的,昨晚绝圣和弃智已经打扫过一遍了,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捉妖之地?反正滕将军和杜家人目下也在大隐寺避难,不如把彩凤楼的妓人送过去,有大隐寺的和尚一并照料,省得我们两头分心。”

“明日傍晚就让妓人们搬么?会不会太急了些?”

“要不是容纳上百人的住处一时不好找,我巴不得她们今晚就挪地方。”蔺承佑指了指头顶的天,“前辈们抬头看看天象吧。”

五道仰头一看,登时面色发僵,滕玉意好奇之下,也把目光投过去,本该是白昼当空,此时天际却有一颗孤星冉冉上升,阴霾浓厚绵延万里,一眼望不到尽头。她虽不懂天象,但也觉得那颗孤星出现得突兀,乌云周围镶着耀灼的金边,一寸一寸朝孤星涌去。

见仙死死盯着上空:“你们看那云翳,像不像——”

蔺承佑:“没看错,就是九三爻。”

五道脸上齐齐闪过慌乱的神色:“九三爻?此爻身为阳爻却为阴翳所围,正是大凶之兆(注)。哦,老道明白了,那哪是孤星,分明是妖气,可是好端端的,哪来的大妖?”

蔺承佑面色稍稍沉肃了些:“前几日长安城内外之所以太平无事,是因为二怪在闭关养伤,现在它们出关了,天象自然有异,而且二怪修养这几日,妖气居然能直冲霄汉,可见金衣公子的功力又涨了不少。”

见仙胆战心惊:“不对啊,尸邪是不死不老之躯也就罢了,禽妖可没这个本事,上回金衣公子被师兄的金笴射中后血流如注,照理说即便保住性命也会功力丧尽。”

见喜心烦意乱地揪了把胡子:“说明我们先前没猜错,二怪就是在合练某种秘术。金衣公子可以借尸邪的邪力,尸邪也有仰仗金衣公子之处,所以金衣公子伤重之后妖力不见弱,反而暴涨不少。”

蔺承佑左右扫了两眼:“前辈们这下明白了?现在可没闲工夫让你们饮酒取乐。先前我只当金衣公子不中用了,布阵时以对付尸邪为要务,现在看来九天降魔阵远不够用,因为这阵法克邪却不制妖。”

众道听到现在,早把教滕玉意剑术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忙不迭围住蔺承佑,七嘴八舌商量起法子来。

滕玉意不眼看学不成了,只得回到亭中耐心等待,本以为蔺承佑这边已经胜券在握,哪知又有变故,她给自己斟了杯酒,静等五道吵出个结果,然而越往下听,心越乱。只要想到尸邪视她为猎物,她就没法置身事外。

五道一贯不靠谱,蔺承佑么——滕玉意承认他捉妖本领一流,但是他这一回不知为何迟迟不开腔,谁知道又在打什么歪主意,真要出了岔子,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她滕玉意。

她透过杯沿上方默默观察着众人,口虽未开,一双眼睛却是晶光发亮,末了她眨了眨纤长的睫毛,放下酒盏道:“在下听明白了,现在的阵法只能困住尸邪,却防不住金衣公子的一双飞翅。既如此,为何不分而治之?”

众道把视线齐齐调过去:“分而治之?”

滕玉意正色道:“二怪虽然沆瀣一气,但害人的本性不改,遇到自己想要的,二怪必然会分心,比如尸邪一心要剜猎物的心,金衣公子据说害人时也有自己的癖好。既如此,何不在它们进彩凤楼之际先用猎物把它们各自引开,如能率先除去一怪,另一怪也就好对付得多了。”

见天思忖着点点头:“话虽没错,但这样做有个弊端,就是要将人手分做两拨,一拨困住尸邪,另一拨围攻金衣公子。可一旦分作几拨,道力也就相应不足,到时候别说分别击破二怪了,我们只会死得更快。”

绝圣弃智忙问:“师兄,能不能从别的道观再抽调些人手来?”

蔺承佑道:“抽不了,为防备二怪残害百姓,各道观的道士和大隐寺的和尚近来在街瞿巷陌中日夜巡逻,但也只顾得上城内,城外却是顾不上,倘若再抽调些人手过来,城里就更应接不暇了。”

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了,哪知滕玉意又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要分而治之,未必就一定要分作两拨。你们忘了,尸邪虽然邪力无边,但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只要利用这个弱点先把尸邪困住,是不是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金衣公子了?”

蔺承佑这才抬眼看向滕玉意。

他笑问:“依王公子之见,如何困住尸邪?”

滕玉意道:“上回几位上人就说过,尸邪喜欢连人带魂一并摧毁,剜心前往往让猎物痛不欲生。在惑乱卷儿梨时,它扮作了卷儿梨的亡父。在对付我时,它又扮作我阿娘……如今猎物共有三个,等它闯入彩凤楼,连它也没法预料自己会先遇到哪一个,但它又不会放弃这种折磨人的把戏,你们猜它会如何做?”

弃智一怔:“它会临时变幻模样?”

滕玉意缓缓摇头:“上回它为了害我特地先去上房偷我阿娘的衣裳,可见它无法变换模样,扰乱的只是猎物的心智而已,有时为了让猎物有亲临其境之感,甚至需在穿戴上做些改变。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它偷走了我阿娘好几件衣裳。”

见乐面色一亮:“王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尸邪若是准备不足,就没法用幻境把猎物折磨得心智涣散,而这正是它绝对无法忍受的。所以此次它为求逼真,兴许会把偷来的这些衣裳也带上。”

滕玉意嗯了一声:“我猜它为了能一击得手,事先就会装扮好,至于它第一个要害的是谁,从尸邪露面时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了。若是做胡人打扮,多半第一个要害卷儿梨,若是扮作我阿娘,那就是冲我来的——”

蔺承佑听得挺认真,滕玉意平日不见得肯热心出主意,今天一改常态,莫不是怕他对付不了二怪才如此。呵,这世上有他降服不了的妖怪吗?

见喜兴奋地搓了搓手:“王公子说的有道理,知道它第一个要害谁就好办了,我们有‘扼邪大祝’,只要让那人预先在阵中等着,把尸邪引入其中并不难,而一旦困住了尸邪,就能专心对付金衣公子了,到时候速战速决,不给二怪联手的机会。”

弃智挠挠头:“可这样也不对呀,尸邪行动何其迅速,就算能看清它的装扮,也没法及时传递消息,稍晚一步的话,就没法把第一位猎物带到扼邪大祝等尸邪上钩了。”

蔺承佑从怀中取出几根令箭样的物事:“这两根令箭鸣声各不相同。假如只响一声,说明尸邪穿戴着胡人衣裳,你们莫要耽搁,马上把卷儿梨带到扼邪大祝的阵中央去。如果响了两声,说明尸邪穿着上回从滕府偷走的滕夫人的衣裳,你们就把滕娘子引到扼邪大祝中去。只要把尸邪引进去,这阵法够你们拖延一阵了,到时候金衣公子由我来对付。”

众道夺过爆竹:“唉哟哟,原来世子早就有对策了,为何不早说?”

蔺承佑毫无惭色:“昨晚出了点变故,原定的计划也有变,这个先不提了,墙内外已经埋下了十来张金罗网,这东西困不住尸邪,但能叫它皮开肉绽,尸邪为了不吃痛,必定会绕开埋有金罗网的地方,彩凤楼内外唯一未埋金罗网的地方,就是这棵树下了——”

蔺承佑往前一指,滕玉意顺着看过去,正是昨晚她练功时蔺承佑躺的那棵槐树。看来他昨晚鬼鬼祟祟猫在树上,并不只是为了跟踪葛巾。

蔺承佑走到树下负手往上张望,淡金色的春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为他的面庞蒙上一层柔和的光芒:“到时候尸邪一定会从此处闯入彩凤楼,我提前在树上等候,只要尸邪一露面,立刻释放令箭。”

弃智向来心细,眼看只有两根爆竹,忍不住道:“师兄,是不是漏了一根爆竹?葛巾娘子呢,响三声么?”

臭小子有点长进,还知道漏了一根。蔺承佑摸了摸弃智的脑袋表示鼓励,又从怀中摸出一根爆竹对五道说:“我说的变故就是这个,本来三声呢,是指的葛巾没错,但现在不行了,如果听到了三声,别动葛巾,把卷儿梨和滕娘子一起带到扼邪大祝中去。”

绝圣奇道:“这是为何?”

蔺承佑敲了敲绝圣的脑袋:“动动脑筋想一想,不论葛巾以前的心魔是什么,经过昨晚这一遭,也早就换成害她毁容的姚黄和青芝姐妹俩了,尸邪好一阵没见过葛巾了,来时并不知道这一点,但凭它窥伺人心的本事,只消跟葛巾一碰面就会知道原来的幻境行不通了,除非它临时再扮成葛巾最恨的姚黄或是青芝,可准备不充分容易失手,远不如直接调换目标来得容易。”

见天眉头一跳:“那么它会改而攻击滕娘子呢,还是去找卷儿梨?”

“这我可猜不到,干脆把二人一起带入阵中好了。”

五道愕然:“两个一起?尸邪一看就知道我们在设局,压根就不会往阵法里走了。”

蔺承佑答得很笃定:“不,尸邪一定会上当。”

绝圣和弃智满脸诧异:“为什么?”

“你们跟尸邪交过几回手,还不知道这东西的习性么?它喜欢玩弄人心,喜欢掌控一切,它这次没能预料到葛巾的变故,势必懊恼万分,只要动了真怒,就难以集中精神使用邪力。”

“我懂了。”见喜转动脑袋看向身边的师兄弟,“它在邪力低微时是没法窥探人心的,到时候滕娘子和卷儿梨装作惊慌失措跑入阵中,尸邪看不出真假只能上当,我们趁它邪力尚未恢复时启阵,还怕它逃得了吗?”

众人脸上的沮丧感一扫而空:“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了。”

说话间,五道对眼前这个傲睨万物的少年已是心服口服,不知不觉以蔺承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团结紧密的圆圈。

滕玉意暗暗撇嘴,先前蔺承佑一个字都懒得说,为何突然就滔滔不绝了?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听完这番安排,她心里踏实了不少,蔺承佑虽说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脸,但不经意的一个瞬间,会让人产生一种他能擎天架海的错觉。

见天高兴了一阵,忽又道:“世子,说了这半天,只说了如何把尸邪从金衣公子身边引开,那么金衣公子呢?”

蔺承佑闻言一笑:“它?倒也不用太麻烦,只需要把这只禽鸟烤熟了就行。”

“烤熟?!”

“禽妖属金,火克金,它那双翅膀不怕别的,最怕火燎。

见天恍然大悟:“世子这是要做九天引火环烧灼金衣公子了?” ”

见喜等人面面相觑,九天引火环并非阵法,而是设醮向火炼神君请三昧真火符箓,设坛时需法力高深的道士合作,一人打醮,另一人护法,运气好的话,一个时辰足以,运气不好,少说要七-八个时辰。

怪不得蔺承佑说换一个地方禁足,原来指的是园子里,设坛这两个人必须一直待在此处,哪还有工夫到处乱走。

五道懵了一阵,猛然想起教滕玉意剑术的事,一下子去掉了两个,剩下三个岂不会活活累死?

“王公子,那个,你看……”

哪知滕玉意扳着手指头数了数:“走了两位,就剩三位上人教我剑术了,唉,这下更艰难了,只学了两招,还剩三十四招未学,我喝了火玉灵根汤倒是不惧疲倦,就怕三位道长熬不住。”

话说到这份上,五道一句话都憋不出来了,因为热气和羞耻感哽在喉咙里,生生堵回了他们的下文。

他们武功个个不差,滕玉意却一天功夫都未学过,他们可以轮流休息,滕玉意却需一个人从头学到尾。连滕玉意都不嫌累,他们倒因为嫌累不干了,究竟是承认自己无能,还是承认自己出尔反尔?

见天身为五人当中的大师兄,率先虎起了脸:“王公子这是什么话?不就是一套披褐剑法吗,且看着吧,别说三个人来教你,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能把你教会。”

滕玉意笑眯眯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眼梢瞥了下蔺承佑,发现他正谑笑地看着她,她探究地回视蔺承佑一阵,确定他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才松懈下来。

“见喜、见乐,你们去设醮。”见天拔剑出鞘,“王公子,剩下的招术没时间慢慢教,一遍就需学会,老道先来两招,王公子看仔细喽!”

滕玉意朗声应了,不料刚学了半招,两名衙役过来了,来了之后并未说话,只远远站在一边。

程伯径自上前含笑攀谈,过片刻返回:“说是奉世子的命来保护园中的人。”

见喜气不过:“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蔺承佑这臭小子,嘴上说要保护我们,心里还是存着疑,这是把我们当成凶犯看起来了!”

见天摆摆手:“其实也怪不得他,换我也起疑心,青芝的尸首被发现那日,那口井周围分明有些不对劲,如果青芝是被人用偏门的邪术害死的,这楼里除了我们,还有谁懂做法?”

***

蔺承佑并未直接回前楼,而是先去倚玉轩和红香苑转了一圈,眼看两处的妓人和假母都紧闭门户,廊道上也各有两名衙役看守,便径直去了青芝的房间。

青芝住在倚玉轩西侧一排不起眼的耳房里,一间房共有四个婢女,青芝出事后,另外三人也搬到别处去了。

蔺承佑让绝圣和弃智在门外候着,自己进了房间,其实他之前已经来搜过好几轮了,现在闭上眼睛都能说出屋子里的陈设。

房里除了四张胡床,别无像样的陈设。青芝的床榻在最靠里的南侧,床与床之间用灰扑扑的粗布帘子隔开,因为并无窗户,角落里有些阴暗。

蔺承佑蹲下去在床板下面摸索,摸了一晌又点开火折子,借着火光察看床板。

绝圣在外头好奇张望:“师兄,你上回突然用浴斛来试楼里的伶人,是因为看出青芝是被邪术害死的吧?师兄,你最开始是不是误以为是尸邪的傀儡做的?”

蔺承佑的视线在床底下游移,:“是这么想过,但一来楼里的伶人都试遍了,没人有中邪的迹象。二来从姚黄的死来看,青芝就是被人蓄意害死的。此事跟尸邪无关,凶手分明是个懂邪术的活人。”

绝圣和弃智后背直发凉。

绝圣白着脸道:“我和弃智情愿相信是尸邪操控傀儡做的,也不愿意相信凶手是彩凤楼里的人。师兄,我们也在此地住了些日子了,楼里的妓人和庙客个个和善,光从平日相处的光景来看,实在没法把他们跟凶徒联系起来。”

蔺承佑哦了一声:“坏人会在自己脸上写字?你们出来历练这么久,面善心恶的人还见得少了?仁心善念用错了地方,当心误人误己。昨晚叫你们在阵眼里好好打扫,可发现了什么?”

弃智一凛:“每个角落都扫过了,阵眼应该是百年前东明观那位祖师爷精心选的,底下连两个龛室都挖好了,可惜唯一的絁尼罗幢上回也被金衣公子毁成齑粉了,如今阵眼里了无残迹,也不知道东阳子道长最后怎么把二怪打入阵眼的。”

蔺承佑道:“这些我都知道了,我让你们细细打扫阵眼,说的不只是地下,那座莲花净童宝像、周围的梁柱也都不能落下,扫了一晚上,就没找到别的?”

绝圣和弃智忙道:“正要跟师兄说呢,第一,神像和香案附近异常干净,应该是经常有人来打扫——”

蔺承佑心中一动:“干净到什么程度?”

“连层灰都没有。”

蔺承佑迟疑了一下,从园子里那几处水池来看,负责打扫的下人并不勤快,否则水里不会飘满了残枝败叶。外头都如此敷衍,冷僻的小佛堂照理也不会勤加打扫,

不过彩凤楼常有鬼祟之事,楼里的人出于对神明的敬畏自发前去打扫,倒也说得过去。

“此外我们还在香案下的一块地砖上发现了一个印记,这印记很浅,藏在香案后头,别说师兄你们平日发现不了,我们就算趴在地上瞧也看不见,要不是弃智从阵眼里出来时不小心拱开了毡毯的一角,兴许就漏看了。”

“什么样的印记?”

绝圣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豌豆大小,形状说不上来,有点像星芒,又有点像妇人们戴的珠花。”

蔺承佑接过手中一看,霍然起了身。

绝圣和弃智诧异地互望一眼。

蔺承佑面色古怪:“难怪你们不认识,这叫七芒引路印,是一种很偏门的招魂术,把人的魂魄拘来,除了问幽冥之事,往往还有凌虐之举,说起来有损阴德,历来为正道名流所不齿。”

弃智打了个激灵:“人都死了,纵算有天大的仇怨也该消了呀,为何还要凌虐鬼魂?”

绝圣“啊”了一声:“听说自从那对彩帛行的田氏夫妇死后,这楼里就总闹鬼,不对,自从田允德的小妾被戚氏逼死后就不太平了。那人明知道楼里鬼祟多,就不怕招来的是厉鬼么?厉鬼被凌虐得狠了,极容易反噬到施术人身上啊。”

“敢用这样的邪术,当然有把握不会出错。”蔺承佑冷笑两声,“你们在毡毯底下发现的?”

两人点头。

“估计是做法时不小心烧坏了,没来得及换地砖,不巧又赶上我和东明观道士住进了小佛堂,那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蔺承佑冷笑两声。

越来越有意思了,原来早在两桩人命案之前,彩凤楼就有人兴风作浪了。

绝圣突然冒出个念头:“师兄,青芝也是被邪术害死的,她被杀会不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蔺承佑未答腔,埋头把床底仔细看了一遍,无奈一无所获,只好拍拍手上的灰起了身。

出来后依旧不往前楼去,而是拐去了红香苑。姚黄门前有位衙役在看门,蔺承佑冲那人点了点头,绕过衙役进了房。

姚黄的房间与葛巾的房间格局一致,但摆设略有不同,榻前一架六曲山水屏风,矮几上摆着平托八斗金镀银瓶,乍眼看去琳琅满目,但贵重的物件没几样。

镜台前本来有个妆奁盒,今晨已经送往大理寺去了。

箱箧、书架、床脚……所有能藏东西的暗格都翻过了,本也没指望能找出新花样,但蔺承佑看的不是明面上的东西,而是暗处的痕迹。

凡是在房中施用邪术,难免会留下点东西,或是钉痕,或是烙印,或是短剑扎过的刻痕,奇怪姚黄和青芝的房里都干干净净。姚黄还好说,毕竟是中了腐心草的毒而亡,青芝可是在死前七八天就开始做噩梦,如果有人用邪术对付她,又是在何处下的手。

蔺承佑在地心里转了转,扭头看向胡床旁的那扇月洞窗,望见窗外粼粼的波光,心中忽然一动。

对面是葛巾等人住的倚玉轩,而两排屋子中间,隔着一眼碧汪汪的水塘。

日头开始偏西了,橘色光芒落在水面上,折射出万点细碎的光芒,四下里光线耀眼得惊人,煌煌有如一面巨大的金色镜子,别说刀痕烙印,连灰尘有多厚都能照见。

蔺承佑目光沿着栅格往上游移,窗内窗外皆没有异样,他两臂攀住窗沿,探出半个身子往上看,把窗屉顶端都摸了一遍,连头发丝都没发现一根。

蔺承佑只好缩回身,胳膊不小心碰到右边的窗棱,发出很轻微的“咯哒”声,他耳力过人,当即转头一看,蓦然发现右手边的窗台上有一块颜色比别处鲜亮些,像是朱红的漆面褪了色,重新髹漆过。

他俯身细看,那地方表面上与窗棱浑然一体,只不过颜色略有变化,换作夜间或是阴天,未必能察觉,难怪昨夜和今早好几班人搜查都没发现这地方不对劲。

蔺承佑嘴角露出一点谑意:“藏得够深的。”用手触了触,木板能上下推动,取下玉带上的匕首一撬,卡叱一声,木板倒在了窗台上。

背后藏着个小暗龛,暗龛里有个小小的彩篚,表面上用木板一挡,任谁都发现不了端倪。

蔺承佑把彩篚取出,看见里头盛放着几镒黄金和一些珠玉玩件。

听说平康坊的妓人们颇受管束,平日不论得了什么赏赐,必须上交给假母和贺明生这样的主家,胆敢私藏的话,逃不掉一顿打骂,妓人们为了自己的日后做打算,少不得做些阳奉阴违之举。

从这个暗龛就能看出,姚黄当了这几年都知,在私藏东西这一块已经很有心得。

彩篚里的玩件比摆在房中的要珍异许多,什么玉如意、珊瑚串、映月珠杯,乃至肉麻兮兮的诗笺情诗……应有尽有。

一堆珠光宝气的物件中,唯有一个褐色的小东西极不起眼。

就着窗口耀目的阳光一看,是个核桃摆件,尺寸只有拳头大小,背面看是普普通通的核桃壳,翻过来却另有乾坤,核桃壳被削去了半边,里头搁着一艘船,船舷、窗栏、桅杆一应俱全,窗扇能推开,长橹能摇动,活像真人真船缩小了一般。

船轴上坐着两个少女,一个略大些,另一个略小些,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亲昵地倚靠在一起,从相貌和神态来看,俨然一对姐妹。

蔺承佑凝视小人的神态,模样虽看不清,但那份亲热却活灵活现。

看来不只青芝思念姐姐,姚黄也很思念自己的妹妹,也不知她从何处得的这半颗核桃,把它当作宝贝收起来不说,背地里还经常摩挲把玩。

蔺承佑颠来倒去察看,发现核桃底端刻了一行字。

只见上头写着:越州,丁酉年,桃枝渡口。

蔺承佑一怔,越州是姚黄和青芝的故乡,这个桃枝渡口也在越州么?

正思忖间,外头有衙役匆匆找来了:“蔺评事,严司直回来了,说有要事找,问你在何处。”

“知道了。”蔺承佑把核桃收入袖中,迈步出了屋。

到了大堂一看,那位严司直正在大口大口喝茶,这人平日斯文体面,甚少有牛饮的时候,看来下午累得不轻。

“严司直。”

严望春放下茶盏喘了口气:“世子,你说的没错,宫里那位妥娘果然是位神人。”

蔺承佑咳了一声,示意严司直噤声,随后高声道:“到外头说吧。”

严望春定了定神,起身随蔺承佑到了庭外,找了一处较僻静的角落,再次开腔:“妥娘看了凶手这香囊,说是越州那边织娘的手艺。”

蔺承佑笑容一敛。

又是越州。

凶手也跟越州有关系?

“妥娘能认出是出自越州哪家绣坊吗?”

严望春:“妥娘说越州产桑,坊闾间针黹出色的绣娘不少,但香囊上的绣法叫流云滚绣法,经此法绣出来的花瓣和叶片像流动的水浪,针法可谓别出机杼。不过这并非独门绝技,越州擅此法的绣娘不下数百名,光凭这个香囊,妥娘也看不出是哪家绣坊的。”

“越州都有哪些绣坊,这个妥娘总该知道吧。”

严望春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这我记下来了,越州大大小小的绣坊不下二十家,最出名的有三家,第一家叫小山翠绣坊,第二家桃枝绣坊,第三家叫越橘绣坊——”

蔺承佑一愣:“等等,第二家叫什么?”

“桃枝绣坊。”

蔺承佑火速抽过严司直手中那张纸,与核桃上的“桃枝渡口”比对,然后猛地抬眼:“妥娘可知道这第二家绣坊位于越州的何处?”

严望春愕然:“妥娘并未告知此事,适才我也忘了问。”

“这是我刚才在姚黄房中搜到的,你看看这行字。”

严望春接过核桃眯着眼一看,惊诧地啊了一声。

  如果觉得攻玉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凝陇小说全集攻玉冬至,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