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凝陇作品攻玉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蔺承佑给顾宪斟了一杯酒:“你不用等着瞧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服服帖帖?这辈子是不可能的。”

太子和淳安郡王暗暗叹了口气,阿大幼时中过蛊,至今蛊毒缠身,今晚说这话,除了说笑之外,也有自嘲的意味,说白了,长辈如此关心阿大的亲事,更多的是关心他的病情,大家暗中都巴望着蛊毒能减轻,阿大有朝一日能遇到中意的娘子。

否则以阿大的性子,情愿孤独终老也不会娶个不喜欢的女子回家。

一场酒直喝到半夜,散席时四人都有了醉意,蔺承佑送走太子等人,回房令人备热水沐浴。揭开布料瞧了瞧,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他倒到床上时想,滕玉意赠他的胡药的确好用,看在这药的份上,也不枉他费尽心思帮她得了那匹小红马。

这下两人是彻底扯清了,只要她把那串玄音铃还回来,往后两人再无瓜葛了。

他闭上眼睛,没多久又睁开。

那晚如果不是滕玉意暗中提醒,杜庭兰应该不会想到“香象”这个名字。

滕玉意的这份聪明,源自她爷娘么。

听说滕玉意的阿娘在她五岁时就去世了,念书写字又是谁教的?

忽又想到,那马并不好驯,滕玉意在扬州的时候可曾骑过马,她只知道这马好看,可想过如何驯服它。

呵,这关他什么事,大不了多摔几回,以她的野性子,反正总能想到法子。

他重新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忽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

“世子——”

是宽奴的声音。

“何事?” 蔺承佑困倦得睁不开眼。

“金城坊有座宅子闹鬼,要请世子上门除祟。”

“金城坊?”蔺承佑之前就下过令,夜间只要有人上门求助,底下人一律不准拦。“什么宅子,为何找上了我?”

“是一座女庵,住持自己驱了好几日了,结果那鬼一直在庵里作祟,女尼们只好上门请世子想法了。”

看来只是一只小鬼,蔺承佑闭着眼睛说:“金城坊就在东明观隔壁,为何大老远的来找我?”

“这就不知道了。”

“让她们去找东明观的五道。”

“可是——”

蔺承佑随手摸出一块金锭掷出去:“吵死了。把这个给五道,让他们出马,不够再加就是了。”

那金锭破窗而出,宽奴不敢再啰嗦,应了一声好,轻手轻脚抱着金锭走了。

蔺承佑翻了个身,转眼又睡着了,没多久又被吵醒了,他直皱眉头,好不容易睡个清净觉,怎么没完没了的。

然而意识很快就告诉他,那吵人的动静来自他寝衣前襟里的应铃石,那东西像铃铛一样吵起来了,声音又急又凶。

他心口猛跳了一下,想也不想跳下床,随手抓了外裳,一边系玉带一边往外跑。

跑到外面忽觉脚底发凉,站在门口一低头,才瞧见自己还赤着双脚,只得又奔回床边穿靴。

跑出来在屋外台阶前停了步,他仰头朝幽深的穹窿望了望,抽出银链,纵身跃上了屋檐。

作者有话要说:第44章开始就是第三卷了哈,卷名《月朔》,前面忘记加了。

第 50 章

滕府。

滕玉意手持小涯剑, 眼睁睁看着廊道上的东西逼近。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面孔有一种异样的浮肿,腹部仿佛才被人用尖刀刺穿, 鲜血几乎染透了整个裙身。

少妇每往前跨一步, 就会有大股的鲜血从腹部的缺口涌出来, 顺着裙身流淌到脚边,很快在廊道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血迹。可妇人仿佛浑然不知疼痛,依旧疾步而行:“还给我!”

妇人嗓音凄厉,每叫一声, 空气里的凉意就加重一分, 滕玉意恶心欲呕, 握紧剑柄边退边道:“还、还你什么?我可没拿你的东西,我这剑很厉害的,你胆敢再走近一步, 我马上让你魂飞魄散。”

妇人却一再凄声喊叫:“还给我!”

她身形飘忽, 一霎儿就逼到滕玉意面前, 滕玉意险些没被那股腥浓至极的血气给熏得晕过去,脚步下意识后退,手中的剑却猛地朝前一刺, 不提防刺了个空, 紧接着一扭头, 恰好对上妇人那双赤红的双眼。

妇人身子猛地向前一倾,苍白的手就要掐住滕玉意的脖子,滕玉意情急之下,使出程伯教她的克厄剑法,剑锋往上一抬,横削妇人的手臂。

这一招利落干脆, 出手就是杀招,然而没等她刺中,妇人的鬼影再次不见了。

滕玉意趔趄着倒退几步靠在门扉上,大声喊道:“端福!程伯!”

忽听假山后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倒地,滕玉意一愣,恍惚听见有人在大声喘息。

她心中一动,掉过头沿着廊道奔过去,就见假山旁露出一大块衣襟,借着月光仔细辨认,只觉得那道身影莫名眼熟。

“端福?”滕玉意试着唤道。

黑影剧烈抖动了一下。

果真是端福。滕玉意屏住呼吸,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快速绕过假山,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端福半跪在地上,肩背上趴了四个殊形诡状的小鬼,端福的脸庞憋得紫胀,仿佛身上压的是一座大山,他竭力要起身,然而连膝盖都直不起来。

小鬼们碧瞳幽幽,不是忙着在端福耳边吹气,就是乱抓端福的头发。

滕玉意心惊肉跳,原来端福早就来了,只不过一来就被这些鬼东西缠住了。

她率先刺向端福左肩的那只小鬼,被刺中的小鬼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雾中,剩下的小鬼吱哇乱叫,跃到地上一晃神就不见了。

“你听到我呼救了?”滕玉意上前搀扶端福。亏得是端福,换别人被困这么久,也许早就气绝而亡了。

端福喘息着起了身:“没听到,就是在外头巡逻时,突然觉得院墙内冷得像冰,老奴担心娘子,就翻-墙进来了,怎知被这些东西困住了。”

经过前一阵的磨练,滕玉意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把袖中的符箓掏出来,胡乱递给端福:“它们是故意的,我们这小院现在估计像个牢笼,消息送不出去的,今晚这些东西好像来头不小,我得把小涯喊出来问问怎么回事,对了,那些小鬼可向你讨要东西?”

端福摇头。

滕玉意疑惑地说:“那就怪了,那妇人一个劲地冲我说‘还给我’‘还给我’,活像我拿了她什么宝贝似的……”

她正要唤小涯出来,端福一抬头,面色忽然变了,右臂朝滕玉意肩后一探,迅即拍出滕玉意刚给他的符箓。

滕玉意闻到风里的浓浓腥气,心知那女鬼多半又来了,当即掉转剑尖,用力向后一刺,然而不等把剑送出,她的脖子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死死掐住了。

滕玉意眼前一黑,双臂再也使不出力气。

端福情急之下拍出好几道符箓,那女鬼纹丝不动。

端福低吼一声,徒手抓向女鬼的肩膀,他力大无穷,这一抓之下,能轻而易举把人的双肩捏碎,女鬼的身影却陡然飘忽起来,让人怎么也抓不住。

“还给我!”女鬼凄声道。

滕玉意浑身被制,唯有一双眼睛还能动,她先是拼命冲端福使眼色,随即转动眼珠看向下方。

端福立时放弃攻击妇人,改而托住滕玉意的右臂,帮着她把剑尖对准身后的女鬼,小剑到他手中没用,只有在滕玉意手中才能发挥出威力。

滕玉意咬牙使力,有端福帮她与女鬼逐力,剑尖很快抬到了肩膀处,只需往后一刺,女鬼就会因为畏惧剑锋而逃走。

可就在这时候,端福的身后陡然钻出好几只小鬼,眼看要再一次箍住端福的脖子,夜空里忽然飞来一道银光,小鬼们仰头一望,慌得四散而逃。

那银光袭到滕玉意背后,滕玉意颈上的力道蓦然一松,她趔趄着倒退几步,抚着脖子大咳起来,仓皇间回头看,就见妇人脖子上环着一条银链,已然被缚住了。

滕玉意一眼就认出那是蔺承佑的锁魂豸,奇怪蔺承佑却不见人影,忽听竹林上方枝叶作响,有人跃了下来。

寒气须臾散去,蔺承佑手里提着一串香囊似的物事,香囊里像是藏着活物,个个都在拱动。

滕玉意喘着气想,莫不是装着那些小鬼?

蔺承佑谨慎环顾四周,口里却在问滕玉意:“没事吧?”

“没事,世子——”滕玉意感激地说。

说完自己吓了一跳,嗓音也太沙哑了。

蔺承佑直皱眉头,听着像小鸭子似的,看了看滕玉意脖子上的紫痕,从袖中取了两张颜色古怪的符纸递给滕玉意:“把这东西泡在水里喝了吧,明日嗓子就能好受点。”

滕玉意:“世子是被玄音铃吵醒的?”

“不然呢。”蔺承佑睨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用了玉颜丹的缘故,她脸上半点疹子都没了,月光下的脸庞有点像他晚上才吃过的雪露团,软软的,白白的。

再看她身上,严严实实裹着一件绯色披风,只在底下露出一双牡丹红软缎线鞋。

他收回视线,掉头就朝那女鬼走:“滕玉意,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太倒霉了点?”

滕玉意背上一凉,心知否认反而显得心虚,干脆叹了口气:“好像是有点倒霉,深夜惊动世子,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今晚这女鬼应该是找错了人,刚才她一直说‘还给我’,可我以前从未见过她。”

“‘还给我’? ”蔺承佑扭头看她一眼,“那女鬼真跟你这么说?”

滕玉意嗯了一声,下意识跟上蔺承佑的步伐,只听身后沙沙作响,端福也不声不响跟上来。

蔺承佑边走边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树枝,走到女鬼跟前,他弯腰在她周围画了个圈,随即右手当空一捞,锁魂豸就如银星一般飞回了他袖中。

女鬼脖子上没了银链,却立刻被蔺承佑刚画的阵法给困住了。

她两手向前虚抓,冲滕玉意撕心裂肺地大喊:“还给我!还给我!”

滕玉意不自觉退后了几步:“你听,她一露面就这样。”

口里这样说着,心里却虚得慌,那借命之术究竟怎么回事,她至今没搞明白,借的是妖邪的命还好说,万一借了活人的性命……

该不会恰好就是借了这妇人的命吧。

她望着那妇人充满怨恨的眼睛,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这妇人死状这么惨,如果真与她有关,她情愿把命赶快还回去。

蔺承佑上下打量女鬼,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半蹲下来盯着女鬼的腹部,看着看着,面色就变了。

滕玉意心里正是七上八下,忙也顺着望过去,一望之下很快发现了不妥。

“她丢的是——”她目瞪口呆。

“腹中的胎儿。”蔺承佑面色凝重了几分。

他抬头看了看妇人,起身时指尖弹出一道符,符纸飘飘荡荡,如落叶一般飘落到妇人的发顶,妇人叫声戛然而止,猩红的眼睛也清明起来。

蔺承佑语气很温和:“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找?”

少妇狰狞的表情慢慢松开,怔怔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蔺承佑叹了口气:“谁把你害成这样?”

妇人却再次凄厉地惨叫起来:“还给我!”

她这一叫,头上的符纸瞬间碎成了纸末。

蔺承佑皱了皱眉,瞬即又弹出几张符,女鬼的戾气却丝毫不见消减,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蔺承佑满腹疑团,只得把女鬼先收入香囊。

滕玉意心惊胆战地望着香囊:“看来她要找的就是腹中的胎儿了……那日陈家二娘说的那桩案子,妻子的死状与这妇人有些相似,不知二人可有渊源?奇怪了,我与这女鬼素无瓜葛,她为何找上了我。”

蔺承佑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先不说今晚这女鬼与同州那惨案有没有关联,女鬼是怎么找到滕府的?

他脑中冒出个念头,环首打量四周,该不会有人在这院子周围做了手脚吧。

忽听屋里传来动静,杜庭兰在里头慌乱地喊:“阿玉、阿玉!”

房门一开,春绒几个率先慌里慌张提着灯笼出来:“娘子——”

望见院中情形,几人都呆住了。

蔺承佑左右看了看,若无其事朝垣墙外走:“好了,我会尽快弄明白女鬼的来历,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改日让绝圣和弃智问你。”

滕玉意怔了怔,原本她也一心要把这铃铛还回去,可她今晚才知道,哪怕房中贴满了绝圣和弃智画的符箓,也挡不住真正的邪煞,在蔺承佑收走玄音铃之前,最好能请他里外布个挡煞的阵才好。

她忙恳切道:“世子请留步,我还有一事想请世子帮忙,世子能不能喝杯热茶再走。”

热茶?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吧。”蔺承佑没回头,脚步却慢了下来。

***

婢女们掌灯的掌灯,沏茶的沏茶,原本静谧的院落,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蔺承佑坐在团桌前,百无聊赖地打量四周。

滕玉意这小院说大不大,布局上却很用心,上首是四间厢房,东侧另有一间雅室,雅室与主屋当中隔着一条蜿蜒的走廊,廊道两旁种满了珍奇花卉,雅室前对中庭,后有泉石相绕。

蔺承佑此刻就坐在雅室里。

他猜这是滕玉意平日念书写字的地方,房中陈设远比他想象中要俭朴,仅有一书案、一团桌、一榻和一扇山水墨色绡纱屏风,唯一起眼的摆设,莫过于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架了。

书案设在窗前,上方悬着一块匾,匾上写着三个字:潭上月。

蔺承佑早就见过滕玉意的字,因此一眼就认出是她写的,题写在书房当中,想必是她给自己这个小院取的名字。

“潭上月。”蔺承佑在口中念了念,倒是别出机杼,比女孩们惯起的“花”“香”“蝶”之流不知爽朗多少。

不知她在何处见过这幅美景,想来在江南吧,她上回说她因为落水染上了怕水的毛病,如今一看到水潭都会发怵,这“潭上月”的光景,她恐怕只能等日后治好这毛病才能再次品鉴了。

等了一会不见滕玉意进来,却意外闻到了一缕幽香,桌上供着的那方鎏金螭兽香炉早就熄透了,香气是从香炉里残留的香饼里散发出来的。

蔺承佑认得这香气,早在彩凤楼的时候,他就时常在滕玉意的身上闻到这味道。

起先他并不知香料的名字,上回碰巧在宫里闻见了,顺着香气寻过去,意外在墙角看到了几株娇艳的花丛,问了宫里人才知道,此花叫玫瑰,花朵繁馥娇艳,香气堪称一绝。

这花原本初夏才开,但因长安近日天气晴暖,宫里的花匠又擅于侍弄花朵,花枝上已探出了不少花骨朵。

据花匠说,此花脾气大得很,别看花盘那么漂亮,花枝底下藏满了尖锐的刺,赏玩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因为一不留神就会扎手。

长安种植玫瑰的不算多,拿来做薰香的更是少之又少,想必正是这个缘故,滕玉意才独爱此花吧。

蔺承佑坐了一会,暗觉那香气分外扰人,干脆起身走到书架前,架子上卷帙浩繁,少说有数千册藏书。

书卷新旧参半,并非只是做做样子,滕玉意的这份聪敏,看来与她喜好读书脱不了关系。

他目光在书架上流连,卷目分门别类,每副卷轴下都悬挂着红白青碧的各色牙制书签,遇到有风的天气,这些书签就在书房里琳琅作响。

这倒是与宫里的藏书阁一致,就不知在滕玉意这儿,红白青碧四个颜色的书签,分别代表着哪类书。

他正要踱回圆桌旁,却意外瞧见书案上摊着一张阔大的剡溪笺纸,纸上写了不少字,墨迹已经干了。

他下意识挪开视线,但还是不小心瞥见了几个字眼,一个是“火里疾风”,一个是“喜樱”。

看上去像在拟名字,“火”和“樱”都暗含朱色,他寻思了一下,滕玉意该不是忙着给那匹赤焰骓取名字吧。

他只知道她瞧上了他的小红马,却没想到她这般喜欢,瞧她这煞有介事的样子,活像得了一件大宝贝似的。

他有点想笑,行吧,赤焰骓有了这样一位护短的主人,倒也不必担心它日后受什么委屈了。

思量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婢女们打起门帘,滕玉意和杜庭兰进来了。

滕玉意换了一身见客的鹅黄色襦裙,头上也端端正正梳了个堕马髻。

她喝过符汤之后嗓子见好,一进来就让婢女们把热气腾腾的茶点放在榻几上,笑眯眯地说:“深夜叨扰世子,我实在过意不去,世子别嫌点心粗陋,先随便垫垫肚子吧。”

她说话的当口,一屋子的人忙前忙后,婢女们伺候得格外小心,杜庭兰因为心存感激,神色也透着几分敬重。

榻几上很快就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点心,每一盘都穷尽精巧。

蔺承佑有点吃惊,滕玉意这是把厨司里的点心都搜罗来了吧。

滕玉意仔细留意蔺承佑的神色,他现在算是她们的恩公,前几次帮忙就不说了,从今晚的情形来看,日后少不了麻烦蔺承佑,她得好好跟他处好关系,因此招待的时候格外隆重。

蔺承佑抬头看左右,满屋的人都望着他。

他想了想,随便挑了几块点心吃了,吃的时候想,难怪绝圣和弃智喜欢吃滕玉意的点心,她的口味与小孩儿一样偏甜,点心的馅料都有点发腻。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吃光了。

滕玉意虽在对侧坐下了,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却留意着蔺承佑的一举一动,眼看他把点心都吃完了,她嘴角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示意春绒把巾栉和热茶奉上,开口说:“我还担心世子吃不惯南地的点心呢。”

是有点吃不惯,蔺承佑喝了茶净了手,开口道:“说吧,什么事要我帮忙。”

第 51 章

滕玉意吩咐婢女们退下, 只留程伯和端福守在门口。

“世子,今晚那厉鬼不请自来,我在想会不会有别的缘故。”

蔺承佑:“你怎么想的?”

“树妖那回我就听绝圣小道长说过, 树妖痴迷美人的皮囊, 动手前极为挑剔,除了挑选女子的相貌,还会留意女子的肌肤是否有破损,但阿姐那次早在进入竹林之前, 就因为剪彩胜不小心划破了掌心。

杜庭兰把掌心摊开:“这就是我当时的伤口, 还请世子过目。”

滕玉意在旁补充:“这伤口委实不浅,阿姐进树林时还未彻底止血, 妖怪的嗅觉都很灵敏,隔很远就能闻到血腥味, 论理它是相不中阿姐的皮囊的,可它却伏击了表姐,而且据表姐事后回想,树妖应是早就蛰伏在林中, 动手并非贪图她的皮囊,只为取她性命。这就奇怪了, 阿姐无论在扬州还是长安,从未与人结过仇,唯一算得上有过节的,只有一个卢兆安了。”

这些事蔺承佑已经知道了,他会令人盯梢卢兆安, 除了因为此人可能有害人之心,他也好奇卢兆安是怎么操控树妖的。

可惜盯了快一个月,卢兆安一直未露出马脚, 直到前阵子胡季真突然丢了一魂一魄,事情才出现了转折。

“世子应该早就有所察觉,这些时日我也派了人盯梢卢兆安,前日听说有位胡公子突然罹患怪病,我就更加疑心卢兆安了。”

滕玉意就把那晚卢兆安只顾自己逃命的情形说了。

蔺承佑扬了扬眉,原来如此,他早猜胡季真是不是知道了卢兆安什么秘密,哪承想还有这段公案。

“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滕玉意点头:“胡公子险些当场丢了性命,我本以为过后他定会四处宣扬此事,哪知他三缄其口,当事人自己不揭穿卢兆安的真面目,我也不好越俎代庖。然后没过多久,我就听说胡公子发了怪病,世子,你不觉得胡公子发病的时机太巧了些么?”

“所以你怀疑是卢兆安害的?”

滕玉意:“朝廷不久要举办制举,卢兆安与郑家的亲事悬而未定,就冲着这两点,卢兆安会铤而走险也不奇怪。现在胡季真病倒了,还有一个人深知卢兆安的底细,就是我阿姐,今晚女鬼莫名其妙找到了滕府,碰巧阿姐就在府里住,我有理由怀疑这女鬼是卢兆安引来的。”

最后这句话说得有点牵强,但如此一来,她为何接连撞鬼也就解释得通了。

蔺承佑笑了一下,滕玉意好像生怕背上“倒霉鬼”的名声,可是她别忘了,尸邪为何突然盯上她,至今是个谜。

不过她这么一说,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借厉鬼除掉想除掉的人,凶手自可以全身而退。

滕玉意瞄见蔺承佑黑眸里的谑意,心知他心里还是有些疑虑,但他即便不完全接受这种说法,也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

“你把你那些人撤了吧。”他跟她对视一晌,开口说,“卢兆安很警惕,盯他的人太多反而会打草惊蛇。”

滕玉意忙道:“好,我明日就让他们别跟了。”

蔺承佑一顿,答应得这么痛快,他居然有那么点儿不适应。除了共同对付尸邪那次,难得见滕玉意肯乖乖配合自己。

“此外,还请杜娘子把卢兆安当时写给你的书信交给我,卢兆安若是用过朱砂符箓之类的东西,信件上多少会留下遗痕,我得确定他到底会不会玄术。”

杜庭兰与滕玉意对视一眼,蔺承佑虽从来不标榜自己的品行,有时候甚至有点浑不吝,但上次阿爷去青云观告知蔺承佑真相后,长安没传出半点不利于杜家的传言是事实,可见蔺承佑言出必行,说不泄露就绝不泄漏。

“好,明日就令人交给世子。”杜庭兰的语气充满感激。

滕玉意趁机说:“我不放心阿姐回府住,但我又不懂道术,就算有小涯剑相护,遇到道行高的厉鬼还是疲于应对,上回两位小道长给了我不少符箓,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处,我怕过几日还会有人引厉鬼来滕府——”

她说着,顺理成章指了指腕子上的铃铛:“玄音铃依然取不下来,我很担心会再次惊动世子,有了阵法抵御,也不至于深夜扰人清梦了。”

蔺承佑早猜她是为了这个才费心费力款待他,但她这话正合他心意,因为他也烦死了这铃铛。

除此之外,他也好奇滕玉意这小院会不会有什么古怪,操纵这样的厉鬼并非易事,再谨慎的人也会在附近留下痕迹,滕玉意这样一说,他顺势朝窗外看了看:“布阵法嘛,倒是不难,只是我还有一事要弄明白,劳烦滕娘子把府上的下人都叫出来,我想好好瞧一瞧。”

滕玉意还没来得及高兴,脑中就嗡了一下,蔺承佑这是怀疑滕府有内贼了。

好在蔺承佑排查完府中下人,并未发现不妥,接下来就是布置阵法,又费了不少工夫,等蔺承佑忙活完,天边都露出鱼肚白了。

滕玉意忙令程伯悉心准备早膳,滕府下人们速度惊人,一转眼就呈上了一桌子好东西。

蔺承佑本来都要走了,看到这阵仗直皱眉头,滕玉意像是恨不得拿出百倍心力来款待他,桌上南北汤面皆有。

这么多东西滕玉意和杜庭兰也吃不完啊,浪费了多可惜,他暗暗摇头,只好勉为其难留下来用早膳。

早膳就设在花厅,大厅当中设了一道屏风,蔺承佑坐在屏风外头,滕玉意和杜庭兰则坐在屏风内。

蔺承佑提箸的时候想,他好像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膳了。

这半年爷娘和二弟不在长安,小妹又在宫里伴读,偌大一座成王府,常常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忙于除祟或是查案,干脆就在坊市里随便买块胡饼充饥。即便在成王府用早膳,吃得也很随便。

滕玉意和杜庭兰用膳时极规矩,屏风里半点碗箸声都不闻,忽听杜庭兰低声说:“这个吃了对你身子有好处,不许挑出去。”

蔺承佑暗想,滕玉意有时候真有点小孩儿心性,瞧吧,都这么大了还挑食。

他很快就用完了,临走前看了屏风一眼:“这阵法只设在滕府周围,出了阵法我可就什么都保证不了了,这几日晚间你和你阿姐最好别乱走。”

滕玉意立在屏风后恭送她的恩公:“您慢走。放心吧,我们晚间绝不会乱跑的。”

蔺承佑走到门口,迎面就见朝阳初升,浅淡的天光透着一股鲜亮的橙色,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下台阶的时候,他步伐不自觉轻捷了几分,说来奇怪,忙活了这半晚,竟丝毫不觉得疲累,寻思了一下,估计是上回喝的火玉灵根汤还有残存药效的缘故。

到了滕府门口,程伯早已把马备好了。

蔺承佑道了一声谢,驱马往成王府去了。

常统领和宽奴正忙着打听小主人的下落,看到蔺承佑回来,顿时喜出望外。

“世子昨晚跑哪去儿了?”宽奴埋怨道,“小人去东明观找完五位道长,回来世子就不见了。”

常统领也叹气:“世子走时倒是跟小人们打个招呼。”

蔺承佑把缰绳扔给候在门口的一众仆从们,笑说:“对不住,昨晚另有别的地方闹鬼,我走得太急,忘了跟你们说一声了。对了,昨晚五道那边怎么样?”

“观里现有三位道长在养伤,是见喜和见天两位道长接待的小人,他们收了世子的那锭金,眉开眼笑去尼姑庵除祟去了。”

常统领打量蔺承佑的神色,小世子长眉舒展,捉了半晚的鬼,气色竟出奇的好。

“世子可用过早膳了?”

蔺承佑若无其事地说:“用过了。”

这么早?

蔺承佑瞟了眼常嵘和宽奴,一脚跨入府内:“胡饼肆随便买了块胡饼。”

有这么早就开门的胡饼肆?常统领看着小主人的背影,倒是没再追问,只暗中盘算着让厨下再做点馎饦,忽想起一件正事:“对了,大理寺刚才有衙役来找世子,说请世子赶快去大理寺一趟。”

“什么事?”

  如果觉得攻玉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凝陇小说全集攻玉冬至,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