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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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

谢棋听得这三个字,知道她是默许了,便如得了赦令,一骨碌爬了起来。

素罗进来道:“太太,任夫人来了。”

王氏悉知了事实,又暗自作了打算,知道再不敢怠慢人家了,但是想到这事面上总是谢棋吃了亏,便又不得不作出一番痛心的样子迎出去:“任夫人来了,我这正也要去找您呢。隽哥儿可好?”

任夫人火气是冲着谢棋一家来的,知道王氏素来不是那等糊涂的人,便且压下心头火气,和声与王氏道:“睡下了,我来瞧瞧棋姐儿如何了?”

王氏与她并肩往里走,叹着气道:“造孽啊。大夫刚才来看过,说是撞伤了皮下肉,只怕要落个疤。这闺女家还得嫁人呢,若真落个疤,将来可怎么许人家?”叹完又抚着任夫人手背道:“也是她自己蠢,有什么事说开不就好了么?非得如此。”

任夫人听得她明里暗里像是要把事赖上任隽,心里便不快活起来,但想着王氏想来还不知道真相,便就强笑道:“说起来也是我们隽哥儿的错。方才在房里我问他,他被棋姐儿这一吓才说出真相来。

“原来这玉乃是他们在乌头府玩的时候,棋姐儿从他身上解去的。想来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后来就忘了归还。我把他狠狠骂了一通,说要是早说给我听,我哪里至于上门来问?棋姐儿解他的玉是看得起咱们,哪里就能不还来着?因生怕棋姐儿这里还想不开,故索性来说个明白。”

王氏听完她这么说,便目露惊讶之色:“还有这等事?”转头冲着一旁默默无语的谢棋:“棋姐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棋哪曾听不出来这是王氏要与她演双簧,当下挤出一汪眼泪,走过来跪下道:“这玉确实是隽哥哥给我的,他说他喜欢我,我说我才不相信,然后他就把这玉给了我。还说,这就是他给我的凭证,让我好好保管,谁也不要告诉。”

任夫人肺都要气炸了!

她自己的儿子她是知道的,任隽才十二岁不说,平时跟家里跟姐妹们相处得多,所以对任何女孩子都很温柔,可要真正说到这事上头,打死她也不会相信他会跟谢棋说出这种话来!

谢棋这么说,好听点就是两人私订终身,不好听就是任隽在诱拐她,这无论怎么说都变成了任隽的错,这不是明摆着赖上他们家了吗?!

“谢夫人!我觉得这事关系到两家儿女的名声,非同小可,很该彻查一番!否则的话,不说你们二姑娘将来说亲麻烦,就是两家往来走动也不好意思了!”

 

046 求证

更新时间2014-7-27 9:03:41 字数:3042

 王氏原意是想半劝半吓让任夫人认下谢棋算了,谢棋虽然拿不出多少嫁妆,可好歹如今是谢府长房嫡出的姑娘,抛去脾性修养这些,论家世尚且也不算太过埋汰任家,可没想到任夫人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倒是有几分撕破脸的架势,心下也不由打起鼓来。

她强笑道:“夫人不必着急。这孩子们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旁人也不知究竟。依我看他们二人也是平日有这情份才闹成这样的,不必太在意。好歹如今玉是有了下落,老太太那里是可以有交代了。”

任夫人唇角带着抹冷笑,缓缓道:“夫人可别提这情份二字,如今事情既然闹成这样,总要弄个清楚才是。若果真是隽哥儿送出去的,我们自会拿别的东西换回来,当面跟棋姐儿赔不是。如果不是,那也还两个孩子一个清白不是?”

这就是咬死不会同意谢棋跟任隽有瓜葛的意思是么?

王氏听着也来了气,说道:“既如此,不知夫人有什么高见?”

任夫人道:“我方才听隽哥儿说,他为了怕这事传开对棋姐儿名声不好,所以并没有说出去,那日夜里他曾经悄悄上乌头庄宅子后院里寻过棋姐儿,想把它讨回来算数,可是没想到却碰到了琬姐儿,还是她帮着遮掩的。

“如果说那玉是隽哥儿送去的,自然不存在连夜再去讨回,我们只消把琬姐儿请过来问问便知。”

谢棋蓦地一惊,她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王氏也有些无语,虽说任隽夜闯内院找谢棋有些不合规矩,可他们都还只是个孩子,压根扯不上男女大防的事上去。如果真从谢琬嘴里证实了这回事,那岂不就坐实了任夫人的说法,而谢棋不但撒谎,而且还涉嫌栽赃?

可是她能够找出什么理由来驳回任夫人的提议么?

“去三姑娘屋里一趟,看姑娘在做什么,请她过来说话。”

她使了个眼色给素罗。

谢琬在栖风院外与谢葳分道后回了房,也在思考着这件事会怎么发展。

谢棋撞柱只能瞒过不知情的人,至少王氏和任夫人是瞒不住的。王氏怒则怒已,却多半会帮着谢棋圆下这个谎。

现在就看任夫人会怎么接招了。

不过黄氏既然与王氏存下了芥蒂,说不定也会偏向任夫人,谢荣虽然不主张让黄氏通过任家替他谋前途,可是多条人脉,将来也多条路子不是吗?

她万没有想到任夫人会让王氏来请她。

素罗过来说明来意的时候,她着实了愣了好一会儿。

素罗含笑道:“姑娘和二姑娘都是谢家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如今棋姐儿蒙了冤屈,姑娘可要帮着姐姐全了名声才好。”

谢琬虽不知道任夫人请她过去具体是做什么,从素罗这话里却也听出来是让她帮着谢棋撒谎。

怎么偏偏找上她呢?

她存着满腹狐疑,回到了栖风院。

屋里大家虽然神色淡然,可是谢琬也嗅出了一丝硝烟味儿。

王氏指了旁边锦杌让她坐下,和声道:“找你来是问你件事,你们去乌头庄那天夜里,你在房里可听到院里什么动静不曾?”

谢琬心下咯噔一响,原来是为这事儿?!

任夫人竟然为了披露谢棋的居心,把任隽死死瞒着不肯说的秘密当众抖落出来?

那她是照实说还是不照实说?照实说的话难免得罪王氏,眼下跟王氏撕破脸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若是不照实说,王氏就必然会想尽办法让任家认下谢棋,——要不然她额头上那道伤又找谁负责去?若是因此留下了疤,即便是将来定了亲,也会让人背后里说三道四。

谢棋要是攀上了任家,对谢琬来说不就是个更大的阻力了吗?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任夫人,后者也目露期待看着她。

谢琬心里不免就生出几分不屑来,任隽既然说出她替他遮掩的事情,那必然也会说到谢葳,要不然她干嘛替她遮掩?这任夫人独独只请了她过来作证而不请谢葳,不明摆着是觉得三房得罪不起么?

再说了,她帮着任隽在谢葳面前遮掩,谢葳知道了却不说出来是一回事,这么样把纸捅破给她看又是一回事。她往后还怎么跟谢葳亲近?

说起来,这两边都没安什么好心肠。

一屋子人见着谢琬沉默不语,都有些焦急起来。

任夫人咳嗽着道:“三姑娘看到了什么,不要怕,直说出来便是。”

谢琬抬头道:“那天晚上,我就听到大姐姐惊叫,然后出来了呀!我怕她被什么吓到了,走得急,廊下被雪沾湿了,玉雪还滑了一跤。”

王氏不知道还有谢葳这层,遂道:“你大姐姐她叫什么?”

谢琬两手一摊,说道:“她说是被野猫吓到了。不过我看她神色像是吓得不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要不,太太把大姐姐叫过来问问吧。”

王氏哪里会想到谢琬虽然不曾旁听,却把事情想了个通透,当下也不曾起疑,掐着绢子沉默起来。

到底是去请还是不请呢?万一惊到谢葳的正是任隽,又该如何是好?葳姐儿可不像琬姐儿那么好拿捏,她后头还有个黄氏呢。

自从与赵家的事过后,王氏面对黄氏总有几分直不起腰来。

任夫人听完谢琬的话,却有些讷闷,明明隽哥儿说替他遮掩的是谢琬,如何谢琬又假称不知,反推到谢葳头上?

不过不管怎么样,总算她没有否认有这件事。

她与王氏道:“索性就听三姑娘的,去请大姑娘过来吧。”

王氏只得点头,唯有期盼着谢葳不会把这事捅破。

素罗又跑了一趟,把在黄氏屋里描花样子的谢葳给请了来。

谢葳听完王氏说话,瞬即往谢琬看去,谢琬向她无辜地摊手。

她沉吟了下,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我在后院里见到的确实是隽哥儿,他在棋姐儿门外转悠了许久,我怕吓着琬姐儿,就假称是野猫进来了。而且,”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眼谢棋再道:“后来那几日隽哥儿心情也十分低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任夫人脸上一松,看向阮氏母女,又看向王氏。

谢棋哭着道:“明明就是隽哥哥给我的,是他给我的!”

王氏闭了闭眼,张嘴了几次,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谢葳的庚贴出现在赵夫人手上的时候,她怎么能还指望她会帮着她和谢棋说话呢?她真不知道是谁背地里挑拨的三房和她的关系,若是让她找出来,非把他捻碎不可!

这下好了,谢葳这一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谢棋不但白落下一道伤,更是不要指望再嫁到任家去了。

“真是话不说不明。我一时糊涂,倒差点听信孩子们的话,误会隽哥儿了。”她深叹了口气,无比歉然地开口了,“这事是我管教不严,以致于棋姐儿犯下这种错,还请夫人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原谅了她这一回。——还不把玉拿过来!”

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把着人家的东西不放的道理。王氏接过玉来,瞪了谢棋一眼。

任夫人本就是为着讨玉而来,先前十分顾忌着两家面子,若不是后来谢棋来上这么一出,她也不至于把脸撕破,如今见王氏这般形态,心下倒是又暗暗惊讶于她的能屈能伸来,一个人能够把面上功夫做到这种随心所欲的地步,自然是不好惹的。

两家几代的交情总不能毁在这件事上,便也就说道:“也不能全怪棋姐儿,若是我们隽哥儿早些把这玉的重要告诉太太,相信棋姐儿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不过是孩子贪新鲜物儿好玩罢了。我也是心急了些,方才有什么得罪,还请夫人勿怪。”

“哪里话?也是咱们家有这样的情份,孩子们才会亲近不是?”

王氏把玉递回给任夫人,然后沉着脸与谢棋道:“打今儿起禁足半个月,再罚抄二十遍《女诫》!”

谢棋见得如意算盘落空,早伤心得跟什么似的,如今额上有伤还要受罚,更是无地自容,当下忍着眼泪应下,咬唇退了下去。

任夫人眼角也不曾扫她,却是笑着拉起谢葳的手来:“你母亲可还在房里?方才与她说起借头面样子的事情还没说完,回头还要再去叨扰。”

谢葳温顺的道:“母亲一直在屋里等着和夫人说话呢。”

任夫人放了手,与王氏赞道:“别的不说,府里几位哥儿和姑娘都还是很出众的。”

王氏笑着谦词,起身与之步出了门去。

阮氏这里竹篮打水一场空,满心的欢喜又化成了泡影,愈发觉得空虚失落,坐下也垂泣起来。

谢琬明明无辜沾染了一身灰,最后偏落得一身清爽,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可她心里却轻松不起来,她太了解王氏为人了,她不起这个心则已,一起心则必定要到手。今日虽然在任夫人面前道了歉服了软,可她真的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吗?谢棋是谢宏的长女,今日平白受了这道伤,就是王氏能放手,谢宏能甘心放手吗?

 

047 情意

更新时间2014-7-28 9:07:52 字数:3133

 王氏陪任夫人用过晚饭,又亲自送了她去樨香院,绕路到了长房。

阮氏战战兢兢迎出来,等她进了门才又跟着进去。谢宏听说母亲到来,忙地也从隔壁屋出过来了。

王氏沉脸扫了他们两眼,说道:“棋姐儿呢?”

阮氏道:“听太太的示下,在房里抄书。”

王氏嗯了声,低头啜了口茶。

谢宏急道:“母亲,棋姐儿可不能白这么撞了一回。这事虽说棋姐儿有不对的地方,可隽哥儿总比她大吧,他若不是总跟我们棋姐儿这么时常呆在一处,棋姐儿能误会他对她有意么?如今他们惹出事来又不担起后果,您可得替她作主啊!”

“嚷什么?!”王氏劈头斥道。

她心情也不好。因为这事,她被谢启功好一通埋怨,所以才在任夫人面前那般陪着小心。说起来这些日子她总被谢启功数落,这才以往可是少有的事,真不知道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才弄得她诸事不顺。

看着心爱的长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不由又缓下了语气:“你急什么?来日方长,他们家隽哥儿才多大?离说亲还久着呢。”

谢宏道:“万一他们家先跟别人家订了就晚了。这订早亲的事情还少吗?”

王氏瞪他道:“就知道急!订了早亲又如何?只要没有正经下聘,就有反悔的余地!再说了,就是下了聘也还有退婚的,哪至于就板上钉钉了?!”

谢宏闻言一喜:“有母亲这句话,儿子就放心了。”一面蹲下去替她捶起腿来,一面又让阮氏上前替她捏肩。

王氏沉吟了会儿,说道:“上回葳姐儿庚贴那事,我总觉得是赵家里头有人作祟,把庚帖给偷换了。荣儿跟你到底是亲兄弟,要是有他们帮衬,你将来日子也好过些。你再去查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跟我们作对。”

谢宏听出她话里的怜惜,倒也勾出几分真情,红着眼说道:“这世上也就只有母亲这么全心全意地替儿子着想。母亲放心,儿子一定把这人给查出来!”

谢琬在灯下看帐薄,玉雪走进来:“姑娘,任三公子在门外转悠了好一会儿了。”

谢琬无动于衷,继续看帐。

玉雪咬了咬唇,说道:“要不,姑娘还是请进来见见吧,府里才闹出这样的事,要是再让有心人看见,只怕让人起疑。”

谢琬像是没听见似的,盯着手上帐目不动,翻页又看了几行,才终于把簿子合上,说道:“把他请过来吧。”

没片刻,门口一黯,一道半高身影走了进来。

谢琬低头浇着花架上一盆兰花,淡淡道:“任三哥坐吧。”

任隽没动,讷讷道:“今日的事,多谢三妹妹出面解围。”

谢琬席地坐在书案后,看着他道:“任三哥弄错了,替你解围的人是大姐姐,你要道谢该找她才是。”

“三妹妹!”

任隽脱口而出,如玉的脸上满是焦灼。一双清亮眼睛泛动着烛光,似有火花闪烁。

“我,我对棋姐儿,真的没什么。”

谢琬看了他片刻,静静笑了,“这话又差了。任三哥对棋姐儿如何,并不需要告诉我。”

任隽怔住,眼里的火花转成了水光。

他知道谢琬不像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姐妹,她总是显得有些冷淡,有些无所谓,甚至这份冷淡还不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他隐约觉得她似乎是明白自己的,可是眼前她这样的冷淡,这样的无所谓,还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如今站在坐着的她面前,竟像还要比她更矮似的,她的疏离,使他产生出这样的不自信。

“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他颤抖着双唇,简直不知道要怎样才好了。想到自己接连做下的这些事,与谢棋之间的事又闹得谢府人尽皆知,他就觉得无地自容。不怪三妹妹看低他,实在是他自己太不争气了。

谢琬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个少年,而是朵养在花房里的花。

这样的花固然漂亮娇嫩,可是太脆弱了,没有人仔细地看护,他受到的伤害远不止这些。

她犯不着去报复前世任家的背信弃义,也并不在乎这世他对她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前世他们家在齐嵩亡故之后悔了婚,今生又因为失了玉而急急撇清与谢棋的关系,放到哪世,他们任家都是这么自私而势利。

她漠然垂眸,说道:“谈不上生气,我只是不太想跟没有担当的人打交道。”

“担当?”

任隽抬起头来,听到这句话,他的心像是被拳头砸了一下,可是又有几分莫明的高兴。认识她到现在,她可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么深的话题。

谢琬看着他,脸上没一丝温暖气儿,“棋姐儿再不是,也是个女孩子。你若是有担当,怎么会弄得她这么下不来台?被你这么一闹,她往后还怎么做人?你喜欢跟一个人玩,便不顾后果跟她在一起,当你觉得跟她在一起有麻烦了,你又立即推卸责任撇清自己,这叫做有担当吗?”

任隽顿觉冷汗从背脊处一颗颗冒出来,“三妹妹……”

“任三哥以后也不必来找我了。”

谢琬打断他,直截了当说道:“我不喜欢跟你玩。”

门外皓月当空,圆月清辉洒在树下,映出一地的斑驳。

任隽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颐风院来的,谢琬最后那句话比她的神情更让人感到刺痛。

他也许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谢琬有着异常他人的期待,可是她的决绝让他觉得十分的难受,好像幼年时悉心照顾着的画眉鸟突然飞走了,也像是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讨来的鸡血石摆件被他失手打碎了,从此不必再去找她,这句话像是把他的心也给揪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樨香院,脚下踢翻了墙角一个花钵,任夫人闻声走出来,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又是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任夫人捧着他的脸,活似心肝宝贝被人弄损了。

任隽看着母亲,哇地一声扑哭到她怀里。

任夫人又惊又急,无奈他只是伤心,而不肯说出为什么来。任夫人深怕他这一日里屡受挫折,当真惊出病来,遂将他搀进屋里好好安抚了番。

等他终于镇定下来躺上床,便叫来他身边小厮进房里问道:“方才三少爷上哪去了?”

先前任隽与谢琬说话时小厮就守在门外,当下不敢隐瞒,把前后都说了。

任夫人闻言大惊,她竟不知年仅九岁的谢琬能有这么样一番见地!这样的话莫说谢棋说不出来,只怕连谢葳都未必说得出。日间就觉得自家儿子对这谢三姑娘很是不同,莫非并不是一时新鲜好奇?

她揪着手在屋里踱了两圈,叫来自己的心腹于嬷嬷,“合着隽哥儿这般入魔,竟是为了那才九岁的三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于嬷嬷听了缘由,不由得也沉默了半晌,想起日间见过的谢琬来,说道:“我看这三姑娘与二姑娘倒是天差地别,虽然这份老成让人惊异,可是正因为如此,却让人省心得多。日间谢三奶奶也说的对,我看要给隽哥儿找三奶奶的话,还不如这三姑娘来得合适。”

任夫人沉吟着摇头:“谢三奶奶虽然对这三姑娘赞不绝口,可是她终究缺少父母教养,如今年仅九岁,却又说出这么样一番话来,着实让人惊心,——这姑娘是不错,我也喜欢,但要配我的隽哥儿,却是不成!”

于嬷嬷想了想,说道:“夫人顾虑的也无不是。只不过这三姑娘才多大?她亲眼目睹过双亲的死,就是心性变老成了也是情有可原。就是说咱们哥儿没担当,不喜欢和他玩,我觉得那也不过是孩子话罢了。”

任夫人听完这番劝说,叹着气坐上床沿。

这话却也有理。说到底是因为心疼儿子她才觉得这谢琬横坚不是,她的隽哥儿模样俊,脾性又好,难得的是对她谢琬一番实心实意,哪里就轮到她来看不上了?想来不过是姑娘家的矫情罢了。

这么想着,心里不由得又舒服了点,但嘴上还是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她谢琬想进我任家的门,还得等我多看上两年再说。这么点年纪就这么冷硬的心肠,若往后一直如此,隽哥儿岂不委屈?”

“太太说的是。”

于嬷嬷帮着她宽衣,一面道:“只不过她是谢府正经嫡出的小姐,如今与任家交好的那些大户千金里,无论身份相貌,都难有能与这三姑娘并肩的。而且她的舅舅齐大人与咱们老爷也有交往,算是又近了一层,将来二房嫁妆也丰厚,真要嫁过来,咱们也不吃亏。”

任夫人嗔她道:“什么吃不吃亏,说的好像咱们惦记人家那份嫁妆似的!”

于嬷嬷笑着扶她躺下:“总归好过摊上什么都落不到的棋姐儿吧?咱们虽不图人家新娘子的嫁妆,到时传出去咱们也没脸面不是?咱们大姑奶奶可还在京城广恩伯府做着少奶奶呢!娘家弟妹们少不了进京做客,出身怎么能太寒酸?”

任夫人沉吟道:“过两年再说吧。”一翻身面朝里,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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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姓魏

更新时间2014-7-29 9:04:22 字数:3076

 翌日吃过早饭,任夫人就携着任隽准备打道回府。

因为任夫人是长辈,哥儿们都上学去了,谢棋被禁足,谢琬便和谢葳还有王氏等人在二门相送。

任隽眼下乌青乌青地,一直幽怨地往谢琬处看来。谢琬站在黄氏身后与谢葳说话,并不理会。

任夫人虽然瞧见,但也没法儿,人家是姑娘家,本就该谨守闺仪,总不至于让人家站出来主动跟任隽说什么。但是看着儿子这样,她心里还是有股压抑不住的不舒服。

跟王氏她们道了别,便就笑着跟谢葳说道:“大姑娘有空上府里来串门。”然后笑着跟谢琬点了点头。

二人礼貌地致意,目送她上了车。

任夫人的区别对待丝毫都没有让谢琬感到不满,一来谢葳本就跟任家熟络,二来她就不信昨儿任隽那么样回去,任夫人看见后不会打听缘由。她若是不对她冷淡,才叫不正常。

所以这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这事消停之后,就到了谢琅的试期。

院里桃花新绽了芽的时候,谢琅谢桦同中了廪生的喜讯传来。同批二十名廪生之中,谢桦考得第十八名,而谢琅则中了榜首。

这表示二人从此不但能够每月领到六斗廪米,可以正式穿长袍直裰,还得到了正式进入县学读书的资格,可以被人尊称一声“秀才”。接下来,他们就该为三年后的乡试做准备了。

谢启功特地让大厨房置办了两桌席面,在玉兰厅为二人庆贺。

谢琬早就让罗升赶制了好几身杭绸直裰,给谢琅穿上一看,玉面青袍,方袖直身,竟然愈发衬得他儒雅柔美。连谢启功和黄氏见了都不由头含笑称赞。

席间谢桦高谈阔论,诉说着豪情壮志,一副三年后便将成为令人敬重的举人的样子。谢琅略略喝了两杯酒,与妹妹平静地回了房。

经过这场试,谢琅体会到世间事有时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严峻可怕,心态渐渐放稳下来。

谢琬十分欣赏哥哥的不骄不躁,照着前世的样子,让玉雪温了两壶酒,与他在抱厦里又畅饮了一回。

今生酒量虽然尚且浅薄,但三五两下肚,倒是也还能维持清醒。她拿筷头敲着碗边,对着节奏唱起了《好花时》,谢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妹妹,兴趣时让吴兴抱来焦尾琴,奏起了《芭蕉夜雨》。

是兄妹,不是知音,难以诉与人知的,是那段无人知晓的时空里,相依为命的血肉亲情。

谢琅休息了半个月,期间带着谢琬上齐府住了几日,等到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谢琅正式进了县学。

而这时候,谢琬还没有收到来自京师靳府的回信。

罗矩帮她想出几个可能。一是信件在到达靳永手上之前丢失,二是靳永觉得此信太过突然,无法确认真相。

谢琬除了这两层,却还想到了第三个可能,就是靳永或许已经被谢荣洗脑。

虽然谢荣在前世成功进入了翰林院已是事实,她也尚且没有能力和把握阻止完全阻止它发生,但是既然还没有最后时刻,谢琬还是想凭自己微薄的力量努力一把。

她封好了五十两散银,又给了一百两银票,写好了地址,交代罗矩:“我不管你怎么做,但是你要想办法与靳大人取得联系,最好能够打听到三爷有无跟他接触,还有究竟是怎么跟他接触的。”

罗矩想了下,“要不要避开三爷耳目?”

谢琬道:“能避则避。”

罗矩点头,随则收好银两,回房整行李。

谢琬在屋里坐了片刻,又亲自来到了外院。

“此番进京,你顺便再帮我打听一个人。”

罗矩道:“什么人?”

她沉吟着,说道:“你打听看京中哪家姓魏的人家,有位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公子。”

罗矩讶了讶,打量她道:“不知道有什么特征?”

她回想了下七星山上那男孩的打扮和仪态举止,说道:“应该出身不会太低,也许是位官家之后,说口极地道的官话。去年重阳节时到过清河。长得很是漂亮。”

她确实也只记得他长得极漂亮,甚至可以说比女孩子还漂亮,可是具体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鼻子,因为本来相处就不到半天,她当时又全副心思在父母安危身上,重生之后又被急待解决的这些琐事一扰,她实在是有些模糊了。

可惜前世她虽在京师生活,对于朝中百官也并不很熟悉,所知的也无非是那极显赫的几家。因而如今竟想不到在朝为官的有哪些是姓魏的。要不是听出来他一口纯正的官话,她只怕连他籍贯何处也不知道。

罗矩想了下,再道:“不知姑娘想打听这魏公子哪些方面的事?”

提到这个,谢琬倒是哑然了。

是啊,打听哪些事呢?就是打听到了,又能做什么呢?人家当时只是顺路救了她,未必还记得还这么一回事。就是登门致谢,也未免太过煞有介事了。

可是既然受人之恩,又怎么能撂到脑后?虽然人家并不见得还记得这回事,可是想起他当时所提供的帮助,——如果不是他,她就算重生了,面对的也是空寂的山谷以及不知怎么样才能拖着伤腿走下山来的境地。

也许半路也会遇上别的搭救她的人,可是不管是谁救的她,都是需要记住的。

一个能够不计回报而冒着天黑饿着肚子递出援手来的人,尤其他自己也是个孩子,他总归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吧?如果他不记得他,那也无妨,至少她知道救她的这个人身在哪里。

“就打听打听他的姓名,再看看过得好不好就成了。不用惊动人家。”

虽然明知道是废话,却多少是个理由。想那魏公子既然能够带着武艺高强的护卫游走到清河,怎么会过得不好呢?可是如果亲口得知他过得好,她也就更安心了不是吗?万一他遇到麻烦,她再趁机报了这个恩就是。

如此想着,就踏实下来。

罗矩笑了笑,没说话。

罗家父子和铺子里的人是属于产业上的人,他们的月钱从二房里直接拨,所以行踪并不受府里管制。

翌日早上他出了府,也没有人过问。

只是谢宏看见顺口问了句去哪儿,被罗矩一句回乡下看望老娘,而搪塞了过去。

公中近来没帐可收,谢启功也从来不曾真正让谢宏过问过府里的庶务,于是他也无所事事。看见外头**灿烂,正不知城中已是何等美景,便唤了陈禄驾马出了门来。

李二顺又到了李子胡同铺子里。

“就烦请罗掌柜跟三姑娘说说,小的脑子不够,没有三姑娘,赵府里这口饭小的压根吃不起。自打上回受姑娘指点,在赵大人面前说了那么一番话后,赵大人这些日子有事便来问我的意见,每次都被我溥衍了过去。

“可我溥衍得了一回两回,五回十回,还能溥衍得了一辈子么?赵大人本来就恨上太太了,要是知道我实际什么也不懂,不把我赶出去才怪!还是请姑娘把我调回二房来吧,小的一定老老实实干活,再不给姑娘丢脸了!”

罗升极力忍耐着耳边聒噪。

柳叶胡同那边的铺子已经开了有大半个月,新近招了两名生手看店,并不十分顺手。可是再不顺手也比李二顺强,在罗升眼里,李二顺简直比流氓还无赖,比烂泥还要扶不上墙,留这样的人在手下,他又不是嫌自己命长了!

可是三姑娘并没有说过要把这李二顺如何样,他也吃不准她拿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用处,所以话也不好说的太死,只得咬牙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就是赵大人亲自来了也是无用。”

说着出了柜堂往门外走去,避开他的纠缠。

李二顺在门外赶上他,不由分说抓住他胳膊,涎笑道:“我知道这得由姑娘作主,这就不是请罗掌柜帮着递个话儿么!事成之后,我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啊!”

罗升怒道:“你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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