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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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正如谢琬事先所猜,魏彬已有竞夺这内阁之意,但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须得知道谢琬背后还具备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做出决定,于是便有魏夫人邀请谢琬去杜府看戏一说,然后领会其深意的谢琬果然就请了殷昱亲自登门,给了他十足的诚意。

殷昱说心里有仇,但不知仇家是谁。但是谢琬哪里会当他真不知道。

会做下这种事的自然是与他有着利益之争的人。目前太子地位相当稳定,亲王们没有能力也没有理由前来针对殷昱,只有殷曜,背后有着祖上身为天子近臣的外祖家为后台。虽然实力不及护国公府,但是除了他,还有什么人有资格与殷昱作这利益之争?

殷昱想要报仇,那么必须得积聚各方力量,他眼下武拥有了护国公府,而文臣这方面显然还有欠缺。否则他不会以那种方式去段仲明给她帮忙。

段仲明基于跟季振元的私怨,虽然有可能站在他这边,但是到底靠不住。正如她跟魏夫人所说的那样,如果季振元再加个自己的人进去,那么内阁的天平就不可能平衡起来了。那个时候再跟季振元唱反调。显然不是一个阅历深厚的人该有的行为。

于是乎,要想拢住段仲明,就还得有个更可靠的人出现在内阁领头。

与其等季振元去加自己的亲信,为什么不让殷昱来加呢?殷昱来推魏彬进内阁,于是魏彬既成了他的助力。也同样会成为了她的助。如果说她推举魏彬进内阁需要花上大把的力气,那么借由殷昱的手加把劲,显然就事半功倍了。

殷昱也许知道她在算计他,但这事给他带来的帮助不止一点点,他不会不理智的。

她微笑看着庞白,“你们主上这向可好?”

公孙柳作了个揖,嘿嘿说道:“劳烦姑娘惦记。主上一切都好。”

谁惦记他了?谢琬瞅了他一眼,倒是也不好说他什么。

公孙柳接着又道:“不过主上最近在码头上发现了点事,这几日正在着人详查。”

“哦?”谢琬听说是码头出事,便起了兴趣。如今漕帮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她正也关注着呢。

公孙柳道:“主上发现码头分使骆七跟神秘人往来,然后又派人在骆七的小木楼内发现了有通往相邻小木楼的暗门。”说着。他便把殷昱如何在杜府大宴的夜里暗查码头的事情说了出来。

“根据线索,我们估摸着这个人是趁着那夜里码头上许多参将进城赴宴后,躲过巡哨进的骆七的房间,但是此人究竟是不是为的漕运的事前来,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还不好说。”

谢琬凝眉道:“那骆七是什么人?”

“便是佟汾手下左右分使之一,负责码头事务,常在码头露面,此人跟随佟汾日久,对他甚为忠心。”

谢琬听说其人负责码头事务,想了想,便说道:“这个人是不是挺魁梧的身材?”她描述了一下印象中的模样。

公孙柳点头道:“正是!”

谢琬点头了。这么说来,那年在码头上遇上来刁难她的那漕头的头领就是骆七无疑。不过即使知道骆七的身份,似乎对破解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帮助。

她问:“那他现在怎么做?”

公孙柳道:“主上正派人严密监视着骆七。然后也让小的来问问姑娘,可知道千步香?”

谢琬前世在大户人家混得多,对这些薰香类虽不说十分精通,倒是也说得上几分名目来。她说道:“千步香是强身治病的香,我没有用过,但是闻过,听说拿它薰肌骨,可防百病。有病的人常薰亦可有加速康复的效果。太医们应该用这些用的多,你们公子也薰香,应该知道才是。”

话说完,她忽然又不由有丝脸热。她之所以知道他有薰香,是因为曾经跟他靠得很近过。

不过公孙柳猜不到这点。他眼里流过一丝赞赏,说道:“姑娘果然博学多闻。既然姑娘识得此香,小的来前主上有交代,让小的告诉姑娘一声,往后若遇上薰了此香的人,多留几分心。”

谢琬知道殷昱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有此一说,于是点点头,“多谢你们公子。”

公孙柳话说完了,见谢琬没有什么话要交代,而谢琅又已经进来了,便就与他进了书房说话。

魏彬这里跟殷昱联了手,谢琅暂时没曾加入进去,不过因为他手上还有靳永这些力量,对于魏彬竞争入阁之件事还是有很大帮助的,所以谢琬也常让公孙柳与谢琅回话。

这样一来可以渐渐培养谢琅对的政治敏感度,同时也可以推他出去,使他表现的机会增加,使他的影响力渐渐散发出来,到时靳永他们对他自然也会渐渐产生信任和尊重。

如今谢琬已经开了局,铺了路,谢琅只需要在这个基础上尽他所能的发挥好就好。

殷昱这边已经和魏彬形成默契,季振元那边自然也没有把这事落下。

这日散了朝后,他门下的几个人便就同到了他府上。

“杜阁老近年身体大不如前,据种种迹象看来,皇上也有了放人之意,只怕最迟在年底前就有消息。这首辅之位即将落到谁的头上,也关系着咱们日后的命运。你们对此有什么想法?”

众人面面相觑。郭兴率先道:“小婿自然推举岳父大人居上。”

谢荣也点头道,“恩师于朝廷屡有建树,门生遍布天下,于情于理,这首辅之位都当之无愧。”

旁人也都同声附和。

季振元捋须道:“这是其一,其二,杜阁老这一下来,内阁就空出了一个职缺,这个人该由谁举荐进去,是谁的人,也极其重要。否则的话,就是老夫当了这首辅,同僚们不拥护不附议,那也等于空谈。”

郭兴道:“工部张阁老还有吏部杨阁老不是都与岳夫大人同进退吗?”

“即使他们二人同进退,也还有沈皓和段仲明他们,沈皓是顽固派,段仲明态度不明,如果杜阁老退下,那么沈昭作为天子之师,此次最有可能与我争夺这首辅之位。而你们别忘了,上次礼部调任齐嵩之事,就已经说明段仲明跟殷昱脱不了关系。”

左首的大理寺少卿顾若明随即往谢荣望过来,似笑非笑道:“据说这齐嵩跟微平还是亲戚。”

谢荣凝眉,当即站起来冲季振元揖首:“学生与齐家素无往来,并不知道段仲明与齐家有什么交情。而且,段仲明态度不明,也可视作为中间派。”

齐嵩怎么说也是谢琬的舅舅,齐家通过段仲明间接跟殷昱扯上关系,终归陷了他于尴尬境地。这种时候再被顾若明这么一挑,言语里的意味就顿时使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了。

“他是中间派。”果然,方才还平静着的季振元这时冷哼了声,说道:“段仲明在十二年前,曾经担任过殷昱的老师,你说,殷昱说服他是不是比我们说服他来得容易得多?以他的身份,既然跟咱们亲近不起来,又怎么可能不反过去帮殷昱?而他竟然还出面帮助跟你有亲戚关系的齐嵩。”

季振元负手望过来。

谢荣垂首默然不语。在漕运之事发生之前,季振元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面训斥过他。而当大伙知道漕运之事乃是被他的亲侄女捅出来的之后,在治家之上,季振元对他就屡有微词。

他如今既然投靠了季振元,又一心帮扶着殷曜上位,那么他的近亲竟然如此拆大伙的台,扰乱了所有人的计划,这笔帐算在他的头上也在所难免。可是若没有顾若明,也不至于让他当着这么多人面下不来台。

176 尊严

“所以,新添的这个人,得由咱们的人推举上来,这样便能取得压倒性胜利。”

就在他垂头沉默之间,季振元又这样说道。

这时候郭兴说道:“晚生觉得,这个人莫若推詹事府的人出来最好。一来本就是东宫的人,皇上考虑将来太子继位要用人才,也会容易通过,二来来自东宫,也很容易把控局面。”

郭兴一向与谢荣走得近,他出面替谢荣找场子也是正常。但是他这番话却也在理,于是纷纷有人点头附和。

季振元捋须望着谢荣:“微平对此有什么看法?”

谢荣连忙直了直腰,恭谨地说道:“学生觉得,詹事府的人虽然合适,但也未免太过张扬,容易引起太子殿下的猜忌。”

他自然希望是提拔詹事府的人上去,这样一来詹事府上头就空出了一个位子,而他便是最有可能接手这个位子的人。

季振元点头,忽然道:“你们都下去吧,微平留下。”

郭兴等人陆续起身出门。

顾若明看了眼谢荣,随在郭兴之后出来。

季振元等屋里人走尽,忽然拍拍谢荣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然后道:“我已经想好了,推荐陕西巡抚张西平上任。原先的兵部侍郎刘永德调去地方任巡抚。而你,则从詹事府移到兵部任侍郎。这样在六部之中辗转两个位子,混几年资历,再作出几分成绩来,再调你入内阁就顺理成章了。”

“恩师!”

正在低落之中的谢荣陡然听到这番话,顿时抑不住心血涌动,腾地站起来,然后弯腰深揖下去。

季振元和蔼地道:“虽然近来有些事情你的确让我不太满意,但我对你仍是抱有大期望的,但是有些事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治国齐家平天下,家务事不处理好,不只是误了大家的事,最重要的是毁了你自己的前程。”

“学生一定谨恩师的教诲!”

谢荣心潮澎湃。先前的沮丧一扫而空。他本以为因为漕运这件事,再加上有顾若明从旁挑拨生事,季振元一定对他深感失望,可没想到,他不但没放弃他,反而还替他把入阁的路程全都安排好了,他怎么不因这个而激动!入阁拜相,离他已经不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四叶胡同这边,谢葳进到黄氏房里来时,黄氏正拿着根钗子在镜前出神。

谢葳走过去。“母亲在想什么?今儿不是林夫人的寿日么?母亲怎么还不让人梳妆?”

黄氏把手上金钗丢进妆奁盒里,说道:“我不想去。”

谢葳打量着黄氏脸色,只见眼眶红红地,便蹙眉道:“母亲又哭了?”

黄氏站起来,背转身。谢葳咬了咬唇。走到她面前,“母亲好糊涂,父亲正在前进的路上,母亲这样跟父亲闹别扭,岂不等于拖他的后腿?

“其实去侍奉别的人,我心里也屈辱,也十分不甘。可是不甘又怎样?眼下我们不放低身段,就永远只能看着人家高高在上。我们眼下虽然卑躬屈膝,但是将来却可以扬眉吐气傲视群官!韩信尚有胯下之辱,难道我们做为父亲的家人,连这点也不能为他做吗?”

黄氏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跟你父亲。还真是一个样子。”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

谢葳望着母亲,“我知道母亲一直只想与父亲日夜厮守恩爱到老,可是他全力上进,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不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吗?父亲这个时候需要我们。我们就应该挺身而上,竭尽所能帮助他实现梦想。至于所受的这些轻怠,等到我们有地位有身份了,自然就能够讨回来了。”

黄氏看着面前的女儿,好半天才回转身,坐在榻沿上。

“我不是不想帮助他实现梦想,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上这么一条罔顾尊严的道路?为什么要使自己变得这样狼狈不堪?他为什么不能像别的人一样,一步一个脚印,端端正正做出成绩好往上爬?魏彬也是低阶出来的,可是我相信魏彬的妻子就从来没像我一样替别的女眷端过茶递过水。

“我从来不想拖他的后腿,我甚至也很期待他成功,可是我觉得,这条路走的也太没有尊严了。”

谢葳挨着她坐下来,盯着地面看了半日,才看向她说道:“母亲又何苦去跟别人比?尊严什么的,等你比别人地位高了,自然就有了。”

黄氏扭头过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谢葳点头,幽幽道:“我是这么想的。”

“葳葳说的对,尊严这种东西,只有你比别人地位高了,才会拥有。”

正说着,门外传来谢荣踌蹰满志的声音,而后就见他快步走进,脸上洋溢着得意春风。

“父亲。”

谢葳迎上前去,微笑接过他的外袍,走向外间。

黄氏站起来,却是无话。

谢荣看了眼她,神色平静了些,走到黄氏面前,他从腰间拿出枝锍金华胜来,插进她的发鬓上,端详了一番,温柔地望着她道:“回来时路过首饰铺子,看着还不错,就买下来了。衬你这件宝蓝妆花襦衫,挺好看的。”

黄氏眼泪一滚哭出来。

谢荣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住她额尖,说道:“听我的,换好衣裳去赴宴。我知道这委屈了你。可是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屈辱都帮你洗清回来的。季阁老已准备把我调进兵部接替刘永德的位置任侍郎,等我有了品级,你也成了正经的诰命夫人,就再也不会有人看轻你了。”

黄氏揪紧他的衣襟,闭眼哭得妆容全花。

片刻后黄氏终于梳洗好去了赴宴,戴着那枝锍金华胜。

靳夫人因为最近揽下了媒人差事的缘故,所以来府里来得很勤,谢琬因又怕她们拿她打趣,所以每次都是出来打个招呼,陪着说两句话就回了房。而靳夫人与余氏年纪相近,很有话说,所以一来也是去禧福堂。

但是她这边厢避了靳夫人,那边厢魏夫人这日却又请她去喝茶。原来河间府戚家让人新送了自己庄里产的几筐新鲜的瓜果来,魏夫人想起有些日子没见谢琬了,便就唤了魏暹前来传话。

魏暹来的时候一瘸一拐地,谢琬还以为他骑马摔着了,连忙让丫鬟搀扶的搀扶,搬凳子的搬凳子,正要让人去请大夫,谁知他臊着个大红脸说道:“不用请,我就是最近请了个武师在家里学功夫。扎了半个月马步扎的!”

谢琬哭笑不得,倒是又让人去拿活血散淤膏。

去魏府的路上,魏暹又让小厮到马车跟前来传话说:“我们公子请姑娘不要把这事儿告诉我们太太,不然太太一定又会罚他禁足。”谢琬这才知道原来请的武师是武馆的,魏家这样的人家,当然不能让子弟去与被划为三教九流的武馆人来往。

谢琬遂也正色道:“转告你们公子,就说他打今儿起绝了这个念头我就不说。不然我随时告诉夫人。”

小厮吓得一凛,立马去递话不提了。

有了上回的相处,魏夫人对谢琬已经没有了什么生疏感,见面后寒暄了几句,魏夫人不免想起谢葳来,便说道:“听说谢荣的夫人带着女儿这阵子在外头露面的勤,莫非是谢荣又要有什么动作?”

谢琬道:“这倒不清楚。”想了下,又道:“不过,倒是听说谢葳婚事艰难。”

魏夫人听得这个话便就忍不住露出丝讥诮,但她终归没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只是端起茶说道:“当初幸亏没结下这门亲事,若真结成了,我们如今也没这份闲心坐在这里喝茶了。”是娶了谢葳必然家宅不宁的意思。

谢琬不愿背地里过多地说人是非,只好笑了笑,吃了颗葡萄。

魏夫人因为长年辅佐夫君,也不是个好家长里短的人,一时便把丫鬟们尽都挥退,然后默了默,说道:“前阵子殷公子上咱们家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后来逢之也到府来表达了他的立场。男人们自有男人们的韬略,依你之见,我们这些女人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谢琬并不相信魏夫人真不知道要怎么做,如此问来不过是为了考考她罢了,虽然不知道她用意何在,但面对长辈,她还是坦诚的说道:“魏大人准备竞争之前,除了拥有实力强劲的举荐人,还要有人数够多的拥护者。

“大人从政多年,政绩自不必说,口碑官誉也是极好的,入阁的基本条件具备。至于谁来举荐他,我相信这层大人和殷公子心里都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那么接下来,夫人最好考虑考虑如何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替大人连结起一张更大的关系网,而且保证在关键时刻也不会倒戈。”

魏夫人深深看着她,片刻后才转开脸去看着屏风。

“你想的竟跟我想的一样。”她说道,然后放下手下的茶来,再道:“说起要结关系网,没有比姻亲更快捷更直接的了。我虽没有女儿,娘家倒有几个侄女,也都要了婚配之龄。这么说,我也该把她们接上京来住住了。”

 

177 怨气

这个时候自然没有比结亲更有把握的方法了,魏彬就算到最后没有竞争成功,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他在朝廷里也具有了一定的号召力,跟他们家结亲,最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什么损失,因为在这件事上,唯一有可能给他们带来危险的殷昱也肯定不会明着出面。

不过说到这层,谢琬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中,“梦秋不是还未订亲么?其实我觉得替他从在朝大臣里物色一个,也许会有大帮助。”可她事实上想说的是,兴许早些给他订了亲,他就不会再想上武馆学武之类的荒唐事来了。

她明明是真心实意替魏暹打算,听她说到要给魏暹说亲,魏夫人的脸色却忽然奇怪起来。她先是看了她片刻,然后唇角露出丝不明的深深意味,微笑道:“说起来你与我们暹儿也相识多年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谢琬愕住。

魏夫人见状,神色却愉快起来,她愈发加深了笑意:“我们家暹儿虽然傻乎乎的,不过心地却不错。对待喜欢的姑娘,也一定会尊重爱惜。我和我们老爷也是很开明的人,做我们的儿媳妇,应该会很自在的。”

谢琬虽然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不能不点头,谁让她当着人家亲娘的面?何况从贺大奶奶与魏夫人的相处看来,魏夫人也应该会是个好婆婆。

不过,这跟她有关系吗?

谢琬回到府里,直接进了谢琅的书房。

谢琅又在接见铺子里的掌柜,这次两名掌柜站在书案前,态度十分恭谨,谢琅交代起事情来也比原先更加从容不迫。

见了谢琬回来,谢琅跟那掌柜们道:“先回去吧。”

掌柜们称是,到谢琬面前又行了礼,才又下去。

谢琅含笑道:“琬琬有什么事?”

谢琬直接道:“魏彬那边如果有用得着钱的地方,你别忘了及时出手。

“一来不致于耽误要事。二来咱们可不能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我们支持魏彬的目的最终是为了培养更大的力量对付谢荣没错,不过更要紧的是哥哥怎么样为自己将来入仕做准备。现在离下届春闱也不到三年了,如果铺垫得好。哥哥也许可以避免放外任,直接进入朝廷衙门。”

谢琅笑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刚才把掌柜们叫来,就是想知道我们能够挪动的银子最大限额可到多少。”

谢琬笑着点头,“哥哥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她最近把程渊也正式拨给了谢琅用,她就是要谢琅一步步自己从领悟中成长起来。眼下虽然还差些火候,但是他的进步已经让人满惊讶了。

谢琅是谢家的当家人,等到他有一天能够驾驭,她手上所拥有的这些,便全都是给他准备的。

隔日靳夫人过来。谢琬问了问谢琅与洪家的婚事。因为谢琅没有父亲,前些日子便请程渊以谢琅先生的名议去为谢琅提了亲,洪家想来事先也打听过谢家,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后来又换了庚帖,这些日子大约是在议纳征的细节。

这些都有余氏他们做主。并不会找到几乎已经卸任了的谢琬头上。

而齐如铮的婚事也拟定了,是与齐嵩同在礼部任主事的何怒的女儿。

枫树胡同近来就忙婚事了。

四叶胡同虽然与枫树胡同相隔着七八里路,但是说亲的热衷程度却是同样的。

黄氏这日带着谢葳在礼部员外郎周苹家里串门,周苹曾是谢荣的同科,虽然如今混到了五品,但实际上不如谢荣风光。黄氏能带着谢葳一起来串门,周夫人也很高兴。连忙让大姑娘周思,三姑娘周雨带着谢葳进内说话。

周夫人看见谢葳落落大方,不由就问起黄氏:“不知道大姑娘许的哪家府上?”

黄氏道:“还没呢,总也没遇上合适的定下来。”十七岁没有订亲倒也不算很丢人的事,只是说一个黄一个说一个黄一个让人心焦。

周夫人奉承道:“这么出色的姑娘,再挑挑也好。近来靳夫人也在给人说媒。男方年纪也不小了,都满了十九了,但是人底子很不错,也是年少中举,家财丰厚。而且据说学问极好,下届高中也是很有希望的。像这样的才俊,若是许的姑娘年纪小了就不合适了。”

黄氏不由好奇起来:“是都察院御史靳永的夫人?她给谁说媒?”

周夫人点头:“正是靳永的夫人,就住在我们后面胡同的。我记得你们家曾经跟他有过往来。给谁说媒倒是不很清楚,好像是靳大人的一个表侄,也是姓谢。说中了户部主事洪桧的大女儿,近日已经过了聘,九月里就要成亲了。”

“谢琅?”

黄氏脱口而出。靳家姓谢的表侄,家财丰富年少中举,除了谢琅还会有谁?靳夫人给谢琅说了洪桧的女儿,洪桧是户部主事,靳永既然跟谢琬他们站在一边,那么他是不会把别的人说给谢琅的,洪桧很可能就是沈阁老的手下,这么一来,谢琅还未入仕便已经攀上了官府了?

黄氏当然想不到这里头的弯弯绕并不止她想的这么简单,不过这也够她费心思的了。当下跟周夫人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连饭也没吃,就推说家里有事与谢葳回了府。

回到家里,黄氏便把周夫人的话说了给谢葳听,“竟有这种事,看来这两兄妹当真野心不小。”

谢葳也是皱着眉头听完,片刻道:“咱们也不慌。她谢琬虽然不尊重我们,但是她也别忘了,如今我父亲才是谢府的族长,他谢琅娶妻可以不知会我们,可他的妻子儿女总该要入族谱的吧?如果入不了族谱,那洪氏肯干?洪家肯干?”

“说的也是!”黄氏犹如醍醐灌顶,顿时道:“你不说我倒还忘了这层!”

谢葳顺势歪在迎枕上,冷眼看着对多方面镜子里的自己,幽幽道:“我不会忘,羞辱过我的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该怎么还回去。”

谢琅这边过了聘。接着就是齐如铮过聘,余氏近来忙得团团转,但是精气神好得不得了,连谢琬也能深深感受到她的欢欣。

靳夫人作为牵线搭桥的媒人。自然与两边的媒人都还要商讨细节,等到谢齐两家三媒六聘终于落定,才算是消停下来。但闲下来看着一朵玉兰花儿似的的谢琬在眼前晃来晃去,便又想起当初谢琅的托付,终于靳夫人也开始拉着谢琬上各家相熟的官家串门去了。

谢琬无可奈何,但是看着余氏和谢琅眼里的殷殷期盼,又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她迟早也是要入社交圈的,就当作提前进入了吧,趁机多认识几个人也好。

这里殷昱自从离开了谢琬身边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谢府。因为也怕自己的身份连累了谢琬。可是尽管没去过谢府,因为公孙柳上谢府来与谢琅谈事谈得多,于是公孙柳渐渐也瞅出点名堂,这日回来便就颠巴颠巴地跑到殷昱面前,说道:“主上。谢大爷似乎在安排谢姑娘的婚事了。”

殷昱才回到府,正在低头喝秦方端来的小米粥,听到这个话他抬起头来,垂眸定定地看着桌面。

公孙柳说道:“谢大爷拜托了靳永的夫人,带谢姑娘四处走动串门,而且去的都是三四品这样的官户。”

殷昱低下头,幽幽地喝了口粥。才道:“她直接把她带到有未婚男子的人家去?”

“那倒没有。”公孙柳忙道,“靳永的夫人应该也不是这种不知分寸的人,只不过这些人家的近亲都有比较出色的男子尚未订亲的罢了。这些有关系的人家里其中就包括都察院副都御史的长子,礼部侍郎的嫡孙等等。都是才俊。”

殷昱细细地咀嚼着口里的米粥,半天没说话。

公孙柳有点意外,看向秦方。秦方也摇摇头。

家里没个女人就是这点不好,有些话想问问都不方便。这些事本不该他们这些大老爷们操心,可谁让他们全是男的呢?护国公夫人前些日子倒是送了三十个丫鬟婆子过来,却全被殷昱放在了正院以外的地方当差,正院里头。别说女人,简单连只母蟑螂都没有。

公孙柳早就觉得,这屋里是该添个女主人了。

谢琬随着靳夫人从刘御史家里出来,车上靳夫人笑道:“刘御史的外甥就是李郎中的儿子,虽然还没有中举,却比你哥哥小两岁,学业也还不错,下届还是会有很大机会的。而且李郎中夫妇都挺温和,嫁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矛盾。”

谢琬温婉地笑道:“只怕我配不上人家。”

“再没有什么是你配不上的了。”靳夫人笑道,“要是你父母安在,只怕连进宫的资格也有。”

说到底不还是她丧妇之女的名头跌了份?谢琬知道靳夫人不是恶意,不怪她言语有失。

这辈子她不想将就自己,也不想别人将就她。

与靳夫人在半路分了道,谢琬直接往谢府里去。

枫树胡同的小巷口飘来诱人的糖炒板栗的味道,使得下了车的她也不由得退了回来。好久没吃这些了,反正回去也是听余氏和谢琅问起此去情形,不如呆片刻再回去。

她与邢珠一道走到卖栗子的小摊前,已经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等候着了。谢琬本要止步,但看那背影竟十分眼熟,不由道:“殷昱?”

178 别嫁

殷昱回过头来,看到她时目光里有星光闪过,但转瞬就消失在他幽深的瞳孔里。“这么巧?”他拿着两颗生板栗在手里,好像很悠闲的样子,然后看了下四周,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谢琬笑了笑,站在他旁边,也拿起两颗摊主老婆婆篓子里的栗子来,说道:“我也来买栗子。”

因为整条胡同都是住户,所以没有什么人经过。但是殷昱还是不经意地往她身后挪了挪。从他宽阔的后背看过去,她被人瞧见脸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

谢琬并不觉,仍在认真地看老婆婆炒栗子。从前殷昱还是霍珧的时候,她出门在外他也总是这样站在她身后护着,她并不感到眼下有什么不同。

殷昱垂眸看着她的乌发和雪肌,目光氤氲,像古井泛波。

初夏的清风柔柔地吹过来,她的碎发随风轻动,婀娜得像她行走时的身姿。

殷昱的眼神愈发幽远,唇角却噙着一丝安然。

“好了,这是你的。”

谢琬转过身来,递过一包栗子给他,然后去接另一包。她把纸包捧在手里,并不吃,而是望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找我?”

“怎么可能?”殷昱很迅速地否认,然后看着天际,“我只是刚好路过。”

谢琬想了想,笑道:“猜你也不可能来找我。”

然后她绕过他,举步进了府。

“哎。”

殷昱忽然在后面喊。

谢琬在门槛内回过头来。他顿了顿,说道:“我有点事想跟你说,方不方便上我那里一趟。”

谢琬回头看了眼门内,马车还停在大槐树下。

哥哥这会儿应该还不知道她回了来,既然是关乎于码头上的事,必然是要紧事。殷府的人都是殷昱自己的人,他们不会往外乱传的。

她点点头,让钱壮重又套了马车。

很快到了殷府。居然走的是直接进正院的角门。

殷昱引着她进了正厅,正厅四面都有门口通向别处,因此四处都有人看得见屋内。帘栊下点的是熟悉的沉水香, 邢珠他们站在门口。既不打扰他们说话,也能及时地听到召唤。

谢琬道:“什么事?”

熟悉的人面前说话的好处就是,根本用不着那些客套。

殷昱顺口道:“就是漕运的事。”

谢琬点点头,认真地道:“你在码头上发现的疑迹上次公孙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这次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她顺手拿起纸包里的栗子来,但是发现这府里居然连个帮剥皮的丫鬟都没有,便只好自己动手。

殷昱从她手里把栗子接过去,一面剥一面道:“那人从那之后再也没来过,但是这也显得更加可疑。既然公孙柳都把话跟你说明白了,那么总而言之。我觉得那个人跟印章的主人很有关系。但是我决定暂不打草惊蛇,先等内阁这事平定了再说。”

“这案子大理寺查到什么程度了?”谢琬道。

“昨日得到的消息,已经查到了工部头上。因为工部曾经有人见过这枚印,但是因为时间相隔得久,要证据已经很难拿到了。”殷昱将剥好的栗子推到她面前。“工部尚书张扬与季振元交好,工部侍郎则是郑侧妃的父亲郑铎。眼下印出现在工部,所有人几乎第一时间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郑家头上。”

谢琬点头道:“若是这样想,那也没错。如果说这个人是郑家的人,那么郑家参与敛财的动机很明确,他们肯定是为了向殷曜提供资助所以才会这样做,而且他们也具有这样的实力跟漕帮合作。——漕帮里没有人招出来吗?”

“严刑逼供也没有用。”殷昱道。“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此事不简单。因为线索都太明显了,而且根据线索推理起来也十分成立。牵涉到几十万两银子的案子,哪里会这么容易把线索暴露在人眼前?”

“你觉得这不是郑侧妃他们的手笔?”谢琬有些意外。

她承认他反推得有道理,可是这毕竟也只是怀疑。

殷昱点点头,“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怀疑除了霍家和郑家以外,朝廷里可能还潜藏着第三股势力。这股势力就是在清苑州的时候意图暗杀我的那伙人。”

谢琬头次听他主动说起自己的事,顿时凝神。

“当初被废之后我住在东宫外的一座小宅子里,明面上是个行动自由的普通庶民,实际上暗中许多人在监视我。这其中有乾清宫的人。东宫的人,护国公府的人,还有郑家的人,这些我都清楚。可是此外,我发现还有些人在盯着我。

“这些人的来历不明使我起了戒备心。这种情况下,就算护国公府会护着我,可我也终究容易被人钻了空子。所以我就逃出了京师。

“我去清苑州是想去清河县,清河与清苑交界的村庄里,曾经有我去东海之前留下的几个人。我必须找到他们才能联络到我的暗卫,就在清苑州我准备去找他们的时候,我发现有人跟着我来了。于是我引了他们到山路上,准备趁机瞧瞧他们的武功来历,没想到被路过的你救了。”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谢琬却沉浸在回忆里,说道:“这么说,其实你当时并不是真的被他们制住了?”

他炯炯望着她,“我要是这么容易被拿住,早死了千百遍了。”说完他目光却又莫名地温柔起来。

谢琬把目光侧开一点,说道:“那你中的麻药也是假的?”

“那倒不是。”他摇头道,“麻药是我在钱壮救我时自己服的。因为我必须要保持清醒才能判断局势,而这种麻药可以镇住疼痛,使我保持清醒的头脑。”

谢琬很无语。她曾经真的以为自己做了回拔刀相助的勇者。

“可是如果没有你相救,我的道路会走得更加艰难得多。”他看着门外,认真的说道。“至少,接下来几个月我不会安心的睡下一晚觉,不能安心的吃下一口别人的食物,虽然你不救我我也不见得会死,可是你至少让我知道,这世间还有温情。”

谢琬听着他这话,心里终归舒服多了。

但是她又不习惯他这样的说话。平时随意洒脱的那个他去哪儿了?她直起身来端正坐好,皱眉道:“别说了,好肉麻。”

殷昱望着她笑了笑,没有一点不自然。

“话说回来。至于追杀我的是什么人,这个我也正在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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