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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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也微笑,“今儿本不该再传你来,可是你是正经的皇长孙妃,这是昱儿封王后首次朔望回宫,你不来,就显得对你不尊重。”

谢琬听到尊重二字,顿时想起了护国公夫妇。应该说霍家除了杨氏外对殷昱娶了她都有些微词,太子妃也是霍家女子,更是她的婆婆,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心胸,不但接纳了她,而且还事事考虑到她的感受,虽然这有可以是因为殷昱的缘故,可到底人家对这样对她,已属十分难得。

就算是为了殷昱而尊重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夫荣妻贵,这并不可耻,更没什么好计较。

“母妃的心意,谢琬都了解。”她真诚地说道。

太子妃点点头,很是欣慰的样子。抬头看她头上顶着的繁重的七翟冠,遂伸手替她取了下来。“太重了,你眼下顶着会很难受。在我这里,用不着太讲究这些规矩。但是在外头,在王府,规矩一定要立好了,情面这东西,有时候你给了别人,可往往又会反过来坑你。

“宫闱跟士族后宅有相同之处,可也有不同,你虽是女子,但只要沾染上宗室,便注定不能做个只会持家的主母,有些时候,朝政和交际都是必须的护身手段。你可以不必抛头露面与朝官打交道,但是官户后宅里,也总会有人来拖你下水,这中间的厉害,你知道吗?”

“谢琬谨遵母妃教诲,从此不敢有丝毫懈怠,往后更加不敢。”谢琬颌首。

太子妃把头冠轻轻放在一旁,面上渐渐凝重,“我虽然与你见面不多,却知道昱儿执意娶你定然有你的过人之处,如今季振元虽倒了,昱儿也回到了宗室,可不代表他就没有了危险,你也应该时刻保持着警惕,莫让人有机可乘。”

虽然是些例行的嘱咐,谢琬也都一一仔细地记下。

永福宫这边,太子把崔福和宫人们都唤退了下去。

殷昱站在殿里,环顾着四处,心里忽然有些五味杂陈。

这里是他儿时在宫里呆得最多的地方,他仍然记得小时候被父亲抱在膝上学写字,把母亲不给吃而从乳娘处偷来的糖果藏在父亲的笔筒里,那段纯净而美好的童年岁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随风淡去,如今站在这同样的地方,竟起了几分陌生。

太子是唤他来商议郡王府的修缮事宜的,见他盯着他的茶碗出神,忽然也沉默下来。

从他从东海回宫后到如今再见面,中间空出的这几年好像被谁偷走了,他恍然发现他的儿子竟然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男人,幼时的他顽皮,狡黠,又不失本真,那时候他曾经忧心过,如此胸怀着一腔仁爱的他将来如何能够斗得过那帮虎狼一般的臣子?

可是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吃了些亏,可他还是把他们斗倒了,而且至今也还是保留着他仁爱的本性。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里多么骄傲,为这个儿子。

“听说,你媳妇儿快生了。”

许久都不曾这样说话,他有些不大自然,因而声音听上去有些木讷。

殷昱看着他,颌首道:“回殿下的话,应该就是这几日。”

这样生疏。

太子心里抽了抽,但是他忍住这股不适,垂眸想了想,忽然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张纸,“听说是个男孩儿,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翮’,乳名就叫弘哥儿,你看怎么样?”

这一国的储君,在儿子面前,竟隐约带着丝忐忑。

殷昱看着那纸上的字,不敢抬眼,怕抬眼就泄露了心底的酸楚。

“多谢殿下赐字。不过,我和琬琬已经商量好了名字,就叫殷煦。煦日的煦。我觉得挺好的。”他缓缓地启着齿,语气极可能地平稳。

太子看着半勾着头的他,眼里的光亮一点点幽暗下来。

正文、323 初生

殷昱从永福宫出来一直到回府路上都没有说话。

谢琬从他脸上看出来很伤感的一抹神色,这神色看上去虽然让人心疼,可是相较于原先,却又少了几分冷漠。他终究有副柔软的心肠,即使有着这样一个凡事任凭他去做的父亲,看上去不尽职的父亲,可是当他面对他时,仍然是做不到冷颜以对。

车辇里谢琬拥着他,头搭在他肩上,想象着即将出生的孩子,他将来又会与殷昱以何等方式相处。

府里的桂花香了半个月,谢琬就有动静了。

这日睡到半夜,谢琬忽然被胎动惊醒,肚皮一阵阵绷得生紧,然后又松开,因为夏嬷嬷早告诉过她临产前的一些征兆,而她这些日子也时刻关注着,所以立时就预感到那个时刻就要来了!

但她向来沉得住气,先凝神观察感受了会儿,觉得肚皮发紧的相隔时间也一阵短过一阵,她于是推了推殷昱,“阿昱,我大概要生了。”

殷昱闻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跪在她面前道:“要生了?真的吗?”一面说一面下意识地将手覆到她肚子上,然后慌忙扭头唤道:“快来人!传胡沁!传太医!”

谢琬虽然有感觉,但是也觉得他这样太慌张了,于是道:“你别这么紧张,我觉得还得几个时辰呢!”

“我怎么能不紧张?我怎么能不紧张?”

殷昱跳下地,两手直摇着在床前徘徊,身子因为激动都躬了起来。

想起还光着上身,连忙又拖起衣服来披上,然后飞步跑到门边把门打得大开,玉雪和夏宁二嬷嬷还有邢珠顾杏刚好冲进来。见到殷昱脸都白了,顿时也吓了一跳,连忙赶到屋里。见谢琬面色还算平静地躺在床上,心里知道无妨。便就松了口气,连忙去吩咐备水的备水,拿干布的拿干布,传胡沁的传胡沁。

殷昱这么一嚷,正院里的人立刻都知道了,然后一层层传开去,很快整个府里都知道了。

全府男女们如临大敌,纷纷起身穿衣往正院里赶。到了正房外。自然被挡住不得进内,骆骞和武魁的人在争先恐后地抢着去宫里递消息后,余下的很有默契地手持兵刃围住正房四周,他们具体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觉得此事真正属人命关天,非这样做不可!

而余氏这些日子也住在府上,听闻也立即整衣到了上房,看夏嬷嬷正陪在床前给谢琬按摩手脚,而殷昱则在旁紧张得手脚发抖,一会儿问谢琬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谢琬疼不疼,跟天底下即将当父亲的没什么两样,于是连忙过去道:“王爷。这里用不着您,您还是一旁歇着去吧!”

余氏在府里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殷昱闻言立即看向谢琬,说道:“我就在旁边陪着,什么也不做!别赶我出去!”

谢琬已经在冒汗了,而且也隐约有了阵痛感,但是意识还是很清醒的,想起生产时那模样肯定不怎么好看,还是得想个法子支开他。便就喘息着道:“你快安排人去枫树胡同告诉哥哥和舅舅他们,他们说过有事要马上告诉他们的!”

她父母俱亡。这边又没有公婆,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自然是要有几个亲长在侧的。

殷昱如梦初醒,猛地一拍脑门,立即出门去安排了。

太医和东宫太子妃派来的太监和女官在半个时辰后到达,与此同时还带来成堆的赏赐。

很快并不小的正院里就站满了人,而随着时间后推,这边正房里气氛已在是一阵紧张过一阵,渐渐地谢琬的痛呼声也逐渐传了出来,齐嵩谢琅他们全都赶到时,那痛呼声已经一波接一波地止不下来了。

殷昱被挡在门外进不去,手脚早已发凉,纵然已经有了十个月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担心。如果不是因为挡门的是余氏和洪连珠还有何氏,他只怕已经强闯进去好几次了!

“放松点!”谢琅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壶二锅头递给他,说着自己也执了一壶对嘴喝起来。

殷昱见状也对口喝了下去,酒劲一刺,那股慌劲儿果然就憋了下来。

天将大亮时,护国公府霍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妇也赶到了,而这个时候正房里的声音已越来越大,殷昱整个人绷得像条坠着大石头的绳子,一动也不曾动,仿佛只要一动他就能把自己给绷断了。

霍老夫人道:“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曾经历这一劫?王爷往日的沉静哪去了?”

说得旁边吴妈妈悄悄看了她一眼。

杨氏闻言也凝了凝眉。

殷昱直接站起来,走到了正房门口。

谢琬嘶喊的声音太让人揪心了,可是门口被防得跟铁桶一般,如今除了余氏她们,还有以崔福为首的太监堵在门口,宫人们他们可以不管,可是他真能够向余氏他们下手,不顾一切闯进去么?这般冒犯余氏和洪连珠她们,谢琬回头会不会找他算帐?

谢琬对外很贤淑很温柔,可是私底下有时候也很凶的,比如他有时候忍不住想要动手动脚,她会一巴掌拍过来把他的手拍掉,有时候玩闹过份了,也会不理他。他可不要她不理他……好为难啊,到底进不进去?

“哇……”

正在犹豫未决之间,屋里传来宏亮的一声哭喊,紧接着就有无数道声音齐齐欢呼道:“生了生了!”然后又有无数人冲过来,高喊着:“是男是女?”府里的女人也不少的,而且全部都是谢琬的拥趸,原本都在前院当差,这会儿听说生了,一个个也跟着杨氏等人走了进来。

站在门口的殷昱于是还没有决定是进去还是不进去,顿时就被人推出了庑廊,他这个正经当丈夫当爹的,竟跟在一众女人身后束手无策!

“恭喜王爷!是个小公子!”

女官顿时冲着门外高喊。

谢琅和齐如铮冲过来道:“王妃怎么样?”

“母子平安!”

谢琅齐如铮齐齐舒了口气,回过头来,这才看见含恨立在人群外的殷昱。

这一日府里欢天喜地自不必说,罗矩钱壮还有骆骞他们再也闲不下来了,各各地忙着往各宗亲府勋贵府以及交好的大臣府里派喜蛋喜饼,东宫除了先前带来的赏赐,得到消息之后又补过来一双金玉如意,一座赤金造的摇床,上有玉嵌的福禄寿三仙,看来是早就命人做好了的。

此外殷昭作为姑姑,也送来一对鸽蛋大的东珠为礼。

才出世的殷煦还没张开眼睛,已经得了旁人一生也用不完的财富。

府里接连热闹了三天,洗三这日的热闹更是难以形容,宗亲和勋贵们都来了,魏彬他们都到了,魏暹夫妇和宁大乙也到了,甚至窦谨夫妇也来了,皇帝也派了张珍过来宣旨赏赐,谢琬虽然没出去,却也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份风光和尊荣。

令她感到十分欣慰的是,漕运一案在孩子出生之前尘埃落定,使她可以平安的迎接孩子出世,虽然目前尚有未了的遗憾,终归也没有什么比平安二字更好的。

殷昱这些日子吃住在正房,没有要事并不离她半步,她生产后松垮的腹部令她羞于见人,都是他每天亲自给她换衣。他时常会在换衣时往她腹部吻上一记,然后拥着她与她亲吻,他的热情比起产前没有丝毫变化,甚至乎她还觉得,在殷煦出生之后,他注视她时的目光更长久,更深情了些。

他总是点到即止,即使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勃发,最后也总是静静地拥着她入眠。

如此过了半个月,谢琬终于被允许下地走动,而且也可以自己做些小事。本来她打算自己喂孩子,可是余氏早就给她请了乳娘,而且头几天因为自己居然没发奶,也没有奶水,只能让乳娘喂养,最终也就作罢了。

谢琬自己也是吃乳娘的奶长大,对这个没有什么好计较。

殷煦第十八天的时候,宗人府来通知说郡王府已经修缮好,钦天监送来乔迁的日子,定在九月廿五。

这日子正好殷煦满月,殷昱拿来跟谢琬商议过,也就定下来了。

进了郡王府,因为规矩不同,很多人和事都需要重新安排了,按本朝规制郡王府里皆有内侍当差,所以内院基本不用男丁,有也是在外院。府里幸亏家丁不多,骆骞他们依然是殷昱的暗卫,武魁他们则改成府兵,与另外一些内务府调来的府兵共同负责守护王府。

剩下的女仆都可以带过去用,不过罗矩吴兴他们就得仔细思考去处了。

让他们调去王府外院当行走,谢琬可舍不得,这日她把罗矩叫进偏厅,“你还是干你的老本行吧,我手上如今产业也不少了,正该是有人专门打理的时候,你还是去柜上当大掌柜,替我把门面撑起来。玉雪的奴籍我给放了,吴妈妈一家也是,吴兴你带过去,好好教教他。让他有个顶门立户的本事。”

正文、324 挚爱

罗矩早就等着这日,自然立即点头应下。

这里钱壮他们她却不能放,钱壮周南他们仍需替她办事,所以他们俩作为她的护卫留在内院。等到玉雪秀姑跟着各自丈夫出去后,邢珠顾杏她们作为她的心腹,自然不会放走。内务府对郡王府人员有着统一的布署,就是内宅也多出不少面生的人,没有几个人在身边,又如何能行。

罗矩传了话下去后,吴妈妈他们很快就来跪请留下了,一个个泪汪汪地,看得谢琬也满心舍不得。可是跟在她身边虽好,到底不如扬眉吐气自己出去过日子来得强,如此将来吴兴的儿子也可以读书考功名,把家风世代传承下去。

谢琬许了她们可以随时进王府探望,想到此后并不是从此见不着她,大家心里又舒坦了些。毕竟是一路走过来的,这番情份说割下就割下,哪有那么容易。

谢琅听说搬家日子定了也过了来,一面抱着吧叽着小嘴儿的殷煦逗着,一面说道:“等你搬了家,我恐怕就有些日子不能常上门来看你了,让你嫂嫂带着平哥儿来,有什么需要的,你也只管说就是。”

明年二月他就得参加会试,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些日子得温书。

谢琬点头道:“哥哥好生备考便是,宝瓶坊离枫树胡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我会常回来的。”

“算了吧。”谢琅道,“煦哥儿还小,跑来跑去的若是磕着碰着,岂不是麻烦?

“你也别嫌哥哥罗嗦,煦哥儿金贵着,你凡事得先考虑着他才是。你如今入了宗室。很多事情哥哥也帮不到你了,也不知道皇上将来定不定这个太孙的事,定的话只能定王爷。除此之外对你们别无好处。若是不定,将来这太子之位也是要争一争的。”

谢琬默了半晌。说道:“知道了。”

她知道谢琅不是那种有野心的人,他只是站在她和殷昱的角度替他们考虑。这次皇帝迫于殷昱立下的大功,不得不把他召回宗室封王,这说明他打了场胜仗,而与此同时,他也更加成为竞争者们眼中不得不拔除的一根刺。

就是没这个能力拔除,他们也会忌惮。怀壁其罪,在皇帝态度**的情况下。殷昱的能力无形也成为他的罪名之一。

谢琅吃完饭就走了。

封了王的殷昱如今没有正职,时间很多,但是每天他仍会拿出小半日的时间跟庞白他们在书房议事。然后议出眉目来也会跟谢琬讨论讨论,谢琬就一边抱着殷煦,一边听他说话。有时候殷煦也会偷偷地睁开眼打量着他们,好像很好奇,又好像在沉思。

他似乎很喜欢父母亲同在的时候,这个时候他总是最安静,当然这么大的孩子还看不出什么性格,但是孩子们渴望父母在身边陪伴却是天性。

殷昱由此学会了换尿布。

当然他实地操作的机会极少。可是理论却是一套一套,应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到殷煦的小屁屁,又应该怎么防止小屁屁变成红屁屁。其实夏嬷嬷和宁嬷嬷当初带他的时候也没有失过半点手,如今被他这样指点,又好笑又无语。

谢琬月子坐了大半个月,在太医的调理下,身子以惊人的速度在恢复。那松驰的腹部因为擦了许多膏药,一日日地变紧致,已经看不出什么皱褶了,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居然连妊娠纹都没长。真是太幸运了。”

当关上门来给洪连珠看肚子时,洪连珠如此这般地叹道。她虽然也保养得很好。几个月下去完全恢复了少女身材,可是小腹上却还是不慎有了几条妊娠纹。如今正在变浅变白,谢琅虽不介意,但爱美的她自己看了也很无语。

谢琬从床头拿了盒膏药给她,“你试试这个,我虽然擦不着,但是是太子妃给的,应该很有用。”

洪连珠闻言,便也不跟她客气,拿了回去。

因为殷昱太有空了,搬家的事居然没让她操一点心,殷煦满月之前,就什么都弄好了。

搬家这日又是钟鸣鼓响礼乐不止,郡王府仪仗卫兵带着王府太监们过来迎驾。

殷昱和谢琬同着礼服大妆出行。

到了郡王府,张珍与崔福读完旨,上了御赐扁额,郡王府大总管孙士谦便领着王府各级属官前来拜见。从这刻开始,规矩就错不得半点了,她如今是郡王府的王妃,不是殷夫人,更不是谢三姑娘,在她获得了尊贵身份的同时,她也需要因此承担维护皇廷尊严的责任和义务。

这日又是纷纷攘攘的一日。

翌日起她就开始传孙士谦他们过来作例行训话,下晌有宗亲女眷上门来道贺,顺道看望殷煦。

第三日起则不断有人上门拜访,殷昱终于忙起来了。

日子在适应新环境中唆的一下过去,等到终于缓了口气,应酬完所有该应酬的情面时,殷煦也满了四个月,正式与乳娘搬到正豫堂厢房去住了。

殷昱拔了秦方宁柯二人去做殷煦的护卫,二人十分高兴地搬了过去。除此之外谢琬也安排了以紫湘朱灵为首的八个丫鬟,另又有她亲挑出来的汪泉汪梁福贵福全四名太监。刚搬去的时候谢琬很有些舍不得,总是在殷煦房里呆到半夜才回房。

殷昱就陪着她一起,这倒没什么,就是再晚也是值得,可是关键是回房后她打了个哈欠就直接上床睡了,这就让他有些无语了。

这天夜里天气骤冷,到黎明时居然下起来雪花,谢琬大清早见着外头一片白色,还以为天亮了,等下了床推窗一看,竟然整个正豫堂都已经被白雪覆盖,而天色才蒙蒙亮呢。

她呵着手回到被窝,见殷昱睡得正香,遂将双手伸进他怀里取暖。哪知道被褥底下的他居然没穿衣服,才等她上了床,便一个猛翻身覆在她身上。三下五除二把她衣裳扒了个精光,一口便咬住了她胸前那团浑圆。

屋里有地龙。并不怎么冷。谢琬被揉搓得浑身酥麻,想想自殷昱从云南回来后还没曾让他如愿过,便就勾着他脖子将双唇沿他面颊四处细吻起来。

殷昱也是没见过妻子这般体贴,顿时就缓下动作坐起,乖乖地任她爱抚。

谢琬跪坐在他两腿之间,吻他的双唇,他的耳垂,然后一路往下到他的锁骨。殷昱浑身都发了红。可是又不敢动,怕一动她就不往下继续了,还好谢琬不是那种很会使坏的人,并没有逗他,可是她整个人贴在他胸膛上,像一颗极具弹性的火球,把他瞬间烫得燃烧起来。

他两手扶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胯上,谢琬身子一沉,等被他进入了体内。顿时便沉溺在那股律动里了。

殷昱与她平视,双眼早已经被无尽的爱意填满,他像是中了谢琬的蛊。除了她,所有的女人他已经再看不进眼底。在云南的那几个月,他不是不想,但是他只想念她的身体,一停下来闭上眼,全都是与她欢愉的细节。

他开始明白唐明皇为什么只钟爱杨贵妃,原来这世上就是有种女人能令你无论床上床下,屋里屋外,都至死不渝地爱她如一。哪怕有一日她将不在,他也愿意把身边的位置留给永生的她!

他埋首在她的胸窝里肆意地啃咬。听她痛苦而欢畅的轻吟,终于在她身子开始颤抖时。把自己的所有奉献给了她!

谢琬趴倒在他肩上,身子柔软得像一匹绸缎,两个人汗水夹杂在一起,散发出旖旎的气息。殷昱微笑抱着她,亲吻了会儿,把她放平在床上,拿绸布替她轻轻擦拭。谢琬侧着身子拿指甲一下下划他的大腿,没划两下他那里却又昂扬起来,他身子蓦然一顿,她索性伸手握住它,拿指腹轻抚着光滑的头部。

“要命!”

谁说她不会使坏?殷昱低吼了声,扔了布,扑上来,反扣住她双手在枕上,沉身挺身,这次再不如方才的缱绻缠绵,而是如驰骋在万里疆场,令她再也无法不老实了。

风平浪静之后,外头天色也渐亮了。

殷昱压在她身上,半撑着身子扬唇道:“吃饱了吗?”

谢琬累得翻身都翻不了了,埋脸在被子里拖长音嗯了声。

殷昱看着又有些不舍,拖过衣裳来给她穿上,然后盖上被子,说道:“天还早,再睡会儿,睡醒再洗。”

说着自己下了地来,要穿衣。谢琬伸出只手扯住他的衣角,“陪我睡嘛。”

她这一撒娇,殷昱整个人都化成水了,捉着衣襟顿了会儿,终是忍不住,又进了被窝,抱着她。

才要合眼,门外太监吴士英叩门道:“禀王爷,钱壮来了,要见王妃有要事。”

大清早的,钱壮能有什么要事?谢琬睁开眼,坐起来。殷昱道:“你歇着,我出去。”谢琬点点头,看着他披衣出了门。

钱壮一直在负责盯着谢荣,这几个月四叶胡同果然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他眼下突然来禀事,莫不是有了谢荣什么消息?谢琬终究是坐不住了,快速地穿衣下了床。

正文、325 骨肉

才刚唤了碧玺备水洗浴,殷昱已经走了进来,说道:“谢葳把采薇肚里孩子弄没了。”

谢琬怔了怔,采薇的孩子算起来都有七八个月了,七八个月都没事,怎么在这个时候被谢葳弄没了?

谢荣被降了职后,如今在都察院任左佥都御史。在都察院这几个月,他沉默了很多,算是真正韬光养晦,只以办好差事为目的,皇帝把他调在都察院,顶上还有个靳永,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不过都察院也不是靳永家开的,即使他们已成死敌,只要他没有过错,他便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所以也算相安无事。

但是漕运案子影响太大,虽然他保住了官位,可是出了朝堂,却也还是有人拿这件事作文章。比如他出卖季振元——说他先是卖女求荣,后又卖师保官,是个十足的小人。可是谁又知道,谢葳是季振元逼着他出卖的,而在他出卖季振元之前,他自己差点就被他当成了替罪羊!

没有人知道,他所做的这些都是被迫。如果他不拿着那些证据去进宫见驾,等待他的就是一条死路!季振元一招失败,肯定还会再想一招来拖他下水,他是为了保命,可是如果季振元不逼他,他也不会这样做。

这些都不会有人知道,但是被不被人知道,似乎都没什么关系了。

他如今再也不是首辅阁老跟前的大红人,不是朝中最有潜力的大臣,他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御史,做着得罪人的差事过活。

因为这件事,谢芸落了第,少年受挫。他这几个月情绪也变得焦躁,于是时常地去寻谢葳说话,他们姐弟感情一向要好。谢葳心疼他,这段时间也常常回娘家。他不想见她。每次她一来,他就呆在采藏院子里逗鹦哥儿,也许是这件事惹恼了谢葳,乘他不在的时候,她把采薇从庑廊上推下来,孩子没了。

谢荣不是初为人父,对孩子不如年轻时那般紧张期待,可他爱孩子。即使采薇是个妾,可她怀的却是他的孩子,他想象不出他的孩子竟然被他的女儿所杀害!他无法理解,就因为他不理她,她就要残害他的骨肉?

“从今日起,你再也不要回娘家了。我不许你再回来。”

花厅里,他疲惫地撑着额,对面前的谢葳说道。

谢葳双眼里盛满了惊怒,“为什么?难道她对你来说,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重要!”

谢荣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他想起谢葳小时候。长得粉团儿似的,成天围着他转,用祟拜的目光看着他。甚至抱着他的脖子跟他说傻话,说长大以后要嫁给他。他那时候心里多么愉快,因为这证明自己是个成功和合格的父亲,他最满意自己的,是给予了他们姐弟无尽和真挚的父爱。

可是如今的谢葳,越来越让他陌生了,在广恩伯府这一年多,她变得尖酸刻薄,变得不择手段。也许这是在与任如画以及曾府那么些人斗智斗勇所造成的,可是这些变化使得她的面目也产生了变化。她变得不可爱了,当初娴静智慧的谢大姑娘不见了。她如今成了个十足的内宅妇人。

而她再如何狠辣,又怎么能在自己生父的心坎上捅刀子呢?

他疼这个孩子,跟采薇无关,只因为那是他的骨血。

“我爱你们,是因为你们是我的骨肉。”他抬起头来,眉头痛苦地纠结着,“可这个孩子,也是我的骨肉,我像爱你们一样也爱他。从一开始你就弄错了一点,我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只是你的父亲。我有抚育你们的责任,你却无法阻止我抚育别的儿女!”

谢葳惊退了一步,双唇微张着,而双目大睁。

谢荣这番话,也像把她心里什么东西咚地敲碎了,她从来没想过谢荣除了黄氏以外还会有别的女人,可是后来他有了采薇,她也从来没想过他除了她和谢芸还会有别的儿女,可采薇还是怀上了他的骨肉,她从没想过他除了把她和谢芸疼进心坎里,可如今他告诉她,他爱那个孩子跟爱他们是一样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她这些年对他的祟拜和钦佩都是盲目的,原来她迷恋了那么久的父亲,他并不是一个神,他原来只是个凡夫俗子!

谢葳眼泪掉下来,她急转身,冲了出去,余下谢芸在追着喊姐姐。

谢葳回到曾家,迎面在庑廊下遇见任如画,任如画冷笑道:“哟,奶奶这是打哪儿来啊?哭得跟被人调戏了似的!”

谢葳窝着一肚子火,大步逼过去,“你不就是嫉妒我还有人调戏么?哪像你,人老珠黄,白送给别人也没人要!”

任如画气得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谢葳推开她,直接进了自己院子。

一个人静下来,不由又觉得心里怨气难平,她无法接受自己在谢荣心目中竟是这样的位置,原来除了她和谢芸,还有人可以跟他们在谢荣面前平起平坐,不管那人是什么样的女人生的孩子!她曾经多么为有这样疼爱他们的父亲而骄傲,她根本不想让别的人来一起分享!

“你怎么了?”

曾密缓缓地踱步走进来,经过一年多的休养,他的伤势已然大好,虽然不能跑不能走快,也不能干重活,日常行走却还是可以的。前不久他们正圆了房。

谢葳目光里下意识闪过丝冷意,但瞬间,她又叹了口气,把面色放缓站起来,“爷怎么来了。”

总的来说,曾密对她是满意的,她比他小了十二三岁,面容身段都是一等一,既会服侍人,又是大家闺秀出身,他虽没有妾侍,临了却白得了个这样的平妻,心里得意之余,难免也对她格外宠爱一些。方才在外头她跟任如画拌嘴的事他也知道了,这不就过来问问。

“没什么。”

谢葳站起来,走到妆台前卸妆,眉眼里各种淡漠。

曾密也不见怪,人家小他那么多,就是耍耍脾气也是该的。他走过来,轻声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仔细气坏了身子。”说着将手搭在她肩膀上,顺着她的颈根抚了抚。

谢葳忍着心里那股厌恶,低下头来。

曾密其实长得不差,也不显老,可她就是讨厌他碰她。可是在这个家里,如果得不到他的支持,她的日子会很艰难。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跟采薇没什么分别,需要违心的出卖自己去获得生存的资本。她何曾想过自己将有一日需要为了生活而如此委曲求全?

“快过年了,今年给各府送去的年礼你们俩一块儿操办吧。”曾密道,“爷不会亏待你的。”

谢葳到如今为止也没有摸到三房中馈半根毫毛,任如画抓得太紧了,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那么快同意跟曾密圆房。眼下听到这个她才稍稍舒服了些,曾家每年都要往宗室以及各勋贵府上敬送年礼,而三房这边则总是另备一份,也正是如此,曾密那些年才在勋贵之中还算是走得起。

她是不甘心就困在广恩伯府当个被人看不起的平妻的,她要走出这个府门,利用她的自身优势在曾家获得尊重。曾密肯让她跟任如画一道去送年礼,她自然高兴。可是眼下她也实在高兴不起来,谢荣给她的打击沉重地压在她心头,令她无法释然。

曾密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忽一笑,低头从怀里取出盒宝香斋的胭脂来,“给你。”

谢葳盯着那盒盖上的雕花看了半晌,接过来,算是破涕为笑了。

谢琬听得钱壮说采薇没了孩子,有片刻出神。

自打做了母亲,心里似乎越发柔软,对这些大人们之间相互残杀,却拿孩子出气的事十分无语,如果殷昱已无威胁,如果不是谢荣把谢棋的死也算在殷昱头上,她也许会就这样放过谢荣算数,只是她容不得殷昱身上有任何污点,所以这笔帐是没法抹平的了。

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要因此幸灾乐祸。

钱壮看见她不语,试探道:“依王妃之见,咱们要不要利用利用这机会,把这事捅给太子殿下?”

采薇是太子赐的,如今被谢葳弄死了腹中孩子,险些小命都不保,太子如果要拿捏他,是很可以拿来当回事的。说不定谢葳都会因此受连累。如今太子虽然依然对安穆王府若即若离,可是太子妃却是很关心的,说不定有用。

“算了,”谢琬叹了口气,看着身边躺在赤金摇床里的殷煦,“赔了个孩子,就当是他的报应吧。”都是当父母的人,没必要在这当口往人心里捅刀子。她如果真是不择手段,何不让骆骞他们直接取了谢荣性命?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就当是为殷煦积德。再说了,她如今是宗室命妇,有宗人府的规矩管着,很多事不能像从前那样管出格了。

钱壮看着摇篮里手舞足蹈的小人儿,目光温柔地哎了声,退下去了。

他也是到中年的人了,年纪一大,也越发见不得小孩子在面前晃悠,弄死小孩子的事,连他这种混江湖的都没走过,谢葳一个后宅妇人倒做出来了。

正文、326 侧妃

四叶胡同这事揭过不提,一晃就到了年底,王府里过年又不同以往,因为头上还有太子和太子妃在宫里,所以除夕得去宫里过。但是王府里气氛还是要用的,打小年起,前门楼中门楼下就挂起了一色的八宝琉璃宫灯,如腊梅、青松等各色盆景也摆在了影壁下。

别的王府如果人多,还会搭台唱戏,但安穆王府总共只有三个主子,也就免了,殷煦还那么小,根本听不懂,而殷昱更喜欢与谢琬微服上戏园子里去看,因为人多,可以听八卦,还可以蹭人家戏园子里的点心吃。

但是谢琬也跟孙士谦发了话,如果下面有人想看戏,他们也可以去请,只要费用不超支,都是可以允准的。

如今王府里都是孙士谦当家,过年如何布置,该备些什么全由他打点。公孙柳任了典库,管着王府的产业,所以跟寻常大户家还是有着不同,王妃不必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只要管住人就好。

年廿九夜里,她提前给大伙发了赏。发赏的时候想起钱壮的爹娘还呆在清河,便让他回去陪着老人一起过年,顺便转去她的话,让他们二老随着钱壮进京养老。钱老伯不同别的人,他们夫妇年事已高,而且没有儿女,那些年为钱壮操了不少心,如今钱壮很该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晚年了。

除夕一大早,便早早起来梳妆穿衣,依然是繁复沉重的珠翠七翟冠,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比起往日王妃的常服,又多了几分庄重贵气。

她很喜欢看殷昱着冕服的样子,大胤的亲王郡王冕服都很儒雅贵气。殷昱很高大,但不显粗犷,他的五官与这些服饰都很相衬。

今日起朝廷休沐七日。但是正二品以上的大臣和宗亲们也都会进乾清宫来辞年。谢琬三人辰时进了宫,就见乾清宫外停着许多软轿了。进殿之后一看。只见大殿里果然聚集着大批的宗室皇亲,有男有女,因为是自家人,也就没避着那么多了。

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听传禀说殷昱二人到来,太子妃脸上旋即露出笑容,太子眼里也闪过丝期待,他还只见过殷煦两面。每一次都被殷昱以各种理由委婉地抱了回去,他贵为太子,当然不可能当着宫人去要求他什么,所以每次谢琬进宫,都会给他们带来几分激动。

也许已经隔了两代,又或许因为别的缘故,皇帝对殷煦却没有什么太多感觉,当然高兴还是高兴的,毕竟是嫡亲后嗣,可是也就仅止于高兴。赏赐点什么,若让他想念或者格外恩宠,却不见得。

但是殷煦显然也不在乎。他生下来就一副沉静淡然的样子,无论皇帝怎么看他,他都不肯多瞧他一眼,而是把目光投向他喜欢的人,比如太子,比如太子妃,还有殷昭。皇帝头两回并不在乎,后来见着这小屁孩儿都这么拽,便也不服气。让谢琬抱近些,手指拨弄他的头发。殷煦终于瞥了他一眼,一个斜眼。

皇帝至今心里跟堵了团麻似的。

这里殷昱和谢琬带着小子进了来。二人朝上首与太子二人跪地拜过,便就在太子身侧落了座。崔福接过殷煦来交给太子妃,座中少不得有人上前陪笑:“小殿下长得可真威武。”哄得太子妃十分高兴,看了眼太子,又把殷煦移过去给他看。

太子虽然表情平静,便目光却立时移不开了。

在太子下方,还有两名少年,身上服饰与殷昱差不多,稍大些的那个盯着殷煦不住的撇嘴,一脸掩不住的尖酸,而年纪稍小的那个倒是神情柔和,但是很有些木讷感。谢琬猜得是殷曜和殷昌,但是他们不上前来拜见,她也只当作看不见。

至于郑、武两名侧妃,这种场合是没有她们立足之地的。

皇帝身子不好,大家都不能久留,寒暄两句也就退出来,去到东宫。

女眷们都随着太子妃到了凤栖宫,殷煦自然成为了大家口中的话题。太子妃这样欢喜,有眼力劲儿地自然也就跟谢琬攀谈起来,虽然谢琬出身不高,可是公婆丈夫看得起,就是身份再低旁人也不敢看轻她了。

这里正说着,门外就有宫女进来道:“禀娘娘,郑侧妃和武侧妃来了。”

太子妃淡淡嗯了声,和声道:“让她们进来吧。”

这也许是傻人有傻福,郑铎一向傻头傻脑,这次季振元倒霉,郑家父子虽然被季振元排除在了整个核心圈外,可到底还是沾了灰,郑铎被降了三级,如今只是个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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