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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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渊全身酸楚,动一下都要皱眉。四喜轻手轻脚伺候他洗漱,衣裳是金婶婶一早就准备好的,料子是段白月平时最常穿的云纹雪锦,颜色素净样式也不繁复,为了图个新婚喜气,腰带上额外多编了两道红绳,四喜整理好衣裳后,笑道:“皇上穿这一身可真好看,老奴这就去叫王爷,按照规矩,这头一天早上,得是王爷亲手来梳头。”

楚渊随手拿起梳子,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于是推门想出去找,却见段白月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段白月解释:“走习惯了。”否则还得绕半天路。

楚渊好笑:“先前看你在宫里翻墙那般熟练,原来是打小就不走正门。”

“这不着急赶回来。”段白月打打身上的灰,“方才遇到了金婶婶,七七八八又叮嘱我许多,生怕委屈了你。”

“新婚第一天就不给饭吃,是委屈。”楚渊拍了拍他的侧脸,同情道,“以后等我回王城,多调拨些银子来你西南府。”省得这一大家子人饿肚子。

段白月哭笑不得,牵着他的手坐回铜镜边,取过梳子将那一头乌发束好,俯身与镜中人对视。

“笑什么?”楚渊道,“傻样。”

“高兴。”段白月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叹气道,“真不愿意放你回王城。”

楚渊向后靠在他怀中:“至少也要去气一气太傅大人。”

“这倒也对。”段白月果然被说服,拉着他站起来,“喏,先说好,这次回王城,你可不准拉偏架。”

楚渊点头:“行行行,都依你。”

毕竟大楚只有这一个皇后,宠就宠了,骄纵些也无妨。

段白月对目前自己的地位很是满意。

城外的大楚将士们也听到消息,说皇上与王爷昨天成亲了,不过倒没谁觉得意外,毕竟这段关系在东海时便已人尽皆知,此时成亲也算顺风顺水,只是心里难免嘀咕,不知将来太子之事要如何解决。

这日傍晚,楚渊带着小满一道登上城墙,道:“当真决定了,要随朕一起进宫?”

小满点头:“嗯。”

楚渊道:“将来可不准后悔。”

小满反问:“为何要后悔?”

“或许将来你会发现,在西南府的这段岁月,才是你最珍贵的回忆。”楚渊道,“王宫不比江湖,一旦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明白吗?”

小满笃定道:“我不会想要再出来。”

楚渊笑笑:“这般不假思索?”

“我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小满道,“义父说了,宫中还有不少楚家人,都是早些年就宣召进宫的,比我年纪大,比我有势力,也比我有人脉。”

“早些年朕不知有你。”楚渊道,“皇位人人都想要,最终却只有一人能得,只要身体里流着楚家人的血,想要坐上这个位置,便只有靠自己抢,懂吗?”

“所以进宫之后,你不会管我,义父也不会管我,对不对?”小满又问。

“你可以留在西南府。”楚渊一笑,“按照你娘亲的意思,安安稳稳过日子,朕不会强迫你。”

小满想了会,道:“我还是要进宫。”

楚渊摇头:“一旦下了决定,再想反悔便来不及了,你还有五天时间考虑。”

小满道:“我进宫,让娘亲留在西南府。”

楚渊闻言意外:“你要一人进宫?”

小满点点头:“宫里若有危险,我暂时还保护不了娘亲。”

楚渊与他对视片刻,笑道:“好,你还有什么条件,一次说出来,朕都答应你。”

“当真?”小满道:“那我要认识沈将军,还有温大人。”

天边夜幕沉沉,待两人回府之时,其余人都已经歇下,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段白月一人在院中纳凉小酌,贴着“囍”字的红灯笼在夜色中发出暖暖的光。

“就猜你没睡。”楚渊坐在他身边。

“你又不让我跟着一道去。”段白月将酒盏挪走,“伤还没好,不许喝。”

下人快手快脚端了甜汤上来,楚渊吃了两口,抬头道:“你看我做什么?”

段白月凑近,无奈道:“至少告诉我,你都同小满说了些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教出来的人,自己还不放心?”楚渊喂给他一勺甜汤,“我现在倒有些担心,带着他回宫之后,其余人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嗯。”

“哪这么夸张,即便是西南府出去的人,那也是讲道理的。”段白月拿过勺子,继续喂他吃东西,“那小小鬼才十岁出头,瑶儿十三四岁还经常说哭就哭,见到糖包子就走不动道。”哪有本事杀人放火。

“等着看吧。”楚渊深呼一口气,“不过也没什么,宫里那些要是抢不过,抱恙称病远走他乡,当个偏远地方的封王也能安稳过一辈子,若执意要争皇位,机会我是给了,争不过也怨不得谁。”

“都随你,不提这些了。”段白月哄着他吃完最后一勺汤底,“新婚第三天,难道不该乖乖待在我怀中,软玉温香才是正事。出门去军营待了大半天就算了,哪有回来还要继续说的道理。”

“你这两天有些纵欲过度。”楚渊站起来,自己往屋内走,“今晚不准再乱来。”否则罚你睡地板。

段白月嘟嘴:“两天也算纵欲过度?”

“听话,你是皇后。”楚渊安慰拍拍他的胸口,“要端庄矜持些。”

段白月实诚道:“矜持不起来。”

楚渊道:“四喜!”

“四喜被叶谷主叫走了。”段白月道。

楚渊莫名其妙:“小瑾叫四喜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段白月道,“临走时还说了,要很晚才会还回来,让我伺候你洗漱。”

楚渊:“…”

段白月问:“想不想去泡温泉?”

楚渊道:“西南府还有温泉?”

“当然有。”段白月道,“就在西院里,没有宫中那精雕细琢的大殿,不过也舒服,去不去?”

楚渊点头:“去,不过你不准下水。”

段白月:“…”

为何才成亲两天,就有要被打入冷宫的趋势。

楚渊与他手牵手,一路悠闲去了西院,推门便是一处露天温泉,四周没有任何遮挡,往后看还有一大片树林。

“怎么了?”段白月问。

楚渊道:“就这么…敞着?”

段白月道:“啊,不然呢?”

楚渊道:“光天化日不穿衣裳洗澡,你还理直气壮。”野蛮人。

“又没有旁人来。”段白月伸手便要替他解腰带,楚渊赶紧后退两步闪开,道,“要洗你自己洗,不准碰我!”

段白月问:“害羞啊?”

楚渊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催促:“快些去泡!”

段白月哭笑不得:“你又不肯洗,我一个人泡哪门子温泉。”

楚渊道:“因为我想看。”

段白月:“…”

楚渊道:“快些脱!”

段白月道:“你调戏我。”

“那又如何?”楚渊得意,“朕自己的皇后。”想怎么调戏,就怎么调戏,很合律法。

“也行。”段白月挑眉,两把解开腰带,将外袍与上衣丢在一边,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楚渊冲他勾勾手指,段白月方才走近两步,后山林子中却骤然传来一阵大叫声。

“救命啊!”一团黑影轰隆隆从半山腰冲了下来。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楚渊一愣。

段白月脑袋直疼:“是屠不戒。”

第187章 回宫 陶大人你先暂时不要晕

周遭西南府的侍卫听到动静,早已从四面八方赶去山中救援。楚渊拿过一边的衣服替段白月穿好,随口问:“他一直在西南府中?”

“没有,上次见面还是在王城。”段白月道,“虽说此人不学无术,咋咋呼呼脑子也不够用,可若没有他,只怕我也不会发现你身上有月鸣蛊,所以当时便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回老家好生过日子。”

“这可不像好生过日子的架势。”楚渊扬扬下巴,“喏,来了。”

“贤侄!”屠不戒鼻青脸肿,颇为狼狈。

“出了什么事?”段白月问。

“回王爷,这位大师是遇到了毒蜂群。”侍卫道,“已经驱散了。”

“先回府上些药吧。”段白月摇头,“那是婶婶养的金针,再过半个时辰毒气攻心,神仙难救。”

屠不戒闻言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再诉苦,赶紧跟着侍卫一路回了西南王府。楚渊蹲下用手撩了撩温泉,道:“走吧,我们也回去。”

“不看皇后沐浴了?”段白月问。

“有了方才那声鬼哭狼嚎的救命,什么兴致都没了。”楚渊趴在他背上,懒洋洋道,“不想走路,你背我。”

段白月拖住他的身体,带着一起晃晃悠悠往回走,顺便叹气:“还以为当上了皇后,便能每天都坐八人大轿到处逛。”没曾想,居然还要背皇上。

楚渊笑,捏住他的耳垂扯了扯。

金婶婶花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屠不戒身上的毒针挑干净,涂上药膏之后满脸漆黑,看着颇为滑稽。段瑶听到消息,也跑过来凑闹,见着后心里直呲牙,怪不得他哥不让他嫂子来,的确有碍观瞻。

“前辈找本王有事?”段白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贤侄。”屠不戒脸肿嘴歪,说话很是吃力,“我只是恰好路过西南府,便来府中探访贤侄。”

段瑶难以理解:“那前辈为何不走前门?”西边那片林子里到处都是蛇虫鼠蚁,没看好还有老虎乱跑,被毒蜂叮咬都算轻,幸好没遇到毒蛇群。

“我原本是想走正门的。”屠不戒悲愤,“可城门口百姓排队排得老长,三天也未必能进城,我与侍卫起了争执,便索绕了个圈,想从后山翻入王府。”

段白月:“…”

屠不戒憋屈道:“我这回可没胡闹,先前一直在老老实实排队,谁知好不容易快轮到我了,那侍卫一听我是打南洋来的,却又打发我去排另一头,方才一时气不过打了起来。”

当今圣上在西南府,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想看,哪怕见不到真人,也想挤进大理城中走一遭,因此这几日城门口便格外拥挤,西南府与楚军虽都调了人手去帮忙,却也架不住百姓越来越多,排两三天队还真不算稀奇。

段白月道:“前辈是从南洋来的?”

“是啊!”一提这茬,屠不戒心中便愈发窝火,歪着嘴半天才将事情说清楚。他当初拿了段白月一笔钱财后,的确回老家过了一段时间安稳日子,可没架打也着实无聊,后头听人说楚军在南洋打仗,便赶紧自己驾着小船出了海,打算去找段白月谋份差事,结果找的向导太不靠谱,两人居然一起迷了路,最后楚军没找到,反而漂到荒岛上住了三两月,险些活活饿死。

段瑶看向他的眼中充满同情。

屠不戒还想说什么,段白月看他口水横流实在有些闹心,便打发段念带着人下去休息,自己也转身回了卧房。

“到底出了什么事?”楚渊正在等他。

“什么事都没有出。”段白月道,“他原本想出海投奔我,结果中途迷路,直到仗打完也没能找到楚军。好不容易摸回大楚,又在大理城外与守卫起了争执,一怒之下想翻山来找我告状,却好巧不巧,偏偏撞翻了金婶婶的毒蜂巢。”

楚渊:“…”

“这种人太倒霉,你以后要离远些。”段白月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伸手解衣扣。

“你打算怎么安置他?”楚渊问。

“等伤好后,给些银子再派人送回老家。”段白月道,“实在不行,便打发去追影宫找小玙。”总之别留在西南府就好。

楚渊拍拍他的肩膀:“怪不得小五不愿意回来。”有这么一个哥哥,也是无处诉苦。

两人谁都没将这个小曲放在心上,毕竟能在西南府这般悠闲的日子不多,终日厮守尚嫌时间过得太快,哪里还有空闲去管屠不戒。两人每天清晨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扭头看对方在不在身边,不用上早朝,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烦心琐事,外头花香阵阵流水潺潺,白云衬着蓝天,偶尔房檐上还会爬过一些…不速之客。

段白月咬牙切齿:“段瑶!”

“来了来了!”一个轻巧的身影须臾便落上屋顶,手里拿着麻袋与笤帚,三扫两扫将小蛇与大虫清理干净,扛在肩头迅速消失,“你们继续。”

楚渊忍笑,双手攀上他的肩头,闭着眼睛亲过去。

金婶婶天天变着花样炖汤,看楚渊觉得瘦,看叶瑾也觉得瘦,恨不得一天喂五顿,纳闷皇宫是没饭吃还是怎的,为何腰一个比一个细。温柳年鼻子,溜溜达达进厨房,蹲在灶火边耐心等,美其名曰“尝菜”——毕竟皇上与叶谷主嘴都刁,很需要丞相大人先吃一碗品品味道。

几只大蜘蛛悠闲爬过围栏,段白月抬手扬起一道掌风,笑容满面将楚渊抱进怀中;“还要不要吃甜汤?”

“不要,晚上还有腊排骨。”楚渊擦擦嘴,“你方才在做什么?”

段白月面不改色:“练功。”

楚渊问:“蛇还是毒蝎子?”

段白月:“…”

段白月道:“蜘蛛。”

虽然全西南府的人都在藏,但架不住数量太多,三不五时还是会跑出来几只,很苦恼。

但虫多也是有好处的,到了临行前一日,楚渊已经能面不改色,看着一串大小不一的蜈蚣从自己面前嗖嗖爬过,就如同在御花园中赏花。

叶瑾沉痛扶住额头,感觉他哥仿佛已经没救了。

眼看着大军就要班师回朝,金婶婶很是不舍,府中其余婆婆婶婶也不舍,买来炖汤的食材还没吃完,为何不能多住一段时间。

“下回再来,也不知是何时了。”段白月叹气,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这十天过得可真是快。”

楚渊靠坐在回廊下,看着四周刚刚才熟悉起来的风景,心里也有些惆怅。下人送来一壶绯霞与几枚酸杏,泡在一起后别有风味。

“一杯就好。”段白月替他斟酒,“喝完早些歇着,明早可不准赖床。”

“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想什么?”楚渊接过酒杯。

段白月道:“让那个小小鬼快些长大。”

楚渊笑:“嗯。”

段白月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前几日小满问我,当皇帝到底好不好。”楚渊道。

“你呢?怎么回答?”段白月放下酒壶。

“当皇帝其实好的,”楚渊道,“万人之上的位置,若是不好,又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打破头想争。”

段白月挑眉:“然后他就又问你,既然当皇帝这么好,为何还想要退位,对不对?”

楚渊笑道:“你果真是了解他。”

“都说了,我一手教出来的,自然知根知底。”段白月递过来一块蜜瓜,“否则也不会答应放他去王城,留在你身边。”

楚渊趴在他肩头,惬意闭上眼睛。

做皇帝固然好,可是有些人有些事,比皇位更重要。前半生已是刀光剑影,后半生总该闲云野鹤自在逍遥,方才不负此生。

段白月饮完最后一杯酒,将他打横抱起回了卧房。

一夜极尽温存。

翌日清晨,大楚军队拔营而起,一路北上回朝。百姓依旧站在道路两边,很是恋恋不舍,为何这么快就走了,家中晾着的腊肉都还没有拿来炒。

司空睿难得与妻儿一道出门,自然不愿跟随楚军枯燥赶路,早在两天前就收拾包袱去了江南,说要一路游山玩水去王城。屠不戒蜂毒未消,说话依旧到处喷口水,却也执意要跟着楚军,不肯安生留在西南府养伤,段白月看到他就头疼,段念只好让薛怀岳将人安排到了楚军队尾,也好让自家王爷眼不见心清静。

大理与王城之间路途迢迢,即便大军全速行进,出发尚且春风裁三月,抵达王城时,也已是漫山枫岭染红霞。

“还有十天,”段白月回到马车里,“可算是到了。”

楚渊握住他的手:“嗯。”

“怎么了?”段白月坐在他身边。

“没什么。”楚渊道,“只是在想,这么远的路,你来来回回一走便是将近二十年。”

“也没白走,是不是?”段白月笑笑,“别乱想了,外头风景不错,想不想一道骑马?”

楚渊点头,被他牵着手出了马车。一声呼哨后,两匹骏马一骑绝尘,将大军远远甩在了身后。

叶瑾撸起袖子,气势汹汹:“乱跑什么,也不怕遇到山贼!”

段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数万大军:“嗯。”

你高兴就好。

王城里头,先锋官也早已先一步将消息送回。百姓欢欣鼓舞,都在家中准备最好的美酒与吃食,等着迎接作战归来的将士们。刘大炯高高兴兴拎着鸟笼子在街上逛,看着书画铺子里金光闪闪的西南王画像,很满意。

“大人!”转过几条巷子,一队家丁抬着轿从天而降,神情焦虑。

刘大炯赶忙问:“是不是老陶病了?”

家丁连连点头,苦着脸道:“不肯看大夫,只说要赶紧请刘大人过去一叙。”

“啧啧。”刘大炯将鸟笼还给小厮,自己整了整衣冠,坐着轿子便去了太傅府。

陶大人果然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生不如死。

“怎么了这是。”刘大炯坐在床边,伸手推了推,“咱皇上大胜而回,你看你这一脸扫兴的模样。”快起来吃火烧。

“你这老狐狸,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陶仁德一股脑坐起来,将自己脑袋上顶着的帕子狠狠丢过去。

“我知道什么了?”刘大炯睁大眼睛。

“皇上与西南王…这,唉!”陶仁德一想起这茬,脑仁子便如同裂了一般,不得不又重新躺回去。

刘大炯嘴一扯,道:“皇上与西南王一道去打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算哪门子大事。”

“你就装吧。”陶仁德摆摆手,“出去出去,我要一个人想想,要如何应对此事。”

“先说好,我可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刘大炯揣着手站起来,临出门前又道,“对了,上回我同你说过西南府收养了一个小孩,你派人去打听过了吧?”

陶仁德否认:“没有。”

“名义上是西南王的义子,可眉眼却和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你猜会是谁?”刘大炯问。

陶仁德暗自皱眉。

“听老弟一句劝,有些事情皇上铁了心要做,那莫说是你我,就算再加上满朝文武血溅金殿,也劝不住。”刘大炯道,“从早些年顶着不肯立后选妃,到选召各路王爷的子嗣入宫开始,今日这局面便已经定下了,只是你我当初不懂,现在懂了而已。”

“可这…成何体统啊!”陶仁德险些急出老泪。

“如今江山四海升平,太子也有了,你还想拿什么压皇上?”刘大炯放低声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盛世是皇上南征北战一点一点打回来的,可若将他逼急了,一手毁了也是易如反掌之事,这道理你要想清楚。”

陶仁德脸色登时煞白。

刘大炯拍拍他:“你好好歇着吧,我就先回去了,慢慢想,想清楚些,现在的皇上,可不再是初登基时那阵了。”

听着屋门“吱呀”被关上,陶仁德神情木讷看着床顶,许久也没说话。

“下来!”城外山道上,楚渊道,“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看到又怎么了,不准我帮自家媳妇摘果子?”段白月跳下树,递给他一串饱满浆果,“吃吧,只有这时节才有。”

楚渊拿在手中,觉得红红黄黄煞是好看。

段白月擦干净一个喂给他:“叫凤儿果,名字俗了些,不过算是这山里最好吃的果子。”

“给温爱卿带一些吧。”楚渊道,“当真好吃。”

“有赵大当家在,你还怕温大人会没饭吃。”段白月替他擦擦嘴,“好了,明日进王城之后,可就不能这般随意了。”毕竟让百姓看到皇上蹲地上吃馒头啃野果,也不大合适。

楚渊在他身上擦擦手,一道溜达下山后,就见温柳年身边果真也有一堆浆果,火堆上还烤着鱼和馒头,甚至还有几穗不知从哪弄来的玉米棒子。

“慢些吃。”赵越帮他拍拍背,“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

“你不懂。”温柳年举着烤鱼,神情凝重。明日就要进王城,进了王城,陶大人那头便要自己去应付——那可是个七老八十的虚弱老头,稍微受些刺激便会脸色惨白捂住心口,看到皇上与西南王一道练武都会一惊一乍,更何况这回是要成亲。

万一安抚不好,说不定会出人命。

左思右想,还是很想辞官回江南,反正自己的男人很是英俊,哪怕是卖画像,也能吃穿不愁。

周围一圈将士都很同情温大人。

大楚的丞相也不好当。

“小瑾。”沈千枫在马车外道,“怎么不出来吃东西,在做什么?”

“药。”叶瑾掀开帘子,抬手将章明睿叫到自己身边,“若是明日那位陶太傅晕过去了,你只管往他脑袋上扎针。”

章明睿战战兢兢:“哦。”

叶瑾深吸一口气,坐回去继续配药。

十个楚恒加起来,也没这老头一个吓人。

而就在所有人都忧心忡忡之际,楚渊倒是自在,甚至还调戏了一下皇后,两人打打闹闹许久,最后还是四喜来提醒,方才钻进帐篷歇息。

不远处,屠不戒正坐在火堆旁,唾沫飞溅分享自己在南洋的奇遇,一艘大船一队人,颇有几分志怪传奇的色彩,听得周围一圈大楚将士都入了迷。

夜半时分,林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楚渊不自觉就往身边人怀中挤了挤,段白月笑笑,手指轻轻拢过他的头发,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清晨,草叶上的晶莹露珠还未蒸腾散去,大楚将士们便已经整装待发,脸庞一扫前几天的疲态,满心都是即将回家的喜悦。

陶仁德与沈千帆率文武百官,一早便候在了德崇门外,百姓亦挤在道路两边,有亲人在军队中的,早已等不及开始抹泪,踮着脚只盼大军能快些,再快些进城。

正午时分,远处骤然传来沉沉鼓声与长鸣号角,如同天边雷霆。玄色城门缓缓开启,猎猎战旗如同潮水般整齐涌入,风声萧瑟,给秋末的王城染上一抹苍凉与肃穆。

楚渊身穿明黄战袍,佩剑行于万军之前,段白月策马紧随其后,白衣银冠,英姿勃发。再往后,是薛怀岳与数万年轻的楚军将士,明戟亮戈,行进之际,震得大地也微微颤抖。

“吾皇万岁!”百官齐齐跪地,街边百姓亦伏地叩首,恭迎年轻的帝王征战归来。

“吾皇万岁!”数十万大楚将士单膝下跪,呼声震天。段白月翻身下马,还未来得及撩起衣摆,却已被楚渊一把握住手腕。

天地之间风起云涌,楚渊笑笑,牵着他的手一路登上城墙。方才还一片喧嚣的王城,在这一瞬间却变得无比安静,狂风呼啸卷过长街,扬起无数沙与尘,像是要模糊世间万物。

两人十指相扣,并肩看着下方数万臣民,先前那些波诡云谲的岁月,此时都遥远陌生到恍若隔世,只有手心传来的熟悉温度,一如往昔。

段白月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裹在他身上:“回宫?”

楚渊点头,伸手替他整好衣领,笑容明亮温暖。

陶仁德被人扶着站起来,颤颤巍巍。

温柳年踩着小米碎步跟在后头,看得很是提心吊胆,叶谷主还没进城,你现在可不能晕。

皇宫里一切如故,梅树早就被移栽到了寝宫院中,等着冬天好开花。四喜在途中染了风寒,便换了几个小内侍伺候,进门见皇上与西南王正坐在镜前说话,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往出退的时候,险些打翻浴桶。

段白月摸摸自己的脸:“我看着有这么凶?”

“心狠手辣为祸后宫,不然哪能叫皇后。”楚渊递给他一盏茶,“不过你这气势还不够,比起母后当年差远了。”

段白月斜靠在软榻上:“这样呢?”

楚渊评价:“这样像是被人打断了腿。”

段白月仰面朝天,自暴自弃:“原来皇后也不好当。”

“否则呢?你以为就天天用燕窝漱口?”楚渊使劲将他拖起来,“起来,沐浴之后,随我去御书房。”

段白月提醒他:“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从今天起,宫里没这规矩了。”楚渊扯住他的耳朵,“喏,以后皇上批折子,皇后必须陪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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