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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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紫麟的弱点是怕别人知道他的真身是山龟,丹蜀的弱点是怕鬼,余墨的弱点,嗯,其实只要不过分的要求,余墨都会替她去做,也因此养成了她好逸恶劳的习惯。

而余墨现在又在哪里?是不是平安?

她虽然有七八分把握确定余墨已经脱险了,却还是剩下那么两三分不确定。唐周的口风很紧,什么都问不出来。

颜淡头疼得要命,只好将下巴搁在膝上,闭目养神。可是周围的气氛实在太好,只过了一会儿功夫,她竟然又睡着了。

逃跑与反逃跑

武力不是关键,自古以弱胜强的例子枚举不胜。

颜淡打算开始认认真真了解这位年轻的天师,哪怕是细到一根头发丝的小事。她挪到葫芦壁上,在上面敲了敲:“唐周?”

唐周语音模糊,轻轻嗯了一声,听上去似乎刚睡醒不久。

这个时机抓得最好,早一分将他从睡梦里吵醒,肯定会提前抓她去炼丹,晚一分则完全清醒,套话就不容易了。

颜淡放软声音,缓缓道:“你的道术这么高明,一定有位名师罢?”教出这样一个徒弟,这个师父一定非寻常人,最好是那种性格怪异,脾气古板,能让弟子怨声道载的那种。

“我师父是位世外高人,人有些古怪。你问这个怎的?”唐周的声音还有些低哑,随口便答道。

“你师父很讨厌我们这些妖罢?”

“不是讨厌,是痛恨。”他轻声道,“他出家之前,本来是有妻儿。一日从外面回到家里,却发现自己的妻儿被妖给食尽了,只剩下两具白骨。”

颜淡欲哭无泪。唐周从小受的是什么熏陶,已经可想而知,她逃出升天的希望变得渺茫。她想了想,斟字酌句:“可是,并不是所有妖都会作恶的。”比如她。

隔了片刻,唐周才道:“或许是,只是我没见过。”

颜淡只恨不得大叫,那个纯良的妖早已近在眼前,只是被他关进玉葫芦里不见天日。忽又听唐周接着说:“记得我同你说的那个我第一次捉到的蜘蛛精罢?我那时看他可怜,就把他放了出来,结果他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扑向我。”

颜淡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有气无力地说:“原来如此。那你心里呢,是不是也和你师父一般痛恨妖?”

“你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从今天开始,每天只准提三个问题,回不回答看我高兴。”听声音,他像是完全清醒过来,“如果你是想说服我放了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玩这种把戏的你不是第一个。”

颜淡贴着葫芦壁,忍不住道:“这里黑漆漆的,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什么时候天亮,怎样才算一天?”

唐周淡淡道:“你自己估摸着算时辰,过时不候。好了,今日你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

颜淡重重哼了一声,恨得咬牙切齿,只听唐周慢条斯理地调侃:“你这样哼下去,小心鼻子长歪。”

颜淡气得捶地,捶了两下,突然又笑了。不管如何,现在总算还是有些进展。只要有时间,就还有希望,她更艰难的状况都能安然度过,偏不信这道坎跨不过去。

她必须在这黑洞洞的法器中保持清醒,饥饿有时也是保持清醒的法子。她不像凡人,两三天不进食,就头晕眼花。她反而要花更多时间修炼妖术,就像这世上最神秘的密宗,就用这种饥饿的方式提升修行,磨练心智。

她时时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唐周走过的每一条路,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关在法器中,就基本与外界隔离,除了唐周和她说话的声音可以听见外,其余时候都是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在这样安静黑暗的环境,没有勇气和意志的确也待不长。

可是慢慢的,颜淡竟然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声音,不能不说是一大惊喜。

“唐周?”她静坐许久,还是忍不住说话了。

唐周似乎叹了口气,有点挫败地说:“你想说什么?”整整十天了,从来都没有一个妖能在玉葫芦里待过那么长时间,他现在也不能不和对方较上了。

“我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很痛恨我们这些妖?”这个很关键,只要对方有半分恻隐,还是能被她说动。

唐周却掉转话锋:“你怎的不问你那个同伴的事?”

她当然想问,只是时候未到。现在她做什么都落尽下风,自然不能让对方将她的心思一起猜中了。何况她就是问了,照唐周那种看她越气急败坏就越高兴的性子,问了也是白问,全然自讨没趣。

“我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管人家死活干什么?”

唐周似乎笑了一笑:“你们妖的情谊,也就是这么一点。枉费那鱼精不自量力来拦我,还想让你逃走。”

颜淡不说话,心中如焚般煎熬,而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该是相信余墨的本事,如果他回到铘阑山境,发觉自己没有回去,必定又会出来找,她一定要尽快想办法脱身。

“那是因为你心中本来就有偏见,其实根本不明白。”颜淡心里生气,还是硬生生克制着,“我们妖也是时刻被约束着,有自己的原则,就算为恶,也不会比你们凡人更坏。”

唐周没说话。

那就意味着,今日他不会再理会自己。

颜淡翻来覆去地想,最后慢慢闭上眼,正在似醒非醒之时,突然又被一阵细细的水声惊醒过来。她翻身坐起:“你能不能让我出来透透气,一盏茶功夫就好。”

唐周非常干脆地应道:“好。”

突然头顶上出现一道亮光,颜淡心中的欢跃简直不可言表,慢慢飞到葫芦口,趴在口子上往外看。她现在被法术束缚,身子缩小太多,哪怕一扇窗都显得庞大许多。看窗外透进来的光,现在大约是傍晚时分。而他们现在应是在一家客栈中,只是看客房的布置都很旧了,外面又没有闹市的嘈杂之声,想来是郊外的那种小客栈。

“是不是觉得和你原来看到的都不一样了?”唐周突然轻声笑问。

颜淡点了点头,回过头去,但见眼前水汽缭绕,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讲了:“你你你……”

唐周往后靠了靠,将湿淋淋的黑发拨到木桶外边,似笑非笑:“我什么?”

颜淡立刻指责说:“我才不要看你洗澡!”

唐周很是无辜地看她:“是你说要出来透透气,再说我又没请你看。”

颜淡趴在葫芦口,一手支着下巴,嘟起嘴:“好啊,我就在一边看,你有种让我看全了!”唐周手一松,玉葫芦扑通一声掉进水里。颜淡还没反应,就连着灌进两大口洗澡水,连忙闭住气,缩回玉葫芦中,用妖术在葫芦口上封了个结界,不让水灌进来。

唐周站起身,将身上的水擦干了,扯过屏风中的里衣披在身上,才把玉葫芦从水里捞起来:“如何?”

颜淡只觉得肚中翻腾,咳了半天什么都咳不出来,气鼓鼓的:“卑鄙。”

唐周但笑不语,把玉葫芦放在桌上,慢悠悠地系上衣带,再穿中衣,最后披上外袍。

颜淡眼波一转,微微笑道:“四处奔波一定很累是么?要不要让我帮你捶捶腿,揉揉肩?”

唐周转过头,淡淡看她。

“你放我出来,我保证不逃。何况就是我逃了,你也能追回来,这种傻事,我也不会做啊。”就是要一步一步来,当前要先从玉葫芦里出来,这样才好见机行事。整日介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才什么办法都没有。

“你这是……在引诱我么?”他也轻轻笑了,慢慢的,一字一缓地说,“你想不想知道,从前有只狐妖也来这一手,她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颜淡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只觉得全身凉飕飕的,禁不住瑟缩:“不想不想,我半分都不想知道。”

事实上,要离开玉葫芦,也必须先保证她还活着。如果最后只剩下一丝小魂魄飞出去,那也没有意义了。

唐周拿起玉葫芦,用木塞把葫芦口堵上:“如果你真是聪明的话,就老老实实的、不要动歪主意,这样才能多活几天,死的时候也干脆。”

眼前又重归黑暗。

颜淡想了想,问:“那个狐妖生得很好看么?”

唐周不假思索地回答:“比你好看多了。”

颜淡指责说:“有那样的美人投怀送抱你都不动心,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估摸过了三个时辰的光景,颜淡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响动。现在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有什么人半夜出来走动?她连忙贴着葫芦壁,凝神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有人在房内走动,而且绝不止一个人。

那些人的脚步虚浮,落地之间的动静听在她耳中,十分清晰。而唐周走路时候,步履轻捷,几乎落地无声。

颜淡想了想,嘴角带起一丝笑意:她终于等到脱身的时机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唐周住进去的客栈正是一家黑店,而他用过的饭菜茶水中一定有蒙汗药,现在才会睡得那么沉,连有人走进来都不知道。

她还以为唐周有多精明,其实也不过如此。

突然天摇地动,颜淡身子一倾,滑到了另一边。只听外面有人粗声道了一句:“这个是玉的,不知值多少银子?”另一人接话道:“看上去光泽很好,你打开木塞看看,说不定里面还装着什么宝贝!”

颜淡轻轻笑了,心道你快快打开,这样我也好尽早脱身。

突然玉葫芦被人倒着翻了过来,颜淡身子失重,从葫芦口一下子穿了出去。只见青烟袅袅,她旋身转了一圈,衣袂舒展,抬手挽了挽青丝,转头往床上看去,这位年轻的天师果真还睡得人事不知。

身后那三人俱是目瞪口呆,许久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妈的,有妖怪啊!”随后跌跌撞撞地撞门出去了。

颜淡手指轻弹,落在最后那个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那人全身发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哀嚎一声,连滚带爬地逃了。

颜淡微微不满:“我看上去有那么可怕么?他们竟然会吓成这个样子。”

不过今日她心绪大好,什么都不想计较。

她走到桌边,打开茶壶盖子闻了闻,又掰了块盘子里的点心咬了一口:“果真是蒙汗药。”她回身走到床边,低下头看着唐周。他睡得很沉,呼吸绵长,面容恬淡,模样生得很是清俊。颜淡轻声自语:“你看不起我们做妖的,我却偏偏要让你欠我的人情。”但这几日受的气还是要出的,她慢慢抬起手,积聚力气,然后用力往下挥去,打算赏他几个耳光,还没碰到他的脸颊,手腕突然被握住。

唐周突然睁开眼:“怎么?”

颜淡强自镇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颜:“你脸上有虫子,我想帮你拍掉。”

唐周慢慢坐起身,还是笑着的:“刚才你的手抬那么高,我还以为是想打我的耳光。”

希望突然变成失望,简直让她愤恨至极。

她气得发抖,只差跳脚:“先说好,我宁可自尽,也绝对不回那个法器里去了!你是要零碎着剁,还是拿我去炼丹,就尽管来,我才不怕!”

唐周从枕边的外袍下面抽出一张符纸,贴在她的手腕上。只见华光一闪,那道符纸突然变成了一只沉甸甸玉镯。他松开手,慢慢道:“这个禁制,是让你不得离开我身边五步之外。”

颜淡伸出手去,指尖触到镯子之时,镯子会一下子把她的手指弹开。她虽从玉葫芦从脱身,却被下了禁制,必须跟在唐周身侧,也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了这个镯子一阵,还是不死心:“五步太少,能不能宽限到十步?”

“我本来觉得三步最好。”唐周下了床,抬手整理衣衫,突然衣袖上一紧,被颜淡拉住。她神色凄楚,央求着:“就算是二十步我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十步好不好?”

他低声笑了笑,眉目清俊:“真是我见犹怜,我都忍不住想动心了。”语调突然一转:“再说一句就把你收到法器里。”

颜淡嘟着嘴,低声嘀咕了一句,突然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

唐周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长眉微皱:“这点心里有蒙汗药。”

“饿的时候就是里面有砒霜我都吃,”颜淡骄傲地一笑,“何况区区蒙汗药?”

唐周将她手中的点心拿走,又放回盘子里:“前面的不远就是青石镇,去镇上吃。”

“青石镇?”她微微一怔,“你去青石镇做什么?”

唐周没说话,径自拿起包袱往门外走。

颜淡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硬拖着她跟在唐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刚好是五步距离。

“我听别人说,青石镇那边发生很多事,有人无端死在家中,还有人被挖心,乱坟岗恶鬼作祟,你去哪里干嘛?”

唐周回过头微微一笑:“没见过,想见识一下。”

颜淡走了一段路,又忍不住问:“你之前没有碰黑店里的食物,所以才没被蒙汗药迷倒,对不对?”

唐周避而不答,反而加快了步子。只见天边微露鱼肚白,朝霞明丽,他们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一座青石小镇。

七曜神玉

墓地啊墓地,干尸啊干尸

王小二在青石镇上干了二十多年跑堂,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俊秀的人物来下馆子,不由感叹今日掌柜的提早开门是对了。

颜淡坐在桌边,握着筷子:“有什么菜,端上来就好。”

王小二一呆,赔笑道:“姑娘,这才早上,小店的掌勺师傅要到中午才来,吃热菜恐怕还太早了罢?”

只见那位眉目如画的少女抓着筷子往桌上一敲:“什么管饱的就端上来!”

颜淡露出的那种饿汉气魄让店小二肃然起敬,立刻下去忙碌了。

唐周慢慢倒了一杯茶,颇为惊讶:“你真有这么饿?”

“你可以试试二十天只喝过一口恶心的洗澡水,完全不进食,这样你就知道会不会饿了。”

“这样说来,之前说的妖也要吃东西,那些话都是真的?”

王小二端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桌上,问道:“厨房里还有半只昨日剩下的烧鸡,要不要热一热给姑娘端上来?”

颜淡将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还有多少都拿过来。”

王小二将银子拿在手中一掂,大约有三四两重,这样出手很是大方了,何况还是在青石镇这种不算繁华的小镇。

“我没事说着好玩的,你千万不要相信。”说话间,颜淡已经咽下一个包子,用筷子戳了第二只咬了一口,眼中还盯着第三只。

唐周倒了杯茶推过去:“慢点。姑娘家这副吃相,也不怕难看。”

颜淡瞥了他一眼,斯斯文文地撕下一块包子皮,斯斯文文地嚼了几下才咽下,斯斯文文地开口:“吃相难看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吃得快吃得多,撑死自己就能饿死别人,你懂么?”话音刚落,又继续风卷残云。

唐周低下头,轻笑出声,笑了好一阵才停下。

颜淡满足地喝了一口茶,长吁一口气:“这样最舒服了。”

“吃饱了?那该办正事去了。”

“啊,中午还有热菜呢。”

唐周作势要走。

颜淡连忙拉住他:“等一下,再等一下。”眼波一转,笑得有些狡黠:“你这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么?”

唐周长眉微皱,复又缓颜了,带点少年人特有的清稚:“是又怎样?”

“乱坟岗就在那个地方,也跑不掉是不是?所以早去晚去都是一样的。但这里是青石镇,镇上的人一定知道比那个传闻还多的事情,你说什么地方最适合听故事?”

唐周看着她:“你那点小聪明要是用到正道上就好了。”

颜淡轻摇手指:“不不,我这是历代圣贤推崇的大智慧,迟早要让你见识到的。”

唐周笑了笑,手指划过她手腕上的镯子:“我只知,你现在还是阶下囚,那种大智慧见不见识有差么?”

颜淡嘴角微动,左思右想,最后还是不说话了。

临近中午时分,饭馆里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人声嘈杂,中间混杂着几个北地口音,闹腾腾的一片。

“我看两位面生得很,不是镇上的人吧?”一人操着当地口音走过来,拖开板凳坐下。那人獐头鼠目,形容猥琐,露出谄媚的神情。

唐周微一颔首,淡淡道:“是头一回来这里。”

颜淡看着掌柜身后的竹削牌子,念得又轻又快:“爆炒猪肝,黄焖仔鸡,炒三鲜,水晶丸子,醋溜排骨……”一口气报了十几道菜。王小二满头大汗:“这位姑娘,你们才两位,四道菜已经很多了。”颜淡瞥了唐周一眼:“这位公子付账,一分银子都不会少。对了,还要加上一碟酱猪肚。”

唐周全当没听见,只是说:“小二,再加副碗筷。”

那个凑过来坐的当地人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小兄弟真是爽快人。”

唐周道:“不知这镇上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情?”

那当地人摸了摸脸,眼巴巴地望着王小二端上来的菜肴。颜淡微微一笑,拿了双筷子递到他手中,又悄悄指着角落那一桌坐着的几个身上佩剑带刀的大汉:“大叔,我们一路过来,就见过很多像这样的人,一脸凶霸霸的,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当地人夹起盘子里的热菜,流水似地往嘴里送,含含糊糊地说:“你这小姑娘一定是顽皮,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

颜淡点点头,一脸惊讶:“大叔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哈哈大笑,甚是得意:“我还知道这位小兄弟是你的情郎,你们这是瞒着家里人私奔吧?”

两人同时在心中咒骂了一句。

颜淡眼波一转,笑得很乖巧:“大叔,你是在故意扯开话题了,其实你不知道那些人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吧。”像这种混吃混喝的人,往往又很爱充面子,这样一说,他立刻就会把心里话往外倒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嘿,你这小姑娘!我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人果真受了激将法,放下筷子,“他们是来找娘娘墓穴的。”

唐周道:“当今皇上怎会把自己的妃嫔葬在这里?”

“不是现在的皇上,是已经亡了国的那个皇帝。那时候你都还没生出来呢。当时天下三分,北燕、南楚、齐襄各据一方,我说的是齐襄的那位贵妃娘娘。”

唐周更是怀疑:“既是皇族,定有自己的皇陵,又怎么会葬在这里?”

那当地人笑了:“那时候,现在皇宫里的那位皇帝还没当皇上的时候,是南楚的大将军。他灭了齐襄之后,齐襄的亡国皇帝带着他宠爱的贵妃,在手下那一批人的保护下逃走了。当时南楚那边追得很紧,到了青石镇的时候,那亡国皇帝手下人叛变,就把那皇帝杀了,而贵妃娘娘和亡国皇帝伉俪之情甚笃,不愿独活就自尽了。他们出逃的时候从皇宫里带出很多金银珠宝,随身带着钱财外露,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于是就想了一个法子,为那个娘娘修了一座墓穴。一来在墓穴里藏着珠宝,可以随时来拿;二来也是因为那位娘娘是含恨而死,怕她死不瞑目化为恶鬼,也想用这座墓穴镇着。这就是娘娘墓的由来。”

颜淡随口道:“你定是也去找过这座娘娘墓了。”

“找是找过,不过,”他看了看左右,低下声音说,“那位娘娘鬼可凶了,一定是只厉鬼,谁拿了这里面的宝贝,就会死!我们镇上的人,宁可绕道也不从乱坟岗里走。”他拿起筷子,继续往嘴里塞热菜,又无暇说话了。

唐周在桌上轻叩:“想来这也是传闻,越传就越走样。”

那人摇摇头,嘴里含着排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颜淡想起之前在兰溪江上碰上的那个江洋大盗,他也说过关于青石镇的传闻。她抬起手,将一块蝶形玉璧在那当地人的眼前一晃:“我昨日傍晚经过乱坟岗的时候,还捡到了这个玉。”

唐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

昨日傍晚,她明明还关在玉葫芦里。

那人嘴唇抖索,脸色发青:“你这小姑娘!快,快把这玉扔了,小命都不要了吗?!”

颜淡嘟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为什么,这玉很好看。”

“我告诉你吧,我们镇上有个年轻小伙,生得可壮实了,家里穷,又没什么亲戚,老爹死了也没钱埋,只好埋到乱坟岗上去。他挖着挖着,就挖出几个金银杯子还有几块玉,不出十天,就死在自家里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难看的死状……啊,还是不说了,吃饭,吃饭。”

唐周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事来了,便低头用饭,举止斯文,像是出自大户人家。

颜淡突然说了一句:“那个人的死状,你就是不说,我也能想得出来。”

那当地人只埋头猛吃。

“他家里没有其他亲人,等有人发现的时候一定连尸首都烂了,身上爬满尸虫,有老鼠啃他的肉,还有苍蝇四处乱飞。”颜淡夹起一块醋溜排骨,“他的尸首啊,就和这块排骨一样,骨头都软了,上面沾着肉。”

唐周一向细嚼慢咽,闻言也不禁噎了一下。

那当地人正要去夹那块最大的排骨,听了这句话,筷子一拐,去夹旁边的爆炒猪肝。只听颜淡立刻道:“他的肝也定是烂了,就和这猪肝一样,是酱色的。”

那人脸色焦黄,去夹水晶丸子。

“唉,那人的眼珠应该还在吧。听说死人的眼珠就是白生生的。”颜淡夹起一个丸子,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像这个水晶丸子一样有韧劲,有嚼头。”她伸过筷子,点着盛酱猪肚的盘子:“听说这种酱的东西要在酱缸里腌很久,所以很多乡野小店都把那些发酸发臭了的内脏和肉腌起来。那些奇怪的味道被酱汁的味道盖过去,就尝不出来异味了。不知这里的是不是这样?还有,那个人的尸首不会被黑店腌着当猪肉卖了吧?”

话音刚落,那当地人脸色青白,踉踉跄跄地奔出去趴在门口呕吐不止。

颜淡看着唐周,又问了一句:“我说的对么?”

唐周面无表情,取出一张符纸。

颜淡立刻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唐周站起身,招来店小二结了帐,然后左手拉起颜淡,右手拎包裹,把她往饭馆外边拖:“我看你还是喜欢待在法器里。”

颜淡诚恳地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嘛。”

唐周看了她一眼:“真的不敢了?”

颜淡脸上的神情更是诚恳:“真的。”

唐周松开手:“走罢。”

他们到乱坟岗上时,已经有五六个江湖人聚在那里了,看见他们走来,立刻有人拔出兵器。倒是身后一位杏黄道袍的年老道人抬手阻拦:“这位是唐周贤侄,是凌霄观主的弟子,都是自己人。”

唐周上前施礼:“唐周见过凌虚子前辈。”

那年老道人摸了摸胡子:“听说你师父近几年还收了女弟子,就是你身后这位姑娘罢?”

唐周顿了顿,点头道:“这是我师妹,还不懂规矩,失了礼数,各位莫怪。”

颜淡小声嘀咕一句,摆出怯生生的神情:“师兄……”

其他人都笑了,连连摆手:“唐兄太客气了,我们还怕吓坏了你那个小师妹。”

唐周又寒暄几句,方才转过身,压低声音说:“等下不要打歪主意,也不准装神弄鬼,听明白没有?”

颜淡微微一笑:“师兄尽管放心。”

唐周想了想,又问:“你叫什么?”

颜淡很是老实,立刻回答:“颜淡。颜色的颜,清淡如水的……”还没来得及说完,唐周已经转身往前走去。她立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着往前,不由叹了口气,这阶下囚的滋味果真不好受。

忽听唐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十分清晰:“等下你跟紧我。那些人当中有心术不正的,暗中多留个心。”

颜淡看了看周围,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反应。

“这是用内力传音的功夫,所以他们都听不见。”唐周似知道她在想什么。

忽听前方传来一个女子清脆欢快的笑声,宛如铃声叮当。身边立刻有人铮的一声拔出兵器,拿在手中。

一位雪白衣衫的少女站在枯树下面,手中抓着一把小米,正在喂树上的鸟儿,还时不时做出倾听的模样,轻声对着鸟儿说话。她突然转过头来,柳叶眉弯弯,未语先笑:“鸟儿说,今儿镇上来了很多客人,果真不假。”她拍了拍手,很是欢喜:“我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人,这样热闹过了。可是鸟儿却说,人多,坏事也多。因为人大多喜欢作恶。”

听鸟语的少女

凌虚子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姑娘何出此言?”

那雪白衣衫的少女看着枝头上的鸟儿,唧唧咕咕说了一阵,又回过头说:“鸟儿说,明日会下雨,问我信不信。我当然信了,你们信不信?”

唐周偏过头看了颜淡一眼,只见她看着前面,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凌虚子拦住身后要仗剑上前的同伴,神色和善:“那鸟儿还说了些什么?”

少女侧过头,像是在倾听,还时不时点头,隔了片刻方才道:“鸟儿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自古不变。”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听身后有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是个肥胖妇人,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喊:“小姐,小姐,你怎么又到这种地方来了?老爷的话你总是不听。”她跑到近处,抱住那个雪衣少女,连连向众人赔不是:“各位爷,我家小姐生下来就是傻的,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一个傻姑娘计较!”

那少女挣扎着,看着惊起飞走的小鸟:“它、它被你吓走了!你赔给我,现在就赔!”

妇人从身后用力架住自家小姐,连连道:“对不住,当真对不住。”

凌虚子突然拦住她们的去路,双手合十:“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妇人立刻答道:“我家老爷姓沈,是镇上的商人。”

凌虚子点点头,便让开了一条路。他的确是知道的,这青石镇上有一位姓沈的商人,当地的稀罕物品都是他从各地带来的,只可惜家中小姐是个傻子。

少女被妇人架着,不再挣扎,经过唐周身边的时候,突然痴痴看着他:“你相信我能听懂鸟儿的语言吗?”

唐周点了点头。

少女看着他一笑,如春花绽放:“我悄悄告诉你,这里有鬼,是恶鬼,它喜欢啃人的骨头,咔嚓咔嚓,一点渣都不剩。这都是鸟儿告诉我的,不过它还说,恶鬼不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

妇人连忙捂住少女的嘴,连连赔笑:“对不住,真是对不住,痴儿胡言乱语呢。”

那少女这一番话,已教人心生寒意。

唐周看着她们的背影,心思百转,那妇人说自家小姐是傻子,可是她说出口的一些话,却又很有道理,绝不是一个傻子可以说出来的。

颜淡眼波一转,突然笑说:“我能听懂鱼儿说话,这话你信么?”

唐周偏过脸看着她,轻声道:“我看,你是又想回法器待着了罢。”

颜淡叹了口气,幽幽说:“总之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就是了。”

忽听凌虚子轻咳一声,当先往前走:“我们还是先找娘娘墓穴,再说,就是真的有厉鬼,老道顺手就能收了,各位莫慌。”

另外那五人立刻应声附和。颜淡瞧着那些人,从兵刃到衣衫,都没放过。唐周低声道:“你左前面的那位使刀的,是断魂刀翟商,右边是弄影剑秦明阳。除了前面的凌虚子,就是这两位功夫最好。并排走的那三个人是三兄弟,姓吴。”

颜淡也轻声说:“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唐周看了她一眼,立刻道:“不许问。”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青石镇?”颜淡很是苦恼,“你就说出来听听嘛,你不告诉我,我心里总是会想啊想啊,一直想很憋屈的。”

唐周一拂衣袖,淡淡道:“那你就慢慢想罢,说不好哪一天就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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