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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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淡想着之前余墨警告过她的话,若是她现在说话,会不会被埋起来?不过她若是不说话,余墨肯定又会嫌弃她不够体贴细致,最后还是要被埋起来。前后都要被嫌弃,那还是后面那条路合算,起码她还是说了一句话。

“山主,你好点没有?”

余墨推开毛毯,低声道:“好多了。”他慢慢站起身,拿起一件单衣,撩开船帘就出去了:“我去洗漱一下。”

颜淡一个激灵,连忙抓起一旁擦身的干布也追了出去:“山主,你身上还有伤,伤口不能沾水……”

余墨伸手在背上摸了摸,轻描淡写:“没事,已经结疤了。”

“结疤……?”颜淡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炸开在她头上,“完了完了,百灵会杀了我的……”

“嗯?”余墨没听清,不觉皱了皱眉。

“山主,你身子还没大好,不如先让我帮你——”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余墨已经放下单衣,直接踏进水里,“……擦身吧。”

颜淡很消沉。

隔了片刻,只见余墨湿淋淋地从水里上来,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要帮我擦身么?”

颜淡只得拿着干布过去,披在他的肩上,慢慢往下擦。她这辈子都没这样服侍过别人,现在真正做起来,却没有什么抵触,难道她在铘阑山境的好日子过得太久,已经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颜淡又很消沉,茫然无味地扶着余墨的背。她看着他背上那一道伤痕,顿时想起百灵的唠叨,不由抱着侥幸的想法:现在不知还能不能用妖术把这道伤疤去掉?就算不能一点痕迹都不留,至少要淡得看上去像陈年旧伤。

正当她要把想法付诸于行动时,余墨长长吐出一口气,淡淡道:“好了,你不用擦了,我自己来就好。”

“不行!”

余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不行?”

颜淡沉默片刻,只得道:“没什么,山主,粽子已经蒸好了。”看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来日方长,她偏不信在回到铘阑山境之前还搞不定一道伤疤。

颜淡把热腾腾的咸肉粽子从蒸笼里挑出来,把细线剪开,剥了粽叶装在碟子里。等余墨进来的时候,正好剥了两个粽子。她拿起一双筷子,倾身递到余墨手边,然后低头在那只特别的鱼形粽子上咬了一小口。

余墨接过筷子却没动,反而看着她手中的:“你这个也是粽子?”

颜淡献宝般地把手上的粽子用粽叶托着给他看:“你看你看,我捏的,像不像一条鱼?”余墨一手支颐,嘴角带笑:“你把粽子捏成鱼,是什么意思?”

“……咳!”颜淡噎住了。

如果说有什么用意的话,大概就是今天和鱼太有缘分了,所以忍不住捏成鱼形。当然如果今日不是端午节,而是春分踏青喂兔子,她会捏个兔子形的。

只见余墨缓缓倾过身,就着她的手在那只鱼形粽子上咬了一口,然后微微一笑:“味道不错。”

颜淡忍不住又噎了一下,飞快地在心里记下:余墨无故笑得好看,一定是别有用心。这时候,她还是低头喝水装没看见比较安稳。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还没来及咽下去,只见余墨干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凑过来一口咬掉了鱼形粽子的尾巴。

“……噗!”颜淡喷了。

然后,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开场,但起码到了结尾还是轰轰烈烈的。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回铘阑山境,途中还不断有刺客明里暗里地刺杀放毒,最后连石灰粉都用上了。

颜淡过得很滋润,拷问的手段愈加层出不断。

“若是知道会惹上这么多麻烦,在南都就由着那两个人去了。”余墨捏着伏羲算术的书,心绪烦躁。

颜淡奇道:“那个裴洛不是相府公子么,哪里惹来这许多仇家?莫非是欠债不还?”

“他已经不是相府公子了。你还没听说过么,去年末的时候,这天下便是他们裴家的江山了。”

那段时日,她刚到铘阑山境,而外面的时局却大变了。颜淡恍然大悟:“所以说,大周正处于储君帝位之争,那裴公子还有兄弟,他们开始为了帝位互掐,掐着掐着就连暗杀下毒的手段都用出来了。”她最后定下一个结论:“帝王将相一定过得很充实,时常都有叛乱、平乱、逼宫、仇杀。”

余墨看了她一眼,低头看书,觉得和她提起这种事真是不明智之举。

只是那些刺客来了一次又一次,突然不来了。颜淡从早等到晚,开始坐立不安,习惯真是一件要不得的事。

余墨耳边听着她窸窸窣窣不知在折腾什么,虽然对着书册,可是那些正楷入了眼,也不知讲了些什么,只得搁下书:“颜淡!”

颜淡立刻放下手上的一堆东西,很是无辜乖巧地说:“我看那些人以后都不会来了,之前那些个刺客还有东西留在我这里,我打算都扔掉。”

余墨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便没再深究。过了一会儿,只见颜淡抱着一堆事物出了船舱,随后外面传来东西落入水中的声响。他反而有些犯疑,她要是一早这么听话,那也罢了,只是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未免也太奇怪。

谁知颜淡回到船舱,就乖乖坐在他身边的垫子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待着。

余墨有心事,繁杂的伏羲术数更是看不进去,只得草草地洗漱一番,熄了灯睡下。他偶然一回头,只见颜淡目光灼灼,正盯着自己拉开外袍的手。他不禁皱了皱眉,慢慢地脱下外袍,只见颜淡的眼神变得愈加热切。

余墨想这大约是他弄错了,便躺下侧身向着另一边。

隔了片刻,颜淡却慢慢挨过来,在他耳边温温软软地开口:“山主,要把中衣脱了睡才舒服。”

余墨身子一僵:“这样就可以了,你去睡你的。”

颜淡轻轻叹了口气:“是,山主。”

余墨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那个表情分明是失望。他抬手扶着额,心想,这回应该也是他弄错了。正这样想着,只觉得有一双柔软的手伸过来,一只手替他捏着肩,另一只手还顺着背脊往下摸。余墨一下子坐起身, 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几乎脱口而出,只是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实在是太丢脸,方才硬生生忍住。

颜淡见他坐起身,立刻虚心讨教:“是我捏得力道不对吗?”

余墨看了她一阵,淡淡说:“我看你也累了,早点睡罢。”

颜淡垂着头,低声道:“我这便睡了。”

余墨被她这样折腾两下,已是睡意全无,只得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后传来两声轻微的响动,颜淡身上的淡淡菡萏香味却更是清晰。这时候,他若是出声,反倒让两人都尴尬,便忍着不动。

只觉得颜淡慢慢撩开了他身上的毛毯,不知在他身上捣鼓些什么。余墨听见她突然长长吁了一口气,还以为她已经闹够了,结果她下一个动作就是把最外面的一件薄衫从他身下抽出来。若他真是睡着了,还真不会觉察。

“还好我很会脱衣裳,不然就不成了……”颜淡低喃一句。

余墨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一迟疑间,颜淡的手已经放在他里衣的衣带上了。他只得换了个睡姿,还刻意把动作放慢,想着颜淡定会识相地退开。谁知颜淡正紧张地对付他衣带上繁复的结头,又见余墨是熟睡着,便放心大胆地继续解他的衣带,余墨这一侧身,正好把她的双手压在身下。

余墨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只见她一脸心虚地望着自己,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连里衣的前襟都被她扯开了:“你到底想怎样?”

颜淡磕磕巴巴地说:“我看你、你……穿了这么多睡很不舒服!”

余墨面无表情:“换个理由。”

“……好吧,我想看你背上的伤好了没有。”然后再偷偷摸摸地把痕迹弄成陈年旧伤,这样百灵才不会怪到她头上来。

余墨轻喟一声:“你也不用总是在心里记着,那日是你,便是换了紫麟或是百灵他们,我也会如此。”

颜淡有苦难言,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不甘不愿地爬到另一边去睡了。

她原本还想着离铘阑山境还有个两三日路途不急在一时,谁知磨到一脚踏进铘阑山境都再没得逞过。

回到铘阑山境之后,颜淡倒是过了好几天安稳日子。余墨还让百灵给她送了两回时鲜水果,而百灵见了她都和往常一般亲亲热热地说话。颜淡不由暗笑自己担忧太多,就是未雨绸缪也不带这样的。

到了第十日上,她已经完全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到正午时便引了温泉到浴桶里,安然沐浴泡澡。

哪知她正被热气蒸得昏昏欲睡之际,只听房门砰的一声被人重重踢开,百灵站在门口,表情狰狞:“颜淡,我都和你叮嘱过多少次,你却一点都没听进去!山主身上那道伤痕是怎么回事?!”

颜淡还没来得及狡辩,眼尖地瞧见百灵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丹蜀。丹蜀看见她,笑得既天真又可爱:“颜淡姊姊,你在洗澡啊?”颜淡抓着浴桶的边缘,竟然想不出一个可以把百灵和丹蜀立刻赶出去的办法。

“噢?谁还在大中午的沐浴,真是难养……”低沉轻佻的声音传来,元丹也出现在门口,细眯着眸子,玩味地摸摸下巴,“唔,颜淡啊,还不错……”

颜淡缩在水里,连一句话都说不顺:“你、你们……”

“你们都挤在这里干什么?”紫麟探身进来一看,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颜淡,你大中午沐浴也不关房门,到底想怎样?”

“你、你们……我……”颜淡已经张口结舌。

“百灵你刚才杀气腾腾——”余墨从外边踱步过来,瞧见眼前的状况,尴尬地别过头,“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颜淡想勾引谁吧,沐浴居然不关门。”紫麟不屑。

“不、不是这样,颜淡姊姊关了门的。”丹蜀开口为颜淡辩解。

元丹摸摸他的头,和蔼地说:“丹蜀啊,听爹爹的话,你还小,不可以偷看女孩子洗澡,以后才能看。”

百灵指着元丹的鼻子发难:“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来教坏丹蜀!”

“我管教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长舌鸟?”

“百灵你到底找颜淡做什么?就算什么事很严重,也不用直接破门而入罢。”紫麟很严肃,“元丹你也是,大家让一步,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你们……”颜淡简直气急攻心,他们这群家伙竟然把她当作不存在一样在那里吵架聊天,颤声道,“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她竟然就这么被看光了,铘阑山境的妖实在太蛮夷太没廉耻了。

最后还是余墨善后,把大家全部赶走,顺手带上了门。颜淡心神俱伤,窝在浴桶里半晌起不来。

此后很长一段时日,颜淡对于沐浴都有很大的心结。

转眼冬去春来,夏花谢了秋月,颜淡已在铘阑山境待过第十个年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

东方破晓,余墨站在船头,向着颜淡伸出手来,嘴角带笑:“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去?”

颜淡拉着他的手,轻轻跳上了船。

“你这回想去哪里?”

“嗯……漠北。那里有风沙,夕阳,还有大漠……”

日复一日,日日如昔;年年岁岁,岁岁如日。

那些天高地远的自由,她很是喜欢。

楮墨阵·魔相

昆仑神树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位亲提到过计都和修罗的问题,所以做个简单的介绍:

九曜星:金、木、水、火、土、罗睺、计都、紫炁、月孛;

而道家神霄派诸神大多是虚构出来的,官方虚构的是神霄九宸大帝(整整九个人啊),于是某人在此基础上虚构出九宸帝君,把人数精简到三人……真的可以少取好多名字TT

修罗是天竺神话中的很好战的神。天、龙、修罗,乾达婆,夜叉,摩呼罗迦,紧那罗,迦楼罗,合称“天龙八部”(这也是金老的小说名呐),我有段时候对这个很感兴趣于是写过一个短篇,现在看来真的很烂……

颜淡只觉得自己不断下落,周围却是混沌,好像一条灰暗甬道,没有尽头。而下一个瞬间,眼前突然明亮起来,那亮光甚至微微刺痛了眼,她感到一种从骨子深处传来的疼痛,像是有什么硬生生地从自己身上分离开了。

只听一声尖利的风响,一道粗糙柔韧的枝条从斜里伸过来,一下子卷住了她的腰身。颜淡一惊,下意识地挣扎,只见依附于眼前那棵参天古树上的藤条缠上了她的手脚,缓慢而有力。地下一块块土堆龟裂开来,不断有粗糙的树枝从地底伸出。

她心思如电,嘴角轻动,飞快地念起咒术来,只见一道细细的火焰沿着缠住她双手的藤条蔓延开去,枝叶发出劈劈啪啪的灼烧声,而这火焰却始终避开了颜淡。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就是昆仑神树。天地间除了天庭的最南端有一棵之外,就再找不出同样的一棵。难道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天庭?

她还没想清楚,缠着她的身子的树枝突然一抖,将她重重地掼在地上,烧起的火苗顿时熄灭了。随即,又是一道树枝勒住了她的身子,立刻收紧,将她绑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唐周和余墨先后落下,想大声告诉他们这昆仑神树怕火,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唐周只是凡人,自然不可能想到便是一棵树也会威胁到他们的性命,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余墨身上。

只见余墨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形,指尖溢开了点点火光,还没等他念完一句完整的咒术,粗壮柔韧的树枝挟着呼呼风势向他抽去!余墨用手臂去挡,只见那树枝好似通了灵性一般,突然一个折转,绕过他身子卷住了他的手腕。千钧一发之际,他抽出短剑干净利落地将缠住手腕的树枝斩断。只听一声长长的、愤怒的嘶吼从地底传来,尘土飞扬,地上的土层争先恐后地跳起,十几道树枝从地底探出来,将他紧紧困于其中。

余墨手上失力,短剑滑落,顺势插在土里,剑柄还微微颤抖。

颜淡不由轻叹一声:“可惜……”

转眼之间,他们三人都被昆仑神树困住,动弹不得。

颜淡看着一截粗壮的树干慢慢从地底升起半截,虽然那树干就和寻常的大树一般无二,她却有一种被紧盯的感觉。

“颜淡。”她听见不远处余墨用一种极为平淡的声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慢慢转过头,只见余墨朝着她淡淡一笑,缓若清风拂面。都说弥留之际,才能懂得自己真正的心意。颜淡忽然想,她的心意是什么?

“似乎上面又有人下来。”唐周望着顶上,轻声道。

颜淡慢慢看向上方,只见一个人正从上面跳了下来,越来越近。那个人显然是有准备而来的,因为他不像他们一样几乎是头朝下被扔下来。待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不觉低低嘟囔了一句。

下来的是谁都好,只要不是神霄宫主,然而现实却多半残忍。

颜淡不由想,神霄宫主之前把他们骗到了这里,为什么自己又跟着下来?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那十几根朝上向天际伸展的树枝突然动了,飞快地抽向了神霄宫主,而他却意态闲雅,不慌不乱,袍袖翩翩,周身有股沉稳而临渊不乱的气度。也没见他如何拔剑舞剑,只听嗤嗤轻响,这十几根树枝突然从中断开,噼噼啪啪地落了一地。

蓦地,地底传来一声尖锐痛楚的嘶吼,像是野兽受伤时的绝望和暴怒。

颜淡已经看不到上面的状况,只能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声音,昆仑神树还在吼叫,而神霄宫主那里却始终没有太大动静。

忽然,呼的一声,一团火焰就这么砸在她身边,还卷着火舌朝她身上烧过来。颜淡只觉得捆着自己的树枝突然松了一松,连忙用力挣脱开来。可是发尾和衣角还是被烧到了。

而昆仑神树却突然向上一缩,自己将自己连根拔起,死命地想扑灭枝叶上的大火,可是火势蔓延地太快,只能在地上滚了几圈,带着熊熊烈焰和阵阵黑烟一跳一跳地蹦跶向了远方。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只巨大的火球。

颜淡用力地拍灭自己身上的点点火星,只觉得一股愤怒从头烧到脚,简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指着神霄宫主恶狠狠地说:“我和你有世仇吗?!你这是故意的,故意几次三番地找我麻烦!”

神霄宫主掸了掸淡白衣袖上沾到的烟尘,不甚在意地瞥了她一眼道:“你想太多了。”

颜淡气得发抖,直想扑上去掐死他,立刻被余墨从身后抱住了。余墨忙伸手遮住她的眼,轻声安抚:“你就是扑上去也杀不了他,还是安分一点。”颜淡一听,立刻乖乖地任他抱着:“主公……”

余墨慢慢松开手臂,微微笑道:“消消气,毕竟他也是救了我们。”他望向了神霄宫主,淡淡地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宫主好端端的怎么也跟着下来了?”

神霄宫主沉默片刻,简短地说:“陶紫炁起了异心。我就被逼进魔相。”

颜淡鄙夷地看向神霄宫主,陶紫炁那点微末本事要是能逼他,那才奇怪了:“……你编谎话也要编个能让人相信的好不好?”

神霄宫主缓缓地看了他们一眼:“不信也罢。”

唐周看着对方,静静地问:“我们所在的,到底是什么地方?既然我们聚在一起,有些事再故作玄虚也没什么意义。”

神霄宫主微微皱眉,语气平淡:“这里就是上古神器楮墨引起的魔相。”

余墨闻言,不由朝地上一看,他们站在那里,身后竟然没有影子。神霄宫主顿了一下,接着道:“的确是不会有影子,因为我们所在的是自己的意识。”

唐周顿觉荒谬,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看向余墨和颜淡。余墨略略低着头,没说话。颜淡则抬着手指叩了叩下巴,像在苦思冥想。她想了一会儿,笑逐颜开:“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神器楮墨上刻着不少仙法的痕迹,而这些痕迹也就成了和人一样的记忆。与其说我们是在自己的想法里,倒不如说我们的意识、记忆都和楮墨连在一起了?”

神霄宫主微微颔首:“差不多如此。”

唐周听了她解释的,举一反三:“这样说来,刚才那棵树妖是因为我们之中有人曾经见过,才会出现在魔相里?”

颜淡叹了口气:“树妖?你怎么觉得那是树妖?这明明就是神树嘛。”

“我的确是见过昆仑神树。”余墨淡淡道,“颜淡应是也见过,不然也不会知道用火对付得了它。”

颜淡看着他,讶然道:“你怎么可能见过?我记得除了天庭那一棵,别的地方就没有了。”

余墨没回答,反而望向了神霄宫主:“你需要魂魄纯净的人替你解开楮墨的封印,因为这样一来,魔相中可能出现的危险会少很多。”

神霄宫主点了点头:“魔相里出现的事物,至少是我们之中一半人曾经见过。本来我想等你们走到魔相尽头再进来,没想到你们连区区昆仑神树都对付不了。”他倒不是自负,语气神情都更像中肯地陈述一个事实。

颜淡嘟囔一句:“这样说来,你何必找什么魂魄纯净之人,你自己不就可以闯过魔阵了么?”

“我见过的事物太多,路途艰险只会更胜。”神霄宫主轻描淡写地说,“若是只有你们三个,可能昆仑神树已经是最难过的一关,但是加上我,这恐怕算不上什么了。”

颜淡顿时毛骨悚然。

这是一块广袤无边的大地,没有任何人迹,所过之处俱是蓟草沙石,一片荒芜。一行人在石林之间升起了篝火,火焰跳动,是这荒凉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唐周用佩剑支着地,靠着岩石坐下。走了大半日的路,除了些微疲倦,居然没有饥饿感。他觉得奇怪,便问了出来。颜淡一摊手,很是无奈:“如果我们是在楮墨的意识里,自然是不会饿的,神器又怎么会饿呢?我猜想,我们虽然走了这大半天路,其实在外面也不过是半个多时辰。才过了这点时辰,就更是不会饿了。”

唐周思忖一下,又道:“依你这样说,这里所见的都不是真的?”

颜淡用蓟草拨了拨火堆,偏过头想了一会儿:“换个明白点的说法,这里的一切是真的,只不过是很久以前的模样了,我们所看见的蓟草、戈壁、石头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物。不过如果不幸困死在这里,那也可以当自己死了。”

“只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能出去。”神霄宫主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颜淡轻轻叹了口气,嘀嘀咕咕:“这都是谁害的……”她知道前路艰险,养足精神才能应对,便慢慢往后靠着石块,想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可是这石块棱角尖锐,硌得她很是难受。忽听余墨轻声唤道:“颜淡。”

她转头看去,只见余墨将手搁在膝上,微微笑道:“到我这里来。”

颜淡立刻喜气洋洋地扑过去,枕在他的膝上,余墨动了动身子,让她枕得更舒服。颜淡忽然想到之前被困于昆仑神树,他朝着自己微笑,就像映出了她一直不敢再面对的心意。她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突然扑哧一笑:“余墨,你脸红了……”

“我没有。”

“可是我看见了,”颜淡觉得有趣,忍不住抬手去触碰他的脸庞,“这里,还有那里……”

“都说了没有,别闹,快点睡!”

颜淡还待乘胜追击,忽然眼前一花,一道剑光正好掠过眼前,晃得她难受,转头去看到底是哪个罪魁祸首。只见唐周抽出了佩剑,正对着火堆慢慢擦拭,从剑柄的凹凸纹路一直到剑身,火光映在青森森的剑锋,当真剑光如秋水。

这是把千古难得的好剑,你看杀气含而不露,剑光明净似水,难得的好剑啊好剑。

唐周的师父把剑送给他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

颜淡被剑光晃得眼花,杀气腾腾地支起半边身子,突然眼前一暗,余墨伸手遮着她的眼,低声在耳边道:“睡罢,明日还要赶路。”

他的手指带着一股清凉之气,颜淡心绪平缓,挨在他的膝上慢慢闭上眼。不过半盏茶功夫,她已经意识朦胧,只隐约听见余墨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没发觉么,自从到了魔相,就很容易变得暴躁,连颜淡的脾气都坏了很多……”

颜淡渐渐坠入睡梦,梦中那层层白雾之后,站着一个颀长清华的身影,隐约可以看见这人一袭青衫,袍袖飘逸。只见那人握着一把匕首,在手上割开长长一道口子,血珠顺着他的手腕滴落,每一滴血都化作一只血雕,在苍穹中扑扇着血红的翅膀,突然朝着她这边扑过来!

颜淡一下子惊醒过来,只见余墨正低头看着她,黑眸幽深。他忽然低声道:“你刚才也听到了?”

“听到什么?”颜淡顿时毛骨悚然,往旁边看了看,只见唐周和神霄宫主都醒着,尤其是神霄宫主,不知怎么,神情有些古怪。

“刚才我们都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说话,可是这里除了风声,就没有别的声音。”余墨语气平淡。

只听神霄宫主缓缓道:“上古神器一共有四件,七曜,楮墨,地止,理尘。”他每说一个神器,便在地上写下一个名字,“这四件神器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候留下的,后来归于天庭九宸帝君所有,但是在仙魔之战中全部遗落。这是一种说法,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盘古开天的传说自然大家都知道,那么就是在后面我们不知道的部分有蹊跷。”

颜淡想了想,觉得还算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九宸帝君有三位,天极紫虚昭圣帝君,东极青离应渊帝君,还有元始长生大帝。若神器真的有四件,那么就有一人会有两件神器,而这样九宸三帝的平衡就被打破了。”神霄宫主语气凝重,“如果只有三件神器,混入了其中的第四件却是什么?”

余墨淡淡道:“如果当真如此,那么三件神器是出自天庭,而第四件便是来自当年仙魔之战被灭族的魔了。楮墨很可能就是魔境的东西。”

神霄宫主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如果这样,是我弄错了。”

颜淡原本正在分神想别的事,突然听到他这句话,顿时觉得一股愤怒从头烧到脚。他们被神霄宫主用计骗到魔相里,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他倒是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打发了。余墨见她这副模样,轻声道:“魔相中很容易心浮气躁,颜淡,你要沉住气。”

颜淡想了想,自己一到魔相,的确是很容易急躁,在外面她说什么都不敢去挑衅神霄宫主,倒是进来以后时常被气昏了头。

神霄宫主看了看泛白的天色,低声道:“楮墨上面的古篆文只说魔由心生,里面的一切都由心生。而这里出现的,都是记忆中有过的东西。我需要靠它想起过去的事情,这是我为什么要把你们带进魔相的缘由。”

颜淡闻言,不由问:“你不记得过去的事?”

她第一次看到神霄宫主笑,却是带着几分淡淡悲凉的笑意:“如果可以记起过去的那些事,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去。”

血雕

天色微亮,他们再度启程。

大约是神霄宫主终于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这个心结解开,四人之间反而处得融洽多了。颜淡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气候温暖合宜,她的心肠也变得更好,总觉得神霄宫主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实在有点凄惨。虽说这过去的事,也未必会让人高兴,可是总好过茫茫然无所知。这样一想,她的心绪也不怎么浮躁了。

“仙魔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唐周淡淡问,“我看一些典籍上都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带过,只是说邪魔被灭族。”

颜淡立刻响应:“这个我知道,我那时已经化为人形,再清楚不过。你想听简单的还是复杂的?”

唐周微一挑眉:“你原来有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还是这副十六七岁的模样,多少也该长一些罢?”

颜淡僵着脸冷冷地说:“我喜欢。怎么?”

余墨抬手按在颜淡的肩上,微微笑道:“年纪大点怕什么,反正也看不出来。”

颜淡看了他一眼,嘟着嘴:“你这是在骂我还是夸我?”她话锋一转,说起当年的旧事:“仙魔之战前,魔不叫魔,而是叫邪神。仙和邪神那一场大战,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有隐患,好比是二十年前南楚和大周争天下一样,不能说谁错得多谁是对的。就像大周最后一统江山,而天庭上的仙君们死的死、残的残,最后还是比邪神损伤小一些,于是就胜了。”

“这里面最惨烈的仙君就是九曜星中的计都星君和天极紫虚昭圣帝君,连个尸首都没留下,就和魔境一起消亡了。”颜淡摸摸下巴,“这就是一个大概的经过。若是要仔细地说,恐怕好几天都说不完,不过这里面还有件奇怪的事,就是计都星君和紫虚帝君先入了魔境的云天宫,见到了邪神之首的玄襄,随后整个魔境就跟着崩坏、消亡,没有人知道云天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是他们在里面拼得你死我活,同归于尽了吧?”

唐周不由道:“胜者王败者寇,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只见神霄宫主忽的变了脸色,沉声道:“低下身!”颜淡也感觉身后有什么朝自己扑来,连忙低了低身,只见那如同野狼一般大小的野兽呼得掠过,爪子落地时一弹,立刻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他们。

颜淡这回看清楚那野兽的模样,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兽类的身体上,顶着的竟然是一张人脸!只是那张脸木然僵硬,没有任何表情,脸也比寻常人要长两三寸,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四肢着地的、形貌古怪的人正看着他们。

这就是人面獾。

颜淡脑中已是乱糟糟的一团,除了这个名字,还有“人面獾的皮毛很硬,刀枪也难入,所以才没被拿来裁衣用”,“人面獾其实很单纯,只会直接把敌人给撕开算数”等等说法。她还没想到对付人面獾的法子,就见那人脸野兽把古怪僵硬的长脸转向了她,后腿用力一蹬,朝她扑了过来。

颜淡只得拔下束发的簪子,凌空一划,只见那支青玉簪子化作一柄长剑,向着人面獾的咽喉处刺去。只听铮的一声清响,剑身微微弯曲,人面獾倏然向后跳开,开始围着颜淡慢慢地兜着圈。

颜淡暗暗咬牙,他们一共四个人,它却只看见她,实在太不可理喻了。只听神霄宫主用一种平淡的、陈述的语气说:“传说人面獾通人性,确然如此。”颜淡咬着牙道:“畜生再通人性还是畜生,尤其是这种在仙魔之战后就灭亡的怪物……”

唐周却说得越加不含蓄:“它一眼就能看出我们之中最弱的是谁,的确不简单。”

颜淡哼了一声,将手中剑向上一抛。人面獾见她没了兵器,立刻磨着爪扑上去。只见长剑坠落,幻化出千万剑刃,冷气森森。人面獾尚在半空,忽然向旁边一滚,千万道剑气如流星坠地,在地面上钉下一个个浅坑。可是这剑气居然不能刺穿人面獾的皮毛,只是在它的人脸上划开几道血痕。

唐周看着她手起剑落,总觉得她这个法术非但没有妖气,反而有点像……仙术?人面獾吃了亏,舍弃颜淡,突然爪子一蹬转向神霄宫主。

神霄宫主之前对付昆仑神树之时,颜淡只是看见半空有白光闪过,枝条就断成几截,甚至连他是用什么兵器的都没看见。只见神霄宫主微微侧身一避,袖中滑出一支碧绿晶莹的玉笛。他将玉笛接在手中,轻轻一旋,露出里面一截只有手指粗细的短剑。他转过玉笛,将剑尖噗的送进人面獾的小腹,再干净利落地拔出,随后往后飘开几步。

神霄宫主动作虽快,手中的玉笛还是被扑过来的人面獾张嘴咬住了,它小腹的毛皮很薄,转眼间就被鲜血染红。那张人脸上的眸子泛起血丝,死死地瞪着神霄宫主,闪电般伸爪向着神霄宫主的脸上颈上狠狠一抓。

颜淡不由啊了一声,想也不用想被这样的铁爪抓过,一定是血肉模糊了。虽然神霄宫主的皮相也不怎么好看,可是再难看,总比血肉模糊的一团要好一些。

只见神霄宫主在这时弃了兵器,伸手捧住它的脖子,用力往旁边一扭。只听一声清脆响亮的“咔吧”,人面獾身子一抖,就不会动了。

颜淡不由自主地抬手摸摸颈,都替人面獾觉得疼。

神霄宫主捡起玉笛,伸手触碰到脸上被抓开的面皮,揉了几下,扔下一团人皮面具。颜淡看得张口结舌,磕磕巴巴地说:“锯嘴……不,柳、柳公子?”她摇摇头,又马上自我否定:“不不,你应该是见过那个叫柳维扬的人,然后做了张和他的脸很像的人皮面具吧?”

神霄宫主看了她一眼,连说话的声音语调也变得和柳维扬一模一样:“你说呢?”

颜淡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她顿了顿,突然一个激灵:“这样就对了,我那晚在凌霄道观看见的那人是陶紫炁,从背后偷袭我的、最后害得我被虫子蛤蟆毒蛇欺负的那人就是你!”

柳维扬面无表情,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真的很想抽你一顿啊……”颜淡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最后还是忍了。横竖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忍一忍,多退几步算了。

日头渐渐升高,攀到了头顶,阳光刺眼而通透,晃得人眼花。眼前依旧是一片怪石林立的戈壁,他们走到后来甚至连蓟草都不见一根,更逞论绿洲。

颜淡抬起袖子擦了擦淌到下巴的汗,抬起手遮着眼前的阳光,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她看看前面探路的余墨和唐周,再看看走在最后面的柳维扬,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哪一个,都要比她靠得住。

忽听柳维扬在身后轻轻嗯了一声,颜淡立刻一个激灵,跳开三步,回头问:“什么?”柳维扬皱了皱眉,语气还是平淡无澜:“从现下开始,大家最好能什么都不想,只管往前走,不用多久就能走出这一段戈壁。”

颜淡很是好奇,刚想开口问为什么,可一看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句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能接受柳维扬就是神霄宫主的事实。她想起在青石镇的古墓地道中所见的关于神霄宫主的一切,再想刚进朱翠山遥遥望见的那个清华潇洒、不可谛视的身影,而这个人影却突然变成猥琐的采药人伍顺,真是想有多优雅就有多优雅,想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而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是柳维扬?

“尤其是你,最忌胡思乱想。”柳维扬的目光最后定在颜淡身上。

颜淡怨恨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说起来,我早上的时候还做过一个梦,梦里是一个穿青衫的年轻男子,他用匕首划开手腕,鲜血滴下来的时候还会变成血红色的大雕。”她话音刚落,忍不住伸手捂住额:“我错了我错了,我根本不该想的……”

余墨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柳维扬看着她,问了一句:“你说那人的血变成了血雕?”

颜淡点点头。

只见他淡然的神情微微一变,低声道:“你看见的那个人是邪神之首的玄襄,这楮墨果真是魔境的东西。”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遥遥望着前方向这里飘来的乌云,语声凝重:“是血雕。”

颜淡吓了一跳,仔细看着远处那朵乌云,这才发觉这一片朝这里涌来的,竟隐约透着血红,只是太多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反而显得乌黑一片。她也只是随口说起早上的那个奇怪的梦,可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吧?

唐周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握住剑柄,手指微微用力。颜淡很是过意不去:“……其实我们,还是换条路走比较好。这种血雕的身上有火毒,只要沾上了,连皮带肉得就会被烧焦,之后慢慢火毒攻心,神志不清,发作的时候就会头疼欲裂、痛苦不堪。”她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助长对方的气势了,又补上一句:“不过那是仙魔之战之前的事情了,邪神玄襄、紫虚帝君和九曜星君计都在云天宫同归于尽之后,血雕就不存在于三界里。毕竟过了这么久,天地变迁,现在想来血雕说不定也没有这么厉害。”

余墨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我看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颜淡指着两侧石林:“血雕是邪神玄襄用自己的血化出来的,不怎么灵光,我听说只要在石壁之间躲着,它们就只会在外面撞石头。”

她熟门熟路地在一大片石林中找到一个岩洞,又搬来一块石头,遮住大半边洞口,刚忙完这些,那一大群血雕已经盘旋于顶上,鹰啸尖利。只见领头那只最大的血雕忽的凌空飞下,猛烈地撞向了岩洞。

碎石崩起,血雕撞在石块的菱角之处,往后摔了出去,却立刻就扑着血红的翅膀跳过来。唐周站在最外边,看得真切:那血雕的一边翅膀有些不自然地扭着,像是刚才那一撞摔折了。正在这时,几十几百只血雕飞扑下来,接二连三地撞在岩洞周围,却又立刻扑着翅膀再次撞上来。它们就好像没有知觉,只会不断地撞击、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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