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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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琦道:“按县君的吩咐把面点与笔送到了,裴公子让属下转达对姑娘的谢意。

“属下在呈交毛笔的时候,裴公子对着笔看了一会儿。然后属下趁他沏茶的时候看了看,发现裴公子本来正在看书,不过书下压着张纸,看样子应该是封信。”

“信?”李南风给起了关注,“他已经没有家人,怎么会接到有信?会不会看错了?”

“属下和兄弟们都是在宫里当过侍卫的,当侍卫必备的一项就是眼力要好,属下亲眼看到那信末尾几个字写着‘安好’,况且也是信纸,如果不是信件,属下想不出来会是什么。”

这么说来那就应该是信。

这信又是谁给他寄的呢?

李南风心里那团疑云,已经难以收拾了。

裴寂自竹心庵回来,太阳已经西斜。

回房擦脸时他看到桌上的毛笔,信手又拿在指间端看。

斜阳透过窗户对着他的眉眼洒下一束金光,反衬得他眼神如曜石般深邃。

门外忽然传来车轱辘响,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虚掩的门口这时候多了几道人影,他站了站,放下笔走出去。

虚掩的门外站着李南风,她原本背朝这边,一把长及腰以下的青丝宛如丝绸,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便蓦地转了个身,长发也跟着在半空划了道墨色的弧。

“你在家呀?”她笑了下。

裴寂颌首,让了她进来:“这大热天的,你怎么来了。”

“大热天的,路过这儿,进来讨杯茶喝。”

裴寂看着她光洁无一丝汗珠的额头,唇角微扬,给她去沏茶。

今日沏的是云雾,还有一小盘香瓜,一小碟瓜子。

他做这些的时候李南风都眼不错珠地看着,这人一贯从容,虽然住着这陋室,但行动间飘逸风流,你说他在这里合适,可那日伺养着那盆碧台莲的样子,看着也很合适。

李南风虽然没跟他去过地头,但仿佛也能想像,他不管是站在地头还是站在公堂,都不会显得不搭。似乎他天生就有一种能融入任何环境的本事。

没有家人,按说是不该有书信往来,但他或许有同窗有旧友保持联络,这也是正常。

再说他老家还有屋宅,总得需要人看着,否则就全荒废了,那么也有可能是这样的人在与他通信,李南风觉得自己不能疑神疑鬼。可心里念头一旦生起来,哪里有没那么容易消除。

“杨琦送来的笔你收到了?”她问道。

“收到了。”裴寂道,“竹心庵的笔一向难求,你为何送给我?”

李南风扶杯笑道:“你既认得出竹心庵出的笔,可见识货,那送给你也没什么不对。”

裴寂端起茶,忽而望着她:“你送过给晏世子吗?”

“为何这么问?”李南风瞅他。

裴寂把茶碗盖揭开:“你近日却对我关注颇多,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李南风笑道:“你怕我连累你。”

裴寂未置可否。

李南风道:“你也是奇怪,一般人遇见我这样的,往上凑还来不及,你怎么生怕我靠得太近?难道跟我距离拉近些不好么?

“家父怎么说也是朝中太师,且还执掌吏部,我们李家也算是响当当的家族了,就算是你高风亮节,也没道理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看着他,她又道:“我就不信,我把你的文章批改了再送回来,你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

“正是因为我知道前程要紧,所以才不解,往往是我们这样的人主动求你,而不是你来主动帮助我。

“我不过一介老实本份的升斗小民,如今天上却掉下馅饼——”裴寂目光里有探究,“你这么关照我,我实在是很想知道是为什么。”

李南风道:“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我李南风的名声也没有那么完美,外面不少人传我刁蛮任性,我既然刁蛮任性,做什么事情就不见得非得有个正当理由。

“也许是因为你像我的故人,又也许是我慈悲心大发,再或者又是投缘,谁知道呢?”

第503章 有点眼熟

裴寂收回目光。

眼前的少女让他捉摸不透,又或者从相遇时起就未曾捉摸透过。

李南风心里也没消停,如果裴寂当真清高而不愿从俗,他怎么会接受洛永的举荐,到她手下当个管事?

当然她这个管事很值得赴任,但是前世他一开始却以他母亲遗愿为由而未曾答应做她的上门夫婿。

他的不答应,到底是他母亲的遗愿,还是那时的李家没有如今李家的价值?

当然,就算是这样,也无可非议。人往高处走嘛。裴寂也没有标榜自己有多清高。不然的话,前世他也早就该与她保持距离,这一世也不会接受洛永的好意。

既然他没那么迂腐,那么又为何一再追问她的“关照”?

李南风肯定自己对他并非那个意思,但他的问话却让她觉得他也在担心这个。

他是真的担心惹不起晏衡吗?

“你的文章是我哥哥替你批的。”李南风神色如旧,“不过我哥哥说说你笔锋压的太狠,我跟你认识这些日子,倒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如此克制的人。”

裴寂神色也恢复了自如:“那或许是因为我有位保守的先生。”

“哦?”

“我在泸州的老师,是个上年纪的老举人,一向以稳健著称。他是灵帝时中的举,灵帝性暴,喜欢手下臣子乖乖顺顺,于是基本上想走仕途的都会有意无意投其所好。我便也习了先生几分习气。不过我与先生情份极好,时常通信往来。”

“是么。”

裴寂自书页里抽出封来,展开递给她道:“这就是我昨日才收到的信。”

李南风接过来,果然是封师生之间往来的书信,且用辞也是十分严谨规整。裴寂的字迹她认得,这信上的字与他的字全然不同。

“我这位先生原先有个孙子,与我同岁,染病早夭了。后来便把我当成了自己孙子看待,家母过世后,全赖他一路悉心栽培。”

李南风把信折起来,递还给他:“那倒是很幸运。”

“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从不曾与他断联系。不管在哪儿,落脚之后都要先与他通个信才放心。”

李南风点点头,没再说话。

……

裴寂到底是真的坦荡,还是太会隐藏?

他是当真只为进京备考,还是有别的目的?

李夫人到底为什么要强行坏了她的计划,这裴寂,到底又是哪里引起了她的警惕?

回府后李南风立在庑廊下,望向上房方向。

前世事出在李夫人手上,倘若这一世李夫人再出马,是不是揭开谜底的可能?

她站了半晌,终是回了房。

她尽量不想主动与李夫人有什么接触。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跟李夫人说透。

每一世的人生都不一样,即便是说透了,李夫人是否能看出什么,她也没有把握。

她边走边交代梧桐:“去跟杨琦说,让他安排两个侍卫去泸州查查裴家。然后再唤两个人在裴家外头盯一盯,仔细行藏。”

……

大理寺这边靖王与袁邺在负责,晏衡虽是被皇帝指派进衙,但实际上靖王并不认为他有什么经验可以帮得上什么大忙,日常也就打发他跑跑腿,安排些小任务。

当然出于栽培接班人的考虑,但凡晏衡想知道的,他倒也知无不言。

晏衡成了大理寺的边缘存在,便就有了许多的空闲。

这日正在晏驰院里撸他的兰花,在晏驰杀猪刀般的目光里唐素进来了:“金三那边有回话,问爷有没有空,这就要请出来见个面。”

晏衡立刻道:“在哪里?”

唐素说了个地址,他便头也不回出门去了。

晏驰看着快被撸秃了的兰花,抱了回房。

晏衡到了金三约好他的茶馆,抱一抱拳先坐下,问道:“三爷可是有消息了?”

“没有消息也不敢惊动世子,”金三神色不如上回轻松,“这些日子在下联络了所有城内所有帮会弟兄,请其在所有能够藏人的处所查人,可以说是除去官宅与佛道两地,处处都探听到了。

“前面几日毫无所获,就连在下都快无从着手了,但是就在昨夜,北城有家娼馆的伙计向在下通报了一个情况。他说他所在的西城一家娼馆里,发现了一扇暗门,是通往娼馆背后的民居的。”

“哦?”

晏衡目光凝住了,“哪家娼馆?”

“世子是正派人,怕是不知道‘落英斋’?”

晏衡听到这名字,目光微闪,他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城里有名的几家娼馆,他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此人又是如何发现的?”

金三回答道:“据他说,一个月前他自楼下一间耳房里搬东西进仓房,仓房的一面墙是隔着后方民居的,那日他为了腾空场地,在仓房呆了许久,而后就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

“起初没在意,再后来听到脚步声未停地直接到了其中娼馆一楼的一间厢房,他就疑心是馆子里有姑娘与人暗度陈仓。

“但之后他问起馆中的人,却反被骂了顿,没人相信他的话,再后来甚至为此被龟奴打了一顿,怪他无中生有中伤家里的姑娘,再不许他瞎说。

“他心存怨气,就跟我西城那边的弟兄透露了这么一声。”

金三匀气继续:“据他称,那间与仓房连接了的长包着的屋子,是被外地客商所包,并且包了有两三个月了。那客商看中了馆子里的姑娘,虽然不常在京,但一来便住在那儿。

“因为世子说此人要紧,我便没有打草惊蛇,除此之外尚无别的线索。究竟此处跟世子所查之事有没有关系,还要请世子定夺。”

金三说着给了个地址于他。

晏衡接来看过,眉头骤然动了下。

金三见状:“有何问题?”

“无事。就是有点眼熟。”

晏衡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收起来,然后道:“多谢三爷,在人没有找到之前,还要烦请三爷继续帮我盯着。”

说完他让阿蛮将带来的一方古砚奉上,然后再拜托了金三几句,便就起身先告了辞。

第504章 想要答案

金三给的这个地址,正是那日高贻追踪青衣人,而青衣人失踪的那片区域。前几日晏衡曾经暗中已经查过一遍。但此刻金三在查了几日之后竟然也查到了这里……

回到府里,他先唤来唐素:“趁着天色还早,你们即刻就去早几日贻世子追踪人追丢的的地方再去查访,尤其是落英斋四周。不管看到什么都来告诉我,但是要尽量地隐藏行迹。”

唐素走后他又吩咐阿蛮备好夜行衣。

让金三查找姜图,与他帮高颐寻找神出鬼没的青衣人,原本应该是两条线,但金三给出的地址却跟高颐所提供的地址不谋而合,这就不能不慎重了,虽说明家的举动暗含着不寻常,会跟乱党扯上却也是很让人意想不到。

可是再想想明家所住之处离高家并不远……

他忘不了当年杨姝招出来的供辞,杨姝在高家的时候还曾依稀收到过郑王府的人给她的传信,但自从她前往军中照顾太子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信件。

如果说青衣人跟乱党有瓜葛,那有着相同络子的明慧,或者说明家也有问题,当杨姝在高家呆着的时候,方便传信给她,同时又能不留下线索的,同乡的明家完全有可能做得到。

而如果明慧是郑王府那一路的,那么明家在接到秦王府提亲的消息,然后立刻搬家,似乎也能解释了。

明慧是断不可能嫁进秦王府的,什么美人计摧毁整个秦王府不可能存在,就像杨姝到了军中以及进了宫之后就隔断了联系一样,一座王府的规矩能大到你可能进去之后一辈子也出不来一两回。

关键是秦王府只是个宗室亲王,纵然手上如今也掌着两个屯营,但却基本上接触不到朝廷核心,明慧便是嫁过去,极大可能也不过是白白损失一个人,还不如嫁入一般官邸来得有用。

晏衡想到此处又不由扭头看了眼暮色,不知道今夜去往娼馆,是否能揭开这谜底?

朝廷上的事李南风插不上手,高贻的难处也只能寄希望于晏衡,晏衡去见金三的时候,李南风则在听杨琦说起他近日盯梢裴寂的进展。

“裴公子每日早上会上集市买些菜肴,自己做饭,洗衣裳,打扫屋子和院落,手势非常娴熟,做饭的手艺应该也可以,属下闻到味道觉得还挺有食欲的,然后他洗衣裳也讲究,内外衣裳都分开洗,有时候边干活边背书,日子看着挺惬意。

“期中他去过铺子两次,核了一次账,对了一次单,何姑娘说他上手非常快,教了他一回做账,他后来就整得很明白了。

“还去过一次会馆,会馆里有两三个他相熟的举人,每每相谈甚欢。对了,他喜欢吃酱芸豆,好像也挺懂酒的,不过很少喝。”

李南风撸着怀里喵喵直叫唤的狮子猫,觉得杨琦连裴寂喜欢吃酱芸豆这种事都盯出来了,足见是盯的够细的。她道:“晚上呢?”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杨琦压根就没弄明白李南风究竟盯裴寂是盯的什么,但是看她近来提到裴寂时神色已不是那么轻松,隐约也猜得一点。

便也说道:“裴公子晚上睡得早,戌正就熄灯了,寅时末刻起,很准时。”

李南风手停在猫脑袋上,片刻道:“继续盯着。”

杨琦答应着,利索去了。

李南风望着窗外,手下继续,忽然猫儿凄厉叫起来,她低头一看,原来猫崽子的耳朵不知几时被她提溜在手里了。

……

入夜的京城少去了日间的喧闹繁华,裴寂天黑闭门,坐于窗前看起了书。

烛光熠熠,光影浮动,四面渐渐只有了虫鸣的声音。

戌时梆子声响起,他起身洗漱,随后回到房里熄灯。

窗外树影微动,他站了一会儿,支腿坐到床上,手搭着膝盖,幽幽地望着夜空。

忽然一个人自厅堂里走进来,到了跟前躬身行礼。

裴寂看向他:“徐先生坐。”等他坐下来,他往下道:“我这院子也不安全了,徐先生可要小心。”

“我知道。是余沁瞅着安全的空当才让我进来的。”徐幽自怀里掏出一卷纸卷,“公子让姑姑带的话属下已经收到了,目前又查得,昔年王爷出事之前,灵帝的确曾经暗访过晏家。”

屋里没灯,纸卷也看不清。裴寂接在手里,问他:“哪里查问到的?”

“灵帝时行人司司正,是如今的翰林院学士梅允的父亲。”

裴寂静默片刻,说道:“王府出事之后不久,驻地军营就有甲胄失窃。约摸一个月后,郑王府被人递折子弹劾。驻地军营的长官又是晏晗的堂甥。

“灵帝既去暗访过晏家,那么失盗的那批甲胄出现在郑王府柴房,通过谁办下来的,似乎很明显了。”

徐幽未出声,显然是认同这番话。

“但是为何崔哲搜集来的所有卷宗里,却没有提及晏晗李灼丁点?他们不该这么干净。否则的话为何他们都会在牢狱里被灭口?

“李晏两家当时在朝廷的地位虽也不弱,但比起如今却差距甚远,灵帝还忌惮不到他们头上。何况,如果是忌惮两大家族,为何事后又要给他们平反?”

徐幽望着他:“崔哲奉命修的是前朝史,搜集的未必有那么全面。”

裴寂下了地,赤脚踩在地板上:“年代久远,的确是不太好查了。”

“属下会尽力的。”

裴寂停在窗前,说道:“你觉得李晏两家会知道多少?”

徐幽凝眉:“这个不好说。”

裴寂拿起桌上的笔道:“前阵子靖王府办喜事,晏家祖籍那边靖王两个叔父就没来。晏家这边大约要好些,因为李存睿在家族里素有话语权。

“不过李存睿作为读圣贤书长大的后辈,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对这桩世仇释然。

“他们一日不怀疑这世仇有问题,便也一日都不会怀疑到李灼和晏晗的死还有别的问题。”

徐幽神色微动:“公子莫非是想把这些披露给李晏两家?”

裴寂望着幽幽夜色,注目良久道:“我只想知道答案而已。”

第505章 我的“东家”

徐幽跟上前:“可是这风险太大了。公子当三思。”

裴寂没有动,从屋里看过去,他背影像是嵌在昏暗夜光里的一副剪影。

“公子身份殊然,高衍虽推倒了灵帝,但他终究是新朝君王,如今赵室所有宗室子弟在他手上均无善终,李晏两家均是高衍的拥趸,公子若向两家披露此事,岂非是羊入虎口?这三家可没有任何一家有理由容得下公子!”

“韩拓时刻想要蚕食掉咱们的实力,拿我当傀儡。林复差一点就死在他们手上,如今什么情况你我无从得知,而林家大姐是早就死在姜图手下了。再这么下去,终有一日我们也无法牵制住他们。”

说到这里裴寂看向窗外:“这几日我这里也有人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姜图的人,如果是,那我们很被动。”

“姜图并不知道公子在京城。”

“若不是他,那就是李南风了。这几日她往我这儿走动的也多了,她若怀疑我,于我也很不利。”

裴寂的声音跟他的脸色一样,埋在夜色里让人分辨不真切。

徐幽默了下,说道:“属下已经着人去金陵打探过,没有听说李南风在金陵有什么友人与公子长得相像。

“其实就算是有,小孩子的长相也不可能与成人相似到哪里去。据公子所说,李南风在乍见公子之时就反应颇大,确实可疑。

“公子确定,她真不是对您生出了心思吗?”

裴寂静立着:“不是。”

徐幽沉默。而后道:“即便被动,也还有退路,若铤而走险,替王爷复仇的事就再也不用提了。请公子权衡。”

裴寂良久未语。

徐幽又道:“若是李南风有怀疑,那么按照姜图他们的作风,一旦有不妥,便会先解决。”

“解决李南风?”裴寂扭头,“你想多了。”

“她也是李家的人,这没什么不妥。”

裴寂沉默良久:“在拿到确凿证据之前,她只是我的‘东家’。”

徐幽凝神:“公子……”

裴寂拉开抽屉,取出一卷纸道:“城里风声目前是冲着姜图那边去的,你先把这个给他送去,这是咱们答应他的,不能不做到。至于他能不能送出城转交韩拓,就凭他们自己的本事了。他那边不安全,日后少跟他接触。”

徐幽颌首。

裴寂又嘱道:“姜图此刻应在馆中,你约摸也就半个时辰能完事。去过之后,记得差余沁到我这儿回个话,报个平安。”

徐幽又应下,出了门,踏着夜色里乘上马车。

夏夜京城的街道,稀稀落落还有人声,裴寂望着远处灯火,眼底清冷。

……

燕京到泸州两千多里,往返也得到六月底了。

而六月,算起来又该是她染病的那段时间。

前世识人不清,错看了程淑,后来总不至于再那么眼瞎,裴寂的事情她没有倒回去想过,当然也是因为乱党在前世并没有被撕出破绽,很多事情当时都觉得顺理成章了。

她仍是看不出来裴寂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她想,一个着意克制着文章锋芒的人,一定是有他的秘密的。

抱膝在玉簟上坐了一阵,越发睡不着,她扭头唤来梧桐:“晏世子在干嘛呢?”

梧桐会意,打发杨琦去王府。

李南风又看着窗外夜色,忽然想起李存睿今夜也还没有回来。

姚霑送了密报回京,隔日皇帝就下令挖除了两个细作。而这两个细作,却又正是在前朝任过职的官员。

经此一事,朝中所有在前朝任过职的官员都惶惶不安起来,一是害怕自己会不会哪里踩线,二是也害怕皇帝打击报复。就算不打击报复,被他挑中了盯上显然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这几日满朝廷就多了好些鹌鹑。

皇帝也是生气,明明他大施仁政,对前朝臣子并没有干过什么两面三刀的事情,结果这些人有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跟着韩拓乱来,连日朝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姚霑密报里还有着关于韩拓的新消息,今夜几个人便在承恩侯府用饭,顺道议事。

因为回头还得有后手,晏衡探知靖王去向之后就带着身边所有侍卫出了府,杨琦来到时他前脚刚离开。

西城的魁北胡同是京畿有名的烟花地,拐角的东宁大街又密布着酒楼茶肆,城西的花鸟集市也在这一片,故而到了夜间,人挤人人推人,恍如年节里的灯市。

金三说的那家落英斋,名字看着不流俗,排场也大,人客自然是少不了。

天黑之前唐素已经在落英斋隔壁的客栈订了间房。此时晏衡到达,只留下两个人,吩咐其余人分批埋伏在娼馆四面,而后上楼透过后窗扫向隔壁的灯火。

等到街头人渐少,他遂把面巾拉上,沿着窗户跨上屋顶,贴着墙壁潜到了隔壁。

纸醉金迷销金之地,喃喃燕语不绝于耳。

金三标记给他的这间屋子,是馆子里一间设施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房间。房间颇大,此刻屋里虽点着灯,但却无人,四处红绸彩带,帏幔低垂,透着无限暧昧之气。

晏衡打量四下寻找暗门,最后凭着夜闯大理寺的经验在博古架后摸到一处机关,猜想便是暗门,当下便匿在衣橱后的角落里。

落英斋的后院,是连接着一片民居的,哪怕是此刻前院繁华喧嚣,后院也只影约听得到些声音。

徐幽在街口下了车,沿着小巷进了民居里的后院,空气里飘着脂粉香,连院子里种着的一院蔷薇的的香味也掩盖住了。

这娼馆早在去年就被韩拓的人买下了,与这民居连接在一起,以障人耳目。通过两边连接的通道来回匿藏,不管官府的人搜得如何仔细,至今也还没挨着姜图半点衣角。

但是裴寂说姜图这里已经不安全,他此行也就格外地提高了警惕。

其实对于韩拓选择这样的地方作为联络之地,徐幽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

魏王赵苍与灵帝向来是一路货色,灵帝是什么人,魏王府能带出来什么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进了东厢房,打开衣橱,这里有道通往姜图落脚之处的通道。

第506章 熟悉的脸

他进了东厢房,打开衣橱,这里有道通往姜图落脚之处的通道。

他跨过通道,到了这间屋子,再示意后面的余沁把衣橱通道复原,自己推开了另一扇门,迎面便就是一间充满着甜腻脂粉味与喜房似的房间。这房里房门紧闭,只有侧窗开了一半,屋里没有人。

他被屋里的味道刺激得打了个喷嚏,在桌旁坐下,而后掏出先前裴寂给他的那卷纸卷来看。

晏衡眯眼打量,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徐幽的侧面,他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留着短须。

晏衡心里的姜图不是这个样子。姚霑说他面相风流,是擅沾桃花的主儿,眼前这人却行动衿持,虽然不失儒雅,却跟风流二字远远沾不上边,更是看不出来会有女人主动往上扑的迹象。

但他若不是姜图,又如何会轻车熟路进到此间?

他环起双臂,屏住呼吸没动。

正在这时,房门处又传来吱呀声,门口光影浮动,又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这人一身锦衣,身段矫健,一张脸面目如画,眼尾微挑,手里还牵着个水蛇腰身的姑娘,本该是时刻带着春风的脸上,此刻他却略带凝色。

晏衡呼吸一屏,敛住了气息,这张脸他竟然看着有些眼熟,是在姚霑画出的画像上?不,准确的是说前些日子与李南风从酒楼下来的楼梯上!……

“你可算来了!”

他正思索间,屋里已经有了对话。

锦衣人进门看到灯下的徐幽后就松了手,打发女子去了暗门,而后捻着眉心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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