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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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关向成停了下来,朝这边张望。

时宴“嗯”了一声,下来牵着马朝关向成走去。

看起来温和极了,似乎刚刚干出那种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郑书意看着他的背影,情绪始终无法平复。

她第三次试图调整自己的心态。

——几分钟后,调整失败。

恶劣,这个人是真的恶劣。

马尔克斯说的不一定对,至少她连面前这个马鞍都越不过去。

我不玩儿了拜拜吧您嘞。

与此同时,远处的两人不知说起了什么,关向成望过来,看着郑书意笑着摇头。

随即——如果郑书意没看错的话,时宴似乎也笑了一下。

是笑了一下。

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又默默退了几步。

在这之后,时宴只顾陪着关向成,两人没再往这边来过。

——

回去的路上,她依然坐的时宴的车。

两人如同来时一样坐在后排。

骑马的心理阴影在郑书意心理久久无法散去,她贴着车窗,抓紧扶手,和时宴中间隔着八百米,生怕这车开着开着也颠簸了起来。

但今天的经历实在耗费了她太多的经历,汽车开在十八弯的山路上仿佛变成了摇篮,很快,她便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车里只有司机。

车就停在她家楼下。

下车后,郑书意跟司机道了个谢,便转身往小区里走去。

只是没几步,她摸了摸耳朵,发现左边空荡荡的。

离开马场时她还确认过自己的耳环还在的,这会儿消失,肯定是落在车上了,于是她立刻回头。

“喂——”

车已经开出去很远。

算了。

郑书意懒得管这对饰品店买的五十元耳环。

——

第二天早上,郑书意到公司时,脚步都是虚的。

她刚刚走到办公区,孔楠就跟她使眼色。等她坐过去了,孔楠急吼吼地转过来,低声道:“你没看手机?怎么没回我微信?”

“群消息太多,顶下去了。”郑书意一边开电脑,一边说,“怎么了?”

孔楠四处看了看,把声音再次压低,机关枪似的叭叭叭:“我今天早上去主编办公室,看见许雨灵交稿,我寻思她这两天没采访任务啊交什么稿子呢?我就偷偷去看了她的稿子,你猜怎么着?她昨天居然跑去采访时宴了!”

一听到“时宴”两个字,郑书意就脑仁疼,再掺和上许雨灵的事情,她头都要炸了。

郑书意揉了揉眉心,打开电脑:“我知道。”

昨天她也跟唐亦说了。

“我猜你肯定也知道了。”孔楠又凑近了点,“最可气的是什么,你的提纲不是给我看过吗?然后我看她的稿子,提纲都完全是抄你的啊!”

“……?”

郑书意的手突然握紧了鼠标,瞪大双眼:“你确定?”

“我确定。”孔楠严肃地说,“我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你的提纲我帮忙看过,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不可能看错,每一个问题都一模一样。”

“……”

难怪啊,昨天采访时宴的时候,他会对她提出的问题露出那种匪夷所思的表情。

郑书意砸了一下鼠标,“砰”得一下仰到椅背上,盯着电脑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

最近是水逆了吗怎么一个个小人都往她身上冲?

“现在唐主编也知道了,看她怎么说吧。”孔楠拍着郑书意的背给她顺气,“你昨天是不是知道被截胡之后气得没睡觉啊?你看看你多憔悴。”

郑书意转头,看见另一旁的许雨灵,端着一杯咖啡,正站在窗边跟行政部的主管闲聊。

她神采飞扬,新做的指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差点刺瞎郑书意的眼。

郑书意喝了一大口水,压下火气后,才说:“我只是通宵写稿子了。”

约好的采访都能被人截胡,她不加班加点,难道等对方的稿子都登上去了再屁颠屁颠地交稿吗?

“啊?”对于郑书意通宵写稿,孔楠见怪不怪,但是这句话的另一个信息重击了她,“意思是你还是采访到时宴了?”

“是的,而且我今天早上也交稿了。”

“哎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吃哑巴亏了。”孔楠顿时笑了,开开心心地转回去忙自己的事,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说,“这么说起来,时宴人不错啊。”

郑书意放在鼠标上的指尖顿了顿,冷哼一声。

——

而后的几个小时,唐亦回复了邮件,却始终没有联系郑书意,办公室门口一直挂着忙碌的提示。

郑书意心里也明白,这种徘徊于潜规则边缘上的事情从来就没有规章制度来约束,事情既然没有闹大,唐亦也不想在业绩季花费太多时间处理这种事情。

直到五点,郑书意终于收到了唐亦的返稿意见,批注跟以往的风格一样,丝毫没有提其他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郑书意也交稿子了,但是许雨灵用了她的提纲,写了同样的内容。

不排除一种可能,唐亦或者总编觉得许雨灵的稿子写得更好,所以最后还是会刊登她的。

郑书意回头看许雨灵,她正坐着翻杂志,神情悠闲,似乎很淡定。

那郑书意就不淡定了。

明明是她的采访,凭什么现在要担心会不会刊登别人的稿子。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郑书意这边没什么动静,但许雨灵却进了唐亦的办公室。

“我去上个厕所。”郑书意指了指唐亦办公室,跟孔楠说,“你帮我注意注意,有什么情况给我发个消息。”

孔楠比了个“OK”,郑书意立刻站了起来。

其实她动作不大,腿轻轻碰了一下桌角,但还是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孔楠回头,“你小心点啊。”

“没事。”

昨晚她回家开始写稿,直到天亮,浑浑噩噩地洗了个澡,也没注意腿上的情况。

这会儿这么痛,看起来肯定是被马鞍磨得淤青了。

进了厕所,郑书意低头一看,果然如此。

郑书意扶着门,咬紧了牙,心里第十八次问候时宴。

当她正打算出去时,厕所门被人粗暴地推开,响动巨大,郑书意下意识缩回了准备打开隔间的手。

紧接着,进来的人说话了。

如果评选一个公司最容易生出是非的场所,第一名非卫生间莫属。

比如现在,郑书意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谁。

“她真的不是偏袒郑书意吗?”

水池边,许雨灵拿着手机,不知道是在跟谁通话,“自从郑书意空降金融组,她分走了我多少蛋糕?前年我拿到三个主版,去年两个,今年可好了,年底了我还一个都没有!唐亦她敢扪心自问没有偏袒郑书意吗?!”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许雨灵更生气了,“别提了!我也是倒霉,郑书意得到的信息量比我大得多,这么一对比我的稿子,时宴就跟随便打发我似的!”

嗯?

郑书意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

所以她昨晚整理记录本时,脑容量差点爆表,不是她的错觉。

突然间,腿上的淤青好像不是那么疼了,脚步也不是那么虚浮了。

许雨灵吐槽得上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门没人推开了。

“天知道她给人下了什么降头,什么关键点都跟她说了。”

“我没有下降头哦。”

许雨灵后背一凉,抬眼的一瞬间,从镜子里看见郑书意就站在她后面,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一刻,许雨灵遭受的不止是做坏事被当面抓包的心虚,更多的是灵异层面的惊吓,脸色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她手一抖,手机“砰”得一下砸到地上。

郑书意向前走了一步,看着镜子里的许雨灵,往她脸边凑过去,“人家时总就是比较喜欢我而已。”

同时还眨了眨眼睛。

说完,她扬长而去,轻轻关上了门。

——

在回工位的路上,郑书意一直在笑。

孔楠跟看神经病似的看她,她也不理,仿佛刚刚升官发财。

不过坐下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腿还是一阵抽痛。

“嘶——”

郑书意扶着桌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腿,那个被她打消的念头又卷土重来。

这点痛算什么。

吃得苦中苦,方为小舅妈:)

第七章

其实郑书意前脚离开卫生间,许雨灵后脚便跟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朝金融组办公区走回去,只隔了不到三米的距离。

若是平日里,同一个组的人一前一后走出来,不说手挽手这么亲密,也是要肩并肩聊两句的。

但那时两人像陌生人一般,一个眉梢带喜,一个面如土色,不言自明的八卦气息漫无声息地从她们周身弥漫开来。

郑书意在四周同事或明显或不明显的打量目光中,淡定地看了看手机,随后起身朝唐亦办公室走去。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唐亦不用费心思处理她最讨厌的下属纷争,早上因为收到许雨灵稿子的那股烦躁纠结已经烟消云散,这会儿懒散地坐在转椅上,转着手头的笔,笑盈盈地看着面前坐的郑书意。

“这事儿许雨灵做得确实不厚道,我刚刚也警告过她了,给她记上一笔,绩效和年终评定都搁在后面了,以后我肯定会杜绝这种情况的。”

她看见郑书意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又说,“都是一个组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可能因为这事儿开除她是吧?”

在唐亦手底下工作这些年,郑书意早就知道她处理这些事情就是和稀泥的态度,也不期望她雷厉风行给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了。

只是这差点被人算计的哑巴亏,即便最后没有吃下去,那点不忿还是难以自我消散。

郑书意低头看指甲不说话。

从唐亦的视角看过去,郑书意垂着眼睛,卷翘的睫毛盖住了她的眼神,只是微嘟的嘴唇还是显露了她的不满。

唐亦突然就有些无奈,她一个女人都受不了郑书意露出这种表情,带了点天然的娇憨,像撒娇,又像闹情绪,让人无法狠心拒绝。

她思绪一发散,又联想到郑书意那个前男友。

到底是看上了怎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才会舍得不要这么个美人?

还是说男人的劣根性就这么根深蒂固?

办公室里出现一阵不对频的沉默。

唐亦深深陷入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哲学问题,直到软件上来了个会邀提醒,她才回过神,一边看消息,一边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好不好?她的稿子也废了,你这边呢肯定是今年Q4重点栏目版面的。”

郑书意懒懒地“嗯”了一声,站起来时,又听见唐亦哄她:“这倒不是补偿你,而是你的内容含金量确实比她高很多。同样的采访对象,差不多的提纲,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哦。”郑书意挑了挑眉,眼里染上了几分得意,“那没办法,我比较讨时宴喜欢嘛。”

“行了。”唐亦在整理会议资料的间隙瞥了她一眼。

她那一眼,似乎是在说“你喝了假酒吗在说写什么异想天开的话?”

“知道你在深度挖掘这一方面是我们组最强的,你倒也不必谦虚。”

郑书意:“……”

倒也没有谦虚。

我怎么就不能是一个靠脸吃饭的人了?

——

“主编怎么说啊?”

下午金融中心有一个高峰论坛,公司安排郑书意和孔楠一起过去,路上,两人的话题自然围绕着许雨灵的事儿。

孔楠看郑书意脸色不错,知道这事儿她应该没有吃亏,“应该给了处理吧?”

“能有什么处理?”郑书意拿着小镜子补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唐主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难不成还能让许雨灵在国旗下检讨啊?”

“啧……”

孔楠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以前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参加校园新闻社就出现过这种情况,那个人到现在还是电视台的当家记者呢,混得风生水起。我们拿这种人没办法的,卑鄙是小人的通行证。”

郑书意虽然没再接话,却用力地按着粉扑。

她记仇,没办法轻易咽下这一口气。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到达目的地,正在靠边停车。

郑书意坐在右边,先一步下车,孔楠坐在里面,正拿着包弯腰要出去呢,外面的郑书意突然又一股脑挤了进来把她往里面一推,然后关上了车门。

“你干嘛?!”孔楠差点就四仰八叉地倒在车里了,半个身体靠在座椅上,惊恐地看着郑书意,“外面的地烫脚吗?”

“嘘!”郑书意跟她比了个“闭嘴”的动作,坐着喘了口气。

见鬼,她刚刚居然看见岳星洲了。

在这里看见岳星洲没什么,毕竟是他上班的地方。

但他居然从一辆奔驰的驾驶座上下来的。

这么快就连新车都换了???

一瞬间,郑书意感觉自己头上都在冒烟。

换做平时,她倒是不怕撞见岳星洲。

只是此情此景,岳星洲开着奔驰,而她坐着出租车,过分地人间真实。

见郑书意不说话,孔楠自己把脑袋探出去一小截,目光往前面一转,正正好也看见了岳星洲。

他绕到后备箱,搬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随后才离开。

孔楠眨眨眼睛:“那不是你男朋友吗?”

“……”

“我小心求证大胆猜测一下,你们分手了?”

“……”

“而且是你被甩了。”

“……”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不止是被甩了,而且还被绿了。”

“……”

“好,看来对方新女友还是个有钱人,这不新车都换上了。”

郑书意叹了口气,看着岳星洲越走越远,才松了口气,整个肩膀都垮了,要死不活地看着孔楠。

“其实你不必猜得这么准。”

孔楠对自己分析的结果正确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有些得意:“在当前的背景下搜集信息,并全面理解,我要是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就新闻工作者失格了好吧?”

郑书意:“……”

直到岳星洲进了一家咖啡厅,郑书意才打开车门走下来,孔楠紧随其后。

“哎呀,其实也还好。”孔楠见郑书意走那么快,便小跑两步追上去,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停在路边那辆奔驰,“奔驰C而已,也就三十多万吧,算不上多好的车,真的有钱人都看不上的,而且咱们努努力也不是买不起的。”

这么一说——郑书意也回头看那辆车,脑海里却出现了时宴的身影。

自己一会儿劳斯莱斯一会儿宾利换着坐,却给外甥女买三十多万的奔驰。

这男人不仅抠抠搜搜的,还俗。

想到时宴,郑书意摸着空荡荡的耳垂,若有所思。

——

傍晚时分,江城CBD第一波下班高峰期来临,行人匆匆,车辆秩序井然。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缓缓汇入车流。

时宴坐在后排,摘下眼镜,闭眼揉了揉眉骨,手边放着一份会议纪要。

睁眼的瞬间,他似乎看见旁边车座上有一个小小的晃眼的东西。

他戴上眼镜,仔细一看,是一枚珍珠耳环。

时宴将它捏了起来,正思忖着这是谁落下的东西,前排陈盛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通后,“嗯”了两下,犹豫片刻,然后转身,将手机递了过来。

“时总,《财经周刊》的郑书意记者找您。”

时宴垂眼,合掌将耳环握于手心,另一只手接过了陈盛的手机。

他平静地应了一声,那边立刻接了话。

叫了声“时总”,尾音下扬,听起来竟然带着一丝慌张。

“我好像把耳环落在您车上了,请问您有看见吗?就是一枚珍珠耳环。”

时宴重新松开了掌心。

夜幕即将降临,天色由昏黄转为暗沉的深蓝,车里只开着驾驶座的探照灯,余光透到后排,照得那枚珍珠在他掌心里盈盈泽润。

“没看见。”

“……”郑书意顿了一下,接着说,“能不能麻烦您再看看?这枚耳环对我真的很重要。”

“有多重要?”

“……”郑书意再次顿了一下。

这是重点吗?

算了。

“它是……我外婆给我妈妈的,我妈妈又给了我。”

电话对面无声。

郑书意哽咽了一下:“它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对面依然无人应答。

郑书意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它……是我的嫁妆,未来要在婚礼上带着它出嫁的,一看见它我就会想到我外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这一段表演,含情带意,楚楚可怜。

电话里默了片刻,时宴平日里清冷的声音带了点喑哑。

“嗯,现在看见了。”

郑书意眯眼笑了,浑身舒展,脚尖碾着地面转了半圈。

利用耳环获取见面机会,计划通。

“那……”

郑书意话不说完,等着看时宴的态度。

对面声音平静响起。

“你的嫁妆是塑料制品。”

郑书意:“……”

第八章

马尔克斯还说过,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就是要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

所以郑书意决定在此刻的尴尬中浴火重生。

塑料怎么了?

它改变了人类的日常生活,成为最伟大的发明,又一度因为环境污染成为最糟糕的发明,是当代枭雄,你看不起吗?

“我家祖上穷,当时生活苦,种地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郑书意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包含情绪,但人不在时宴面前,所以脸上毫无波澜。

“虽然它是塑料制品,但在当时已经是我家最珍贵的东西了。”

“我外婆拿丝巾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好多年,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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