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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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看向台上:“总之你不要带歪我屯营风气。”

他最烦那种随意插手别人事情的人了。

戚缭缭至此倒也无话可说。

想了下,她忽然眯眼:“你不让他们脱,要不然就你脱?”

燕棠寒眼瞪过来。

戚缭缭笑眯眯。

燕棠不想跟这孽障一般见识,他自行倒了杯茶喝起来。

戚缭缭斋看了台上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拍拍旁边空出来的椅子:“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呗!”

燕棠没搭理。

转而他又自己把椅子挪过来,坐下了。

戚缭缭顺手递了个梨给他,他顿了下,也接了。

第154章 王爷好帅

斜阳从凉棚前檐掠过,在前方地上铺出一片金色。

也将她戴着毛绒珠花的双丫髻投影在地上,使她看上去像只怎么也安份不下来的熊崽子。

就是这个孽障,总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气死他,他慢吞吞地咬了一大口梨子。

戚缭缭舒服地窝在太师椅里,看看空荡荡的左右,觉得确实是稍嫌冷清了点儿,要是程敏之他们都来了肯定热闹多了。

但是她并不是那种会轻易后悔的人,既来之则安之。

她想了想,就说道:“秦王率领打过的最大的战役是哪次?什么时候?”

燕棠再咬了口梨肉,半刻道:“八年前南边倭寇作乱,对方主将是东瀛的一名悍将。”

“当时姑苏几位将领没打下来,皇上派秦王督战,秦王赢了,活捉了敌将。”

“虽然两方动用兵船不多,但是也算是这么多年里比较罕见的一次了。”

戚缭缭哦了一声。接而她又说道:“到时候秦王进京,我也去看看。”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当然,就是让见到了她也不能指着人家鼻子说不让他带兵打西北,但是这毕竟是个关键人物,她非看不可。

燕棠蓦地凝眉:“你又想干什么?”

人家秦王都三十多了!……

“不干什么,就看看。”她手指头弹着扶手。略顿,又看向他:“放心,我不找你带,我跟子煜去。”

燕棠顿了半刻,咬梨子。

“你到底什么时候上场?”戚缭缭忽然又问。

他扭头,瞪她道:“不是你让我坐会儿的吗?!”

戚缭缭哈哈大笑拍起他胳膊:“真听话!”

燕棠脸色倏地变得青寒。

他好像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昨天在程家莫名其妙地说搞了场什么擂台赛,等着她屁颠屁颠找上门,然后又莫名其妙把燕湳和苏慎慈也都给打发了,就带着她一个人来屯营。

先前又因为主将们差点有可能说漏嘴而莫名其妙地交代他们把嘴把严实,现在又莫名其妙被她带沟里,他是疯了吧?!

他沉脸看向擂台,擂台下正传来阵阵喝彩声,而台上仍然正比得十分激烈。

他把梨子核啪地扔了,起身出了凉棚:“让剩下的轮番上来,谁打赢了我谁就能先收工!”

戚缭缭看着他离去,乐呵呵地喝了口茶。

转眼,就见擂台上站上来一个人,一身贴身劲装,光芒四射地立刻就在一堆里成为了目光焦点,正是已经除去外袍的燕棠。

鼓点声响后,他随即挑了杆银枪在手,然后对准台上身为擂主的某主将便发了招过去。

她立时来了些精神。

如果说先前的比拼令她还有闲心跟将领们唠磕的话,这个时候起她就只剩下全神贯注盯着的份了。

跟人过招时的燕棠有着比起平时更为凌厉的眼神,更利落敏捷的动作,让人仿佛能明明白白看到他的内心一样相信他此刻的心无旁鹜。

戚缭缭看着他接连撂倒了两个,忍不住也起身走到擂台下人群里看起来。

战斗中的他浑身每一个点都充满了爆发般的力量,对对手的判断力与敏捷的反应力使他瞬间吸引来全场目光。

燕棠撂翻了四五个,喝水时看了看已落到远处山头的斜阳,随即招呼剩下的几个一起上来。

五六个人随即持着武器朝他进攻。

戚缭缭看得心潮澎湃,忍不住分了半手瓜子给隔壁张着嘴已经看呆了的小士兵:“你们王爷好厉害!”

“就是就是!小的祟拜死了!”士兵接了瓜子望着台上:“可惜从前也没打过这种擂!……娘啊,太帅了!”

戚缭缭也觉得帅呆了。

她觉得如果燕棠能把在擂台上的肆意张扬分个四五分到日常为人上,也许他前世根本不用打光棍!

但是看着看着她又渐渐安静下来。

这么英勇的燕棠,能够凭实力撂翻一个屯营诸多资历经验都高过他的将领,为什么前世在最后那场战役即将结束时血洒了沙场?

倘若那场战事最终还是落败,又或者他死于战争前期中期倒也罢了,为什么偏偏是大局已定只剩最后一搏的时候?

她曾经也问过萧珩对燕棠的死的看法。

平时无论她问什么,萧珩总归也要回应她几句,出人意料的是,当时正忙着往院子里种海棠的他,却没有回答她一个字。

他对燕棠的死没有任何评价,对他这个人也没有,哪怕他连孙彭的死都能跟她说上几句。

“王爷威武!”

耳畔有如潮水般的喝彩声响起来。

她跟着击起巴掌,往台上看去,只见三名主将已然轮番在笑着跟燕棠抱拳,而他则慢吞吞接过帕子擦手,顺眼朝台下看过来。

戚缭缭对上他目光,冲他笑了下。

这却是真情实意的,还能让她重活一世看到她前世从未曾见到过的他的英姿,被他瞪几眼倒也值……

燕棠看到她这一笑,心下不知何故有微波闪过,也来不及瞪她,转身拿起衣裳,抬步下了台阶。

一抬头就看到她等在阶梯下,笑眯眯地望过来:“王爷帅呆了!”

燕棠瞅了她一眼,没说话,只径直往营署方向走。

戚缭缭跟着他身侧负着手环视四处:“现在可真是觉得走在你旁边都脸上有光。”

“不知道你和淮大哥炙大哥他们打起来,会不会也这么顺手?”

“要不改日我组织一场泰康坊擂台赛,你们都下场比试比试怎么样?”

“你当我唱戏的吗?”

燕棠将袍子搭在肩膀上,不紧不慢地走。

“这怎么能说是唱戏?这是切磋,是勋贵武将相互学习进步呀!”戚缭缭道。

燕棠没搭理她,脚步不停地进了屋。

先接了帕子再擦了一回汗,然后帕子给了士兵,与侍卫道:“备水。”

说完又背转身走到床头去解包袱:“我一无是处,比不上人家。”

戚缭缭凑过去:“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酸?”

燕棠低头清理着衣服,当她不存在。

戚缭缭好奇地望着汗都透湿了后背的他:“你不热吗?”

热就脱……

“不热!”他冷声道。

一天到晚就想脱他的衣服,能不能想点别的!

他走到门边,扯着她胳膊将她拉出门:“出去站着!”

戚缭缭愣住:“嗯?”

他沉脸:“我要沐浴!”

第155章 你太骚了

戚缭缭笑:“你沐浴还用关门?”

又不是没见过。

燕棠沉脸要怒,她便就摆摆手:“行行,我不看。”

门啪地关上了。戚缭缭被震得退开了好几步。

燕棠跨进浴桶,泼水洗了下脸,又长吁了一口气。

扭头看一看紧闭的门窗,那惯常锋锐的嘴角被他轻轻咬了起来,他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祸害啊……

戚缭缭环胸立在离门口十几步的位置,眯眼看了看门口凝立的侍卫,笑道:“老这么跟着累不累?要不去隔壁坐会儿?”

侍卫面肌抽搐:“小的不敢。”

“吃饭啦吃饭啦!……”

戚缭缭正待游说,身后这时就走来几个相互吆喝着的小将军,一面哈啦着一面往伙房方向走。

这几个倒是面生,戚缭缭随即撇下侍卫,走过去:“今晚有什么吃?……”

一个人轮流战十几个,还赢到了最后,说不累是假的。

燕棠在水底养了会儿神,仔细洗了洗,遂把侍卫喊进来:“伙房的饭点应是错过了吧?去看看镇上馆子还有席位吗?”

侍卫要去。他顿了会儿又觉门外安静得异常,遂又问:“她呢?”

侍卫憋着气退回来,闷声道:“回王爷的话,戚姑娘,去伙房了,跟几位小将军一块儿……”

戚缭缭在伙房里,占着大厅内一张方桌,跟围坐其余三方的几个年轻小将军们同桌吃饭。

燕棠防她防得贼紧,她当然也做不出来爬窗偷窥他洗澡那种没品的事。

先前在门外遇上来吃饭的这几位,一拍即合,这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坐到一处就难免说到这场擂台赛,以及今天大出了风头的燕棠。

“……我从来没见过我们王爷笑过,真的,他那张脸,就跟咱们库房里那盾牌似的,怕是拿锤子砸也砸不出个好看些的表情!”

将军甲发牢骚,“就眼下这三伏天里,他说操练就操练,说比武就比武,都不让人喘口气的!哎,可怜那被我盯了三个月的姑娘,怕是又要飞了!”

“谁说不是?”将军乙叹气,“我上个月才成亲的,我娘还老催我赶紧让她抱孙子呢!”

“这不能回去陪媳妇就算了,他居然还说打不过就不能回去,这不是成心的嘛——”

刚说到这里,旁边就有人扯他的衣角制止他。

他便又立时咳嗽喝茶。

戚缭缭一面吃着溜白菜,一面津津有味地听着,倒是也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只不过仍然觉得今儿将军们的怨气格外大。

将军丙望着她,想了下说道:“照我说,王爷还是太闲了。”

“不是说跟王爷同坊的苏大人府上的大小姐跟王爷青梅竹马么?戚姑娘,他今儿怎么没去跟他的小青梅过节呀?”

“这个……”戚缭缭喝了口茶,说道:“那你得问他。”

她总不能当着他下属们的面说苏慎慈不好他这口的不是?

顿了下她又说道:“不过你们既然都知道他这是闲的,那么有合适的姑娘也可以给他介绍介绍。”

将军们看了眼她身后,开始面面相觑。

戚缭缭语重心长:“你们大家家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难不成就认识不到几个好姑娘?多关心关心你们头儿,也给他牵牵——”

说到这里她忽然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坐在对面的他们眼睛嘴巴张得她想忽略都不能。

她扭头,便见换了衣的燕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正阴寒着一张脸垂眼睨向她。

睨完她之后,他又挨个儿地往对面扫视过去:“都还很有劲儿?要不再来几场?”

将军们像被针刺了一样立刻弹起来,一面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面抱着饭碗嗖地撤了!

还真是动若脱兔……

戚缭缭吃着白菜心想。

燕棠将他们瞪到完全消失,才又看向正夹炸豆腐吃的她:“戚缭缭,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我的婚事了?!”

“没操心,就话赶话地顺口问问。”

戚缭缭目光粘在他身上,一面送着炸豆腐进嘴:“你怎么还带新衣服来了?难不成还准备回去逛街看花灯?”

燕棠沉脸:“营署里有几身我的衣裳,不正常吗?!”

戚缭缭咂嘴,放下筷子指着他这一身说:“正常是正常,但哪有人会在屯营里放这么骚包的衣服?”

你看看他穿的啥?

簇新的天青色织锦丝袍,对襟上绣着精美到挑不出一点瑕疵的银色云纹,腰上挎着剑还挂着块式样简单但质地极佳的美玉,足下靴子也是簇新的。

这一身套在他身上就已经很扎眼了,再配上他这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头上精巧华丽的珠冠,尤其还有让人流口水的五官……这也太过份了!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太骚了!”

燕棠忍无可忍:“你吃饱了吗?!”

“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来一点?”

戚缭缭拍拍座椅。

回城赶晚饭是肯定赶不上了,刚才这么一会儿她也已经吃了个半饱。

燕棠完全已经不想跟他说话,扭头出了门去。

……戚缭缭到了门外,只见他阴着脸站在院子里,攥着剑柄的右手紧绷,知道他在生气。

遂上前冲他笑道:“人生短短几十年,老为这么点小事生气值得么?”

燕棠沉脸不语。

戚缭缭便扯他袖子,他挣开,扭头看了她一眼,走过去跨上了马。

他心里窝着一股火,不知道从何而来。

戚缭缭见他如此,也只好上了马。

燕棠心累,只觉得打十个对手也没有带她来趟屯营这样让人觉得累。

回城二十里路,大半是村道。

月光不亮,只有星星密密麻麻热闹得很,走得便不能很快。

戚缭缭骑在马上,抬头望向前方热闹的镇子,今夜里,小镇上也聚集着许多过节的人。

“王爷。”她说道。

燕棠没吭声。

她又道:“燕棠。”

燕棠冷脸瞅了她一眼。

她笑起来:“我陪你去吃饭吧。”

燕棠不觉放慢了速度,抿唇看向她。

她笑道:“你洗澡洗到这个时候,八成是安排了晚饭吧?我要是没猜错,应该是在前面镇上?”

路边的青草野花随风飘香,燕棠心里那股火,渐渐就缓和下来了。

第156章 故意的吗

镇子就在回城的必经之路。

今夜里不光是城内热闹沸腾,城外也同样如是。

镇子不大,由东到西也不过两三里路。

但因为毗邻城门,又有屯营设在附近,因此热闹繁华,也是人头涌动,四处皆是吆喝着的摊贩及人客川流不息的商铺。

离开了屯营,燕棠心情渐渐放松了些,驾着马走不动了,他便下了马,将马缰交了给侍卫。

戚缭缭也下了马。

镇子傍河而建,两岸皆有民居,水面上有几条小船,船娘穿着花衣,头上插着五彩绢花,正在唱着曲儿。

姑娘小伙们依河而走,看着路边的花灯,说着悄悄话儿,满条街都充满了男女之间那点小情小爱透出的世俗味道。

侍卫引着他们进了位于镇中的饭馆儿。

这么旺的日子,店堂里几乎人挤人,小二忙得只差没多长两条腿,也就真亏他镇北王面子大,居然还找到了临街靠窗的一个观景的绝佳位置。

“想吃什么?”燕棠看着小二递到跟前来的菜牌问。

戚缭缭点了碗汤圆,趴在窗上看着楼下街上的热闹。这样繁华的人世,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虽然不能及时赶回去跟程敏之他们会合,但人生处处有美景,眼下这样也未尝不快乐。

燕棠又给她加了碗银耳羹,两道酥软好消化的点心,然后漫不经心地吃着先上来的凉菜。

戚缭缭懒懒靠在椅背上,看见他的细心,恍惚又回到小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时光。

这令她不觉有些感慨。

略想,她说道:“说真的,你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

从小到大他就是个循规蹈矩的好榜样,人人眼里的好子弟,而她的行径跟他所坚持的截然相反。

可现在他却能答应带她来屯营,带她吃饭,还愿意照顾她吃了半饱的肚子而特意选了好消化的食物……

燕棠看了眼她,放下筷子。

她接着笑道:“你今天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燕棠漠然道:“到饭点了吃顿饭,很奇怪吗?”

戚缭缭笑望着他:“在伙房吃也是一样。”

燕棠略顿,望着她。

她前倾身子,伏在桌上眯眼看过来:“你,该不会是故意这样,想跟我过节吧?”

燕棠望着相隔不过一尺的她的脸,有些怔忡。

桌上有光影在摇曳,令他转而就垂下眼来。

她的话让他心虚。

都说七巧节是要跟喜欢的人共度的,可他根本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当然,也曾经憧憬过吧,毕竟身边也不乏有恩爱的例子。

他自然觉得像他们那样两情相悦是好的,但却想象不出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因为不知道她何时会出现,会不会出现,便也没有过清晰的想法。

“喜欢”两个字,在他看来是神圣的。只有先喜欢,先动心,才有可能生情,继而倾心,最后为之刻骨铭心吧?

所以这又是多么郑重的一步。

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地“喜欢”一个人?

于她戚缭缭,显然更不可能吧?

他对于未来生活的想像很模糊,并不觉得自己屋里将来非得有那么一个人住进来不可。

关于婚事,叶太妃曾经跟他提到过苏慎慈,他不是没想过,他整个人生里,只跟阿慈最为亲近了。

他觉得如果一定要成亲,那么阿慈未尝不可,当然,如果她也同意的话。

但是近来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他又忽然觉得,没有她他好像也并不觉得缺少什么。

所以,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如果是像他与苏慎慈这样,那么实在是让人无法期待。

那……的确还比不上他对对面这孽障的期待来得多些——如果他的这种心情,算得上是期待的话。

所以他不能否认,今天这场“闹剧”确实是他蓄意为之。

在昨天之前,其实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她戚缭缭单独去做一件毫无必要的事情。

他们的经历与对这个人世的认知差距那么大,使他觉得他们根本不可能是一路人。

哪怕是她变着法儿地对他各种调戏,他也知道她完全是出于顺手而来的逗弄,他是不曾想过要因为她而去做任何违背原则的事情的。

但他鬼使神差就弄了这么个擂台赛,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了谎……

他觉得自己是堕落了。可他同时又有着一些羞于为人知的小兴奋。

这十年里,他把自己亡父的行事标准作为准则处世,从来不敢有任何行差踏错,更别说什么叛逆。

她说他刻板无趣,倒也没有说错。

他背负着那么重的责任,一个王府,三个屯营,他没有办法,也没有条件肆意张扬,使他活得像程淮之戚子煜他们那样轻松无压力。

从他变成镇北王的那天开始,他就在像个大人一样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想吃的东西,不敢表现,因为害怕有人借机下手。想要的玩具,不敢说出口,怕麾下的将士觉得他玩物丧志不敢寄予厚望。

想要的权力与威信,他也只能通过自己的埋头努力一步步去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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