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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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了抓手,还是放了下来,黄家父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李秘书在一旁打着圆场:“呵呵……那个要不我们先回团里,然后再慢慢研究他们的事儿。”

陶团直接骂道:“研究个屁啊,得罪了罗老,你们还想在行内混?”

大黄干笑道:“不……不至于吧,这个……这个行内比试不是很常见的吗?我们团里魔术队也跟别的团里比试过啊。”

陶团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大黄狂吼道:“你那是比试吗?你这是上门砸场子,你是结仇来了!而且你砸场子就砸吧,不管你水平高低,以罗老的肚量,也不至于跟你这样的小辈计较。

“可你们呢?龌龊至极啊!人家小罗是没有学过戏法的,行内不少人都知道。好家伙,你们就挑不会的人比是吗?你们这哪里是比试啊,你们是用龌龊手段踩着罗家上位。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你们这是要完成百年未曾有人完成过的壮举啊!但是你们以为罗家是路边的野草啊,随你踩啊?那是行内一等一的世家,你们……你们……蠢成这样,等死吧!”

黄家父子这会儿彻底慌了,这慌乱比之前的羞辱更甚。他们确实有踩着戏法罗上位的想法,被人一撩就直接跑来了,哪想到这事儿有可能把他们的前途给毁了啊。

大黄惊慌叫道:“不是不是不是,陶团,不能这样,不是这样,他罗四两会戏法,他学过……我没有……”

陶团看着大黄,目光里充满了失望之情:“你真当别人是傻子?”

第8章 巧计破骗局

罗氏传奇

黄家父子就属于典型的自作聪明,被人利用到这种程度还不自知。陶团长叹一声,他迟早会被这两个王八蛋给气死。

“陶团……”大黄小心地叫了一声,紧张不已,惊惧不已。

陶团说道:“罗老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1950年中华杂技团成立,全国所有的杂技高手都在那个团里,那就是天下第一团。

“那时候的罗老年仅三十余岁,就在那么多从旧社会过来的各门各派的高手里面脱颖而出,成为中华杂技团镇场子的演员,还直接当上了副团长,这是普通人吗?

“五十年代中期,国家放开了对私人杂技团的限制,不少高手前辈纷纷组建了自己的魔术团,罗老却一直待在中华杂技团为国效力。抗美援朝,是罗老第一个报名去战场上顶着炮火慰问演出的。

“五十年代,中华人民共和国积极拓展外交,罗老跟着周总理和外交团跑遍了各国。他是对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的,是你这种人可以随便欺辱的吗?”

陶团一声怒喝之后,黄家父子的身子都忍不住地抖了起来。

五十年代,那是一个风云激荡的年代。

新中国刚刚成立,国内百废待兴,国际关系甚是紧张。那时候的中国亟须得到国际认可,亟须获得应有的国际地位,也亟须与各国建立外交关系。于是,周总理带着外交使团,凭借着强大的人格魅力和高超的政治手段,帮助我们国家迅速拓展了外交关系。

国与国之间建立外交关系,自然是政治做主导,但文化艺术交流也是必不可少的。国内的传统艺术很多,但最适合交流的就是戏法了。这玩意儿国内外都有,中国叫戏法,国外叫魔术。大家都有的东西,但又有些区别,这交流起来就很有话聊了。

那个年代,罗文昌跟着外交使团跑了不少国家,戏法罗的名号也是在那个时候在国外打响的。

那时国内百废待兴,但在国际上可不能让人瞧不起,所以罗文昌是背着政治任务去演出的。他也确实不负众望,每一次演出都让其他各国的杂技团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最凶险的一次,还是1954年的日内瓦会议。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次以五大国之一的身份参加会议,会议上,周总理据理力争,还第一次提出了求同存异的方针,终于促成了大会的顺利开展。

会议后,英美等国提议来一场艺术交流演出,几个西方国家从国内调集了不少魔术高手和杂技高手过来,想压中国和苏联一头。

罗文昌临危受命,从国内赶赴日内瓦。当时在舞台上,各国魔术高手都在,但都是英美国家的人,只有罗文昌一人穿着中式大褂。

罗家纵横江湖,靠的是落活儿。

传统落活儿在身上卡二十样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那天,罗文昌发了狠,足足卡了接近四十样东西,而且都是带水带火的,还有两个一米多高的大瓷瓶。

舞台前摆满了他变出来的东西,大家都惊呆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藏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的。

变完之后,罗文昌又使出了罗家绝学,卧单回托,红色卧单,一盖一掀,几下就把那么多东西都给变回去了。

而罗文昌还不肯罢休,又跑到英美魔术师那边去,卧单一盖一掀,把他们落在地上的东西也变没了,一时间全场惊呼!

中国的落活儿一直被国外同行称作“永恒的秘密”,这名号就是从这儿来的。

周总理也大为赞赏,还让人做了一块红色卧单送给了罗文昌,上面绣了一个罗字,现在被罗文昌珍藏在画橱里。

这卧单是罗家百年荣耀的象征,也是罗文昌一生的军功章。

所以,知道这两个家伙干的蠢事之后,陶团赶紧跑了过来,可惜还是来晚一步。

陶团指着大黄的鼻子骂道:“你以为罗家就剩一老一小,你就有胆子上门欺负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罗老年纪大了,以他老人家的威望,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行内没有立足之地,你真是不知死活啊。”

黄家父子终于惶恐起来,大黄颤着声道:“不能吧,罗老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他不可能跟我们一般见识吧?而且小罗爷会戏法啊,他还折辱了我们一顿,他、他……我们不算……”

陶团摇了摇头,看向这对父子的眼神充满了鄙夷:“还打着君子可欺之以方的心思,我告诉你,就算罗老肚量大,不跟你们计较,但就你们做的这些龌龊事,有的是人帮罗家出头。”

大黄冷汗如雨,急道:“不,不是啊,不是我们自己要这么干的,是有人……”

“等等……”后面有声音响起。

几人都回头,见到周德善沉着脸匆匆跑来。

虽然把黄家父子赶走了,罗文昌却没有半点兴奋之情,反而是一脸阴郁和凝重。

罗四两望着门口,一脸的愤恨、不屑,一回头看见罗文昌那张阴沉的脸庞,心中猛地一跳,终于意识到自己仿佛暴露了什么。

罗四两面色一僵,转身就要上楼:“我去洗澡了。”

“站住!”罗文昌那带着怒火的声音阴沉地响了起来。

罗四两神色一滞,也不敢再往前走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认识卢光耀?”罗文昌面色凝重地看着罗四两。

尽管罗四两从卢光耀那儿学了一些平点儿的办法,可真对着自己爷爷的时候,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文昌看着自己孙子的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好哇,天下第一快手,京城第三代快手卢,好大的名头啊!没想到我们罗家的孩子不肯学习家族戏法,反而偷偷跟着人家学。怎么,是看不起我们罗家吗?”

罗文昌眉头紧皱,胸腔起伏不定,看样子是真被气到了。罗四两一时无言以对,垂着头站在一旁。

过了好半晌,罗文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可以跟着卢光耀学艺?”

罗四两一片好心却不被理解,心中也有了点怒气,反问道:“为什么我就不能跟着他学艺?”

“你……”罗文昌怒视着罗四两,“卢光耀是什么人?那是跑江湖的,是厨拱行的,是江湖骗子!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做个江湖骗子?”

罗四两也生了气,反驳道:“怎么就江湖骗子了?他不是坏人。”

罗文昌更是怒火中烧:“你……你真的想把我气死吗?”

罗四两眉头也皱了起来,重重地哼出一口气,偏过头说:“我没这个意思。”

罗文昌看着罗四两,声音有些发颤:“我都宁愿放弃戏法罗了,我都甘愿让戏法罗后继无人了,我只求你能学好。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连这么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为什么?”

一听这话,罗四两心里也很不好受,怒气也消散了不少,道:“我没有做过不好的事情,从来没有,他也没有让我做过任何坏事。”

罗文昌点头:“爷爷相信你,但是爷爷希望你离卢光耀远一点。你年纪小不懂,他们厨拱行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罗四两声音提高了:“为什么你对卢先生有这么大的成见?难道就因为他是跑江湖的吗?”爷儿俩交谈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罗文昌道:“我对跑江湖的没有什么偏见,我和你太爷爷也曾经跑过江湖,但你以为江湖是你想的那样诗情画意吗?”

“你看,这就是跑江湖留下的。”罗文昌指着右手上一道浅浅的疤痕,看着罗四两的眼睛说道,“那年我八岁,跟着你太爷爷撂地卖艺,一帮地痞流氓忽然过来,把钱扔在地上,让我蹲下去捡,他们的脚就踩在我这只手上。地上还有一块碎瓷片,我的右手就压在那瓷片上。

“那块碎瓷片差点把我的右手给扎透了,手上的血止都止不住,我痛得大哭,而你太爷爷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还要向那帮流氓赔笑,最后还把这一天赚的钱都赔给人家,人家才放过我。这就是江湖,你还想钻进去吗?”

罗四两惊住了,他从来不知道爷爷竟然还经历过这些。

罗文昌看着罗四两,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所谓的江湖就是一场噩梦,所以后来我们才会用那么大的热情去建设这个全新的国家和社会,因为它能让我们不再去经历这样的噩梦。”

罗四两一时无言。

罗文昌趁热打铁,道:“你还小,对很多事情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我能理解。但是很多事情你都不了解,爷爷真的不希望你走上一条我们曾经走过的充满噩梦的道路。”

罗四两也叹息一声,坐在了沙发上。他搓了搓脸庞,搓得脸颊都有些发红,好半晌才开口:“我不会做坏事,也不会去跑江湖,不会有人过来欺负我,我也不怕别人的欺负。但有一点,卢先生不是坏人。”

罗文昌看着孙子那张稚嫩的脸庞,皱眉思考了许久,才沉声问道:“你知道卢光耀的来历吗?”

卢家兴衰

罗四两摇头。关于卢光耀的来历,他曾经问过,可是卢光耀什么都不肯说。

罗文昌也无奈摇头,真是个小孩子啊,对人家的身份来历一点都不了解,就敢跟人家厮混那么久,还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好人。

罗四两看着罗文昌,问道:“那您说,卢先生是什么来历?”

罗文昌又叹了一声,目露回忆之色:“京城快手卢家族,曾经也是立子行的赫赫有名的家族,他就是快手卢家的第三代传人”

罗四两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之前倒是听方铁口提起过。

“那是在很久之前的事了。”罗文昌叹息一声,便回忆了起来,“清末光绪年间,京城里出现了一位立子行的艺人,叫卢天保。此人活头甚好,尤其是一双快手,变起手彩戏法来总是精彩纷呈。就算是变落活儿,也是相当干净利落。所以不久之后,这人就在京津一带闯出了名声,江湖人称他为‘快手卢’。这个人正是卢光耀的爷爷。”

罗四两听得入了神。

罗文昌感慨道:“卢天保当时也算得上是彩门的一号人物,混得相当不错,但是他真正发迹的时候,还是清朝末年,大批外国人跑到京城来的时候。

“那些洋人对中国的文化非常好奇,而快手卢那时已经很有名气,常做堂会,所以也经常被外国人请去演出。快手卢的水平确实不错,让那些外国人惊呼不已,一来二去,他的名气也在外国人里面打响了。

“卢天保不只艺术水平高,人也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一口外国话。后来,卢天保也引来了皇室贵族的注意,也常常请他做堂会,卢天保也彻底成了腕儿了。当时彩门中有无数艺人对其又羡慕又妒忌,快手卢可谓是占尽了风头。

“再后来,有一个叫玛奇师的美国人跑到北京,组建了一个杂技团。他见卢天保名气甚大,艺术水平也高,还会说外国话,就跟他签订了合同,邀请他加入马戏团,要带他去做全球巡演。

“之后,卢天保跟着玛奇师到处巡演,几乎跑遍了全球,赚了大钱,也见识了不少人物。但卢天保故土难离,合同到期之后就回国了。

“那是庚子年前后,八国联军侵华,整个中国都变了,江湖行当也乱了,彩门里面的厨拱行就是这个时候起来的。那时候,很多西方魔术师也来到了中国。西方魔术比咱们中国戏法差多了,都是三面能看,后面不能看,可架不住观众喜欢啊!那年间的中国人都崇洋媚外到了极点,唉……”

说到这里,罗文昌叹了一声,还一脸愤愤不平。

从清末到民国那段时间,社会风气骤变,似乎只有崇洋媚外才是正确的,不崇洋媚外就是老封建。罗文昌是真正经历过那样的时代的,所以他才如此深切地感到心痛。

中国是有许多东西比不上国外,但这并不代表中国所有的文化都是糟粕,更不应该全面舍弃啊。

罗文昌紧锁眉头,一脸落寞地说道:“那时候,老百姓也都去看洋人演出了,许多彩门艺人都没有了活计。后来实在被逼得没辙了,彩门艺人也穿上了西装洋服,扮成了外国人模样,来演中国戏法,还要告诉别人,我们这是最正宗的西洋魔术。嗬,真是脸皮都不要了……后来,是苏州莫派的莫悟奇最先提出要穿传统服饰表演中国戏法的,这一陋习才被扭转过来。

“那个年代,所有的彩门艺人都不吃香,唯一的例外就是卢天保。许多洋人都点名要找他做演出,而且卢天保还会说外国话,会用外国话跟洋人逗闷子,洋人都纷纷请他去做堂会。

“快手卢的名号再一次响彻京津一带,万国饭店、各国的领事馆、各国的洋人医院、王公贵族们的堂会,都请卢天保去演出。在别的艺人都穷得吃不上饭的时候,卢天保可谓是风光无限啊。”

闻言,罗四两心中没有欣喜,反而有些沉重。

果然,罗文昌说道:“本来,就这样下去,快手卢以后的发展也定然相当不错。可惜他卢天保自己不学好啊,竟然沉迷上了赌博,还染上了毒瘾,天天酗酒,还养鸟儿斗犬,万贯家财也都被他散尽了。

“他有毒瘾,又酗酒,手上的功夫也就保持不住了,给人家做堂会的时候常常露馅抛托。只是那些人家都跟卢天保有交情,也常常原谅他。当时,外界的艺人都幸灾乐祸,骂他活该。

“没过几年,卢天保就抽大烟把自己抽死了。他儿子快少卢卢万祥接过了父亲的事业,继续给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家演堂会,可惜快少卢的水平远不如他父亲,这样一来,同行们就更加不满了。

“快手卢是风光,可人家水平好啊,大家心里妒忌,但也没话说。可你快少卢这种水平,怎么有脸占着上流社会人家的堂会啊?所以快少卢当家的时候,卢家常常被同行上门砸窑,少卢爷可谓是受尽屈辱。卢光耀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后来社会动荡不安,快少卢的堂会也做不了了,只能去街头卖艺。可他做惯了有钱人家的堂会,哪里知道街头卖艺是怎么回事啊。所以,卢家那时候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卢光耀的几个哥哥也全都夭折了。

“人哪,就是见不得别人好。那些同行看到卢家彻底没落了,还把卢家的事当作反面教材来教育家里孩子,卢家在立子行彻底臭了,卢光耀也是在白眼和讥讽当中长大的。唉,他也是可怜人哪。”罗文昌叹息一声,不胜唏嘘。

罗四两听说过卢光耀父亲遭受折辱的事情,也听说过卢光耀幼年是在嘲讽和羞辱中长大的,但当时的罗四两不清楚原因。现在知道了,他心里疼得厉害。

罗文昌接着道:“本以为卢家也就这么完蛋了,少卢本来就没什么本事,难不成还能把小卢调教出来?可没想到,卢光耀竟然成了京城单义堂帮主的亲传弟子。”

“京城单义堂?”罗四两悚然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京城单义堂

罗文昌诧异:“怎么,你听说过?”

罗四两摇头,神色有些惊疑不定:“没……没听过。”

罗文昌奇怪地看了罗四两一眼,可他不知道,这一刻罗四两的内心有多震惊。

卢光耀每次出去做生意,挂的招牌都是京城单义堂,还说他卖的是京城单义堂的戏法。罗四两曾经问过他京城单义堂是什么,卢光耀却说是瞎编的。可……爷爷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罗四两觉得自己头皮都发麻了,他稳了稳心神,问道:“爷爷,京城单义堂到底是什么?”

罗文昌微微仰起头,沉重地说道:“艺人,尤其是旧社会的艺人,社会地位很低,是被人看不起的下九流行当。就算有本事的艺人,能赚许多钱,也顶多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正经人家是看不上的。那些当红的女艺人,嫁到有钱人家做个小妾,都算是混得好的。至于那些组班子或者撂地卖艺的,日子就更惨了。

“以前艺人在明地上做买卖,都被人称作是平地抠饼、对面拿贼,那些乡绅士族、地痞流氓还经常来勒索我们,行内的许多女艺人更是承受了不少屈辱。所以传统行当很多都是传男不传女,不是瞧不起女性,而是不愿意让她们干这行啊。做艺人难,生活更难。

“北京的东安市场原本是一块空地,就是被我们这些江湖人带起来的。天津市的三不管,原本只是一块水洼地,周边只有几家野茶馆,也是因为江湖人卖艺,游人越来越多,才逐渐兴盛起来的。

“可我们这些江湖人却没有获得地方兴隆的好处,反而受到剥削、排挤和敲诈,所有的江湖艺人都过得甚是艰难。就在这时,京城出现了一个新的堂口,叫作单义堂。”

罗文昌眼中迸发出了光彩:“那时候,民间也有不少黑道帮派、堂口。但是单义堂跟他们不一样,那是由跑江湖的老合组成的帮派。江湖老合有八个门派,人才并不少,只是缺少凝聚力。单义堂把老合的力量拧到一起,宗旨就是让老合们不受欺负。

“这个帮派的帮主叫何义天,江湖人称义薄云天,也是彩门中人,更是彩门的一个传奇人物。彩门的立子、签子就没有他不会的,也没有他练不好的,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属于哪行的。唉,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们彩门中人,亦是我们彩门的骄傲。

“这人义字当先,为人行事正派至极,很快就把京津一带的江湖老合整合到了一起,单义堂迅速建立了起来。”

罗文昌的情绪隐隐有些激动,而罗四两也听得入了神。

罗文昌道:“艺人们一起卖艺,一起做买卖。流氓地痞敢过来捣乱,有挂子行的人等着他们。那帮地痞流氓,哪里是这帮打把式卖艺的人的对手啊,每次过来找麻烦都被打跑。而我们的人受了伤,也有皮点行的人给他们治病,别看皮点行卖的大多都是假药,可这里面真有水平的人也有不少。

“武力上是不缺了,地痞流氓也不敢来捣乱了。而且单义堂里金点行的几位高人也担任了白纸扇一职,专职对外平衡关系。我记得单义堂里有一白纸扇名叫方成远,真是一代奇人哪,他一人远交近攻,平衡了黑白两道的各种关系,帮助单义堂迅速站稳了脚跟。

“以前大家各自为政的时候,谁也不觉得,真当有组织出现了,众人这才发现这些江湖人的力量居然如此可怕。不管你是来明的还是来暗的,来阴的还是来阳的,他们都不怕。后来,单义堂谁也不敢招惹,反而都要托着他们。

“单义堂成了江湖老合们的圣地,谁都盼望着加入单义堂,在单义堂做买卖。因为单义堂带给大家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尊严啊。就连当初你的太爷爷都要带着我去加入,可惜最后也没能成行,也幸好没有加入啊。”罗文昌感慨不已,眼神中甚至带有惊恐之色。

一席话听得罗四两心潮澎湃,满心向往。

单义堂的出现改变了江湖人的生存状况,成了江湖老合的圣地,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振奋的事情啊。那单义堂的帮主又是何等人物,才能做成如此惊天伟业啊!

罗四两现在才知道,卢光耀嘴里说是编的,其实都是真的。

可是,听到罗文昌最后一句话,罗四两心中一惊,赶紧问道:“怎么了?单义堂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罗文昌长叹一口气,神色中是掩饰不住的凝重:“单义堂的风光没有持续多少年,鬼子就侵华了,整个社会都乱了套,也没有多少人听曲儿看戏法了。你太爷爷本来都谈好了要去单义堂的,也因为战争,一直没能成行。

“在那个年代,尽管单义堂人才济济,也只落了个勉力维持罢了。后来他们就经常出入鬼子的部队,给他们变戏法、唱小曲儿。义字当先的单义堂竟然变成如此,所有人都在骂他们是汉奸走狗,可他们依旧不管不顾,就一直贪慕虚荣地活着,让人不齿。

“大家本以为单义堂傍上了鬼子的大腿,可是没想到,后来竟然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

罗文昌神色凝重无比,语气也充满了惊惧:“1940年的秋天,谁也不知道单义堂怎么得罪鬼子了,鬼子的军队直接冲进单义堂总部,见人就杀。那一日,鲜血淌满了整个单义堂,当家的那几位大爷全都被抓走了,包括帮主何义天。

“风光无限的单义堂在强硬的军队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再后来,单义堂首领和余下的成员就全被推到了菜市口,当众枪决。帮主何义天的脑袋更是被鬼子砍下来,在城楼上挂了七天七夜……”

“啊……”罗四两张大了嘴,神色惊恐,“怎么会变成这样?”

罗文昌摇头:“谁也不知道,但……曾经为江湖老合撑起一片天的单义堂彻底没有了。或许是命吧,他们不该跟鬼子掺和在一起的,不该去做汉奸的。”

罗四两震惊无比,神色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艰难地问道:“那……那卢先生呢?”

罗文昌道:“那时候谁都没有见过他,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或者逃走了。他再一次露面的时候,已经是八年后,新中国成立的前一年,在黄镇彩门斗艺上。”

罗四两心中一跳。卢光耀曾经说过,他就是在这次斗艺上一人夺下了手彩榜前五,还在手法艺人榜首的位置上占据了半个世纪之久。

罗文昌叹了一声,神色有些复杂:“卢光耀再出现的时候,已经不是立子行的人了,他居然去挑厨拱了。他们快手卢曾经好歹也是立子行赫赫有名的家族,他怎么可以去当一个江湖骗子?”

罗文昌摇了摇头,又叹一声:“当时,不少同行向他发难,奚落他们快手卢家族,还说他是单义堂的汉奸。卢光耀的言辞却甚是激烈,甚至扬言要代表厨拱行向立子行挑战,要打败立子行所有人。

“谁都不信,谁都在笑他,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卢光耀拿出了五套手彩,每一套都堪称传奇,一人就包揽了彩门手彩榜前五名,立子行的人被他狠狠地打了脸。

“彩门的排行榜除了节目排行榜,还有艺人排行,尤其是艺人排名,这是要面对面对决的。当时各门各派上台的一共二十余人,他们不忿卢光耀一人夺得头筹,所以全都站了出来,要和卢光耀进行抢彩对决。”罗文昌想起当年那一幕,目露惊叹,“那一日,卢光耀一人对决二十余人,丝毫不落下风。他的手彩绝妙到了极点,二十多人都抢不过他一人,反倒是被他戏耍。”

“后来……”罗文昌欲言又止,眉头也皱了起来,“后来……卢光耀还把他们的衣服裤子都扒了,对他们极尽羞辱。”

罗四两也听呆了。

“那一日,卢光耀大闹黄镇彩门斗艺,堪称立子行最黑暗的一天。但那日过后,卢光耀又消失了,生死不知。而那些遭受奇耻大辱的高手们,回家之后纷纷气到呕血,有的卧床不起,还有的因此病逝。卢光耀也彻底成了立子行的公敌。”罗文昌叹道,“就是这样,你还要跟着他学艺吗?”

罗四两没有听到罗文昌最后的那句问话,他一直在想,卢光耀这几十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又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知道了卢光耀的来历,对卢光耀本人却有了更多的不解和好奇。

罗文昌见罗四两不说话,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四两,我是真的不愿意你跟卢光耀扯到一起去。如果你有心学戏法,爷爷可以教你;哪怕你不愿意学家里的,爷爷也可以带你去找别的师父。

“如果你不愿意学戏法,爷爷也不强迫你,只要你过得好,爷爷就满足了。我们罗家就你一个后人了,我也就你这一个亲人了,爷爷真的怕你行差踏错啊。”

罗四两感觉胸口一阵疼痛。在他的印象里,爷爷是一个正直到近乎古板的人,一生刚强不阿,从来没说过半句软话。尤其是在罗四两面前,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可是今天,遇上了卢光耀这档子事,他却说了这样近乎哀求的话。

“唉……”罗四两无声叹息,沉着声音道,“爷爷,你知道卢先生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罗文昌想也不想就道:“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被人奚落了几句吗?他们单义堂跟鬼子纠缠不清,他自己跑去做江湖骗子,还不能让别人说了?再说了,他做的事情未免太过分了吧?”

说罢,罗文昌心中又起了狐疑:“怎么?是卢光耀跟你说了什么吗?”

罗四两摇头:“那倒没有。但是,立子行的人那样羞辱他的父亲,他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换作是我,只会做得比他更狠。”

罗文昌皱眉:“但不是所有人都对他们家进行了羞辱。”

“那他也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罗四两顿了顿,又道,“还有……单义堂不是汉奸。”

罗文昌沉声问道:“不是汉奸,那是什么?”

罗四两答:“污名。”

罗文昌有些不悦:“四两,不要这么任性。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了解,人的善恶好坏不是你这样的孩子能看穿的,你就听爷爷一句好不好?”

罗四两嘴角扯出一点笑容:“是啊,人的善恶好坏真不是那么容易被看穿的。卢先生在您看来是个坏人,但他是个好人,周德善在您看来是个好人,但他是个骗子。您看得透吗?”

罗文昌不满地呵斥道:“四两,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周德善怎么又变成骗子了?”

罗四两站起来往楼上走去,头也不回道:“对不起,爷爷,我会向你证明的。”

罗文昌颓然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罗四两的背影。他忽然想抽根烟,伸手摸了摸裤兜,却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好几年了。

当晚,罗四两在楼上打了两个电话,倒头就睡觉了。

罗文昌独自在客厅里面坐了好久,才出去买了一包烟,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不多一会儿,客厅里就已经烟雾弥漫了,他的脚边上也多了一堆烟头。

罗文昌买的一包烟终于抽完了,他看了一眼客厅里摆着的时钟,才发现已经晚上八点了。他揉了揉脸庞,苦笑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等接通了,罗文昌说道:“周总,我考虑了一下,我们的合作提前一点。明天你再过来一趟,我们好好谈谈。”

说罢,罗文昌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周德善一脸疑惑和不解,也点燃了一根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没错,周德善就是个骗子,是专门骗当官的风门。

他这次就骗到了罗文昌头上。他的身份是假的,编剧也是假的,所谓的摄像团队也是假的。只有黄家父子是真的,这两个傻老帽,随便忽悠忽悠就被他当枪使了。

他要从罗文昌这里骗钱,但并不是用“拍摄纪录片没钱”这种小手段,而是要跟罗文昌合作,打造戏法罗品牌,成立戏法罗培训班,把戏法罗从家族传承变成门派传承。

这才是他真正的骗术。

戏法传承

戏法一行在西汉就已经成形,足有数千年的历史,所以门派传承很多,也很杂。过去,各行各业还没有建立起完整的规矩、体系,许多家族、门派一时兴起,又一时陨落。

戏法行的传承有家族传承、门派传承和半家族半门派传承三种。

罗家就是典型的家族传承,他们也收徒,但是收得很少,戏法罗的名号注定只能传给罗家人。

北方的穆派,是典型的门派传承。他们是开科收徒的,门徒遍布天下,是戏法界最大的门派。

苏州莫派是半家族半门派性质,莫悟奇、莫非仙、莫小仙三代传承,同时门人也有许多,成就了莫派辉煌。

北方的韩家门是由戏法大师韩秉谦开创的,曾经是半家族半门派,后来传给了侄子韩敬文,再后又传给了弟子,所以转变成门派了,现在也发展得很不错。

戏法一行历史悠久,各类天骄独领风骚,开宗立派均可显赫一时。

罗家的人丁不兴旺,到现在已经四代单传了,这种典型的家族传承,四代单传了还威名不堕,也算是个奇迹了。

可是眼瞧着罗四两不肯学艺,罗文昌也快对他绝望了,不由得开始忧心戏法罗的未来。

他自己已经七十多了,如果他死了,那戏法罗这个名号就要彻底没了,这个百年世家也要没了,他怎么忍心啊。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就是把戏法罗由家族传承改成门派传承。他要开创罗派,把罗家戏法传下去,延续戏法罗的生命。

北方的穆派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穆派创始人穆文庆,建立科班,广收门徒,迅速建起了穆派,到现在穆文庆的传承还活着,他自己也被人铭记着。

罗文昌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他要建立科班培训机构,因为这条路是最快的,也是最好走的。真要一个一个带回家里教学,他能教得了几个啊,只能是走科班这条路了。

而且,这件事情只能由他来做。罗四两不入门,这件事情交不到他手上。罗文昌有两个徒弟,但也不能交给徒弟,不然就不是罗派了。

周德善也正好瞄准了罗文昌的这种心理,所以他冒充影视公司的老板,借着给罗文昌拍摄纪录片的由头,来取得罗文昌的信任,并且要跟罗文昌一起合作开科班,打造戏法罗文化品牌,帮助戏法罗传承下去。

他就是靠这个来骗罗文昌钱的。

黄家父子就是他的一剂催化剂。黄家父子打上门来,扬言要跟罗四两比试,他在一旁敲边鼓,就是为了让罗文昌感受到后继无人的悲凉,催促他尽快建立科班,培养传人。

只是罗四两今天突然大发神威,一下就把周德善的计划都打乱了。

罗四两都学戏法了,还学得那么厉害,那他还搞个屁啊?周德善也放弃了,准备明天走人。黄家父子被团长带走之后,他怕暴露了,还去稳了他们一下。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是峰回路转吗?周德善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职业的老骗子,他最怕的就是被人骗,他害怕这是个局,不敢贸贸然跳进去。可是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哪里知道,罗四两的戏法根本就不是跟着爷爷学的,而是跟着厨拱行的卢光耀学的。而且罗四两还死活非要跟着卢光耀去做江湖骗子,罗文昌都快气晕了。

罗文昌实在管不了罗四两了,也对罗四两不抱希望了,所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罗家科班了。

他要趁着身体还行,尽快把罗派建立起来。湮灭在戏法行几千年历史中的家族和门派太多了,罗文昌不希望罗家也是其中之一。

戏法罗,是三代人用了百年时间、无尽心血才打造出来的辉煌,他怎么忍心让罗家就这样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呢?

只是其中的变故,周德善就不知道了,所以这会儿正纠结呢。

次日,周德善还是来了。

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跟他们那一窝骗子商量了之后,大家一致决定今天过来看看。毕竟他们都准备这么久了,花费也这么多了,要真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那真是太惨了。

现在行骗的招数还没真正亮出来,哪怕是他们报警了,警察也不能奈何他们,还不如先去探探口风。

所以他来了。

仅仅一晚上没见,周德善就发现罗文昌憔悴了不少,面容上没了多少光泽,神情也有些颓然和萧瑟。

周德善赶紧问道:“罗叔,您这是怎么了?”

罗文昌强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来,坐吧,喝茶吗?”

周德善忙客气道:“罗叔,您别忙了。您早饭吃了吗?我看您挺疲累的,是昨晚没睡好吗?”

罗文昌也被周德善暖心的话语说得心中一暖。自己孙子如此气自己,还不如一个外人来得暖心啊。

“唉……”罗文昌又叹了一声,脸上的皱纹都深深浮现了出来,“没事,我也不饿,先把事情定下来再说吧。”

周德善当即问道:“说到这事,我还有点觉得奇怪呢,罗叔您怎么突然就要提前了?”

“呵呵……”罗文昌苦笑,神色中也带上了悲凉之意,他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周德善说了一下。

周德善这才明白原来罗四两的本事是跟着一个挑厨拱的人学的,罗文昌让他别跟着挑厨拱的混,他还不肯,罗文昌这才彻底心灰意冷了。

原本他见着罗四两学了戏法,还挺开心的,至少戏法罗后继有人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挑厨拱啊。这还怎么继承罗家戏法啊?

难不成日后这孩子站在大街上,跟人家说“罗家戏法,五块钱一套,包教包会”?罗家的百年荣耀还要不要了?而且罗四两要是真做了江湖骗子,被警察抓去坐牢怎么办?难道他还要顶着一头白发去牢里看孙子啊?

罗四两不肯听他的话,罗文昌也真的没办法,所以他下定了决心,要把开科班的事情尽快敲定,趁着自己现在还能动弹几下,把罗派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来。

周德善的心脏都在扑通扑通地跳动,按理说他这样的老骗子不至于有这样剧烈的心理波动,可没办法,这场买卖实在是太波澜起伏了。

他刚搭上罗文昌的线没多久,罗四两就用江湖春点来诈他,逼得他不得不赶紧把黄家父子搬过来,来一个快刀斩乱麻,可黄家父子却又被罗四两虐了一场。

原本他以为这场买卖要黄了,都准备走人了,结果这会儿又来了一个峰回路转。

饶是周德善心理素质极好,这会儿也有些情绪激动。他赶紧平了平心绪,当下也不敢再拖了。

迟则生变,他也不啰嗦了,直接跟罗文昌说道:“那行,罗叔我们这就去转账吧,我们先把合同签了吧。”

“行,”罗文昌点了点头,“我去拿存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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