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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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继续鼓动道:“这才是真正的绝活儿啊!水桶压腿,屁股顶头,这才是挑战身体的极限。精不精彩?精彩的给我鼓个掌!为了奖励一下我们的演员大毛,现在需要二十块演出费,就二十块,来,大家凑一凑。这位大哥,你看起来很像老板啊,慷慨解囊一下,也算是帮帮这个孩子。”

  这个主持人显然很有经验,他没有问一群人要钱,而是一个一个地问,这样效率反而更高。

  舞台上的钞票渐渐多了起来,很快就筹够了二十块,大毛也终于可以站起来了。站起身后,大毛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还朝着观众鞠了一躬。很多观众松了一口气,心中也不由得暗骂:这孩子演技真好,居然把他们都给骗了。

  人群中,罗四两却眉头一皱,心中一沉。他从大毛走路的身形中发现了异常,这孩子看样子是受伤了。

  “好,接下来让大毛给大家表演一个压箱底的绝活儿——口吃电灯泡。”

  主持人热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大毛却忽然面露恐惧,为难地看向主持人。那主持人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注视着他,目光坚定而残忍。大毛见状,只得默默地站回了台中央。

  紧接着,主持人拿来了几个电灯泡。他取出一个给观众示意一下,又往地上一砸,只听“啪”的一声,灯泡碎了一地。

  主持人捡起一片碎灯泡,碎裂的玻璃在灯光下发出森寒的光芒。他又拿了一张报纸过来,用玻璃碎片划开报纸,朗声道:“大家看这玻璃多锋利啊,这可是真的灯泡。一会儿,我们家大毛就要用嘴巴把这灯泡的碎片给吃了,大家想不想看?”

  “想!”围观众人都感到好奇,纷纷响应。

  主持人又道:“这是我们的保留节目,而且危险得很,一般情况下可不演。为了给我们的演员一点保障,这个节目我们需要五十块钱,万一孩子受伤了,这就是医药费。”

  这话一出,之前喊着想看的观众们都不说话了。来这儿看演出的大多是普通工人,没几个舍得乱花钱。再说他们本来就买了门票,这会儿又要另外花钱了,他们可不干。

  这恰好就是马戏团的高明之处。如果连五块钱的门票都舍不得出,又怎么舍得出另外的钱?所以,门票本来就是一次筛选。

  这也有点像江湖买卖的前棚后棚,门票是前棚,现场是后棚。当然,只是类似而已,因为没有谁家的后棚会同时做这么多人的生意,但他们都是依靠翻纲叠杵的原理来赚钱。

  因为刚刚要过一轮钱,所以这次不管主持人怎么吆喝,台上只有不到三十块钱。主持只能作罢:“这演出费实在不够,但我们毕竟是初来贵宝地,不为求财,旨在扬名。这次就低费用给大家表演一回,大家要是觉得好,就给我们多宣传宣传,好不好?”

  “好!”观众纷纷鼓起掌来。

  主持人把手上的碎灯泡递给大毛,大毛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还是接了过来,神情颇有些恐惧。

  主持人依旧热情洋溢,满面红光地叫道:“好,让大毛给我们演示一下他的绝活儿——口吃电灯泡。大家鼓掌欢迎一下!”

  掌声再次响起,比刚刚还要热烈。大毛骑虎难下,看着手上的电灯泡碎片,冷汗都冒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大毛咬了咬牙又转过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主持人。

  主持人却有些不耐烦了,放下话筒死死地盯着他。那锋利的眼神盯得大毛缩了缩脖子,身子也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罗四两二人很快发现有猫腻,看向主持人的目光也不禁严肃起来。

  这压根儿不是什么正经马戏团,像这种对身体有严重伤害的表演项目,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就被明令禁止,正式团体早就不再表演了。有些活跃在偏远地区的民间马戏团,偶尔会演出这种节目,但他们的道具都是精心制作的假灯泡,在表演的瞬间替换掉真的,根本不会伤到人。

  罗四两和卢光耀皱眉看着台上的大毛,只见大毛右手紧紧抓着裤子,拿着碎灯泡的左手微微颤抖,眼里充满了泪水,模样甚是可怜。这家马戏团简直是在谋财害命!罗四两心中升起怒气,却不好轻举妄动,只能暗自压抑。

  主持人见大毛这番犹豫,脸色也渐渐黑了下来。最后,大毛还是顶着一脑门儿的冷汗,把碎灯泡送进了嘴里。

  表演终于开始,玻璃碎裂的声音从大毛口中传来。

  “好!”主持人立刻带头叫好,观众也欢呼起来。

  大毛微微张嘴,绕着舞台走了一圈,离得近的观众看见他嘴角的玻璃碎片,纷纷鼓掌欢呼。罗四两却看得真切,那玻璃片上染了血,刚刚那番表演,对大毛来说一定是一场噩梦。

  主持人又喊道:“接下来让大毛给大家表演个失传的绝活儿,口嚼玻璃片,大家掌声响起来!”

  底下还真有观众没心没肺地跟着起哄,主持人见状,豪迈地一挥手:“大毛,给大家表演一个!”

  大毛眼泪哗哗流下,身子也止不住地发抖,但还是不得不从命。他的脸颊在不停抽搐,很快,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角流出带着血色的唾液。

  大毛正在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众人终于不再欢呼,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觉得这小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主持人却好像才发现一样,大吃一惊,叫道:“大毛,你怎么了?弄伤了?”

  大毛痛苦地点了点头。主持人又道:“那就不要吃了,不要表演了。”大毛闻言却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钱。

  主持人叹息一声,对观众说道:“大家不知道,大毛其实是个孝顺孩子。家里爸爸死得早,就妈妈拉扯他长大,好不容易等他大了一点,他妈妈却生病了。尿毒症啊,天天都要做透析,每次都要好多钱。所以,大毛才会跟着我们出来跑江湖卖艺。这些演出的钱也不是给我们的,而是大毛给他妈妈赚的医药费,是他妈妈的救命钱啊。”

  看到这番景象,罗四两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台上,主持人还在问大毛:“大毛,你妈妈要多少医药费啊?”

  大毛先伸出一根手指,又伸出五根手指。主持人惊呼道:“一百五啊?”大毛捂着嘴点了点头。主持人叹息:“可现在才不到五十啊,还差一百块呢,怎么办啊?”

  大毛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又捏起了一片碎灯泡。主持人惊道:“你都已经受伤了,还要吃啊?真是孝子啊,为了妈妈都不要命了。”

  终于,台下有人忍不了了,扔上来十块钱,叫道:“孩子,别吃了,医药费我给了!”

  主持人忙捡起来,连声道谢:“还是好心人多啊,大毛你也别吃了,让好心人帮帮你吧。”

  说罢,主持人带着大毛走到观众跟前,大毛嘴巴张开,一些嚼碎的玻璃片隐约可见。好多人啧啧叹息,纷纷出钱。

  就在大毛从罗四两跟前走过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一腔悲愤猛地冲上脑门。大毛竟然没有舌头!

  空碗来酒

  依靠大毛“悲惨”的身世,那一百五十块钱终于凑齐了,甚至还有些盈余。主持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将大毛送回了后台。

  接下来出场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骑着独轮车绕着全场跑了两圈,又演了一个口中喷火,最后还用报纸变钱,表演了一个小戏法。节目还不错,但是跟大毛之前的表演比起来,完全是另一个风格。

  罗四两悄声问道:“先生,你看出来了吗?刚刚那孩子好像不太对劲啊!”

  卢光耀微微颔首,神情有些凝重,压低声音道:“你看那边,还有一个更不对劲的。”

  罗四两顺着卢光耀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这人面容方正,手掌粗大、布满老茧,整个人精气勃发,像是个练家子。此刻,他正紧盯着台上几人,两只眼睛都布满血丝、怒气汹汹,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罗四两觉得有些奇怪,刚刚大毛的表演确实令人气愤,但这人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吧?

  虽然心中疑惑,但罗四两毕竟跟着卢光耀混了好几年,还算稳得住气。所以,他没有出声,只是冷静地四下观察。

  中年人演完之后,主持人又道:“接下来上场的是我们团里优秀的小演员小红,让我们看看她的绝活儿!”

  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走上舞台。

  小姑娘五官清秀,但面黄肌瘦,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悯。让罗四两诧异的是,这小姑娘一上场,那青年立刻双眼通红,双拳紧握,身子也颤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

  台上的主持人恍若未觉,拿起话筒热情地喊道:“来,小红,给大家表演一个你的绝活儿。”

  小红点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把右手撑在地上,牙关紧咬,身子围着手臂一点点转了起来。只见她右掌丝毫不动,手臂渐渐扭曲起来,一圈转下来,手臂也彻底扭成了麻花状。

  “嘶——”看到这里,前排几个观众忍不住长吸一口冷气。

  罗四两眉头大皱,小红这是把关节直接卸下来了。这种高强度的旋转会对关节造成很大的伤害,何况她岁数这么小,以后说不定整条胳膊都会废掉。

  “好!”主持人率先鼓起掌来。等观众慢慢响应起来,他又趁机喊道:“小红,再给大家表演一个。”

  小红面色苍白地站起身,右手也软塌塌地垂了下来,看来刚才的表演对她来说并不轻松。但是,她很快就抿着嘴唇把左手撑在地上,纤细的身子再度旋转起来,又是一圈,左手关节也拧成了麻花状。

  此时,小红的两条胳膊都被卸了下来,额头上的冷汗如雨点般落下,脸色更是苍白如纸,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地上。

  这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做到了大多数成年人做不到的事。观众一时间既佩服又同情,纷纷大力鼓起掌来。

  这时,主持人从旁边拿来了一个塑料盆,小红颤颤巍巍地接了过来,用两只手臂软软地托着。

  主持人趁机高声喊道:“小红的这手绝活儿叫双手富贵,也祝大家富贵如云,绵绵不绝。来,小红,请各位观众看赏!”

  小红闻言,听话地托着塑料盆走上前,向台下的观众一一鞠躬。她那两只漂亮的眼睛充满了泪水,模样可怜极了。

  罗四两看得心头大怒。就在这时,旁边那青年却嘶吼一声,脚步一动就要冲上前去。

  “快拦住他!”

  卢光耀早就开始关注这个青年,一见他有所动作,便立刻出声。罗四两的反应也很快,上前两步来到青年身边,伸手就要拦他。

  “滚开!”青年怒吼。

  罗四两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低声喝道:“别冲动。”

  那青年显然已经冷静不下来,双臂一振便挣开了罗四两的双手,紧接着一个箭步过来,竟是要撞开罗四两。

  罗四两见势不对,慌忙后撤。但是来不及了!那青年怒气勃发,已经欺上前来。

  青年冷眼看着这个前来阻挡的少年。他虽然气势强悍,却并非想伤害对方,所以还是留了几分力气。没想到,他刚刚撞上去,这少年的胸腔竟然神奇地凹陷下去。没等他再次发力,一道寒芒便扑面而来,他急忙后仰,少年却趁机逃脱。

  妈呀,好险!

  幸好之前在火车上抢到了半枚刀片,不然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罗四两捏了捏手中的飞鹰刀片,出了一身冷汗。

  卢光耀也挤了过来,紧张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

  见罗四两无碍,卢光耀才放下心来,看着青年怒喝道:“你这人也太不讲理了吧?我们好心劝你,你却一句话不说就动手。”

  青年反问:“我需要你劝?”

  卢光耀可不是个善茬儿,脾气顿时就上来了:“行!你愿意送死就去吧。人家有几个人,武力如何你知道吗?这里人生地不熟,就算你打得过,能顺利把你要救的人救出来吗?”

  青年一愣,急忙上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救人?”

  卢光耀却懒得理他,啐道:“去去去,上一边玩去!”说完拉着罗四两就走。他向来脾气不好,本来还想帮这小伙子一把,没想到人家半句话不问就要动手。

  卢光耀是个什么人?那是个护短到极点的人。敢对自己徒弟动手,那还得了?至于那小伙子的死活,他是没兴趣管了,人家把他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难不成他还要热脸凑上去贴冷屁股?

  那青年看着卢光耀师徒离去的背影,愣在当场。他还以为对方至少会说两句场面话,谁知道人家走得这么果断。

  刚才看到台上那小姑娘可怜的模样,他真恨不得冲上台去,把那个浑蛋主持人当场掐死。可……可刚刚那个老头说得确实在理,他这样不知敌情贸然冲过去,不仅救不了人,还很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青年脸色数度变幻,最终还是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朝罗四两师徒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看得出来,这爷儿俩肯定不是普通人,不管是那小伙子的身法,还是老者说的那番话。

  罗四两被卢光耀拖出马戏棚后,往身后瞧了一眼,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说他会追出来吗?”

  卢光耀气冲冲地道:“我怎么知道!”

  “你刚刚说的那番话,不就是想把他引出来吗?”

  “我那是心疼你!敢对我徒弟动手,反了他了。”

  罗四两一点也不信:“您要是真心疼我,就换个好点的旅馆,别老抠抠搜搜的。”

  卢光耀气得一脚踹过去,罗四两立刻躲开,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那青年从马戏棚追出来,也看到了罗四两二人,赶紧边跑边喊:“两位,请留步。”

  果然追出来了。罗四两回头瞧了一眼,冲着卢光耀努了努嘴,卢光耀也往后瞥了一眼,脸色微沉。

  那青年小跑过来,神情颇有些尴尬。他冲着卢光耀拱了拱手,叫了一声:“前辈。”卢光耀鼻头发出一声冷哼,扭头就走。

  青年更加尴尬了,又抱拳转向罗四两。罗四两见状,脑袋高高一仰,发出一声高了八度的“哼”!

  师徒俩这么明显的不满,闹得那青年脸都臊红了,一时间站也不是,追也不是。顿了一顿,他还是追上前去,垂着头道歉:“前辈,先前是我一时鲁莽,冲撞了这位小兄弟,请您原谅!小兄弟,也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这番话说完,卢光耀黑沉沉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他睨了青年一眼:“江湖道上赔罪说理,可没单站着靠嘴巴说的。”

  青年闻言,脸上露出喜色:“是是是,我这就去摆下宴席,给二位斟茶赔罪。”

  卢光耀摆了摆手道:“那倒不用,随便找个小馆子就好了。”

  “好。”青年忙不迭地答应着。

  这附近是工地,有几家夫妻开的小餐馆。罗四两一行三人随便选了一家,支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点了几个小菜,要了几瓶啤酒。

  那青年右手放到啤酒瓶盖上,用手一掀,就把瓶盖掀下来了。

  小小地露了一手空手开酒瓶,青年举起酒瓶对罗四两说:“小兄弟,刚刚是我莽撞了,实在抱歉,我先干为敬,来。”说完,他抱起酒瓶子,一口气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青年放下酒瓶子,长出一口气,伸手朝罗四两道:“请!”

  卢光耀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明白:人家刚刚露了一手,现在要看他们的功夫了。

  卢光耀点了点头,罗四两便也拿起一瓶酒,上下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拂去冰镇酒瓶外的水珠。然后,他举起酒瓶,对青年说道:“大哥也是性情中人,我今日就陪大哥饮上两杯,交一交大哥这位朋友,来!”

  说完,他嘴巴凑到瓶口吹了口气,接着手一晃,那瓶盖竟然自己掉了下来。

  青年顿时目瞪口呆。他是空手开酒瓶,眼前这位居然吹气开酒瓶,现在的小伙子都这么厉害了吗?

  罗四两面色平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端起杯子,豪气道:“大哥,我敬你一杯。”

  一杯酒尽,罗四两将酒杯倒扣在青年面前,然后又把杯子翻起,轻轻一晃,空空如也的杯子里面竟然又装满了酒。罗四两依旧豪气干云:“来,大哥,再敬你一杯。”

  那青年却傻了眼,第一次用了上敬语:“您……您莫非有特异功能?难道是气功大师?”

  罗四两心中大乐,老神在在道:“区区不才,乃蜀山剑仙,修炼气功最重要的就是平稳气场,这样才能接受来自宇宙的能量。”

  青年一听此言,更是肃然。

  卢光耀见罗四两越说越不像话,抓起一堆花生壳就朝罗四两脸上扔去。罗四两敏捷地往边上一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卢光耀又拿起一颗水煮花生剥了起来,喝道:“好好说话,别没个正形。”

  罗四两刚刚展示的是一个小戏法,叫作“空碗来酒”,是传统戏法之一,难度并不大。但还是那句话,戏法人人会变,难度各有高低。像罗四两这样,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随便拿个酒瓶子和酒杯,就把戏法给变了,也算是有点能耐。

  听了卢光耀的呵斥,罗四两一脸讪笑:“我这不是看小说写的吗?”卢光耀低头剥着花生,懒得理他。

  听到这番对话,青年也明白过来了,这小伙子不是气功大师,但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给了青年一个下马威,卢光耀也不再为难对方,放下了手中的花生,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那青年把酒瓶子放下,长叹一声,面上满是愁苦之色:“其实台上那个小姑娘是我妹妹,嫡亲妹妹。”

  卢光耀和罗四两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

  青年继续道:“我妹妹已经失踪六年了。她三岁的时候在火车站跟我爸妈走散了,我们找了她很多年,一直没找到,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世。

  “最开始,我们怀疑她被人贩子拐跑了,也报了警,可人海茫茫的去哪里找啊?我爸妈和我都快找疯了,只希望人贩子能把妹妹卖给那种没儿没女的好人家,那样至少妹妹还能活着。

  “直到半年前,我在河北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在一个民间马戏团里见到过一个小姑娘,长得和我有点像。我从河北到湖南,足足找了半年才把这伙人找到,那就是我妹妹,一定是我妹妹。”

  “可……”青年眼中含泪,浑身都在发抖,“可我没想到,我妹妹竟然被逼着做这种表演,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罗四两和卢光耀长叹一声,心中亦是动容。他们看出来了,这伙马戏团就是老渣的下游。

  毒舌标那样的老渣把孩子拐出来之后,有些卖给没儿没女的家庭,有些卖给穷家门去乞讨,还有的就卖到矿上或者马戏团。

  罗四两想起了第一个上场的孩子大毛,他不仅被硬生生逼着吞电灯泡的碎片,连舌头都被割掉了。这些八成都是这帮没人性的家伙干的好事,如果大毛不识字又不会说话,就算有人问过来,他们也不会露馅。

  罗四两又看了青年一眼,有点害怕这人的妹妹也同样被割了舌头。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愤怒起来。毒舌标那伙人也是狠角色,但他们对孩子并没有多狠,这回真的见识到了,罗四两气得都快要失去理智。

  卢光耀的脸色也不好看。跑马江湖,确实有不少坑蒙拐骗的,但大多数人心中都有底线,可马戏团这帮人明显大大突破了这道底线。为什么江湖道上把人贩子称为老渣,因为这帮人就是一堆人渣啊。

  青年长长吐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看着两人恳求道:“我知道二位不是普通人,现在情况紧急,我也来不及找其他人,求二位出手援助,拜托了!”说罢,青年往前一扑,要给师徒俩跪下,罗四两赶紧起身相扶。

  卢光耀没有着急答应,他反问道:“刚刚见你出手不凡,想来也是个练家子,先报个来路吧。”

  青年双手抱拳,正色道:“在下范征,师承沧州大侠、八极宗师王荣耀。”

  罗四两和卢光耀闻言皆是一怔,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营救计划

  马戏团的演出已经结束了,主持人正在数钱。

  这个马戏团一共十个人,四个大人、六个孩子。

  主持人叫高斌,大家都叫他高哥。表演独轮车特技的中年人叫马富贵,因为脑袋长得像马脑袋,所以被称作马头。接下来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被称作胖叔。这人长得胖胖的,笑起来也很憨厚,但是孩子们最怕的就是他。大毛的舌头就是被他切下来的,之前一些逃跑的孩子,被抓回来之后,有的被他活生生敲断了双腿,有些甚至直接扔进了河里。最后一个大人是个中年妇女。她是胖叔的老婆,大家叫她胖婶。她的话不多,但胖叔干的那些事,有一大半是她跟着一起做的。

  六个孩子,四男两女。大毛最大,今年十四岁;小红最小,今年九岁;其他四个孩子也都是十岁出头。

  这种马戏团一般只收半大孩子,再大一些就不要了,因为管不住。其实像大毛这个岁数的孩子就已经够大了,再过一两年,他们准备把大毛卖给煤矿或者工厂,这样还能再赚一笔钱。到时候,他们可以再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重新开始调教。

  这两年来,国家一直严打人贩子,“货源”不太好找。他们也怕被警察发现,所以只敢在农村和郊区搭棚子。亏得这份谨慎,这些年他们一直没出什么大事。

  高哥数完钱之后,按照金额大小将一叠钞票收好,才笑道:“今儿晚上不错,门票加赏钱,一起入账一千二。”其他几人闻言,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高哥把钱放进皮包,又把皮包放好,这才走到孩子们身边,一脚踹向了坐在凳子上的大毛。大毛喉头发出一声惨叫,嘴里的血又流了出来。剩下几个大人看着这边,脸上也露出了冷笑,孩子们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大毛被踹倒在地,双手抱着脑袋,整个人都恐惧地颤抖起来。

  高哥又是一脚踹到大毛肚子上,骂道:“他妈的,今天让你吞个电灯泡,你还犹犹豫豫的。干吗?想造反啊?”

  大毛又捂着肚子,喉头发出惨号。高哥还不解气,又连续往大毛身上踢了好几脚,直到大毛痛得满地打滚,他的气才消了一些。

  “我告诉你,没我们收留你,你早就死在那帮人贩子手里了。我们救了你,还教你本事,让你有一口饭吃,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大毛蜷缩着身子,完全不敢抬头。

  “呸!”高哥一口痰吐在大毛身上,冷冷道,“你今晚不用吃饭了。接下来的四天演出,你每天都给我表演吞电灯泡,还反了你了!”

  接着,高哥又对着孩子们警告道:“我告诉你们,这就是不好好演出的下场!”看到孩子们都吓得瑟瑟发抖,高哥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小红说:“给大毛吃两片消炎药。”说完就和其他人一起去吃夜宵了。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小红才从角落里站起来,走到杂物堆里找了一个布口袋,翻出一盒药,倒了一杯水,给大毛拿了过来。

  大毛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上,他的手捂着肚子,还没有从那阵疼痛中缓过来。看到小红关切地看着自己,大毛摇了摇头,勉强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小红抿着嘴,把水和药递给大毛,大毛一口把药吞掉,喝水的时候腮帮子都在颤抖。他的口腔被碎玻璃扎破了,别说吃东西,连喝水都是一种煎熬。

  小红见状,赶紧给大毛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一份难得的温暖,让大毛忍不住流下泪来。

  小红把杯子和药放好,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大人们,见没人注意,才从怀里摸出一个馒头悄悄塞给了大毛。大毛赶紧接过来,做贼似的把馒头藏好,这才感激地看向小红,小红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马戏团那边的几个大人也吃得差不多了,等他们把筷子放下,几个孩子才跑过去吃他们的剩饭。大毛还是缩在墙边上不敢动。

  晚上,众人都睡在棚里。因为担心暴露,他们不敢住旅馆,所有人都睡大通铺,一个个并排睡着。

  夜已经深了,大毛的身体和口腔都疼得厉害,疼得他根本睡不着。他从怀中摸出那个馒头来,撕下一点往嘴里咽,干燥的馒头剐擦着他的口腔,疼得他浑身发抖,可他丝毫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惊扰了那几个可怕的大人。

  馒头片把大毛口腔里刚刚愈合的伤口剐开了,血再度涌出。他好不容易咽下半个馒头,饿到抽搐的肚子才稍稍缓解一点,只是又疼出了满身的冷汗。

  大毛望着棚顶,眼泪从脸颊滑过。他想起曾经有一次跟着这些大人去农村演出,他看了一次电视,什么节目他不知道,但他记得里面有一个猴子很厉害,被人用刀劈成了两半还能复原回来。大毛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那只猴子该有多好啊!那样,就算自己挨打也不会疼,就算吞电灯泡把嘴巴弄伤了,伤口也能很快愈合。

  可惜,自己不是。

  大毛有些委屈地扁起了嘴,眼泪从眼角滑到嘴里,好咸……

  小红也没睡着,她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黑暗。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就像是黑夜里璀璨的星星。

  范征和卢光耀师徒讨论了大半夜,计划定好之后,他们决定第二天去救人。

  范征很想请师门的人来帮忙,毕竟人家功夫又好,又是他的师兄弟,他能更加放心一点。但是他委实等不了了,妹妹还在马戏团里受苦,明天还有演出,难道还要让妹妹接着受苦吗?正因为时间仓促,范征才想着请罗四两师徒帮忙,尽早把妹妹安全地救出来。

  卢光耀跟范征商量了一下明天的安排,此刻心中也不禁有些遗憾:若是方铁口在现场就好了,那个老家伙阴人很有一套,有他的安排才会万无一失。

  把大概的计划制订好了,卢光耀又让罗四两去联系了他的小姨夫包国柱。

  包国柱几年前破获了毒蛇标贩卖人口案,后来被调到了市里的打拐办。他自己也确实很出色,打拐行动办得有声有色,多次受到部里的表扬。后来全国开始打拐,包国柱成了打拐先锋,到处给人家介绍经验。现在他已经调到部里面担任实权处长,是部里总打拐办的负责人之一,可谓是官运亨通。

  罗四两一个电话过去,把大半夜正在睡觉的包国柱吵醒了。包国柱还以为有什么急事,一个骨碌就起来了,看见电话上的来电显示,才发现是个陌生电话。

  “谁?”包国柱沉声问道。

  罗四两道:“小姨夫,是我。”

  “四两?”包国柱立刻脑子一震,“你这是哪里的电话?”

  罗四两道:“这不重要!小姨夫,你先听我说,我又发现一帮人贩子了。”

  “什么?”包国柱一惊,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包国柱的老婆,也就是罗四两的小姨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老公。

  包国柱问道:“你现在在哪儿?把情况说清楚。”

  “我在湖南益阳的郊区这边。”罗四两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跟包国柱说了一遍。包国柱闻言,稍稍思索了一下,问道:“你确定没有打草惊蛇吧?”

  罗四两回道:“没有。”

  包国柱道:“那好,我明天一早就给湖南打拐办的负责人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去处理。你记着,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有什么事情等警察来再说。”

  罗四两应道:“好,我就在这个小商店等着警察过来,他们要联系我的话,就让他们打商店这个电话。”

  “嗯,”包国柱轻轻应了一声,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怎么跑去益阳了?”

  罗四两谎话张嘴就来:“这不是暑假了吗?我爷爷带我到这里去拜访一个戏法界的老前辈,对吧爷爷?”

  “你说你的,我这次非要抓到这帮狗娘养的人贩子不可,我要活劈了这帮人渣!”卢光耀在一旁装着罗文昌的声音,拍着胸脯骂了起来,“我罗文昌就算是个乌龟王八蛋,也不可能干出这样没人性的事情,我他娘的……”

  见卢光耀越骂越过分,完全没有停下的想法,罗四两心中也生了怒气,捂着话筒低声喝道:“你有完没完?”

  “哼!”卢光耀冷哼一声,梗着脖子走了。

  电话那端,远隔千里的包国柱都感觉到了滔天的正气,心中暗自凛然:罗老先生不愧是戏法界最正直的老前辈啊。他终于放下心来,又谈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罗四两的小姨反倒起了疑心:“奇怪了,罗大伯一向正直有风骨,哪怕再生气,也不会骂出这么脏的话啊。”

  包国柱微微一愣,又想起了几年前罗四两一头扎进毒蛇标案子的事情,还有和罗四两一起的那两个身份古怪的老人。他思索了一下,说道:“行了,先睡吧,明天给罗家打个电话就知道了。”

  听包国柱这么说,罗四两的小姨也点了点头,然后睡了。

  远在湖南益阳的罗四两挂断电话,追上了卢光耀。他黑着脸道:“哎,你前面是不是在借机骂人?”

  卢光耀脸一板,大义凛然道:“怎么可能?我是要表达你爷爷那种正义感,我对你爷爷可是很崇拜的!”

  “真的吗?”罗四两满脸不信。

  卢光耀立刻不开心地叫嚷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告诉你,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你是在侮辱一个高尚的、有道德的好人,你无耻,你……”

  见到卢光耀无耻的模样,罗四两一时间哑口无言,愣在了原地。

  卢光耀大手一挥:“行了,我原谅你了。还有好多准备工作要做呢,别在这里磨蹭了!我们要快点,今天晚上还要让你见识一下鬼马张家的机关术。”

  罗四两点点头,反问道:“很厉害?”

  “那当然,我也只是学了一点皮毛,当年你……”卢光耀欲言又止,话锋一转,“没什么,反正你要认真学!还有谷家的脱困术,我也得先教教你了。”

  罗四两不解地问道:“盗王谷家?学他们的干吗?”

  卢光耀没好气地骂道:“你傻呀!万一对方是个硬茬子,你被抓住了,不得想法子脱身啊?论戏法里的脱困术,哪个能有谷家强?”

  罗四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范征回到了住处,左思右想以后,也打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打给他师父王荣耀的。

  范征实在不忍心让妹妹再受苦了,只能尽快行事。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他失手了,妹妹怎么办?他要去搬救兵,这样就算他失手了,也有后招可以应对。

  电话接通,范征忙道:“师父,我找到妹妹了,她被人贩子卖给了马戏团,现在被控制住了。”

  电话那头传来怒吼声:“竟有此事?哪家马戏团?好大的狗胆,竟敢惹到我们八极门头上!”

  范征道:“师父,我想去救妹妹,求您帮我!”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一下。范征心中一紧,问道:“师父,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家里最近被一伙贼盯上了,都快把屋子搬空了,我正准备抓这帮王八蛋。算了,你的事情要紧,我这就派人手火速去助你,你不要擅自行动,要冷静……”顿了一顿,电话那头又道,“算了算了,我亲自来一趟!这个小贼我改日再抓他。”

  范征也不敢矫情,忙感激道:“多谢师父!”

  罗四两和卢光耀找了包国柱当救兵,但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范征,因为他们不想露太多底。范征其实是抱着同样的心理,才私下找师父求援的,现在他的援军也在路上,罗四两和卢光耀却丝毫不知情。

  当晚,罗四两师徒忙活了一晚上。

  卢光耀先粗略教了一番谷家脱困术,随后又给罗四两展示了一些鬼马张家族的手艺。在机关彩法的门道上,鬼马张家族绝对是行内第一。

  鬼马张的祖上是宫里的大匠,是给皇帝和王公贵族设计陵寝的。古代人讲究事死如生,所以王公贵族的墓葬里都会埋下无数珍宝,这种墓葬中的机关汇聚了当时最顶尖的技术,而这些正是鬼马张祖上设计的。鬼马张家族是那个时代的顶级科学家,是真正的机关大师。

  不过,鬼马张家族看似风光,实际上没有安全保障。历史有许多王公贵族建完陵寝之后,都会把工匠杀死,以防机关泄露。因此,鬼马张祖上常常死人,最后不得不隐姓埋名,躲到了湘西,依靠之前设计机关的手艺,做起了戏法行当。一来二去,张家的名气也打出来了,被业内人士称为鬼马张。“鬼马”二字,指的是他们设计的道具天马行空,连神鬼都看穿不了。

  鬼马张家族的祖训是永不入朝廷。所以,新中国成立之后,彩门归属国家,鬼马张家族却跑回了湘西老家,始终不肯出去。老鬼马张曾经加入过单义堂,为单义堂立下过汗马功劳,因为抽身比较早,这才躲过单义堂的灭门之劫。

  这些故事,让罗四两对鬼马张家族感到很好奇,真正的鬼马张家族该有多么厉害啊。爷儿俩聊到夜深,又把营救范征妹妹的准备工作一一搞定,这才合眼休息了一会儿。

  第二天上午,师徒二人早早起床,跟范征那边对接了一下。范征昨晚被派去盯马戏团的梢,知道这群人晚上都住在棚里,他们都是一起吃住的。

  罗四两啃了几个包子,就拿着一罐外婆菜跑去了马戏团。卢光耀让他扮作当地老乡给马戏团送菜。

  那几个人见罗四两年纪不大,也没有太多疑心,就把菜收下了。罗四两虽然趁势跟他们聊上了,但对方讳莫如深,一点底都不肯露,他也只能用眼睛看。好在对方对罗四两也没有过多防备,所以他很快就看明白了,这个马戏团只有四个大人。

  见对方人不多,罗四两也放心了不少,赶紧在对方起疑心之前,含蓄地提出了晚上还想看演出,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免掉他的门票。高哥几人一听,这才知道原来罗四两是拿外婆菜来换门票了,但他们走江湖的也不在乎这点小事,便痛快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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