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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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候，快手卢和快手刘都是名噪一时的人物，两家人彼此之间都在竞争，现在的刘明和罗四两也不例外。
刘明一直把罗四两视为自己最大的对手，哪怕当他知道罗四两的手法已经达到完美境界时，他都没有丧失挑战的勇气，仍然敢向罗四两发起挑战。只是那次罗四两放了他鸽子，跟着唐易思去湘西了。
可刘明想战胜罗四两的心思却从来没变过。一直到给单义堂平反的时候，罗四两当着所有戏法师的面，隔着两三米远，轻轻一招手就把周德亮放在手心上的手机给变走了。刘明的挑战之心那一刻终于崩塌了，因为这等技术水平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那一刻，他觉得罗四两就跟无边无垠的宇宙似的，根本摸不到边际，而他自己只是一粒可怜的尘埃罢了。
那一刻，刘明的心态崩了。快手刘已经完全看不到快手卢的项背了，刘明经历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从绝望中走出来。
后来，刘明选择跟随罗四两，就是因为想从罗四两身上学一些东西，以提高自己的技法。刘明的心胸很宽广，他选择了跟着对手学习。可是今天他才知道，周德亮竟然是单义堂藏在魔坛里面的卧底，他之前的种种刁难根本就是在做戏。刘明的心态再一次崩了。
唐易思瞥了他一眼，有些憋笑。
场上，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看着罗四两跟安迪斯的对决。他们的胜负能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中西方魔术巅峰力量的对比。
罗四两赢了，那就是中国赢了。罗四两败了，那中国也没败，因为前面那个实力堪称变态的唐装青年，已经给中国攒足了面子。
中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可戏法罗没有。罗四两要是输了，就要交出罗家世代相传的卧单，这种耻辱无异于让他去死。罗四两输不起。
安迪斯同样输不起，他不仅肩负着西方魔术的荣耀，还有家族两代人的耻辱。如果这一次他也输在了罗家人手上，那他就完了，老安迪斯也完了。
所以，他们都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手法。
安迪斯盯着手上浮空旋转的玻璃球，说：“我听说你们中国人比试手法都喜欢用抢彩的方式，我觉得这是最野蛮也最有效的办法。我们今天就比试抢彩，就比我手上这颗玻璃球。”
“好，一分钟定胜负。”罗四两说道。
安迪斯扭头看主办方的拄拐老人。拄拐老人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招了一下，大屏幕上立刻显示了六十秒的倒计时。
大战一触即发。
安迪斯把拳头般大小的玻璃球放在了手心之上，盯着罗四两，轻轻吐字道：“开始。”
大屏幕上六十秒倒计时启动。
安迪斯用嘴巴轻轻一吹手上的玻璃球，玻璃球顿时消失。罗四两不敢多停留，迅速奔向安迪斯，伸手打向对方。安迪斯严阵以待，不敢让罗四两碰到自己。对于手法高手来说，任何一次触碰都是致命的。他迅速闪躲，可罗四两的手速超乎了他的预料，几乎是瞬息之间，罗四两的手就贴到了他身上，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安迪斯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可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安迪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转，天地而动。”罗四两快速撤手，安迪斯穿在外面的外套顿时到了罗四两的手上。眨眼之间，安迪斯便落在了下风。
场上围观魔术师都紧张到了极点。老安迪斯更是双手抱在一起微微颤抖。拄拐老人眼神幽深。
刘明也很诧异，问唐易思：“四两的手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
唐易思的回答也很干脆利索：“跟你学的。”
“啊？”刘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快手卢一脉的手法以繁复的变化见长，讲究的是变幻莫测，神鬼难辨。而快手刘家族的手法长处在于快，极致的速度再加上相应的变化，也能变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戏法。就像刘明，他在变三仙归洞的时候，手上抓块红烧肉过门子，都能不沾半点酱汁，凭借的就是一个快字。
可是，刘明跟着罗四两这段时间，没在罗四两身上学到什么本事，反倒被罗四两剽了他们刘家的本事。刘明的心态第三次崩了。
台上，安迪斯的外套已经不见了，贴身穿的只有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色背心。可是在他身上看不见玻璃珠，也不知道他把东西藏在哪儿了。在他身上，还是在场上的机关里？罗四两没管那么多，双目微微一凝，就看出了些端倪。他有超忆症，任何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罗四两拿着安迪斯的衣服再度向前，用衣服盖向安迪斯。安迪斯这一次不躲反进，直接钻进了罗四两衣服覆盖的范围。
衣服盖在了安迪斯身上。罗四两再度出手，还是二尺以内能取万物的阴阳三转手，第二次变化，二转，鬼神也惊。罗四两的手触之即退，退出之时，他手上顿时多了一枚拳头般大小的玻璃球。
阴阳三转手，并未失手。
全场魔术师纷纷色变。罗四两的手法强大得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安迪斯却是神色不变，大喝一声：“回来!”尔后，他抓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用力往回一扯。
衣服另外一头就抓在罗四两手上。罗四两没有松手，衣服立刻被绷直了。
安迪斯顺势翻转自己的衣服，阻拦了罗四两的视线，也拦住了围观人的视线。他的右手在衣服外套上迅速捋过，捋到衣服尽头的时候，右手往回一收，玻璃球竟然出现在他的右手之上。
玻璃球再度易主。
罗四两神色微变，从他出道到现在，能在他手上把东西抢走的，除了卢光耀就没有别人了。等罗四两手法攀升到了大成境界的时候，年迈的卢光耀都没办法从他手上把东西抢走。可是今日，竟然又出现了能从他手上把东西抢走的人。
罗四两敢肯定，安迪斯的手法境界绝对达到了完美境界，不然他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这是他见过的第三个手法到达完美境界的人。
场下，识货的魔术师脸色都变了，刘明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章鱼手？他师从章鱼魔术师？”拄拐老人轻声嘀咕。
路易斯在一旁问：“章鱼魔术师？是那个被人称作是章鱼手的魔术师分莱尔吗？”
拄拐老人点点头：“就是他。”
索罗斯皱眉道：“这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可他不是已经隐退多年了吗？什么时候有安迪斯这个徒弟了？”
老安迪斯轻叹一声，略带自豪，又略带复杂的意味说道：“那是因为他被自己徒弟打败了，被徒弟逼得不得不隐退。那一年，安迪斯只有十五岁。”旁边几人都是神情一滞。
索罗斯回忆道：“章鱼手，章鱼手，我记得当初分莱尔是把手臂上所有肌肉都锻炼起来了，才有了许多种变化，就跟章鱼似的，所以才被人称作是章鱼手。安迪斯想必也是这样吧？”
老安迪斯却摇了摇头：“不，安迪斯锻炼的是全身，罗的儿子这一次怕是要失手了。”
仿佛是要印证老安迪斯的话一般，不甘玻璃球被夺的罗四两，第三次使出了阴阳三转手，衣服盖上，手起手落。
手上无物。
传说中三转之下可取万物的阴阳三转手，第一次失手。
苏秦背剑
场上变换，风云莫测。短短不到半分钟，玻璃球已经几度易手，让围观的魔术师们大呼过瘾。
魔术最基础的基本功就是手法，这是基础的基础。手法的功力包括指功、掌功、腕功，所以手上的东西越大越不好变。
传统戏法四大基本功：剑、丹、豆、环，里面的“豆”就是用的红豆般大小的珠子，所以能藏在指缝间过门子。今天对决用的玻璃球足有拳头那么大，不可能藏在手指缝里面过门子，甚至掌心都不太好夹带，无疑增加了比试的难度。
只是两人的手法都达到了完美境界，没点难度的东西，还真的很难让他们有挑战的欲望。
阴阳三转手未竟其功，让罗四两心中一沉。
罗四两立刻掀开盖在安迪斯身上的衣服。他的动作极快，衣服掀开的时候，安迪斯还没有完全把玻璃球藏好，他竟然看见玻璃球贴着安迪斯的身子躲藏滚动，这种滚动似乎完全克服了地心引力，上下左右，非常灵活。
罗四两大吃一惊，围观的魔术师也都大吃一惊。
“这……”路易斯和索罗斯都诧异地盯着老安迪斯。这一刻，他们才明白，所谓的把肌肉练到了全身是什么意思。
安迪斯也盯着罗四两，脸上露出笑容。玻璃球顺着他的身子往上走，速度极快，然后越过他的肩膀，顿时消失不见了。这小球被安迪斯隐藏了起来。
罗四两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称赞道：“果然天下奇人多。”
安迪斯答道：“这世界很精彩，变化也极快，而你们太故步自封了。曾经的种种不可思议现在看来都是寻常，就拿人体来说，你们到现在还固执地遵循着古老的锻炼模式，这样太落伍了。”
罗四两却说：“那只是你以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中国彩门几千年的积累意味着什么，古老并不意味陈旧，这是千锤百炼之后的成熟。看我，指夹术。”
罗四两并出双指夹向安迪斯。
安迪斯迅速闪躲。
都是手法高手，罗四两出手极快，安迪斯却也半点不慢。所以场上两人出手连连，顿时给人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乍一看，像极了正在对决的武林高手。
场下的刘明看得兴奋不已，双拳紧握，恨不得冲上去战个痛快。
罗四两的攻势屡屡被安迪斯挡下，时间也在迅速流逝。很快，倒计时就剩最后十秒钟了。场内所有人都为台上争斗的两个人捏着一把汗。
罗四两也有些心急，这一次他不再试探，而是不管不顾直接并指戳向了安迪斯。安迪斯迅速打手阻拦，他的手刚刚接触到罗四两手臂的时候，就被罗四两直接抓住，尔后迅速顺着手臂往上爬。
安迪斯眉头一皱，手上的肌肉迅速运动起来。罗四两顿时感觉手上滑溜无比，就跟抓住一条正在挣扎的章鱼似的，根本就控制不住，没两下就被安迪斯给滑了出来。
但罗四两要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他顺势转到了安迪斯侧面，然后贴身上前，直接用出了阴阳三转手。
第一转，落空。安迪斯的脸色却是一变，急速后退想跟罗四两拉开距离，罗四两却跟附骨之疽似的，死死缠上了安迪斯。
第二转，再度落空。安迪斯的脸色更难看了。罗四两气势如虹，扑身向前，使出了第三转。安迪斯这一次不再退了，而是正面冲击罗四两，两人碰到了一起。
阴阳三转手，第三转。三转之内可取两尺以内万物的阴阳三转手，功成。
玻璃球到了罗四两手上，可罗四两不敢有丝毫松懈，直接一晃手，手榜第四小遁术，把玻璃球给变没了。
时间不足五秒了。这一次玻璃球易主到了罗四两身上。安迪斯脸色大变，场下观众亦是神色大变。
罗四两立刻想逃开。安迪斯哪能容他走开，赶紧死死缠着他，双手挥动如风，带动残影连连，如同发怒的八爪章鱼，在罗四两身上不断探索，可是一无所获。
时间还在走，不足三秒了。
罗四两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抬脚一步贴向了安迪斯，手探到了安迪斯身后，说：“你输了。”
全场人呆呆看着他们。老安迪斯更是身子都在颤抖，眼睛瞪大到了极点。听到罗四两这般说，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刘明和唐易思等人也大松了一口气。只有拄拐老人还在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
原本慌乱的安迪斯这一刻突然收起了所有不安的表情，反而露出得逞的笑，说：“不，输的人是你才对。”说罢之后，双手反而不在罗四两身上摸索了，而是迅速回撤，一圈又一圈死死缠上了罗四两探到他身后的手臂。他说：“虽然没有你那么变态的记忆力，但你难道不知道我把肌肉都锻炼到背部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玻璃球藏到我身上了？”
“什么？”全场一惊。
罗四两更是面色狂变。其实他刚刚变走玻璃球，用的不是小遁术。他知道以安迪斯那变态的手法，就算用小遁术把小球变走了，安迪斯也能从他身上找出来。刚刚那一幕也的确证实了罗四两的猜测。
所以，罗四两刚才用的其实是手榜第一的千手归一，这是最好的回托手法。罗四两重新把小球放回安迪斯身上的机关里面。他学过《玄关》，太通人心了，知道在这种就剩几秒的紧急时刻，安迪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把小球再度放回他身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罗四两设想的发展。安迪斯的确没有想到小球回到了他身上，也的确使出了浑身解数在罗四两身上寻找。罗四两也的确扛过了最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几秒钟。谁知，当他把手伸到了安迪斯背后，准备用阴阳三转手再度起出小球一举奠定胜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安迪斯早就知道了罗四两的动作，罗四两把东西放回他身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罗四两为了胜利故意拖过那几秒可能发生意外的时间，安迪斯又何尝不想如此？他在罗四两身上拼命寻找，纯粹是做戏罢了。最后当罗四两准备起出小球的时候，安迪斯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一面。
罗四两的手被他控制住了，时间只剩最后两秒了。虽神色狂变，可他哪能让安迪斯得逞，直接舍弃右手不管，左手往安迪斯身上探去。
魔术师从来没有单练一只手的，罗四两左手也会阴阳三转手，也达到了完美境界。可安迪斯怎么可能让罗四两翻盘？他抓着罗四两的右手顺势往后折，身子躲到了罗四两背后，这样罗四两的右手就被安迪斯折到了背后。罗四两的左手是不可能碰到安迪斯的背部的，他要输了。
场下人这才看明白台上的变化，胜负已经定了。
“好。”全场魔术师开始欢呼鼓掌。
老安迪斯终于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主办方索罗斯冷哼一声，神色也是痛快至极。路易斯却是松了一大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老安迪斯，安心了不少。
拄拐老人却看了一眼倒计时器，还有两秒。
“他要输了？”刘明喃喃自语，神色不敢相信。
戏法罗要输了？唐易思和张志峰的神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台上，安迪斯眼睛盯着时间，嘴巴凑近罗四两的耳朵，轻声说：“对不起，你……输了。”
此时，罗四两的右手手臂被安迪斯折在背后抓着，右手离目标地只有不到半拳的距离。这小小的距离却仿佛天堑，让人无法逾越。
时间只剩一秒了。
罗四两面露狰狞，眼露狠色：“未必。”只听得“咔”的一声，他扭断了自己的关节。这是罗家世代相传的缩骨功。原本被安迪斯控制住的右臂又往前探了少许，这一下，终于逾越了那道天堑。
安迪斯神色却没有慌乱，只是说：“没用的，你用不上力。”手部关节断开，手臂又被他牢牢控制住，就算罗四两靠近了他的背后，也起不出放在机关里面的玻璃球，这场比试的胜利者还会是他。
“未必。”罗四两又是这两个字。他伸到安迪斯背后的右手五指轻轻一转，手上顿时多了半枚飞鹰刀片。尔后，刺啦一声响起。
时间到了。玻璃球落下，掉在了罗四两手上。结局反转，全场陷入呆滞，包括场上的安迪斯。
罗四两却已经用完了所有力量，冷汗一直往外冒。这短短的一分钟，他几乎要脱力了。
“这是什么？”安迪斯茫然地问道。
罗四两露出疲累且兴奋的笑：“老荣行的手段，苏秦背剑。”
罗四两赢了，安迪斯输了。
罗四两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赢了，以西方人不太能理解的方式赢了。安迪斯之前还嘲笑罗四两，说中国戏法太故步自封了，跟不上时代潮流，老是用一些老掉牙的传统手段来锻炼自己的技术。
罗四两却用现实告诉他，他之所以赢，就是赢在传统手段上。
缩骨功就是彩门艺人在街头卖艺的绝活儿，自然被现在衣冠楚楚的魔术师们看不上，可罗四两赢就赢在缩骨功上，他跨越那道天堑靠的就是缩骨功。
苏秦背剑是老荣行于家的绝学，更是传统的东西，也更是被衣冠楚楚的魔术师们看不上的玩意儿，可罗四两赢就赢在这上面。
卢光耀的手法之所以能达到完美境界，是因为他整合了立子行和老荣行手法的全部精华，才创出来那几个惊才绝艳的手彩戏法。
卢光耀会苏秦背剑，罗四两自然也会。只是他们都不曾想到，今日罗四两竟然会靠着苏秦背剑获胜。
安迪斯呆滞在了台上，思维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罗四两有些脱力，身体有些摇晃。唐易思迅速反应了过来，赶紧上台扶住了罗四两，还帮罗四两把手臂的关节重新安了回去。
拄拐老人挥挥手，工作人员接到示意，立刻跑去叫医生，同时也拿了不少补充体力和营养的好东西过来。医生在检查着，罗四两喝着能量液，快速地恢复着体力。
台下的人面色大多都很不好看，因为安迪斯输了，也意味着他们西方魔术输了。
“浑蛋。”有人痛骂一声。
有第一声就有第二声，很快场上就嘈杂了起来。
“这下子他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我们西方魔术还要怎么发展？”
“安迪斯是魔术的罪人。”
嘈杂声越来越大，原本只是私下嘀咕，后来竟然发展成大声议论，到最后竟然演变成痛骂斥责。
短短几分钟时间，安迪斯竟然沦为众矢之的。原本慑于安迪斯淫威的人们这会儿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对着安迪斯冷嘲热讽不断。这场面让罗四两几人看了都纷纷皱眉。
站在台上的当事人安迪斯，此刻却跟丢了魂一样，傻傻地站着，一动都不动，如同一尊被学徒雕刻出来的没有多少艺术感的雕塑一般。台下的老安迪斯则是一脸死灰，脸上失去了所有神采，整个人在一瞬间萎靡了不少。
然而，最生气的不是安迪斯，也不是老安迪斯，竟然是路易斯。
“住嘴，你们这群懦夫。”路易斯气得浑身在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样的话。
全场顿时一静。所有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就连主办方的那群老头子都很错愕地看着路易斯，不明白为什么路易斯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路易斯，你这家伙怎么了？”索罗斯惊愕地问道。路易斯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斯斯文文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的城府很深，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极少会出现这么失态的时候。更关键的是路易斯跟老安迪斯的关系不好，今天怎么会突然为安迪斯出头？
拄拐老人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围观的魔术师，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路易斯的激动。
“我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路易斯激动得连眼睛都红了，咆哮道，“你看看这群胆小的老鼠，你看看这群懦弱的失败者，自己不敢上去争取，只会在下面嘲讽那些为了国家和名誉而战的勇士。你们这群无耻之徒。”
全场霎时一静。少顷，才有人弱弱说道：“可西方魔术的脸面和尊严是安迪斯丢掉的。”路易斯怒视着那人，狂吼道：“那你上去，把尊严再抢回来啊。”那人顿时语塞。
路易斯还不解气，继续骂道：“为了魔术尊严拼命的人是他，你们有什么资格骂他？就因为他输了吗？可你们能赢吗？可你们有站上去的资格和勇气吗？你们凭什么站在道德高地指责一个拼了命的人？一群无耻之徒，卑鄙，下流!”路易斯舌战群雄，一个人就在语言上用气势压住了全场所有人。
主办方的人都惊呆了，跟路易斯共事很多年了，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路易斯骂起人来居然这么厉害。索罗斯也惊讶地张大嘴巴，以前破口大骂的人一直是他，路易斯一直是阴森森地使坏啊，原来他骂起人来也这么厉害？
拄拐老人还是不语，眸子中露出了自嘲之色。
台上的安迪斯这才慢慢回过魂来，扭头看着路易斯，嘲讽地笑了。
“这老头还挺明白事理。”唐易思这般评价。
罗四两却是用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路易斯，眸子里面幽深异常。
发了好一通脾气的路易斯这才消停下来，西装都凌乱了不少。他扯了扯自己的领结，吐出了一口气，胸中的郁气这才都散了出来。场上的魔术师们被路易斯这一顿痛骂之后，也没人敢公开指责安迪斯了。
台上，罗四两已经慢慢恢复了体力，见场上已经消停下来了，才站起来问拄拐老人：“先生，请宣布这场比试的胜负吧。”
拄拐老人神色不变，说：“获胜者，罗四两。”
真等宣布了，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安迪斯终究是输了。安迪斯也把眼睛闭了起来。
唐易思、刘明等人却振奋不已，仿佛他们终于站到了世界之巅，打败了所有人。
罗四两扭头看安迪斯，盯着安迪斯问道：“那我赢的赌注呢？安迪斯，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父亲？”
第九章 一战泯恩仇
谁是凶手
全场人心中又是一震。是啊，罗四两来参加这个大赛并不是为了胜负，而是为了给他父亲报仇。那么，到底是谁害死了那个惊才绝艳的中国魔术师？
安迪斯闭眼不答。全场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
“他就在我们场上，对吗？”罗四两眼中闪着奇异的光，仿佛能在一瞬间看透安迪斯心中所想。
安迪斯还是闭眼不答。
全场人却吃了一惊。凶手就在场上？是谁？主办方那边的老头子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索罗斯，就连路易斯也不例外。索罗斯的脸顿时绿了。
“是路易斯，对吗？”罗四两第三次说话。
安迪斯猛然睁开眼睛。主办方等人齐齐错愕地看向路易斯。“怎么会是路易斯？”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惊讶，就连路易斯本人都露出了极度错愕的神情。
索罗斯张大嘴巴看着路易斯，脑子顿时蒙了一下。跟罗四两父亲有仇的是他，所以大家才会怀疑是他害死了罗四两的父亲。而路易斯跟罗四两的父亲没有半点交集，两人连认都不认识，又怎么会害死罗四两的父亲？弄错了吧？
路易斯发出一声冷哼，错愕的表情慢慢转变成愠怒：“你搞错了吧？我都不认识你父亲，又怎么会害死他？”
罗四两眸子中散发出奇异的光，紧紧盯着路易斯的眸子。一瞬间，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路易斯的眸子，到达了路易斯心底深处，洞察了路易斯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就在此刻，罗四两的目光骤然泛冷：“你果然在骗我。”
听到罗四两这样说，全场人又是一愣。拄拐老人只是双手拄着拐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既不阻拦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喂，你弄错了吧？”邋里邋遢的索罗斯突然开了口，对罗四两道，“虽然我很不喜欢这家伙，但是他真的不认识你父亲，这一点我们都能做证。路易斯从少年时期开始就一直为地下魔术大赛工作，那时你父亲都没出国呢。他们根本没有交集，就连你父亲来这里比赛，路易斯都因为别的事情不在场，他根本不可能害死你父亲的。”
“那是因为你被骗了。”罗四两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索罗斯，问道，“他是不是一直说，是你害死了我父亲，因为你跟我父亲有矛盾？”
索罗斯一怔。罗四两盯着他的眸子又问：“那么，是你害死了我父亲吗？”
所有人又都看向索罗斯。索罗斯眉头大皱，沉声道：“我是跟你父亲有矛盾，说实话，我恨不得他去死。他死的时候我高兴了好几天，还开了一瓶好酒庆祝。可是……我没有害过他，尤其是在比赛上。魔术是魔术师最高的尊严，我绝不可能在上面捣鬼，就算要找你父亲算账，我也只会堂堂正正地较量。”
罗四两微微颔首，尔后扭头看安迪斯，大声问：“安迪斯，你忘了我们的赌注吗？告诉我，害死我父亲的人是不是在现场？”
安迪斯认真地看着罗四两，最终点头：“没错。”
“是路易斯吗？”罗四两又大声逼问。
安迪斯顿了一下，才哑着声音说：“没错。”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是这个老浑蛋？”唐易思勃然大怒。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有什么证据？”路易斯有些暴跳如雷。
安迪斯摇摇头：“我没什么证据，只是听到了你和某人的谈话，听到了你们这一桩可耻的往事。”
老安迪斯抬起了头，看着自己儿子，目光复杂。
路易斯一怔，更加愤怒：“你这是污蔑。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凭什么指控我？这种指控，连法学院还没毕业的学生都不会相信的。”
罗四两却冷声道：“可我不是法官，我不需要证据。”
路易斯语塞，立刻转向拄拐老人，求助道：“老板，这可是您的地盘，您就允许这个小跳蚤这般肆无忌惮地乱蹦吗？”
拄拐老人用力抓了抓拐杖，看了路易斯一眼，然后扭头看向罗四两：“你为什么会怀疑到路易斯头上？要知道这么多年，大家有过许多种猜测，但从来没人怀疑过路易斯。”
罗四两敏锐地抓住了拄拐老人话里潜藏的意思：“你是说，你早就知道这事是路易斯干的？”
路易斯闻言，立刻反驳道：“你这是断章取义。”
罗四两嘲讽地看着他，说：“气急败坏了吗？不再注意自己的风度了吗？”路易斯也发现自己失态了，顿时眉头大皱。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拄拐老人催促一声。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任何人，所有破绽都是他自己露出来的。”罗四两看着明显有些慌乱的路易斯，继续道，“他入场的时候起，就把矛头往索罗斯身上引。可我看得出来，他知道索罗斯不是真正的凶手。后来我又打听到了索罗斯和我父亲的矛盾。他和我父亲有这么大的仇，的确最有可能是凶手，可路易斯却知道凶手不是他。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路易斯可能知道一些真相。”
索罗斯惊愕地看向路易斯。路易斯这些年一直四处和别人说，是他害死了罗四两的父亲，以至于这种印象在所有人心中变得根深蒂固。只要一说到罗四两的父亲，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看向他。可搞了半天，路易斯竟然从来都不相信他害过罗四两的父亲，这不扯淡吗？
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下，路易斯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罗四两接着说：“我赢了安迪斯，全场人都在指责他，你的情绪却突然激动了起来。情绪起伏越大，露出的破绽就越多，就跟现在一样。我问凶手在不在现场，安迪斯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所以我很快就盯上你了。我又问安迪斯，你是不是凶手，其实我不在意安迪斯的回应，只在意你的反应。而你的反应告诉我，我又猜对了。”
“你……”路易斯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你这全是猜测，根本没有半点证据，你……”
罗四两打断道：“我说了，我不是法官，我不需要证据。”
“老板。”路易斯恳求地看着拄拐老人。拄拐老人没有回应。
罗四两对拄拐老人说道：“先生，你别忘了我们刚才的赌注，你说过你不会阻拦我报仇的。”
路易斯急忙道：“老板，可你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任由这个浑蛋对我下手啊，我可是你的人啊。”
罗四两目光灼灼：“你以为他不清楚吗？这里面最清楚事情经过的人，就是他。”
拄拐老人听到这里，突然笑了。他握住拐杖往地上一戳，抬起已经耷拉下来的眼皮，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饱经沧桑的眸子淡淡看着罗四两，说：“年轻人，你比你父亲更优秀，给了我许多惊喜。你们家族的人都有神奇的能力吗？”
罗四两不答。
拄拐老人微微颔首，说：“没错，我知道内幕。应该说，我是最清楚其中原因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拄拐老人，安迪斯也不例外。他知道是路易斯害死了罗四两的父亲，却不知道路易斯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易斯辩解道：“老，老板……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怎么会害死罗？我根本不认识他，跟他没有任何交集……你们都知道的啊。”
拄拐老人叹了一口气，脸上泛出苦涩。他无奈地摇摇头，最后慢慢转过身看着路易斯，说：“你的父亲是菲尔德，对吗？”此话一出，路易斯一瞬间面色大变，其他人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索罗斯急忙叫道：“菲尔德？就是当年那个著名的大型魔术师菲尔德吗？”拄拐老人缓缓点头。
看到路易斯脸上慢慢露出了死灰色，索罗斯还是不解：“可……可……可这跟路易斯害死罗又有什么关系？”
拄拐老人叹了一声，目光悠远：“这就涉及三代人的故事了。当年的菲尔德输在了中国戏法罗手上，他惨败的那一战，就是你爷爷功成名就的那一战。正因为这场对战，罗家才拥有了你手上那块象征罗家最高荣誉的卧单。”
罗四两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牵扯上了他爷爷。至于那一战，罗四两知道，那是他爷爷罗文昌最辉煌的一战。
当年的日内瓦会议上，西方国家普遍仇视中国，周总理又刚在会议上提出了建设性意见，打击了西方国家的嚣张气焰。对于当时的西方国家来说，明面上的争斗是行不通的，他们只能在后续的各种文艺演出上做做文章，在中国身上出一出气。于是，各国都回去找了国内最优秀的魔术师，准备杀一杀中国的锐气。
罗文昌当时临危受命，赶赴国外，一人对战各国高手。在对战中，罗文昌把落活儿发挥到了极致，罗家戏法从此光耀世界，达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回国之后，国家奖励了一块卧单给罗文昌，也就是罗家世代相传的那一块。只是罗四两不曾想到，当年那一战，竟然和他父亲的死有关系。
拄拐老人悠悠叹息：“你们中国有句老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说得太对了。你爷爷携胜而归，自然收获了数不清的赞誉，罗家也因此成为了中国彩门的第一家族，风光无限，荣耀无限。可是你们不知道，那些输在你爷爷手上的人，回国以后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
拄拐老人看向场内站着的魔术师：“人心，从来都是最卑劣的东西。安迪斯是因为家族矛盾跟你比试的，他输了都有这么多人指责他；当年那些魔术师代表的可是国家荣誉，他们输了的后果就更加严重了。民众可不会在意那些魔术师付出了什么，只在意结果。他们只知道那些魔术师输了，国家输了，理所当然地把那些魔术师当成国家的罪人。值得庆幸的是，你爷爷当年赢了，不然你就会理解路易斯的心态了。”听到这一番话，在场的魔术师纷纷有些羞愧。
罗四两冷冽的目光稍稍缓了缓：“我能理解，因为我的师父就是这样的人，他承受了比你们更多的磨难和痛苦。”
拄拐老人多看了罗四两两眼，尔后看向了路易斯：“路易斯。”
路易斯也早就不复当初的风度了，他冷笑着：“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一切是我干的？”看到拄拐老人微微颔首，他也不再争辩。他很清楚自己老板的能力，既然老板知道这件事情是他干的，就一定有证据，只要老板不打算保自己，自己一定躲不了。
路易斯点了点头，轻蔑地看着场上所有人，重重吐出两个字：“浑蛋。”他愤怒道：“好几十年了，世界在变，时代在变，你们这些浑蛋卑劣的内心却半点没变。”在场没人答话。
路易斯红着眼睛，看着罗四两：“你们是胜利者，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些失败者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父亲一回国就被魔术团开除了，当年所有崇拜他的人，变成了给他冷眼最多的人。要知道，我父亲当年可是国内最出名的魔术师，可是与你爷爷对战失败后，他连去一个三流酒吧的舞台，都要靠哀求才能得到上台的机会。
“连清洁工都不来打扫我们家门前的街道，你们不会知道我们每天推开门，看到门前全是发臭的垃圾是一种什么感受，因为你们是胜利者。你不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还是孩童的我在学校里面遭受了什么样的欺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父亲输了，输给了你爷爷。”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路易斯粗着脖子咆哮，“他也是一个战士!他是为了国家荣誉战斗的战士，他是在你们所有人顾惜名誉不肯出战的时候，勇敢站出来的战士。他是输了，可哪有没吃过败仗的士兵？你们凭什么这样对他？你们这群懦夫、胆小鬼!你们所有人都在指责他，都在骂他，可你们自己又为国家做了什么？”
“我父亲死了，他是抑郁自杀的。他曾经那么热爱魔术，最后却连公开表演魔术的资格都没有。他是被你们的冷暴力虐待死的，你们是凶手!”路易斯指着罗四两，指着场上所有人，“你们全是凶手，是你们害死我父亲的。”
第二个凶手
场内寂静无声。半晌后，拄拐老人才说：“可是路易斯，你不该用这么卑劣的手段。你在一个魔术师的机关上动手脚，丢了全行业的脸，也丢尽了你父亲的脸面。”
路易斯面容扭曲，咬牙道：“你根本不懂我们这些失败者的遭遇，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你要是经历过，只会比我做得更狠。”
拄拐老人道：“我经历过。”路易斯一怔。拄拐老人看着他，叹了一声，脸上泛起苦笑：“当年失败的人不仅有你父亲，还有我……”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几秒之后，哗然声骤起，就连罗四两都非常意外地看着拄拐老人。
拄拐老人看向罗四两：“当年那场大战，我也参与其中了，我也是失败者之一。不知道你爷爷有没有跟你提过盖曼这个名字。”
“天哪，您是天才魔术师盖曼？”索罗斯惊呼，“当年您可是我的偶像啊，可是那场比试之后，您不是就了无踪迹了吗？您竟然……”
“呵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能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拄拐老人摇头笑着，对路易斯道，“看见我这条腿了吗？当年失败之后，我被人骗到酒吧灌醉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的腿断了。原因很简单，那群赌鬼都押了我赢，我却让他们输了很多钱，所以他们就把我的腿打断了，而我……就再也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魔术师了。”
“路易斯，我遭受的冷眼和一切关于失败者的待遇，比你父亲更多。只是我没有抑郁，而是创办了这个地下魔术大赛。这是一个肮脏到极点的地方，也是一个纯粹到极点的地方。路易斯，我恨当年那些人，我恨世界上所有人，也想让世界上的魔术师都感受一下我当年感受过的耻辱和冷眼，可我从来不曾用破坏魔术的卑劣手段去报复。因为，魔术在我这颗肮脏到了极点的心里，永远都是最纯净的。”
所有人都看着拄拐老人，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所以……你才……”路易斯声音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