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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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呀!人家才十六岁呢。”

“是啊是啊,十六岁的单亲妈妈,好像会比较辛苦噢?”婉儿也来凑趣。

恩恩啐道:“烤肉吧你们,两个死丫头。不过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更不能这样直接把他交给警察了,你们看他这个样子,到时候什么都问不出来,还说不准会怎么样呢。”

雅欣也道:“是啊,如果警方无法核实身份信息,像他这种样子的,只能送到收容所或福利院,我看网上那些报道,送进去的人好凄惨的。”

“噫——哪有你说的那么黑暗。”婉儿明显很担忧。

“是真的。”雅欣言之凿凿,“网上消息可多了,你自己去看嘛。”

“先吃东西,先吃东西,吃了我们先在附近查探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暂时先不考虑报警的事,OK?”恩恩做出决定来。

过了一会儿,恩恩提出新的建议:“要不,我们先给他取个名字吧?”

“树林里找到的,叫林娃怎么样?”雅欣嘴里塞满了肉,还在不停往里填。

“太土了!”恩恩细嚼慢咽,停下来思考。

赵磊道:“他背上有个黑桃,要不就叫黑桃小子?”

恩恩表示很无语:“能更靠谱点吗?他额头上那块红斑还像飞蛾呢,你怎么不叫他幺蛾子?咦?红斑呢?”

众人这才发现,少年额头那块红色印记变淡了不少,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赵磊分析:“估计是刚才撞到的,现在已经好了。”

婉儿双手支着下颌,她吃得很少,提议道:“要不从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中出一个,叫——郑恩雅?”

“不行不行。”雅欣和恩恩一齐摇头。

“叫赵玄彬怎么样?”雅欣张开大嘴,将牛肉串一撸到底,另一只手已抓向另一串肉。

“人家玄彬是大叔了欸,你这个花痴女。”恩恩开始和雅欣抢肉串。

“这么能吃,叫大胃王好了!”赵磊加入战团。

“你别插嘴。”大家对赵磊取名的本事不抱任何期望。

“李准基。”

“良牙。”

“杀生丸。”

“莱昂纳多。”

“罗伯特·帕丁森。”

……

越取越没谱,赵磊听不下去了:“你们怎么不问问他自己呢。我看过报道,就算大脑受伤,也有可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因为是经常要使用的,所以在记忆里根深蒂固。”

雅欣一愣:“有道理!喂,你叫什么名字?”

婉儿打断道:“别这样问他。你知道你的名字吗?名字,name?”

“name?”这个声音出现的时候,男孩脑海里飞速响起一串声音,几乎无意识地重复说道,“史派德·欸思!”

“啊?怎么是个洋鬼子的名字。”英文不好的雅欣一脸失望。

恩恩和婉儿对视一眼,婉儿不解道:“就是黑桃A的意思,好奇怪的名字,怎么会有人用这种名字的?”

恩恩道:“不管了,要不就叫艾司吧。”

“艾斯,艾斯?”雅欣叫了两遍,“听起来还是像外国名字啊?”

男孩似乎想到点什么,一边点头一边重复道:“欸思,欸思……”

恩恩赶紧拍板道:“看,他自己都同意了,就叫艾司。中国有姓艾的啊,艾草的艾。”

“那斯呢?斯文的斯?”雅欣怎么想怎么觉得像外国名字。

婉儿建议:“思考的思吧?爱思考。”

“哎,太女性化了,就叫司令的司。”恩恩表明立场,“我最先发现的,我有命名权。”

“哦……”婉儿和雅欣都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雅欣更是打趣道:“是司徒笑的司吧?嘻嘻——”

“什么司徒笑司马的,就这么定了,司令的司!”恩恩一本正经,用手指着艾司,“你,艾司。”又掉过头来指着自己:“我,冯恩恩,握手。”

艾司狐疑地看着恩恩,放下钢扦将右手食指伸出去:“你,艾司?”

恩恩捉住艾司的手将它弯回去,让他指着自己胸口,重复道:“你,艾司。”并自己用手戳了戳艾司胸口,“艾司,你,你是艾司……”双手叩胸:“我,冯恩恩,恩恩。”

艾司似乎有点明白了,点着自己胸口:“艾司。”再指着恩恩,“恩恩。”再确认一遍:“恩恩。”收回来,“艾司。”

恩恩激动道:“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你们看,艾司很聪明吧!”

婉儿微笑,赵磊撇嘴:“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这也算聪明?”

恩恩挨个儿教下去:“婉儿。”

“婉儿。”

“雅欣。”

“雅欣。”

“雅欣是坏丫头。”

“雅欣是……坏丫头!”

“哈哈。”

“作死!”雅欣跳起来,捉住艾司的手,指向冯恩恩,手把手地教道,“冯恩恩才是坏丫头,冯恩恩是最坏最坏的丫头!冯恩恩6岁还撒尿撒在床上!”

“你要死啦!”这次轮到恩恩跳起来……

艾司有了名字,三个女生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接着就开始变着花样地教艾司,很快她们就发现,艾司的模仿能力和理解能力都相当强,让三个女生很有成就感。

艾司就像一张白纸,对于恩恩她们灌输的内容全盘接收,偶尔加上自己的理解胡乱指认,逗得恩恩她们笑得花枝乱颤,整个野炊过程欢声笑语不断。

嬉闹过后,野炊的食材也都填进了肚子,恩恩她们决定去箱子附近的山坡看看有什么线索,餐后登山有助消化。

艾司对攀爬的适应速度显然比走路还要快,他毫不费力地跟在众人身后,而且在这么短短几分钟时间内,他已经对艾司这个特定称谓有了明确的反应,显然他能认知并理解了名字赋予的含义。

“呼,终于爬上来了。”恩恩第三个到达坡顶,见赵磊和雅欣都看着下方的树林发呆,顺着看过去,顿时道,“不会吧?”

婉儿带着艾司最后登上,也看到了恩恩她他们看到的情形,不由得发出惊呼:“天哪!这怎么可能?”

4

站在山顶向下望,高大的乔木随山势起伏,茂密的枝叶尽情舒展,彼此搭缀融合,远远望去,那就是一匹碧绿的巨幅画布,劲风呼啸着掠过山丘,枝摇叶晃,如同海涛般卷起层层波浪,朝着山的尽头翻涌,直抵天边。

这波澜壮阔的雄伟风光,就是有名的莲花山树海。

五人站在山坡上,只见那木箱砸落的位置,就像在绿布上用烟头烫了一个黑色的小孔,稍加留意就不难发现,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当他们站在天井下方,透过林中天井往上看时,觉得木箱砸出的竖井通道距离旁边的山坡也没多远,所以恩恩推论艾司可能是被人装在箱子里从山上推下来的。

可现在爬上山坡来一瞧,那黑洞的位置距离这山坡,得有好几百米远,哪有人有那么大的力量将一个装着人的木箱抛那么远。

可这道山坡,已经是距离木箱位置最近,也还有高度落差的地方了,不是这道坡,其余山峰更没可能。

那么剩下就只有一种解释,无论多么匪夷所思,那装有艾司的木箱,只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了。

那木箱没有任何可牵挂附着物,而且怎么看也是货运木箱,那么这箱子,最有可能就是从货运或客运飞机上掉落的。

可是莲花山在海角市边陲,且不说在正常航道航行的飞机,哪怕是刚从海角市机场起飞的飞机,飞到莲花山附近也有上千米了吧?

从上千米高度掉下和树林旁几十米高的山坡上落下,完全是两个概念。

从千米高空掉落的木箱没有散架就已经是奇迹了,更何况里面装着的大活人只受了皮外之伤,无怪赵磊和雅欣发呆,婉儿发出惊呼。

赵磊突然灵光闪现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看过报道,说加拿大有个飞行员因为飞行故障,没带降落伞直接就从五千多米高空掉下来,但是下方茂密的针叶林和厚厚的积雪让他只是受了轻微擦伤。你们看,那个木箱掉落的地方树枝密度很高,在多层缓冲作用下就可能发生这种奇迹。”

赵雅欣也想起来道:“没错!你们知道天堂跳跃吗?国外新兴的极限运动,不带降落伞或是任何辅助降落的设施,从五千米以上直接往下跳,他们会提前在地面架设一张巨大的弹力安全网来兜住掉落的人,或是一个巨大的充气气囊接住他们。”

赵磊忍不住道:“要是没落正呢?”“当然就摔死喽。”雅欣解释了一句,立刻摇头道,“哎呀,你这个笨蛋别打岔,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那些人都是从五千米,甚至是从一两万米直接往下跳的,就一张网,他们都能成功落地,屁事没有。所以说,艾司在那箱子里……明白吧?”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莲花山的乔木平均高度有二十余米,最高的望天树可以长到60米高,树冠层高低错落,横生的枝丫从手臂到腰身粗细都有,它们就像巨人的臂膀勾肩搭背地交错在一起,层层叠叠,织成一张张柔韧的树网。

艾司掉落的地方就砸穿了三个不同高度的树冠层,那些手臂大腿粗细的横枝不知被砸断了多少,其间又有无数藤蔓缠绕,就算从数百或数千米高空直坠,也有可能创造奇迹。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艾司为什么会被装在箱子里?他是要被运到哪里去?他那额头上的红斑和背后的黑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就说有问题,谁会把人装在箱子里当货物一样空运啊?而且掉在这个地方,如果是从更高的地方旋转落下,根据马格努斯效应,加上风力作用,箱子还可能是从国外飘过来的呢。”赵磊一脸严肃。

“啊哈!外国来的?那就是说,可能不会有人来找他喽?那我们捡到就是我们的喽?哈哈!”结果赵雅欣的重点全然跑偏,两眼放光地看着艾司,就像捡到什么宝贝一样。

“表姐,你想哪儿去了!”赵磊无语,取下眼镜哈气擦拭,“如果艾司是被装在箱子里空运掉下来的,那他的来历就没那么简单,真有可能是什么实验室里的人造人,或者是外星人也说不定啊。我觉得还是交给警方比较好。”

“想多了吧你?”赵雅欣对表弟不假辞色,“那箱子上什么跟踪监视设备都没有对不对?如果是从飞机上掉下来的话,那飞机该飞多远?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掉的,掉哪里了,而且飞机上掉下来,肯定多半会以为挂了嘛。现在艾司被我们捡到,说明跟我们有缘啊!我看多半是国际走私人口的犯罪分子,如果他们敢找过来,我们就去找程姨……”

“没错,我们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艾司确实是智力有问题,我们没有办法帮助他,就交给警方处理。但如果艾司真的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那么我们可以先教他一些东西,让他有适应这个社会的生存能力,然后启发他回忆自己的来历。如果这中间发现有人在找他呢,我们就去告诉我妈。”恩恩和雅欣站在同一阵线,三个女生才刚刚享受到育人的乐趣,哪里舍得这么快就把艾司交出去。

婉儿也据理力争:“就是,你看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交给警方也问不出什么来的,他们把他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对他的智力发育都会有影响,而且我听说,因脑震荡而造成的失忆患者,在他出事地点恢复记忆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我说我们三个女生都不担心,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胆小?艾司吃你家大米啦?你就这么想赶他走?”雅欣拿出表姐的威严气势。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面对表姐的淫威和三个女生的同仇敌忾,赵磊哪敢抗争。

恩恩把艾司带到山坡边缘,指着那个隐约可见的天井坑洞:“艾司,看,看那里,看那里,对,对,就是那里,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艾司呆呆地看着恩恩手指的方向,没什么反应,反而是看了恩恩一眼,跟着抬起手指了过去。

婉儿在一旁道:“恩恩,你太急了,要先等艾司学会听懂我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再看他的记忆能不能慢慢恢复。”

雅欣已经不怎么关心艾司从哪儿来的问题了,她更关心怎么安置艾司的问题:“你们说,我们把艾司养在哪里比较好?”

“当然是养在我家喽!”恩恩当仁不让,“家里有空房间,仓库也很大的,藏哪儿都可以。我爷爷每天都要去巡山,不会发现的。如果发现了,我就说是我,嗯,是我同学,来山里度假,想一个人体验山里生活……放心啦,我爷爷不会那么八卦,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糊弄过去了。”

“可是,艾司没有衣服穿啊?”

“还有,如果他什么都不懂,我们就什么都要从头教。恩恩,你小时候的那些拼音字帖还在吗?还有那些儿歌,都是磁带吧?我们得在网上下。”

三个女生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对艾司的培养计划,赵磊完全搭不上话。

恩恩的爷爷冯阿根是附近数千公顷林场的看林人,林场的一端有一株树王,几十米高,树冠呈伞状,覆盖了方圆数百米范围,需要十人才能合抱,它就像城市里的地标性建筑,老远就能看到。

爷爷的小木屋,就坐落在那棵树下。

由于最近园林草地很受追捧,所以除了那株擎天巨伞般的大树,木屋外是大片的草场,像绿色的绒毯,铺在舒缓错落的斜坡之上。

草场边缘就是莲花山树海,顺着山势渐行斜上,风吹过,翻卷起伏,如波似浪。晨起及日暮,数以千百计的飞鸟翩然而起,翩然而归,与朝阳、夕阳、蓝天、白云一起,构筑成令摄影家惊叹的唯美风景。

恩恩私下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叫森林天堂,而小木屋周边的草坪,就叫白云牧场。

四个人带着艾司鬼鬼祟祟地潜回小木屋,爷爷巡山还没回来,家里应该没人,刚靠近小木屋,就听到“汪汪”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条灰白带有花斑的中华田园犬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雅欣远远地打了声招呼:“花菜,我们回来了哟!”

只是这一次花菜没有像往常那样冲到恩恩他们脚下,绕圈撒欢,而是远远地站定,尾巴可劲儿地甩着,但眼中还是有一抹警惕,它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花菜看到了艾司,喉咙里发出低沉威胁的咆哮:“嗯——汪!汪汪!”

艾司吓得赶紧躲到了恩恩身后,恩恩喝止道:“别叫,花菜,是朋友哦,不许乱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唲……汪汪汪!”花菜狂吠不止。

“花菜!安静!我生气了噢!”恩恩感觉艾司在身后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怕得要死。

花菜狺呜着,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转了半圈,又扭头看着恩恩,艾司从恩恩右肩探出半颗头来,花菜朝他一龇牙、一瞪眼,吓得艾司赶紧又缩了回去。

“别怕,花菜很乖的,它不会咬人的。”婉儿安慰艾司,并做了示范,她走到花菜面前蹲下搂着它的脖子,又摸摸它的头,花菜很享受地半眯上眼睛,在婉儿身边蹭蹭。

“走吧,别怕。”恩恩牵过艾司的手,“我们到家了哟。”

“家?”艾司看着树王伞下的小木屋,独立于绿茵场似的草坪上,微风习习,有鸟衔枚而来。

“嗯,家,是累了休息的地方,也是最安全最舒心的地方,你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暂时就住在这里噢。”恩恩的声音像要融进风里,一无所知的少年努力地想要记清每一个发音。

爷爷的小木屋是三室两厅结构,爷爷一间卧室,恩恩一间,中间最大的一间正好用来藏艾司,连收拾都不用,直接找出被单就可以使用了。

四个小伙伴分工明确,赵磊去准备艾司需要的衣物,雅欣准备教具,婉儿准备教材,恩恩则暂时负责艾司的生活起居和饮食等。

花菜和艾司都站在旁边,一脸好奇地听着恩恩他们商量安排。

艾司似乎很想像婉儿一样去摸摸花菜,但花菜根本不让艾司靠近,当着恩恩的面它要凶艾司,但当艾司真的靠过去,它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远远逃开,艾司也是一惊一乍的,动辄就要躲到恩恩或者婉儿身后寻求安全感,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怕谁。

商议好了,婉儿发现艾司已经很困了,一脸睡意蒙眬地耷拉着眼皮,恩恩便让艾司去床上睡觉。

“这是床噢,睡觉的地方,睡觉,知道吗?”恩恩双手合十放在脸侧,做着睡觉的动作。

“哎呀,你这样不行。”雅欣一个飞跃,就呈大字形扑到了床上,一脸满足手脚乱舞地叫着,“啊,舒服……来啊,上来。”

艾司看看雅欣,又看看恩恩和婉儿,婉儿点头鼓励他,艾司终于笨手笨脚地爬到了床上,又在恩恩她们的帮助下,蜷缩侧躺下来。

婉儿唏嘘:“看他眼里的血丝,不知多久没睡过觉了。”

“那当然,那么小个地方,没法坐也没法躺着,又黑,又饿,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真可怜。”恩恩给艾司搭上薄被,“睡吧,睡一觉起来就精神满满了!”

艾司已经困得不行,却依然努力地睁大眼睛,他努力尝试着去理解恩恩她们传递的意思,同时害怕着闭眼的黑暗,不知道是否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闭上眼睛,睡觉。”恩恩合上艾司的眼皮,艾司乖乖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恩恩以为他睡着了,刚要起身,艾司立刻睁开眼睛,伸手紧紧拽住恩恩的衣服。

他像受伤的小兽,身体蜷缩着,敏感又警惕。恩恩愣了:“他不睡,怎么办?”

“我来试试?”婉儿自告奋勇坐到床头,像抚摸花菜一样轻抚艾司的背,随后换成轻微有节奏地拍打,嘴里哼着,“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果然,轻微的拍打和舒缓的摇篮曲,让艾司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合上了眼睛,很快就呼吸平缓地沉睡过去。

婉儿渐渐停止哼唱,也拿开了手,屋里保持着安静。

艾司额头上的蝶红印记消退之后,便和常人无异,他安静地侧卧在宽床上,像个瓷娃娃。恩恩、婉儿和雅欣盯着他看了许久,她们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但彼此互望,眼中都是欣喜惊奇多过忧虑。

她们不曾想到,这个好似一张白纸、懵懂无知的陌生少年,将在未来有着怎样的变化。

5

早上六点五十分,滨江路。

警灯闪烁,来来往往都是匆忙的身影,犯案现场已拉满了蛛网般的安全线。早已谢顶、身材矮小且略显肥胖的刘显和警长今年刚过59岁,额间几道皱纹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可笑的小老头。接了电话就匆匆赶来的他,明显缺乏运动,满头大汗,肚腩上的肉轻轻微颤。

“刘队。”“刘队。”警员们纷纷向刘显和招呼。

看到地上的尸体,老刘第一反应是先捂住嘴,看到周围的警员都看着自己,才不好意思地放下,嚅动着肥厚的嘴唇,喃喃道:“怎么这么惨?有……有什么线索没有?”

“尸体被路人发现时已经死亡,我们正在做周边随访,目前还没有什么有利线索,鉴证科的同事正在赶来。”一名警员汇报道。

刘显和长叹一声:“唉……怎么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还有八个月就要退休了,真是……对了,司徒笑呢,通知他来没有?”他一面询问,一面挥动着那粗短肥硕的五指,似乎想扇开鼻前那股难闻的恶臭。

“司徒笑长官不是在强制休假中吗?”一名警员疑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休个屁的假,马上叫他来!”老刘发飙了。

“哦,已经给笑哥打过电话了,他说他马上赶过来。”一名30岁左右的警员及时接话,以免老刘持续发飙。

七时许,伴随一阵急促刹车声,一辆灰不溜秋的奇瑞车停下,里面蹦出一个人来。

来人看上去三四十岁之间,身高一米八左右,头发剪得极短,油亮浑圆的脑门像春雨过后的荒地,只长了一层嫩嫩的草芽,但头发根根锐如钢丝,消瘦的下颌同样有一圈极短但极浓密的胡须,修剪得好像船锚形状,与上唇的两撇小须组成一面菱形的盾牌,浓眉下一双眼睛有着一股悍然匪气,像狼。

他上身穿着紫色花格的短衬衫,下身是拴着宽大皮带的沙滩短裤,脚上套了双随时会甩丢的人字拖,一手拿着纸杯橙汁,另一只手在沙滩裤上胡乱揩着,嘴里被面包之类食物填满,胡茬儿上也满是面包屑。

不知道的人,第一眼看上去总会觉得,这人像刚刚刑满释放或是不务正业的社团成员,他从后脑门一直延伸到后颈的那幅商周饕餮兽面文身尤能说明问题。

“笑哥。”“笑哥。”不过周围办案的警员都熟络地跟那人打着招呼。

司徒笑,实际年龄28岁,二级警司,海角市刑事部重特大罪案调查组第二小队副队长,就是民间常说的重案组。

“什么情况?”司徒笑拉开敛尸袋,一股恶臭混杂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扑鼻而来,司徒笑面不改色,咬着吸管,吮着橙汁,纸杯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笑哥,凶手简直可以用残忍残暴来形容,幸亏我也在科里待了两年,否则也像章明那两个菜鸟,跑江边吐去了。”

“说重点。”司徒笑很诧异,死者显然被腐蚀性液体毁容,并且腹腔也被剖开,灌入了强酸性溶液,内腑被溶成一摊稀泥,露出根根变形的白骨。

“死者陈文毅,男,三十五岁,华联超市售卖员,独居,住在滨江路七栋楼三单元六号房间。朱珠和茜姐已去他居住的小区调查,每天早上五点左右有晨起遛狗的习惯。在今天早上五点四十分左右,附近晨练的居民看到过有烟,但没人注意,是环卫工人发现了尸体,于六点二十五分报案。”见司徒笑面容严峻,张子成知道笑哥今天心情很不好,赶紧拣重要的说。

小眼睛、眉毛稀疏、尖嘴猴腮的张子成是重案组里的人精,侦破和全局思路不行,但搞罪证收集和口供套取方面是一把好手。

“司徒笑,来啦?”一名戴着橡胶手套、拿着法医工具箱的男子脱掉手套,解开口罩,向司徒笑打了个招呼。这位法医长得方正豪气,一双眉眼格外有神,狭长的方形眼镜令他显得斯文又有学识。

他是司徒笑的高中同学:高风。

他与司徒笑高一同班,后来分开,没想到最后竟又在同一部门工作。警龄和司徒笑一样,如今他也是能独当一面的法医。

与司徒笑相比,他大约矮司徒笑半个头,司徒笑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高风则稍瘦稍白。两人以前合作破过几起大案,私下关系也好,被部门其余同事戏称为“黑白双雄”。

司徒笑道:“希望听到好消息。”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高风两眉微耸,将头转向敛尸袋,“你也看到了,尸体被人用盐酸处理过,连骨头都被腐蚀软化掉了,现在我们连死因一时都无法确认,看到那垃圾桶了吗?”高风用下巴点了点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一处垃圾桶,“里面有燃烧过的化纤残留物,显然凶手为了掩盖罪行,做了充分的处理。”

“司徒笑,来啦?”不知什么时候,刘显和也钻了过来,竖起耳朵听着司徒笑和高风的对话,见两人没注意到自己,咳嗽两声:“咳咳,这个现场你怎么看?”

“很棘手。”司徒笑神色凝重,面无表情。

“哎呀……我就说嘛,我都只有八个月就要退休了——”老刘又开始喋喋不休。司徒笑冷眼一扫,老刘的声音戛然而止,嘟着肥厚的嘴唇:“我就是说说而已。”

高风苦笑道:“不是我说丧气话啊,根据我近十年法医鉴证经验,从这次凶杀案现场的干净程度来看,物证学方面能提供给你们的线索恐怕很少,甚至有可能一无所获。”

“啊!”老刘惊愕地怪叫起来,“高风你不是想告诉我,这个案子有可能成悬案吧?”

高风看着司徒笑微微一笑,司徒笑沉稳道:“如果从物证学方面缺乏有力证据,那么就得……”

“从犯罪心理学上找线索。”高风和司徒笑异口同声。

“干净的犯罪现场。”

“便于焚烧处理物证的垃圾桶。”

“四通八达的便捷通道。”

“人烟稀少的晨曦时分。”司徒笑和高风一人一句地罗列着他们对现场的观察结果,听得刘显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你们说这些我也清楚,可它们说明了什么呢?”刘显和晃动着他那睿智的蛋形脑袋,摊开双手一左一右来回张望。司徒笑和高风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都若有深意地望着对方。

“哎呀,你们就别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就快说啊!”刘显和憋不住了,催问道。

司徒笑道:“干净的现场说明凶手在整个行凶过程中十分冷静。”

高风补充:“或是事后清理过现场,不管哪种情况,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极大可能凶手不是第一次犯案,当然也不排除内心极为强大或从事特殊职业的人。”

司徒笑又道:“用于处理犯罪证据的垃圾桶进一步说明了这个问题,显然凶手是早有预谋,从尸体上遗留的钱夹和手机可以排除劫杀,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也排除了临时冲突爆发引起的仇杀或意外过失杀人。”

高风道:“周围的道路环境和垃圾桶一样,都说明凶手选择此地杀人经过了精心勘察,这名凶徒的反侦查能力和反鉴证能力都不容小觑。”

“时机把握上与陈文毅清晨遛狗的习惯结合起来,犯罪现场与陈文毅遛狗路线结合,充分说明凶手是熟知陈文毅早起习惯的人,就算不是他的朋友亲人,至少也对陈文毅进行过一段时期观察,进一步排除误杀或临时起意的偶杀。”橙汁早喝光了,司徒笑依然咬着吸管,吸管被咬成薄薄的一片,“问题在于,这个单身的超市售卖员,一来没钱,二来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引发如此惨烈的仇杀案件可能性不大。”

“没错,”高风看向敛尸袋旁边的小狗尸体,“杀人之后还用盐酸溶尸顺带毁容,那得多大的仇啊,连狗都不放过。”

“不是死者的原因,那就只能是凶手的原因了。”司徒笑松开吸管,整个案件到目前为止,似乎只剩下一种解释了。

“死者是凶手既定的猎取目标,凶手极有可能是以杀人毁尸为乐的变态杀人犯!”高风面容严肃。

“三大疑难!”司徒笑看着高风,两人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那无奈背后被挑起的熊熊战意。

6

在警界,有着公认的三大疑难案件,虽然没有明确地成书立文,不过稍有探案经验的老警员,就算是普通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三大疑难案件:高智商变态凶杀案、职业杀人案、内部自查案。

高智商变态凶杀案比另两大疑难案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行凶者有着高智商或高学历,具有一定反侦查和反鉴证能力,他们在作案时会布置许多迷雾,例如制造不在场证据、利用假线索干扰警方视线等等。没有固定作案地点,与死者没有明确的社会关联,案发现场可供刑侦类型采集的物证极少,种种不利因素令这类案件成为各国警方最为头痛的案件类型之一。

从百余年前震惊英国的开膛手杰克,到20世纪70年代的杰拉尔德,乃至近十余年的绿河杀手里奇、公园杀人狂魔,更不用说艾德·盖恩、泰德·邦迪、亨瑞·李·卢卡斯、谢尔盖·特卡奇等,越来越多可怕的连环变态杀人案的曝光,也让世人知道,变态杀人犯并不仅仅是小说或电影里虚构的人物,他们真实存在,而事实上,相当部分的文艺作品是以他们为原型创作的。

这些令人发指的变态凶手都相当难抓,无一例外。无论各国警方如何绞尽脑汁搜查线索,都收效甚微。案犯们往往连续犯案超过10年、20年甚至更久;还有些凶手警方最终也未能找到,甚至搞不清他们的性别年龄,只能留下一个令人生畏的代号。

这些人平日和正常人并无两样,他们有的是教师,有的是退伍老兵、普通的油漆工,但在他们内心深处潜伏着可怕的恶魔,他们杀人、肢解、食用人肉、剥人皮,用人骨制作器皿。种种令人毛骨悚然、匪夷所思的行径,却能令他们兴奋、亢然。杀人之后,他们又正常地工作、上班,和家人亲密地聚会,甚至出席受害者葬礼表示哀婉,看不出半点异常。这种双重人格和心理,正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

事实上,开膛手杰克成为百年悬案,早已深深烙在英国警方的耻辱柱上。杰拉尔德的落网是由于一名受害者侥幸逃脱。里奇的落网则缘于飞速发展的DNA科技,发现这一证据时,距离他第一次杀人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在这段时期,他自称已经杀了超过50名受害者。

一听这起凶案竟然可能是三大疑难之一的高智商变态杀人案,刘显和的脸色就变得惨绿,司徒笑和高风都无视他的存在,继续讨论可能的线索。

“陈文毅,35岁,正值青壮年的男性,还带狗,选择这样的目标下手,说明凶手对自己的行动能力有着相当的自信。从目前这个现场来看,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痕迹,也说明行凶者杀得干净利落,盐酸腐蚀了伤口,也掩盖了真正死因,但要如此利落致人死命,极有可能是刀具刺杀。将盐酸倒入死者腹内之后,凶手还留了足够的时间给死者毁容,并且对小狗做了同样的事情,他很亢奋,他在欣赏死者容貌被溶毁这一过程,极有可能凶手自身有容貌上的残缺,这说不定是一条线索!”司徒笑从现场出发做推论。

“杀人之后用盐酸毁尸,是墨西哥和哥伦比亚毒帮应对警方的惯用手法,它不仅能清除大量证据,而且很好搞到。利用垃圾桶焚毁表面衣物来消除证据显然是为了多加一层保障。杀得这么利落,我很担心的是,我们海角市可能还有两到三处未被发现的犯案现场,那是凶手用来试验和练习的地方。一个刚开始杀人的变态杀人狂往往不会这么嚣张,他们总是将尸体小心地藏起来。还有那条小狗,小狗的死因是被人踢断了肋骨刺破内脏导致死亡,加上你前面提到的凶手选择中年男性为目标,凶手为成年男性的可能超过百分之八十,而且有很强的运动能力。”高风从物证方面接着司徒笑的话替凶手做心理画像。

“你对灰烬学有什么研究没有?”司徒笑看着那包燃烧之后的证物问。

“灰烬学?你说福尔摩斯的烟灰理论?”高风面有难色,“这个,要看能提取出什么残余物了,不过我看烧成这样……但是没关系,现在研究什么的都有,我知道欧洲有个试验小组,还真的专门研究各种有机化合物充分燃烧后的残余物质。我可以尝试和他们取得联系,只是,收效可能不大。”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会流窜犯案。”司徒笑将纸杯捏成一团,美国的亨瑞·李·卢卡斯便是在几十年间,在美国各州疯狂作案,在他被捕时,据他自称的杀人数量已经有数百。

“我认为不会。”高风道,“知道为什么开膛手杰克一直被公认为变态杀人狂里的No.1吗?他并不是史上第一位连环变态杀人狂,也不是所有变态杀人狂中最残忍的,据史料记载他的杀人人数也不过区区五人,和那些动辄耗费几十年、杀过上百人的凶手没法比,可他在变态杀人狂里就是排第一。”

“这是为什么?”刘显和好不容易插上一句。

“因为他挑衅警方,公然挑战一个国家的司法力量!”高风飞快地说道,“和别的变态杀人狂魔不同,他没有藏匿尸体,甚至还写信去警局,寄上死者的残肢器官。在警方全城戒严通缉,进行各种围堵侦查,记者大肆渲染报告,全城居民都小心防范时,他依然在同一个地方持续犯罪,令伦敦警察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最后他就像一个黑夜幽灵,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各种猜测。我觉得我们遇到这个杀人犯,他留下受害者尸体,也有这种意思。”

“嗯,从陈文毅的身份来看,和他有社会关系的人不多,就算失踪恐怕也要两三天之后才会有人报案。如果凶手将他杀了,装袋扔进河里,或是拿车拖走,找个无人地方悄悄掩埋,恐怕让我们更难查起。可他偏偏将尸体遗弃在公共场所,他就是想让人知道,他杀了人,他很残忍。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诸多变态杀人者,在实施凶杀时,会有一种上帝般的存在感。在人类社会的原始阶段,雄性往往以杀戮同类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这个凶手正是以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很聪明、很强大,他就在海角市,我们警方有能耐,找到他吧。”司徒笑不自觉地捏起了拳头,他见过各种凶杀现场,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疯子,他感觉自己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简直岂有此理!”刘显和也面带怒容,命令道,“高风,物证这一块就交给你了,灰烬那事儿,你尽快和欧洲试验小组取得联系;司徒笑,一定要做好排查工作,当然也不能简单地就将它定性为高智商变态凶杀案。陈文毅的社会关系、亲朋好友、街坊四邻,还有这条滨江路上晨练的人,都挨个儿排查一遍。我就不信,一个鬼鬼祟祟不敢见人的变态杀人狂,他还反了天了。我们必须齐心合力将他抓捕归案,我在退休前对程长官也好有个交代。”

“英姐。”刘显和提到程长官,司徒笑面容肃然几分。程英是刑事部主管,他们的直属上司,对司徒笑而言更是有特殊意义。英姐,是司徒笑除了自己母亲之外,最尊敬的人。

“没错,我也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完美凶案现场,凡走过必留痕迹,高风,助我,一定把他找出来,绝不许他逍遥法外!”司徒笑捏扁纸杯。

“好!”高风伸出右手,和司徒笑如扳手腕般紧紧一握,黑白双雄,再度联手。

7

高风搜集了尽可能多的可疑物证带回实验室,司徒笑则留在了现场,希望能发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从排查结果看,陈文毅每天早上都会带着他的小狗多多来这条滨江大道散步,别说街坊邻里,许多晨练的人都知道。

问题是为什么选陈文毅?

在这条大道上晨练的老人也很多,凶手却选了正值壮年的陈文毅,还是遛狗人。小狗的狂吠有可能引起别人注意,若是不小心被小狗咬伤,容易留下明显的证据,若说凶手很谨慎,那么陈文毅显然不是最佳选择。

但疯子的心理是很难揣摩的,司徒笑心里很不希望这宗凶杀案是三大疑难中的高智商变态凶杀案,并非因为案件太棘手而感到无能为力,而是这种案件一旦发生,意味着类似的凶杀案将在一段时间内接二连三地发生,不能及时制止那个疯子,杀戮将不会停歇。司徒笑感到一股莫名巨大的责任,只露出冰山一角,却已经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司徒笑再解开一颗短衫纽扣,天气闷热,说不定会下一场大雨,他久久凝视案发现场,盯着地上的白线轮廓,脑海中浮现出案发时的情形。

陈文毅牵着小狗由下往上走,凶手迎面跑来,在案发位置,凶手突然拔刀,直插陈文毅胸窝……不对,如果是这样,首先要迈过小狗,小狗不会死在陈文毅身前,应该倒毙在一侧或是身后,除非凶手挪动了小狗尸体,但显然没必要多此一举,而且现场证据也不支持。

那么就是从身后下手,司徒笑又重现现场,凶手与死者擦肩而过,突然转身,勒住死者脖子,导致死者晕厥,这个过程中,小狗扑上来,被一脚踢飞……不对,死者就算短时挣扎,也会在地上留下痕迹……凶手转身,一刀抹向死者脖子?没有喷溅血迹,被溶毁的颈部也没有深切口,而高风说,死者腹腔切开并没有造成血液涌溅,也没四处流淌,是死后才被剖腹的,那么凶手应该是一刀毙命,不造成溅血只能是直接停止血液供给的发动机——心脏!

司徒笑再度调整现场,凶手与死者擦肩而过,拔出短刀,反手刺入死者肋下,一下不够,还需要再顶刺一下,或是搅动一下,剧烈疼痛和心脏骤停会致人晕厥、心脏停跳、呼吸停止,数分钟后大脑因缺氧缺血导致最终死亡。

死者被刺中的那一瞬间,绳索松脱,小狗扑上来,被一脚踢开……整个犯罪过程渐渐清晰明朗起来,通过观察和分析进行罪案重现,司徒笑对此还是略有信心的,连英姐也曾夸赞过自己在罪案现场重现上有过人的直觉天赋。

接下来,就是剖腹,倒入盐酸,是先毁容还是先剖腹?直觉告诉司徒笑,是先剖腹,虽然死者当时心脏已经停跳、呼吸停止,但从临床医学上并不能完全称其为死亡,各器官还在自发地进行微弱的新陈代谢。剖开腹腔,看着盐酸毁掉一切人体生理功能,死者肌肉说不定还能做出痉挛抽搐的生理反应,又或许面部表情也会反映出来。凶手不会错过,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毛孔舒张、呼吸急促、脸色因过于兴奋而潮红……司徒笑完全将自己代入凶手的精神世界,心脏怦怦地跳动,瞳孔收缩又放大,口干舌燥,一股莫名的亢奋由尾椎直抵脑门,血液仿佛要沸腾起来……

退出自己构筑的精神幻想,司徒笑冷静下来,为什么凶手这么亢奋?他再打开资料夹里陈文毅的近照,35岁的中年男子谈不上帅,也没有成熟男人的韵味,根本就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眼睛没什么特色,鼻子嘴巴耳朵眉毛脸型皆很平常。如果说毁坏美好的事物可令凶手亢奋,说明凶手会因容貌过于自卑而产生破坏心理,可对这样一个相貌身世都极为普通的普通人下手,凶手想说明什么?

一定有原因的!司徒笑死死盯着陈文毅的近照,虽然很多变态杀人狂的行为让人难以理喻,但真正深入研究,就会发现其中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

最为表层的,某些专对某种特定发型的受害者下手,还有人专选穿了某特定颜色服饰的人为目标。国外有报道,有个变态杀人狂专杀左眼下长了一颗小痣的人,男女老幼不限……种种症状,或者与凶手的成长经历有关,或者与他第一次杀戮的对象有关,万事皆有因。

在司徒笑看来,就算重症精神病患者,他们的行为也是有规律逻辑可寻的,前提是得用他们的思维来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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