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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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风夕闻言不由看向令狐琚,细细打量他。

要知道她虽有侠名,但生性放荡不羁,率性而为,为那些正人君子所不耻。有人怕她,有人鄙视她,有人远远避着她……至于喜欢她的人就更少了,难得竟有人对她如此尊敬,且还是那种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人,如何能叫她不惊奇。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是侠而非小人?”风夕神色似笑非笑的看着令狐琚。

“我知道。”令狐琚也不多言,只是点点头,“既然风女侠也不知燕瀛洲下落,在下就此告辞,”然后手臂一挥,“南国各路英雄,你们若还认我这个盟主,那么就请随我离去!”

说完他向风夕一拱手转身离去,群雄中若有二、三十人跟在他身后离去。

见令狐琚离去,风夕转头看向还留在原地的那些豪杰们,脸上浮起一层冷冷的笑:“你们定要逼我大开杀戒吗?我白风夕可不是手不沾血的善男信女!”

话音一落,那白绫忽然环绕于她周身,若白龙腾飞,剎那间,一股凌厉的杀气便向所有人袭来,诸人心底寒意沁出,不由自主的运劲全身,目不转睛的盯着风夕,就怕她突然动手。

就连已走出三丈有远的令狐琚也感觉到了那股气势,手反射性的便按在腰间剑柄上,猛然又醒悟似的放下,然后叹一口气,大步离去。只是不知那声叹息是为白风夕还是为那些豪杰?

白绫忽又轻飘飘的落下,风夕手一节一节的将白绫慢慢收回,口中淡淡的道:“你们都走吧,我不想见血。”神情间竟似极为的厌倦。

众人不自觉的咽咽口水,想起刚才那凌厉的气势,不觉害怕,可一想到玄尊令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僵持中,忽然风夕眉头轻皱,侧耳一听,眸光一闪,身形飞起,快如闪电一般便从众人眼前掠过,待众人回过神来,却已不见她身影。

北峰峰顶,风夕迎风而立,俯首便将山下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宣山西侧,如蚂蚁一般,爬上许多的士兵,看其装束便知是白国禁卫军;宣山南边,偶尔树丛中会闪过三两道黑影,身手矫健敏捷,一望便知皆是武功极好的高手;宣山北面,便是服装各异的那些江湖英雄;而东面却什么也看不到,毫无动静,可是直觉却告诉她,那里才是最危险的!

“一枚玄尊令竟引来这么多人!”风夕叹息着。

仰首看天,日已西斜,绯红的霞光映得整个天空一片绚丽,葱葱的宣山也染上一层浅浅的艳光,触目所视,天地在这一刻美得无与伦比,可这种美却美得让人心口沉甸甸的,带着一抹无法释怀的怅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风吹起衣袂,长发在空中飘摇,风夕的脸上罕见的浮起一层淡淡的忧伤。

“燕瀛洲,你是死了呢还是活着?”

她知道,凭自己的身手要避开这些搜山的人而下山去是绝无问题的,但是燕瀛洲呢?受那么重的伤,他绝对还没有离开宣山,但是那么多的人在寻找他,他能躲到何处?能躲到何时?

风夕最后看一眼夕阳,然后拾步往山下走去。

阮城醉仙楼。

从傍晚时分起,此酒楼便热闹非凡,只因名传天下的黑丰息莅临,放言要与白国诸英雄同醉一场,因此不但原在韩家祝寿的人全转来此处,其它久仰丰息大名的人也不请自来,均想一睹丰息公子的绝世风采!

你敬我饮,撕羊抓牛,斗酒喝彩,所有的人都喝得不亦乐乎。

而那丰息竟有千杯不倒之能,但凡有人敬酒,他必是一杯一饮而尽。

喝到夜幕盖下,所有的人都醉了,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倒在桌下,无一个清醒。

“来呀!再喝呀!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三百杯还没到呢,大家再起来喝呀!”但听得楼中丰息放声高歌,却无人再应,倒是响起了不少呼噜声。

“唉,怎么这么不济事?”丰息见无人应他,拍拍手优雅的站起身来,一张俊脸毫无醉意,一双眼睛或许因为酒意的渲染,竟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清澈明亮。

“公子,信。”钟离走进楼中递给他一封信。

丰息接过,扫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一眼楼中醉倒的所有人,丰息轻轻一笑道:“既然所有英雄都醉了,我便告辞了。”

走出醉仙楼,迎面一阵凉风吹来,抬首望天,月淡星稀。

“今晚的星月似乎没有昨晚的好。”淡淡说一句,便负手而去,身后跟着钟离与钟园。

宣山之南,风夕悄无声息的在树林中穿梭,若一抹淡淡的白烟,瞬间掠过,快得让人来不及看个清楚,便已失去踪迹。

忽然一个极低的喘息声响起,仿佛是野兽受伤的低喘,风夕却猛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却再无听到。

夜晚的树林中更是一片黑暗,树缝间偶尔透进一丝浅浅的星光,风拂过时,树叶发出“沙沙”声响,除此外一片阴暗寂静。

风夕站定,静静等候。

终于,又一声极低的吸气声传来,她迅速往发声处飞去,一道剑光闪烁,直向她刺来,她早有防备,白绫飞出,瞬间便缠住了剑,然后她鼻端闻到一股血腥味。

“燕瀛洲?”她低低的唤道,白绫松开,飞回袖中。

“风女侠?”沙哑的声音响起,剑光收敛。

借着淡淡的星光,凭着习武人稍强的目力,风夕看到燕瀛洲正半跪于地,她赶忙蹲下身来,只见他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一张脸苍白如纸,唇已是一片乌青。

“伤势又加重了。”

风夕低低叹一句,然后赶忙从怀中掏出药来,喂他吃下两颗佛心丹,然后伸手至他肋下,触手只觉湿濡濡的,不看也知,定是一手的黑血,心头一颤,也顾不得许多,撕开他肋下衣裳,倒出一颗佛心丹,揉碎敷在伤口上,再洒上紫府散,然后解下腰间衣带,紧紧缚住他伤口。

“把衣服脱下,我给你其它伤口上药。”风夕淡淡的吩咐一句。

这一次燕瀛洲竟不再害羞,非常合作的解开衣裳。

“呵呵……”风夕似想到什么忽的轻笑一声,“我本以为你光着身子跑呢,谁知你竟穿衣服了,你哪来的。”

“杀一个人,夺的。”燕瀛洲低声道,忽又“咝咝”吸着冷气,只因伤口与衣服粘在一起了,虽是小心剥下,但依然疼痛难禁。

“活该。”风夕低骂一声,但手下却格外放轻力道,小心翼翼的帮他褪下衣裳,以免牵动肋下包好的伤口,“你干么不等我回来?”

燕瀛洲却不答话,只是黑暗中那双眼睛闪着亮光看一眼风夕。

“我白风夕是怕连累的人吗?”风夕低低冷哼,手下却利落的洒下紫府散。

燕瀛洲依然不吭声。

当下两人不再说话,一个专心上药,一个配合着。

只是……在第一次上药时,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旨在救人,心无旁咎,根本未曾想到这是一种男女之间的肌肤相亲。

可此时,两人都是清醒的,黑暗中两人靠得极近,脖颈间是彼此热热的呼吸。一个感觉一双清凉的柔荑在身上游走,只觉得心旌摇动,舒适销魂!一个触手之下是结实的肌肉,雄健的体魄,那些伤口不觉可怕丑陋,反让一颗心软软的!彼此心中忽生一种微妙的感觉,清楚的意识到对方是与自己绝然不同的一个男人(女人)。一种暖昧而潮湿的气息便在两人之间散开,让他们脸红得发烫,心跳如擂鼓!这一刻的感觉是他们此生都未曾感受过的。

当终于上完药后,一个静静穿上衣裳,一个难得的静坐一旁,彼此间不说一话,彼此间似乎都想理清什么,都感觉到在彼此心中有一种不同于一般的东西在滋生。

忽然都警觉到一种危机接近,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拉对方,两只手便握在了一起。

一片雪亮的刀光向他们罩来,两人同时往后掠去,堪堪避过。然后一个白绫飞出,一个青锋刺去,迎向那群从空而降的黑衣人。

黑衣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比白日遇着的那些良莠不齐的各国豪杰。这一群人有十人,其中四人迎向燕瀛洲,而另六人则缠向风夕,手中皆是断魂刀,刀法精湛,攻守有度,可看出皆是出自一门,平日练习有加,彼此间配合得十分默契。

风夕对付六人毫不见吃力,依然有守有攻。

但燕瀛洲则险象环生,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若单打独斗绝非他对手,但相差也不太远,此时四人联手合击,他便分外吃力,况且他本已身受重伤,功力、精神方面已大打折扣,因此不到片刻,身上又添两道伤口。

风夕瞥见,眉头紧皱,当下不由使出全力,但见那白绫翻飞,时若利剑锐利不可挡,时若长鞭狠厉无情,时若大刀横扫千军……紧风密雨一般袭向六人。

那六人的攻势马上被打乱,只有防守的份儿,但风夕却是毫不给他们有喘息的机会,但见白绫忽若银蛇一般缠向左边三人,那三人反射性的往后跃去,避开锋芒,而风夕在他们跃开的瞬间身形迅速飞起,左手成掌直击向右边三人,右边三慌忙挥刀迎敌,谁知风夕左掌忽变掌为刀,迅若闪电一般从三人刀缝中刺进,只听“啪啪啪”三响,那三人便全给砍中右肩,手中大刀落地。

风夕一击得手并未停下,半空中身形折回又扑向左边三人,那三人大刀一挥,刀芒耀眼,织起一座刀墙,却见风夕白绫化为一道白虹,直向那刀墙击向,“砰砰砰”声响,那三柄精钢大刀竟齐齐拦腰而断,那三人还未回过神来,风夕人已到眼前,左手一挥,纤指如兰,三人胸前一麻,便全给拂翻于地。

这边风夕得手,那边燕瀛洲却更为吃紧,那四人见他剑势越来越弱,更是加紧攻击,四柄大刀织起刀雨洒向他周身,让他无处可避,混乱中,他背又中一刀,背上背着的包裹带被砍断,包裹掉落于地,包中盒子摔出,从盒中掉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那四人一见盒中掉出之物,不约而同弃燕瀛洲齐向那物飞掠而去,而燕瀛洲一见不由大急,一声大喝,人也跟着飞出。

风夕刚击退那六人便听得燕瀛洲大喝声,转头瞧去,便见他们全向木盒旁之物飞去,当下手一挥,白绫飞出迅速将那物卷起,手一挽,白绫飞回,她左手一张,此物便落在她手中,触手是冰凉冰凉的,正是人人欲得的玄尊令。

而燕瀛洲一见风夕接住,不由大叫道:“不要!”声音无比惊恐。

风夕接玄尊令后即向燕瀛洲掠过,见他如此惊恐,只道他害怕被抢,便安抚道:“放心啦,没丢你的。”

燕瀛洲一见风夕落在身边,马上捡起地上的包裹布,抓住风夕的手低喝道:“快放手!”

风夕一见他如此在意此令不由有几分失望,手一松,令落在布上,嘴上却淡淡的道:“我不会抢你的玄尊令的。”

说话间右手一挥,白绫带着十足劲道击向向他们跃来的四人,四人闪避不及,齐齐给白绫扫于地上。

而燕瀛洲却马上抓住风夕左腕,手几起几落,便封住了她左腕的穴道,然后才抬首焦急的对风夕道:“你快吞几粒药!”

风夕此时才发现自己左掌竟已全变为紫色,而且那紫色还在蔓延,直往手臂上去,虽经燕瀛洲封住了穴道,但也只是稍慢了一点而已。她立即知道那令上涂有剧毒,而自己一碰之下已中此毒。当下便从怀中掏出佛心丹,连吞二颗。

而那十人却又都缓过气来,齐向他们围笼而来。

燕瀛洲一把抓起她右手,便拖着她往后飞快的逃去,此时他们两人一个受重伤,一个中剧毒,已无法再与那十人相拼,而那十人之后谁知还有多少人?!

燕瀛洲拖着风夕飞奔,一开始,风夕还能跟上他,但慢慢的,她只觉得全身的力道都似在慢慢被抽走,身体越来越虚软,一颗头越来越重,胸口只觉得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困难,步法便慢慢缓下来。

而燕瀛洲是伤上加伤,精神体力早已透支,再加上这剧烈的奔跑,不一会儿便精疲力尽,一个踉跄,两人一齐摔倒于地。

“你自己走吧。”

风夕微弱的声音响起,眼睛已有些模糊,此时竟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不由嘲笑起自己,素日谈笑杀人,竟也有今天这束手待毙之时?

燕瀛洲只是看一眼她,那一眼仿佛刺痛她的灵魂,让她恢复几分清醒,眨眨眼看他,却发现那一张汗水淋淋的脸竟是极为的英俊,神情竟是那般的执着而决绝!

他爬起身,吃力的抱起她,继续往前跑去,但速度是那般的缓慢,而背后已能听到那些追兵的脚步声了。

“真是傻,何苦死在一块呢?能活一个总是好的。”

风夕喃喃骂道,却知道燕瀛洲已是打算即算是死,也不会放开她的!这样的男人啊……唉……

忽然感觉到燕瀛洲身躯一顿,奔跑停止了。抬首一看,原来前已无路,而是一处陡峭的山坡,而他们正站在山岥的顶上。

“风夕,我们赌一场!赢了,便活下来!输了,便死在一块!你愿不愿意?”燕瀛洲低首问她,一双抱着她的手臂却不由自主的收紧。

“好啊。”风夕淡淡答道,然后又笑笑,“死了还有烈风将军陪葬,其实也是蛮划算的事情。”

燕瀛洲忽然俯首看向她,靠得那么近,两人的鼻息呼在彼此脸上,唇靠得那么的近,让风夕不由暗想:这石头一般的人是不是要亲自己?

但没有,燕瀛洲一双眼睛比黑夜更为深沉、比寒星更为明亮,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眼中藏着某种特别的东西,然后叹息一般的低语道:“能和白风夕死在一块,我燕瀛洲也死而无憾!”

说完他即抱紧风夕往山坡下滚去,滚动中,风夕能感觉到身躯撞击地面的震动与疼痛,但并不算剧烈。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燕瀛洲圈在怀中护着,那些撞击与疼痛都被他化去一层,传到她身上时,不很疼,却直直传到她心底。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保护着她。

她少年成名,出道以来,除一个黑丰息外,无人是其敌手,从来不用人来保护,也从来未有人想要来保护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白风夕。可此时燕瀛洲的举动,忽触动了她心底的一根弦,让她一颗心不知所以的莫名跳动。

她就安安静静的待在他怀中,感觉一个男人宽阔的胸怀,无言的品味着一种被保护的温暖,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所有的知觉都渐渐离她远去……要死了吗?这便是死的感觉吗?其实并不可怕,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甜、浅浅的暖!

黑夜中的宣山看起来十分的安静,只是揭开那一层黑暗的静谧,浓密的树林中不时掠过几道黑影,闪烁几道刀光或火光,夹着一些低语声,或两声压抑的惨叫声。

宣山脚下,一夜间忽多了一座布幔搭成的亭子,亭中此时有三人,当中一张大椅上坐着的是一位俊雅的黑衣公子,正是黑丰息,身旁侍立着钟离与钟园。

丰息抬首看看天色,那钩残月正正中而挂。

“钟离,传信。”丰息忽然淡淡吩咐道。

“是,公子。”

钟离躬身答道,然后走出凉亭,手一挥,便一物飞出,半空中发出一抹亮光,瞬间又熄灭。

片刻后,天空中忽又升起四抹亮光,皆是一闪而逝,但足够有心人看得分明。

丰息待那几抹亮光熄灭后,端起茶杯,揭开茶盖,低首闻闻茶香,再浅啜一口,然后点点头道:“茶叶不多不少,而泡茶的时间刚刚正好,香淡而清远,味苦而后甘甜,不浓不涩,这才是好茶。”

“公子,夕姑娘还在山上。”钟园忽然道。

“凭那女人的身手,自能安然下山。”丰息却并不在意,将茶杯一伸,钟园马上接过。

“若她不能冲破……那也就不配做与我齐名的白风夕!”丰息仰首看向空中那稀疏的星点,偶有几颗分外明亮。

宣山北面,闪着几束火把。

各路武林豪杰,经过一天半夜的搜山,此时已是又累又饿,一个个皆是衣裳湿透,神色疲倦。

“他妈的,这燕瀛洲到底藏在哪里?”有人恼怒的骂道。

“是啊,老子累了一天,没吃没喝的,都是这该死的燕瀛洲害的!”有人附和道。

“还有那白风夕!若不是她,这玄尊令早到我们手中了!”又有人迁怒道。

“就是!这臭婆娘,就是爱管闲事!若有天落在老子手中,定要将她斩为十八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有人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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