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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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呢?”萧子辰淡淡一笑,抬手拦下一辆的士。

下了车,萧子辰叫住埋头疾走的迟灵瞳,指了指路边的花店:“我去买束花。”

“干吗?”迟灵瞳心突然悬到嗓子口。

“给你的上司,好久不见,空着手去,不太礼貌。”

“要买也是我买。”

“你请我吃饭,我替你买花。”萧子辰冷不丁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不然你会嫌弃我是个吃白食的!”

“我哪有?”迟灵瞳脸红了。

萧子辰买了束白色的马蹄莲,素白的花朵,长长的茎,用绵白纸包着,扎上紫色丝带。迟灵瞳抢过来,自己拿着。

一出电梯,就看到陈晨站在餐厅外扬着脖子张望着,一眼看到萧子辰,忙询问地看向迟灵瞳,用眼神问:“他怎么也来了?”

迟灵瞳还没来得及回应,乐静芬雍容华贵地从里面走了过来,对迟灵瞳笑笑,然后冲萧子辰伸出手,“你好,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泰华见过的。真令人欣慰,你们又在一起了。”

萧子辰眼眸陡然一深,咄咄地看着迟灵瞳,“什么叫我们又在一起?”

“一会告诉你。”迟灵瞳在只有他看得见的视角内向他挤了下眼,推推他,暗示他应礼貌地接住乐静芬的手。

他眼神幽深地转向乐静芬,轻握住她的手,“你好,我是萧子辰。因为之前出过一点意外,我的记忆丢失了大部分。”

“是吗?”乐静芬讶异地看向迟灵瞳。

迟灵瞳干干地扯了下嘴角,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人今晚要惹事。

“很抱歉,请问乐女士,我们以前经常见面吗?”他翩翩有礼地放开乐静芬的手,侧身站在迟灵瞳的前方,彻底截断她向外求救的一切信号。

“没有经常,只见过一次。你去泰华接灵瞳下班,我刚好在设计部。灵瞳为我们作了介绍。”

“她是怎样介绍我的?”

迟灵瞳咬牙,跺脚,坏菜了。

“呃?”乐静芬有点发懵。

“请告诉我,这个对我很重要。”萧子辰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人无法拒绝。

“她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哦,有一次,我还在街上看到你开车带她经过。只是后来…那些都不重要了,你和灵瞳重新走到一起就好。缘分,喜欢和人捉迷藏,兜兜转转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你…原来和他还有这一腿?”陈晨听得眼直眨,用脚踢了迟灵瞳一下。

“有你个头,是误会啦!”迟灵瞳欲哭无泪,她现在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多谢乐女士。让你久等了,我们进去吧!”萧子辰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优雅地让过身子,让乐静芬先行,然后他森冷地朝迟灵瞳瞪了一眼。“我们一会好好谈谈。”他等她走近,握住她的手臂,那力度准确来讲应该叫掐。

迟灵瞳伫在那里,连着吸了好几口气。这是报应,报应她帮着孔雀欺骗过他。撒谎真不是好行为,六月的债,还得快。

“还不把花送过去。”他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侧脸很冷漠,脸部线条好像绷得很紧。

迟灵瞳挨着乐静芬坐下,递上花束。“谢谢。我好像还是第一次收女孩子送的花。真漂亮,我一会要把它养在房间中。”乐静芬把花细心地放到身边的椅中,转身看着迟灵瞳。“看来你还是适合青台的海风,在那儿粉红娇白,我每次见你都不得不感慨,年轻真好。这才回滨江几个月呀,倒是越来越瘦,人也黑了。”

迟灵瞳只是讪讪地笑,看着萧子辰主人似的向侍应生颔首,示意点菜。

萧子辰点了瓶香槟,菜色选的是滨江初秋的特色江鲜,另外是几道清爽的南方家常菜。侍应生开了瓶,先为乐静芬倒上,迟灵瞳稍微把身子让了让,轻声对侍应生说:“只一点点。”

“别。”乐静芬说道,“我和你好久不见,这么难得的日子,怎能少了酒助兴。没事,我知道你酒量低,香槟没有什么度数的,和汽水差不多。”

迟灵瞳笑笑,只好作罢,眼角瞟到萧子辰和陈晨头挨着头,不知在讲什么。

乐静芬说道:“小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滨江见面吗,你坐在学校的餐厅里,看着我大眼睛眨呀眨的,像个问题宝宝,没完没了地问这问那,一点都不迂回。”

“那时真是纯蠢。”因为年轻,方无畏无惧。

乐静芬突然神色郑重了起来,拉过迟灵瞳的手。“四年前,也是八月中旬,我开车从滨江把你接去青台。现在,我又来了。小迟,跟我回青台,好吗?”

乐静芬在泰华号称女王,做事、说话,都不让须眉,雷厉风行,手段狠辣,这样放下身段对迟灵瞳说这番话,可能也是她人生中绝无仅有的了。“商场如战场,谈不上如履薄冰,但也得步步为营。我对人从不敢放下全部信任,哪怕是最亲的人。可我实际上还是个女人,巴不得有棵大树能依着。以为和车诚夫妻这么多年,孩子都读大学了,他一定是我最可依赖的人。结果呢?”乐静芬苦笑,“而你真的让我很器重很器重。内心里,我有点当你像女儿。没想到…唉,后来我知道其实是我太多虑了,当爱情来到的时候,我们谁会预料到对方是谁呢?我当时真的头昏了,在你最悲痛的时候那样对你,而你还为泰华争取到了听海阁的项目。小迟,无数个夜里想到你,我就觉着做人做上司都很失败。但我想失败不可怕,只要懂得改正。你会给我改正的机会吗?”

乐静芬真的是推心置腹,坦诚真挚。迟灵瞳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许多情绪胶着在一起,慢慢泛起了一种很莫名、很强烈的涩意。恋爱的日子里,迪声为了尊重她,在公众场合,处处配合她,与她保持距离,就连见面都是跑到僻静的桂林路。有她这样的女友,他有没有觉得很委屈呢?

“乐董,我敬你。”她端起酒杯碰了碰乐静芬的杯子。她真不恨乐静芬,在商言商,太过感情用事,那就是家长里短。

“你同意与我一块回青台?小迟,你放心,我会尊重你所有的决定。我没有对外声张你在滨江,听海阁项目施工中,图纸上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我也只是让陈晨负责解决,尽量不打扰你。我知道,任何人遇到那样的事,都需要时间去疗伤。现在你身边有了萧教授,我想你已痊愈。灵瞳,老天给了你这份设计天赋,你不能暴殄天物。”

“乐董,谢谢你这些年来的厚爱,但我不得不再次让你失望。原因我上次就和陈晨聊过,我也想回到泰华,也想能重新设计好的作品,我可能真的是江郎才尽。”

“不会的,可能因为裴迪声生前是恒宇的老总,你觉得远离建筑业,就不要面对那么残酷的现实。这是一个结,你解不开,选择了逃避。恒宇现在的总裁是裴迪声的哥哥裴迪文,也就是宋颖女士的老公,哦,听说他们刚添了位千金,恒宇依然雄居地产的首位。小迟,你该正视这一切了。哦,对不起,不该说这些的。”乐静芬想到萧子辰在场,抱歉地抬起头。

萧子辰冷着脸,眉宇间是有分不耐。乐静芬心想在现任男朋友面前谈以前的男朋友,任何人都会不悦,今天可能不适合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忙端起酒杯,“我敬灵瞳和萧教授。”

“乐董,你请。”迟灵瞳淡淡地倾倾嘴角,把酒杯送到嘴边。金黄色的液体,微辣中带点水果的甘甜,不太难喝,她慢慢地咽下一大口。

乐静芬又单独敬了她一次,陈晨也敬了,她不知怎么,也不推辞,不知不觉喝了两大杯,菜倒没什么吃,再加上又没吃午饭,不一会,一张脸就像三月的桃花,满面笑春风。

乐静芬得知萧子辰没开车,她在外应酬多了,酒量不小,连着和他也喝了几大杯,陈晨不甘落后,接着敬。这顿饭,吃得宾客皆欢,足足喝了两瓶香槟。

其他三人都还好,只有迟灵瞳醉了。迟灵瞳离席时,感觉到整个餐厅好像一个万花筒,晃悠个不停。

萧子辰步履稳健地买了单。陈晨抢着要去,他摆摆手,“这顿应该我和灵瞳请,下次去青台,我就不客气了。”

“你和灵瞳真在一起了?”陈晨傻傻地问。

萧子辰以笑作答。

乐静芬建议四人去喝杯咖啡,萧子辰婉言谢绝,扶着走得东倒西歪的迟灵瞳,礼貌地告辞。

“如果想说动小迟回青台,也许我们该走萧教授这条路线!”乐静芬看着小心翼翼把迟灵瞳揽在怀里的男子说道。

陈晨抓抓头:“乐董,萧教授…其实是灵瞳好朋友的男朋友。”

乐静芬眼睛一亮:“这不更好吗,他们如果想在一起,在滨江已不适合,避到青台,眼不见为静。”

陈晨叹气,这是在对牛弹琴么?

夏末的夜晚,月上柳梢头,从江边吹来的风,浅浅的凉意,吹得迟灵瞳发丝飘飘。她双眼迷离,一出酒店,赖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就不肯走了。“这里好难受。”她一会打头,一会拍心口。

“不能喝浅抿几口不就行了,干吗逞能?”萧子辰没好气地道。

“我想喝呀!都说一醉浇千愁。以前是爸爸妈妈离婚,然后是迪声走了、工作丢了,许多许多的事,再后来你也让我烦。走吧,都走吧,统统从我身边走开,我就一个人也挺好,挺好…”

不提也罢,一提萧子辰火大了:“迟灵瞳,你这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神智很恍惚,但意识还有一点清醒。

“你为什么要隐瞒我们以前是男女朋友的事?”萧子辰吼道。

她脚下发软,站不住,不得不倚住他的身子:“不是隐瞒,真是误会。那次你去泰华,我那样说,是不得己…”

“因为误会,你就投进了别的男人的怀抱,把我塞给了孔雀?”

她摇摇头,“不对,不对,我们没误会,是…”

“是你移情别恋,还是我见异思迁?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迟灵瞳给他问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怪不得我的记忆片段里都是关于你,我问你我们以前有没有关系?你一口就否定了。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看着我像个瞎子在胡同里摸索着,撞得头破血流,你都不吱一声。当你看着我和你朋友出双入对,你心里面是什么滋味?我对你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吗?”

“别说了,别说了,我要回家,我要喝水。”迟灵瞳眼前已经是一团模糊了,只觉得萧子辰的脸越来越近,她“咚”一下往前一栽,倒在萧子辰怀中。

萧子辰板着个脸,叫了辆出租车,半扶半抱地把她弄上车。她倒挺乖,眼半眯着,一动不动。

下了车,从她包中找出钥匙,开了门,她挣开他的手,自动自发地爬上床。

他眉拧成个结,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走到床边,扶着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只觉得她温软如绵,无一丝重量。慢慢将瓶口凑到她嘴边,她骨碌碌地喝下半瓶水,可能是心里面舒服了,小脸上荡起一丝笑意,埋入他怀中蹭了蹭。

只觉脑中一热,全身的血液沸腾了,人化成了一团水蒸气。她却还不自知,滚烫的掌心抚上他的手臂,来来回回,像在汲取凉意。

他听得咔嗒一声,心底一根紧绷的弦断了。从前的他会如何,他不知,现在的他,绝不接受命运肆意宰割,哪怕是一丝缝隙,他也要拼尽全力扭转乾坤。这样的时刻,机不再来,时不再有。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清楚这会有什么后果。下一秒,两片薄唇就吻上了她的眼眉,到鼻梁,到唇,温柔缠绵,小心翼翼。

她睁开了眼,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萧子辰还是迪声。滚烫的吻急速地游走在她的唇齿间,身体一阵战栗。

“灵瞳…”他沙哑了嗓子,心似乎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他僵直着身子,还是有了一丝迟疑。

在这样的距离里面,他眼睛里的亮,被放大了,变得沉甸甸的。长睫毛颤了颤,缓缓合上了。

“灵瞳?”他又叫了一声。

她应着,柔如一江秋水。这实实在在的体温,这有力的心跳,不管是痕迹,还是影子,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要抱住,紧紧地。

崩堤不过眨眼间,他拥紧了她,亲了下去…

香槟确实度数不高,对于酒量低得可怜的人,两杯也只是微醺,睡过一夜之后,找不到一丝宿醉的痕迹。

迟灵瞳偷偷撕开一条眼缝,窗边透着一点薄白,天还没全亮,屋子里暗暗的,萧子辰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衬衫微皱,头发有一点凌乱,但坐姿却非常端正。她的亚麻连衣裙搭在椅背上,最上面放着她的内衣。

迟灵瞳再次把眼紧紧闭上,往凉被里缩了缩。感觉床一弹,萧子辰站了起来。她听到他拉开冰箱,倒水的声音,然后水笼头哗哗地响,他大概是在洗脸。他要走了吗?她偷偷地猜测。

过了一会,脚步声向床这边靠拢,床又一沉。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托起她的脖颈,一条冷毛巾捂在她的脸上。“是你自己擦,还是我帮你?我知道你醒了。”萧子辰声音清冷而又自制,像一柄剑,直接戳中她的壳。

她不得不从壳里探出头,房内安静得可怕,她的心跳,他的呼吸,都那么清晰。屋子一点点地明亮起来,一切都无处掩藏。她抽出一只手臂胡乱用毛巾抹了下脸,很好,又是一幅蓬头垢面相。她也不徒劳挽救,破罐子破摔。

“要不要再喝点水?”萧子辰问,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地哆嗦,他也很紧张。

“不要了。”她闭紧干燥的唇,平静了些。

“那…饿吗?”萧子辰喉结蠕动了下,抬手欲摸她的头。

她躲开了,把汗湿的掌心在被子上擦了擦,摇摇头,“我不饿。”

“你没有醉到失去意识,你知道是我,对不对?”剑又戳过来了,她的壳遍体鳞伤。

是的,是的,她终是被相思逼成了魔,他也算美梦成真。醉酒,只是推波助澜,不管怎样疯狂,她不是乱来的人。而他,纯粹是半推半就。钱秀才还是占了凤凰俦。错也,命也!她狠狠咬了下唇,鼓起勇气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我们…”该怎么办呢?闯祸时一腔热血,然后才会意识到后果,她怕了。

“你要敢说当什么都没发生,我现在就掐死你。”他横刀持剑,不允许她后退。

“我们以前真的不是男女朋友。你那次去泰华找我,是为打听孔雀的行踪,被乐董误以为是我的男友。你和孔雀恋爱三年,这是真真切切的。”她老老实实地交待,不敢隐瞒事实。

“我知道我们以前不是男女朋友,但现在是了。”萧子辰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些,其实不明显,但她却感觉到了。

这就定论了?“可是…”

“没有可是,你给我听着,我是因为孔雀对感情不够忠诚,才和她分手,而不是因为爱上你才决定和她分手。孔雀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不管什么样的爱,都是有底限的。我没有以失忆为由来始乱终弃,我是忍无可忍。我的女友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肯定的是我和她不可能再在一起。所以请不要再自虐,你没有对不起谁。”

迟灵瞳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她怎么觉着不太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小小声絮叨着:“我和她是十年的朋友,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十年…”

“你的意思是友情大过一切,于是你决定放弃我?”

“也不是…我…”对着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她识时务地保持沉默。

“亲爱的灵瞳,我手里有孔雀和那个叫费南的男人幽会的九连拍。那天在海天酒店,她与刘总的亲密互动我也留了底。你说要是把这些放到网上,你心里的愧疚感会不会减少点呢?”萧子辰朝她挑了挑眉,怂恿道。

“你…像个商人。”迟灵瞳寒毛直竖。

萧子辰凑近,连被把她拥进怀里:“你再逼我,我就是你仇人。”

“你会杀了我?”

他大笑,吻吻她红扑扑的脸颊,“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出手。而我一旦出手,绝不给对方反攻的机会。灵瞳,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一起沉没,或者,一起上岸,你来选择!”

选哪种都没区别,她认命!“早饭吃什么?”

从这一天起,萧子辰没有再回憩园,强势占去了她的半个屋子。他用实际行动证明,所谓一物降一物,这次,她是遇到天敌了,所以别再想这想那!但是,怎么可能不纠结呢?夜深人静,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听不下去,扳过她。“如果你觉得这是下地狱,别怕,我会陪着你。”

她抬手缓缓摸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摸得非常认真、细致。“多久都陪吗?”

“时光不老,我们不散。”他的手搁在她的腰间,探身啄吻了下她的唇,带有清凉的香皂味扑面而来。在这特有而又似曾相识的气味中,她蹙着的眉慢慢舒展了,不一会,真的倦意袭来。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心想,不要太多,就这样,很美好。

奇怪,两人仿佛相恋很久,都没需要经历磨合期,立刻就进入了平缓的乐章。他把她在篱笆网上的贴子都看完了,他有许多不同的观点,一一说给她听,给了她很多的启发。他陪她去书城,甚至去林场看树木,去郊外看宽敞的排屋。一个眼神,一句叹息,不需多言,就那么懂了。

八月底的一天,他轻描淡写地提了句以后一周他有六节课,不算太忙。“不回青台了?”迟灵瞳这才意识到,那时,这人使的是激将法。

“回呀!一月飞一次,住个两三天。”

迟灵瞳恼羞成怒,两天没和他说话。一个傍晚,她说起初次去他家吃饭的情景,他听着,不插话,不发问。“你不想再找寻以前的记忆吗?”她纳闷道。

“你占的比例又不大,找了干吗?”细长的俊眸一眯,说不出来的魅惑。

她听得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夺眶的泪水。这份恋情来得突然,进展却出奇的顺利。只是纸包不住火,滨江这么小,迟早要遇着孔雀,她想着到了那一天必是一场恶战。

还没等她武装好,孔雀来了,带着冰淇淋,把门踢得吱吱作响。

萧子辰这天没课,两人刚从江边散步回来。他在看一本外文杂志,她在写客厅的灯光设计,时不时和他搭几句话。听到敲门声,她慌乱地跳起来,目光四下逃窜,看有没有藏身之处。他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坐好,我去开门。”

“萧子辰…你怎么会在这?”孔雀一双美眸瞪出了眼眶,这是秋天的午后,屋里的两个人都身着舒适的家居装。手一哆嗦,手中的纸袋“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冰淇淋洒了一地。

“你们上床了?”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手臂高昂地举在半空中,像个斗士。

“孔雀,正如你所见,我已和灵瞳正式交…”萧子辰平静地看着她。

“你不要说话。”孔雀打断了他,眼睛咄咄地瞪着迟灵瞳,“我和你交往几年,你那温吞的性子做不出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我该想到的,该想到的…你先回憩园,我一会过去。”

“是我追的灵瞳,我爱上她了。”

“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孔雀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抓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对准墙壁“砰”地摔了过去,瞬地,碎片像雨点飞洒在房间的角角落落,“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和她之间的事。防不胜防,我这等于是引狼入室。”

“孔雀,”萧子辰走过去揽住迟灵瞳的肩,音量虽不大,但威慑力不容人忽视,“我们已正式分手了,我和灵瞳在一起,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理智一点。”

“我们这是第一次分手吗?哪一次当过真了,不就是赌气赌几天,然后又合好了。”

“我不知道从前有过几次分手,这次是我失去记忆后第一次提,我肯定我是个言出必践的人。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如果你想搞得轰轰烈烈,我奉陪。”萧子辰语气生冷得足以让屋子陡然进入寒冬。

“你…什么意思?”孔雀刷地白了脸,她听着萧子辰这话像是赤裸裸的警告。

“不要说。”迟灵瞳突然推开萧子辰,心中一阵翻涌,她冲向洗手间,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她怀孕了?你们偷偷地在一起到底有多久?”孔雀像行驶在高速上,习惯性地向前。

萧子辰没有回答,跑进洗手间,替迟灵瞳拍着后背。

迟灵瞳拂开他的手,抹去嘴边的汁液,起身净了净口,“你先回下憩园,我和孔雀好好谈谈。”

萧子辰断然拒绝:“不行,这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和她是许多年的朋友,我应该给她一个交待。你走吧,不会有事的。”

“免谈。”

她抬起头,恳求地看着他,“我答应你不冲动,很理智。”

“我不担心那些,我担心…”萧子辰仰起头,深呼吸,“那让我陪在你身边,我不出声。”

“我必须独立面对,你在只会火上浇油。”

外面又传来“咣当,咣当”的碎裂声,孔雀不知把什么又给摔了。

“那我在门外等着。答应我,正视这件事,不要逃避。”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地看着她。

她低下眼帘,缓缓点了点头。

外面的房间内,已是一片狼籍,书散了一地,椅子倾斜着。萧子辰漠然地看了看孔雀,板着脸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迟灵瞳咬咬唇,直直地看向已近抓狂的孔雀,笑了笑,“没地方坐了,我们就站着吧!”

“为什么是他?”孔雀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问,“你的男友死了,我非常非常同情。你想念他我也能理解,你想借一个新出现的男人来忘记他,我也支持。可是,为什么是萧子辰呢?你难道不知道萧子辰是谁吗?我们之间一直资源共享,我在你面前绝对不设防,从不隐瞒。怪不得这一次他态度如此坚决,你把我给出卖了,为的是给你扑进他的怀抱铺路吗?”

迟灵瞳苦笑地摇摇头:“不是的,孔雀。”

孔雀猛地抬手掴了迟灵瞳一个耳光,瞬间,她的脸上立刻就红肿了。“那是什么?迟灵瞳,从我和萧子辰恋爱时,我就意识到他是你喜欢的类型,我防了你三年,结果,你还是把他诱骗到手了。你抢男人的本事和你读书一样,我佩服。”

迟灵瞳捂着脸,默默地眨了眨眼。她能理解孔雀,就像东方不败历尽艰辛练就葵花宝典,这代表着一种成就,一份尊荣,你让他自废武功,等于要他的命,这和喜欢不喜欢无关。

孔雀喘息了一会:“是的,我作风是有些不检点,因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什么名门千金,又不是富家小姐,你想往上爬,必须要付出代价。可是不管我做出了什么,我想嫁的男人一直是萧子辰,我从没有动摇过这个念头。就连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还会愿意嫁他。是的,萧子辰也是个普通的男人,会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奉劝你别紧抓着他的责任感不放。他是个君子,一定会扛起错误的后果。但那样你能保证你会幸福吗?你看看你那后母,从你妈妈手中抢了你爸爸,过得怎样,有目共睹。你要步她后尘?”

迟灵瞳叹息:“一直以来,你都把他当作你最后的筹码,是备胎,其实,你从没爱过他,也没真正尊重过他、珍惜过他。孔雀,他不是你的私有物,他有尊严,有底线。无论什么样的感情,不用心呵护,都会如没有雨水滋润的禾苗,终有一天就夭折了。他,也许不够潇洒,不够那么风趣,不够那么有钱,但他真的是很不错的男人,他值得更好的女子,你不配。”

“别告诉我你配。前几天,你还在为那个叫什么裴的男人要死要活,这么快就和别的男人又爱得死去活来,你的爱真廉价。”孔雀讥诮道。

“我只是惜福,我还来得及抓住他…我怕后悔,怕…”迟灵瞳红了眼。

“那是他给你买的花么?”孔雀看到窗边的玻璃瓶中养着一束小雏菊。

“不是买的,是摘的。”拆迁房前方有个花坛,原先的主人栽了不少花。小雏菊刚开,萧子辰早晨摘了一捧回来。

孔雀突然放声号哭,“他竟然给你摘花…”她扑向那簇花,连同瓶子摔在地上,恶狠狠地用脚踩着,一边踩,一边骂,“我让他送花,我让他送花…”发了一会儿疯,她蹲下来,双手捂着脸,“我和他一起几年,他没给我买过花,也没买过任何礼物。为什么他会对你这么好?为什么?”

迟灵瞳沉默地看着她。

孔雀一甩长发,拭去眼角的泪水,挑衅地看着她。“不就是几枝破花吗,有什么稀罕。男人总有个新鲜期,三个月一过,你再看看他是不是还会这样对你?他现在不过是失忆,你聪明,利用了这点勾搭上他。我诅咒你们,有一天他恢复记忆,从前的事都想起来,他和你一起,那就是一种折磨。”说完,高昂着头走了。迟灵瞳目送着她的背影,看到她走向站在路边的萧子辰,用拳头击打着他,把眼泪鼻涕涂满他的衣襟上,又踮起脚吻他。他一把把她推开了,她又扑过去,他又推开,严辞斥责。

迟灵瞳收回视线,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小雏菊。真是坚强的花,一朵朵还是那么鲜艳。

腰间围上一双长臂,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她拍拍他的手,好一会,两人都没讲话,就那样抱着。

“她其实也可怜的。”许久,她叹了声。

“可怜之人必有可嫌之处。”萧子辰冷漠道。

也许吧,十年的友情就这么没了,真是色令智昏、见色忘友,她鄙视了自己一把。

“灵瞳,谢谢你愿意珍惜我。”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耳背,她仰起头回应。

世界是如此的复杂、纠结而拥挤,要想清楚地看它,你就得不停地删除、删除,再删除!

第十四章 凭栏远眺

书房里的那款木梯,迟灵瞳最终选择了枫木。枫木有股天然的清香,纹理清明,木梯做成三角形,交叉着,三级栏杆,刷两遍清漆,贴着墙放,像一把大号三角板。看着与制图板,是一个系列,很协调。

她比划了两遍,萧子辰还是不太明白。“你画给我看看。”

她低头啪啪地敲打着键盘,含糊道:“家里没有绘图的笔。”

萧子辰起身去了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那盒辉柏嘉的绘图笔。

她不说话,俏丽的面容一点点地涨红,唇角紧抿。回滨江后,这盒笔她一直藏在行李箱的最里层,从来没碰过,不知他怎么翻到的。他拿过一张纸,欠下身,在她手里塞了一枝笔,然后握着她的手。握笔的手指有点颤抖,他笑了下,“是这样吗?”

开始,是她的手跟着他的手,一根线,一个点,一个面,像小孩子在涂鸦,后来,他的手放轻了力度,她手中的笔像有了生命,每个线条都是那么准确到位。

看着跃然纸上的木梯,萧子辰弯起嘴角:“哦,原来是这样啊!”用彩色铅笔画的设计图,和3D效果图不同,更容易表现设计师心中的感觉。木有生命,尤其在未加过分雕饰的时刻,木质的纹理直接影响家具的结构。

迟灵瞳瘫在椅中,像走了千山万水般。手里的笔被攥得死紧,她…又可以画图了,一时间,想哭又想笑。她双手环抱住萧子辰的腰,她曾经紧闭的心门,每多一天,就为他敞开一点。这是不是代表春风再次吹绿江南岸?

“子辰,你原来也会画图呀!”

“我有说过我不会吗?要不,我们一起设计这个家?”萧子辰由着她在怀里拱来拱去,笑着指向屏幕上的《在一起》。

“以后我们的家,我们一起设计。这个就让我独立完成。”她抬起头,眼里尽是不安,生怕他误会。

“我可以答应你,那么你也答应我下周和我一块搬进憩园。”滨江入秋了,天气会越来越冷,拆迁房的门窗处处漏风,要是下场冻雨落个雪,估计水管都能冻着。

迟灵瞳脸一红,“这…不太好,爸爸妈妈那里不好交待。”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吗?”萧子辰笑得深不可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拜孔雀所赐,不过三天,萧子辰移情女友闺蜜的戏码从滨江到青台再到宁城,已是广而告之。“我忘了告诉你,子桓一个小时后到。”

“到哪里?”迟灵瞳头皮一麻。

萧子辰好整以暇地收收电脑、课本,准备上班去。“这里。自家人,你无需特别招待,你吃什么他吃什么。”

“萧子辰,你不厚道。”迟灵瞳严重抗议。

萧子辰温柔地吻吻她嘟起的嘴唇,“灵瞳,有些事我们一起面对,但有时候,你也要学会独自解决问题。为我,勇敢点。”

迟灵瞳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几圈,萧子桓到了,戴着墨镜,叨着烟,像个黑帮老大似的,手里提着个大竹篓。进了门也不说话,竹篓突然倒了个,来了个底朝天,一只只青色的大螃蟹滋滋吐着白沫,横行霸道地爬了一地。

“你干吗?”迟灵瞳手忙脚乱地想去捉,又不敢,怕夹着手指。

萧子桓摘下墨镜,坏坏地笑着:“我要代表月亮惩罚你。”

“我做错什么了…啊!”一只螃蟹爬上了迟灵瞳的脚,她吓得跳了起来。

萧子桓眼露凶光:“你招呼不打一声,突然成了我大嫂,你让我情何以堪?”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为啥不去向你哥问罪?”螃蟹样子笨笨的,爬起来速度却不慢,眼看它们分头行动,往四下逃去,迟灵瞳肉都麻了。

“我哥已经为你受尽了折磨。上次回青台,垂头丧气,茶饭不思,一副为情所困的潦倒样,我差点吓出心脏病,以为他被谁掉包了。我说是谁呢,原来你是罪魁祸首。”

“你真要落井下石?”迟灵瞳没辙了,拿了只羽毛球拍,追着螃蟹就砸。

“别,傻瓜,我花大价钱买的。”萧子桓拦住迟灵瞳,瞪了她一眼,“看着,捏住壳,动作利落点。”

那些螃蟹像是怕他,见他过来,一个个乖乖地趴在地上。不一会,竹篓又装满了。迟灵瞳哭笑不得,“这样好玩吗?说,你来滨江的目的是什么?”

“拍拍未来大嫂的马屁,不是说长嫂如母么,这螃蟹就是我孝敬你的。”

迟灵瞳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她对天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萧子桓,你好好祈祷,千万不要有一天落在我手里。”

“你说得我好怕,大嫂!”萧子桓乐呵呵地拎着螃蟹洗洗刷刷,切了葱和姜,用草绳把螃蟹一只只扎了,放在锅里蒸上,然后煮了饭,又做了蒿瓜炒肉丝、西红柿鸡蛋汤。两个人的午饭很丰盛,迟灵瞳没出息,两只螃蟹一吃,嘴巴里的皮都磨破了。不过,还是很中肯地夸了句螃蟹非常鲜美。

萧子桓还要去为江鲜馆进货,吃完饭就走了,走前,说了句人话:“妹妹,其实我真的替大哥开心,他终于把眼睛擦亮了。早点回青台,我妈妈常念叨你呢!”

这算是祝福吧,迟灵瞳决定一笑泯恩仇,不再计较他今日的幼稚。

比起萧子桓不按牌理来的造访,谭珍和迟铭之就显得平和多了。并不是胳膊肘子往里拐,偏心自家孩子,迟灵瞳的教育,两个人非常自信。一棵挺拔的成材树木,不可能突然长歪。孔雀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两个人还是冷静地把所有事分析了下。心里面其实还有点暗暗欢喜,瞳瞳能够开始新的恋爱,是否代表已经走出了裴迪声的黑障区?两人决定由谭珍把迟灵瞳接去省城好好谈一谈。

萧子辰送迟灵瞳去的车站,说好周末去接她,然后请谭珍同意他和迟灵瞳订婚。“住在一起是件大事,爸妈们都是非常传统的人。你别紧张,订婚就是走个程序。”自正式交往后,两人还是第一次分开,脸上都有点依依不舍。

关隐达不在家,晚上就谭珍和迟灵瞳吃的饭。

“他这几天在厅里加班,有一个市出了件震惊全国的非法集资案。主犯是个中年妇女,脸很饱满,鼻尖上有颗黑痣,经常上电视的,你应该见过。她利用扩大生产线之际,非法向民众集资十个多亿,然后把款项转到国外。她准备出逃时,被公安部门发现了,但只来及扣押了有关人员,她和她女儿还是逃了。海关没有她们出入境的记录,人应该还在国内。上面要求厅里在三个月内要把她抓捕归案,并追回所有的款项。你关伯伯忙得焦头烂额,嘴巴都起泡了。唉!”谭珍说道。

“难道她不消费、不住宿?这些都会有记录的。”迟灵瞳觉得这是件简单的事。

“她有几个身份证,早做好准备。”

“那…那脸总不会变吧?”

“整容业现在这么发达,要换张脸也容易。你记得小时候看吴宇森拍的《变脸》吗,你怕得不敢睡,硬要我陪着。”

迟灵瞳瞪大眼:“那是电影,夸张的,现实怎么可能。面部涉及到很多神经,又不是面具,想戴就戴,想摘就摘!”

谭珍笑了:“你和子辰在一块都聊什么呀,他可是医学博士,没告诉你现在的医学水平已经先进到我们不敢想象的地步。”

这三百六十度的急拐,迟灵瞳没设防,含着一嘴的饭,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谭珍给她盛了碗汤:“瞳瞳,你觉得妈妈都这把年纪,还和你关伯伯重新组合家庭,是为什么?”

“感情一眼看不到头,幸运的人能磕磕碰碰牵手到底,有些人走到半途就松了手。老天让人来到这个世上,绝对不会让人孤独到老的。半途中丢下的人过得有些辛苦,但还是会牵上另一双手,只要你有勇气,幸福就可以继续。瞳瞳,你关叔看着子辰长大,他是个好孩子。”

迟灵瞳就着汤把饭咽下去,不敢随便接话。她以为妈妈为人师表多年,一番伦理教导是自然的,没想到她会以身说法。

谭珍继续说道:“孔雀说他始乱终弃,我不相信。孔雀不是个坏人,但心太野太贪,而且不太踏实。”

“妈妈,咱们不要评价人家的人生观,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不管怎么讲,萧子辰做过孔雀的朋友,弱水三千,她不该取这一瓢饮,但她偏偏取了。

谭珍疼惜地点点头,听吧,自家孩子就是心善。

萧子辰的订婚请求,谭珍很通情达理地答应了,迟铭之也没意见。接着,关隐达和萧华进行了亲切的电话交流,决定订婚的日子放在下个月十六号。

两人在宁城只待了一晚,萧子辰周一有课。“呃,你开车过来的?”迟灵瞳站在朴实的黑色君威面前,眼睛瞪得差点脱了眶。

“我有驾照。”萧子辰打开车门,替她系上安全带。

迟灵瞳忽视心中烦燥的情绪:“你已不在意那件意外了?”

“偶尔脑中闪过车祸的片段,仍会惊出一身的汗。但这是我需要克服的,不能每次你去哪,都要和一群陌生人挤大巴。那天送你的时候,我就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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