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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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帝知道这些大臣在想些什么,看着他们眼中对帝王的尊崇愈加淡去,他皱紧眉,这种时候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父皇。”嘉宁帝刚欲开口,安宁却毫无预兆地从席上走出,行到石阶前,缓缓跪下,“儿臣知道真相。”

安宁公主一句话,简直石破天惊,让众臣瞠目结舌。

嘉宁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女,冷声斥道:“安宁,休得胡说,十年前你不过八岁,怎会知道如此秘事!”

安宁垂下头,抚掌于地,头抵在青石石阶上,一字一句回:“父皇,儿臣没有说谎,儿臣确实知道十年前构陷帝家的幕后之人是谁。”

望着神情凝重的安宁,太后心底有瞬间的不安,像是有什么失去了掌控一般。

“安宁!休得胡闹!”嘉宁帝神色冷沉,怒喝。

见嘉宁帝不允安宁说话,一旁的老公侯们倒是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进言:“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公主当时虽年幼,或许曾窥得一二,公主说出真相对陛下亦有益,何不听听公主的说辞,?”

他们是大靖的朝臣,如果有证据能证明嘉宁帝是无辜的,朝堂得稳,他们自然皆大欢喜。

众臣相谏,嘉宁帝不好逆拂,只得盯着安宁,颓然一摆手,“安宁,你说。”

安宁抬头,望向石阶下的百官,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

“诸位大人,帝家之事和我父皇无关,我父皇也全不知情。当年将密信送往帝北城、命令忠义侯截杀帝家军的人是、是…皇祖母。”

石阶上的满朝文武已经不记得今日是第几次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们想过无数个可能,但绝对想不到从安宁口中说出的幕后之人然会是天子生母,当朝太后!

慧德太后慈善天下,心怀万民,自太祖之时起便是举国百姓尊崇爱戴之人,这样善名远扬的太后,怎么会是构陷帝家、屠戮子民的幕后黑手?

但安宁公主性子刚直,素得朝臣敬重,若不是真相,她又怎会说出这种话来冤枉自己的亲祖母?

几乎是立时,所有人朝御台上的太后齐刷刷望去,在看见太后苍白的脸色时不由动摇起来。大靖之上若有谁的权势能做到这些事,慧德太后好像…也是其中一个。

“安宁,这种话岂能随便出口,刚才你指证的可是你的亲祖母,大靖的皇太后。”皇亲中,胡子花白的明王起身,神情严肃,颤巍巍道。

明王是太祖唯一还在世的兄弟,在宗亲中辈分最大,威望最高。此事已牵扯到太后,他纵使不愿掺和,也不得不出来说一句。

“明王,你让她说,哀家要听听哀家的好孙女到底能说出什么话来!”太后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格外冷漠。

安宁回转头,平日颇有神采的眼睛就像失了魂魄一般。她望向御台,静静开口。

“皇祖母,十年前父皇下旨赐帝家满门死罪的那晚,我去了慈安殿的佛堂。”

太后怔住,不敢置信地望着安宁,瞳孔猛地紧缩,握住扶椅的手微微颤抖。

韩烨猛地抬头,朝任安乐望去,目光灼灼,隐有指责之意。

到了这一步,她早就知道安宁可能知道真相!

任安乐迎向他的怒火,虽坦坦荡荡,却同样有些不忍。

“那日父皇赐了帝家死罪,我本想去慈安殿求祖母为帝家求情,可是殿外守卫森严,我和良喜就爬进了慈安殿后的佛堂。当时,皇祖母和张公公也在佛堂,我在佛像后亲耳听到张福说是他偷了父皇的玉玺,遵皇祖母之令将伪造的御旨送往晋南,才骗得靖安侯发兵西北。”

安宁垂眼,极慢却一字一句说完,“若诸位大臣不信,只要审问慈安殿的大总管张福,便可得出真相。帝家之事,父皇毫不知情,和父皇也没有半点干系。”

太后身后站着的张福脸刷的就惨白下来,冬九腊月的时节,额上的汗竟比夏日出得还多。

安宁叩首于地,浅黄的公主朝服上沾满了雪渍,狼狈不堪。

“父皇,儿臣十年前便知道真相,却未说出来,让靖安侯和八万将士背了十年冤屈,儿臣枉为大靖公主,愿受父皇责罚。”

第九十六章

任安乐垂眼望向一旁跪得笔直的安宁,缓缓握紧袖袍中的手,抿紧了唇。

从一开始,这场帝家埋了十年冤屈的洗清之路里,她唯一违背本心对待的只有一人——安宁。因为到如今这桩冤案还能说出真相的只有她。

她逼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嘉宁帝,而是安宁。

保住整个韩氏皇室,还是保住她的皇祖母,这就是安宁的选择。

或者说,作为大靖的公主,嘉宁帝的女儿,她根本没的选。

石阶上一阵静默,明王朝太后望去,满是诧异,“太后,安宁这话可真?”

太后肃着脸,一声不吭,只不停地转着腕上的佛珠。

明王皱眉,看向嘉宁帝,“陛下,此事太过重大,不如便如安宁所言,审问于张福?”

张福听到这话,噗通一下跌在地上,整个人哆哆嗦嗦,神情惊惶。他不比赵福,本就是个胆子小的,平日也是靠着太后才狐假虎威,如今连太后都被逼得不能出声,他早被吓破了胆!

看他这模样,根本就不用问了。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众臣心生嫌弃,看都懒得再看那阉人一眼,纷纷朝嘉宁帝望去。

“明王,仅凭安宁一人之言,怎能定责于太后?”嘉宁帝缓缓开口,声音格外沉重。

此时,右相神情微不可见地变了变,望了一眼沉默的任安乐,心一横,行出来,朝嘉宁帝拱手,“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可否问询于陛下?”

嘉宁帝摆手,“魏卿,你说。”

“臣曾闻太后乃陛下启蒙之师,太后熟知陛下字迹,且能临摹得一模一样,不知此事可是属实?”

嘉宁帝神色微冷,沉默下来。朝中知道此事者虽少,却不是没有,一开始只是无人敢提,这时听见右相开口后,不少资历较老的大臣皆心领神会对望了一眼,眼中有些明了。

到现在这地步,不仅有安宁公主这个证人,连笔迹之事也契合,那幕后之人应是太后。可是太后贤名远扬,已是大靖最尊贵的身份,她为何会构陷靖安侯,甚至残忍的下令屠戮了八将将士,使得青南山冤魂无数。

“陛下不肯答,想必老臣听来的是实情。老臣刚才看这密信时,便很是震惊,天下临摹者虽多,可若不是极其亲近之人,必不能模仿得如此相似,陛下虽未落款,但靖安侯爷仍是相信此信是陛下所送,绝不止是密信上盖了玉玺之印,更是因为这密信上字迹气韵和陛下平时的极为相似,几乎没有差别。”

右相顿了顿,沉声道:“老臣斗胆妄言一句,能做到如此者,当今世上恐怕只有太后娘娘。”

右相这一声如一锤定音,震得满殿静默。众人看着肃眉而道的老丞相,暗暗感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右相怕是已经做好了辞官的准备。

任安乐眼底隐有波动,望着一旁跪着安宁和立着的右相,嗓子渐渐涩哑。

帝家的冤枉太大,背负的冤屈太久,否则…她不会把他们全都牵扯进来,更不会逼得安宁亲口指证自己的祖母。

一切都已明了。任安乐望向御台上盛装肃眉的太后,轻轻开口,“当年冤枉我帝家谋逆,下令让忠义侯屠戮我帝家将士的…可是太后?”

“帝梓元!”嘉宁帝沉声怒喝,眉宇隐见青色。

大殿外重新静默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太后的回答。

没有人发现,御台上的太后悄然变化的眸色,她缓缓转头朝嘉宁帝望了望,眼底一抹奇怪的情绪极快地闪过,突然朝右相开口。

“魏谏,把你手上的密信给哀家送上来。 ”

右相一怔,有些迟疑。

“怕什么,你魏谏都当着文武百官证实了是哀家所写,就算哀家毁了这封信又能如何?”

右相闻言,朝任安乐望了一眼,见她点头,走上石阶将密信递到太后手里。

太后接过密信,拆开信封,扫了一眼。她沉默良久,指尖捏着陈旧泛黄的信笺,一点一点重新坐得笔直,像是顷刻间重新灌满了力量一般,朝任安乐望来。

“帝梓元,安宁和右相说的不错。帝家手握大权,功高盖主,哀家如鲠在喉,容不下你帝氏一族。当年是哀家假传谕令让靖安侯调军西北,也是哀家让忠义侯截杀了帝家军队,这一切都是哀家做下的,如今你待如何?”

太后声音沉稳,一身气势仍是平时的雍华贵雅。

听得太后此言,众臣大惊,虽说猜到了事实,可太后亲口承认带来的震撼还是太过骇人。

任安乐抬首,墨黑的眼底敛了所有情绪,“太后,帝家一百三十二口,青南山八万帝家将士,十年白骨已荒,您能拿什么来还?”

“你想要哀家为你帝家偿命?”太后望了任安乐半晌,指着她,唇边一点一点的笑意涌了出来,大笑出声:“你然想要哀家为这些贱民偿命?哀家是构陷了帝家,屠戮了八万人,可哀家是大靖的太后,先帝已崩,当今圣上是哀家亲子,她若要拿哀家,便是不孝,百官要审哀家,就是不忠!这大靖上下有谁可以判哀家的罪?”

太后握着那封密信,缓缓起身,扫向殿下百官,“哀家是做了错事,那又如何,谁若有胆,便到慈安殿来压哀家去大理寺受审,哀家等着他。张福,扶哀家回宫。”

一旁早就骇破了胆的张福哆哆嗦嗦爬起来,急忙去扶太后。

太后从御台上走下,踩过地上的细雪,一步步朝慈安殿的方向走去。红绸高挂的贺寿阶梯印着这一幕,竟是分外讽刺。

没有人敢拦住太后,因为他们知道,护住太后的是大靖的帝王,无论他们有多愤慨,都不能逾越皇权去将天子亲母压下御台,能做到只有嘉宁帝。

任安乐根本没去管太后的离去,她望向嘉宁帝,没有跪下求恩,亦没有痛斥愤慨,只是淡淡开口。

“陛下,刚才您言会还帝家一个公道,可太后才是造成这一切的人,臣的公道向何处寻?”

嘉宁帝未答,沉默地望着她。

“臣知道陛下难为,可帝家同样满腹冤屈,不得昭雪。姑祖母二十年前禅让一半江山,父亲为陛下平定诸王之乱,帝家将士历经生死为天下百姓打出了一个和平盛世。只因太后娘娘一句功高震主,八万人便死了个干干净净。他们何其无辜?”

“臣不求抚恤,不求恩赏,只求一个清白,一个公道。”

任安乐立于石阶上,目光灼灼,声临天际。

此时,一直立在她身旁的右相叩首于地,苍老的声音若洪钟般响起:“老臣恳请陛下还真相于百姓,以昭日月,正我大靖国法。”

随着右相声音落定,一旁的各公侯大臣走出宴桌,行到一阶阶石梯上,叩拜于地。

“叩请陛下正我大靖朝纲!”

“叩请陛下正我大靖朝纲!”

“叩请陛下正我大靖朝纲!”

一遍又一遍臣子的陈情声,回响在仁德殿前,伴着漫天飞雪,落在嘉宁帝眼里。到此时还坐着的只剩左相和一些皇亲国戚,他垂首迎向百官之前的任安乐,面无表情。

帝梓元已近得尽臣心,而他能做的便是绝对的公正。

他竟被帝梓元逼到了这一步…

“众卿请起。”嘉宁帝朗朗之声响起,百官停声,立起身看向御台。

嘉宁帝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石阶边沿,望向百官。

“帝梓元。”

任安乐上前一步,拱手,“臣在。”

“你帝家谋逆一事确实是被构陷,靖安侯忠君爱国,一身傲骨,朕加封他为忠勇靖安侯,为其平反,以示天下。自今日起,朕恢复你帝家一品王侯之位,爵位由你替父继承。虽你言晋南无需抚恤,但枉死的八万将士亦是朕的子民,朕会依先前之言,免晋南十年赋税,并为失亲的将士血亲赐下抚恤之银,在晋南建下英雄冢,迎他们的尸骨回晋南。”

任安乐叩首于地,“臣帝梓元领旨。”

“起来吧。”

任安乐闻令起身。

嘉宁帝淡淡的声音传来,“是非对错今日朕便一并论个清楚。安宁!”

“儿臣在。”

“你是大靖公主,知冤情而不诉,实乃大过。朕念你最后一刻说出真相,只罢黜你西北领军之权,禁于宗人府三月,以儆效尤。”

“儿臣领旨。”安宁垂眼,换换叩首。

“张坚。”

一旁的老将连忙跪倒于地,“草民在。”

“青南山一万骑兵虽误杀帝家军,但朕念在他们并不知情,遂特赦所有将士。你若想回青南城,朕也一并允了。”

“谢陛下,草民领旨,叩谢皇恩。”

“忠义侯心术不正,犯下如此恶行,祸连满门。朕判他明日午时于午门斩首,由大理寺卿黄浦监斩,另将忠义侯府抄家,家眷流放西北,所抄金银用于抚恤战亡将士。”

“臣黄浦领旨。”百官之中,黄浦出列,叩首领旨。

“朕…十年前未得真相,以致帝家满门皆丧,甚愧于心,朕自罚闭于太庙三日,为靖安侯、帝氏族人和枉死的将士祈福,以赎朕之过错。”

嘉宁帝沉默下来,平时威严的面容有些苍老,嘴唇抖了抖,却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众臣见得如此,感慨于心,到现在只剩下太后未得处罚,陛□为人子,也是真的为难了。

“众卿。”百官齐皆抬首。

“朕是大靖天子,深知朝纲国法重于忠义,重于仁礼,也重于孝道。如今真相已大白,太后是幕后主使之人,朕虽不愿相信,但铁证如山,不得不信。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不会为太后辩驳。只是朕为国君,亦为人子,太后生养之恩同样大于天…”

嘉宁帝身形踉跄了一下,赵福观得不妥,就欲上前扶住,却被嘉宁帝推开。

“朕只希望众卿能给朕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朕必给帝家、众卿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一个公道!”

石阶之上,观得嘉宁帝满脸哀恸的臣子也不忍再相逼,齐皆道:“臣等惶恐,谨遵圣谕。”

任安乐随着众臣一起垂下头,并未再言半句。

今日所有的一切都以依她所想,如若不肯退让半分,反倒失了人心。

不过三日而已,十年她都等了,难道还等不了三日?

“众卿回府吧。”嘉宁帝疲惫的声音在御台上再次响起,“赵福,随朕回上房。”

众臣瞧见嘉宁帝转身朝御台下走去,行了两步,却停住,转过了身,望向百官的方向。

“帝梓元,朕再问你一句,从今以后,你是何身份?”

百官皆怔,韩烨朝任安乐的方向望来。

任安乐昂首,神情有些微妙,“陛下,实不相瞒,臣不仅瞒了姓名,还有一件事也瞒了陛下和诸位大臣。”

嘉宁帝一怔,任安乐身后的朝官也纷纷抬首朝她望来。

任安乐挑了挑眉,突然抬手撕下脸上的面具,望向嘉宁帝,回:“陛下,这世上本就无任安乐,臣…是帝梓元。”

顿时,一阵惊呼声响起,不少公侯面露惊讶之色。他们这才发现那个顶着帝家小姐名头回京的帝承恩其实和帝梓元并不相似。

众臣意外倒也不是因为任安乐真正的模样有多倾国倾城,只是她这幅相貌也忒威仪了些,眉目里的尊华比之当年的帝家主,竟也不遑多让,难怪她要带了面具入京,否则端就这身气度,恐怕早就被识了出来。

“好,从今日起,朕的朝堂上就只有靖安侯帝梓元,再也没有一品上将任安乐。”

嘉宁帝复杂地望了任安乐半晌,转身走下御台,朝禁宫内而去。

石阶上的众臣仍不愿散去,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谈论着这一整天匪夷所思的经历。

安宁一言不发地走下了石阶,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任安乐站在朝臣之中,望着她离去,一身疲惫,说不出是喜是悲。仿若福至心临般,她突然抬头,朝石阶上望去。

皇室宗亲落座的地方早已散了个干干净净,韩烨一个人立在石阶上,形单影只,莫名的孤寂。

他望着任安乐,眼底的一些东西一点一点沉寂,然后消失。

任安乐怔住,那眼神,就好像他望着的不是任安乐,也不是帝梓元。

只是…大靖的一品公侯。

漫天大雪下,任安乐静静立着,神情虽疲惫,眼底的神采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执着坚韧。

韩烨,我曾经想,作为任安乐时,所以你祈愿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那是因为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会毁了你人生中的所有。

这只是一个开始。

到如今,你已经猜到,我重回大靖都城,要拿回来的,究竟是什么,对不对?

世上从来没有任安乐,我是帝梓元。

任安乐篇,完。

第九十七章

帝家有一孤女,天下皆知。

但没人知道这孤女不是禁在泰山十年的帝承恩,而是扛着一面土匪大旗一路从晋南招摇入京、短短一年内入主内阁的上将军任安乐。

任安乐是帝梓元,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十字足矣。

帝家女,当得如此,也该是如此。

她在仁德殿前痛斥当今圣上,为帝家一百三十二口和八万将士讨回冤屈和青白的言辞堪称壮烈,也让百姓对这个帝家仅剩的遗孤满身傲骨和仁勇更为叹服。

不是谁都能如帝梓元一般,在举家被灭十年后,还能顽强至此,以一己之力洗刷怨沉,重新扛起门庭。

经此一事,万民眼中,十年后的靖安侯,虽为女子,却不输于世间任何一个大丈夫!

但同时,也没人猜到这场皇室与帝家的角逐中,爆发的远不止是殿上朝臣,仁德殿前发生的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传至了天下万民耳中。不过短短三日,声势浩大的舆论席卷而来,让人猝不及防。

或者说谁都没有想到十年后的帝家还有如此之强的影响力,这时才有人真正瞧清楚这个曾能与皇室比肩的家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一个二十年前禅让天下、十五年前平定诸王之乱、本该得天下尊崇的氏族,却因被人无辜构陷而被皇家错判,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背尽骂名的下场。只要还是大靖的子民,只要心中还存留一丝对帝家的感恩,就无法接受这样惨烈而荒唐的事实。

大靖建国时的第一代臣民仍在,他们犹记十年前的帝家是何能荣光。权握晋南、十万雄兵、家族鼎盛…可如今呢?凋零的血脉、残破的旧宅、枉死的族人…这样的帝氏一族,谁能忍心?

更何况,那犯尽逆天之行的还是当朝太后,天子生母!如此罪行,令人发指!

真相传出的第二日,虽忠义侯被砍了脑袋,抄了家,但京城士子仍齐穿素服,聚于重阳宫门外,叩问太后恶行,谏言嘉宁帝严惩生母,以还帝家公道,天下清明。

天子入太庙自惩三日,这百姓是知道的,然太后罪责太重,他们连这三日也等不得了。禁卫军中也不乏热血刚毅之士,但他们领皇命,看着这些义愤填膺的士子,只能沉默地立在宫门外。

不断有临近城池的士子涌入京,重阳门前跪着的人也越来越多。士子、平民、商人,贩夫走卒…到最后,只剩一片缟素。

从未有一桩沉案,一府冤屈能让大靖百姓凝聚齐心到这种地步,帝家是个例外,也是唯一的例外。

帝家旧宅十年未有人入主,老旧残破,尚未修葺。是以帝梓元虽在仁德殿上承了帝家爵位,却还未迁入靖安侯府。

此时,她立在任府的书房窗边,听着苑琴细声回禀。

“小姐,安宁公主去了宗人府,陛下还在太庙,这几日的朝会都是太子殿下代君而为。”

帝梓元颔首,眼底未起一点波澜。苑琴瞥了瞥她,舒了口气才道:“慈安殿里没什么动静,只是…重阳门外聚着的百姓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恐会出乱子,不如小姐您去安抚一二?”

帝梓元摇头,“帝家之事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若再介入,反而不妥。放心,嘉宁帝不会让百姓脱出他的掌控,如今这局面,是他想看到的,否则他又怎会拖三日期限。”

“小姐的意思是…?”苑琴挑了挑秀气的眉。

“帝家在这件事上已得尽朝臣百姓的支持,反观皇家,只剩讨伐不屑之声,要安抚百姓不是易事,除非…”帝梓元顿了顿,“当今圣上是个聪明的人,已经想好了为皇室解围的办法。你且等着看吧,明天是第三日,帝家之事会真正的尘埃落定。”帝梓元望向皇城的方向,目光悠然深沉。

第三日清早,皇城西南的宫门被打开,一队侍卫小心地护着一辆皇家马车匆匆出了禁宫,朝城外而去。

马车里,孙嬷嬷满面含忧,望着闭眼休憩的太后,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说吧。若是想求个恩典,趁现在早些说,哀家还能为你谋得一二,说迟了,哀家也帮不了了。”太后睁开眼,扫了孙嬷嬷一眼。

不过三日,太后鬓间的乌黑之发已现花白之色,神态颓老,眼底更是威仪不在,生气全无。

望着这样的太后,孙嬷嬷悲从中来,跪在太后脚边,小声啜泣,“小姐,奴才十岁就跟着小姐,都五十年了,奴才什么恩旨都不求。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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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孙嬷嬷唤她还未出嫁时的称呼,太后顿了顿,冷厉的面容缓了缓,别过眼,“淮香,别跪着了,坐吧,你年纪大了,跟哀家一样,经不起折腾了。”

孙嬷嬷爬起身,靠近了太后几分,望见她脸上细细密密的皱纹,声音哽咽:“小姐,都到这份上了,您何必再去见她,若不是那人,小姐您必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太后微一沉默,掀开马车布帘。

“我有些话,要问问她,若不然,哀家死了都不安生。”

窗外,冰雪覆尽山道,涪陵山隐约可见。太后淡漠的声音伴着车轱辘的响声消散在风中,听得孙嬷嬷满脸哀容,连连叹息。

孙家百年,三十年前名冠中原,高门贵阀中若有孙家女为媳,更是与有荣焉。她的小姐十五岁时才名远扬,荣德慧娴,天下英豪求娶之。哪知小姐千挑万选,竟选了日后的开国君主韩子安。

这婚事是韩家老家主定下的,定婚事时先帝尚在北方征战,三年后先帝回祖宅才完了婚事,她家小姐进门时已是十八之龄,算是个老姑娘了。先帝不苟言笑,又是在疆场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惯了的,平日里威严冷酷,小姐入门一个月,硬是连句话都不敢和先帝说。直到先帝披上盔甲重回战场时,她才鼓起勇气送到门外,流露不舍之意。那是她也还是个小姑娘,虽不大懂,却也知道,小姐这是动心了。

但是先帝…她一直瞧得分明,由始至终只是完成了一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对小姐只有嫡妻的敬重,却无爱慕。

她看明白了,小姐这样聪慧的人,自然也看得懂。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家小姐已经是韩家的长媳,这辈子,无论先帝娶多少女子进门,都抵不过她家小姐在先帝心中的地位。

那时候,帝家主还是稚童之龄,还没有声震天下。

她家小姐还不知道这世上会有如帝盛天那般的女子,虽不妖娆,也不妩媚,却能令世人尊崇,如万民对先帝那般的尊崇。

但是谁能预知命运,她家小姐望不到日后的光景,所以甘心为了先帝洗手作羹汤,照料父母,那时谁不叹一声韩家好福气,娶了个贤惠识礼的好媳妇。

先帝回战场的那一年秋日,小姐生下了嫡子,喜不自胜,更得老太爷老夫人宠爱。可惜的也是自那年起,天下局势愈加混乱,北方氏族相争,战乱不断,先帝直到数年后率军重返老宅时,才看到已经长大的嫡子。

那时陛下已有五岁,是小姐一手带大,已会读个几本书,写得一手能入目的字出来。先帝大喜,对待小姐更是敬重,但…仍只是敬重。

即便只是这样,小姐也已经知足了,先帝的威名越来越大,韩家的疆土越来越广,小少爷也跟着先帝去了疆场。直到有一日,韩家终于成了整个北方的霸主。那一年,离小姐嫁入韩家已经整整十八载,而先帝回家的次数,恐怕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

之后的事,天下人都知道,晋南帝家的家主帝盛天禅让天下,韩家成为天下之主,建大靖王朝。

消息传来的那一日,小姐在府里喜极而泣,人人都以为小姐哭是因为要做皇后了,只有她知道,小姐是在高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先帝终于可以脱了战袍,平平安安回家了。

那时候的小姐,对那个禅让天下的帝盛天是感激的,哪怕世间百姓都在传颂她和先帝的莫逆交情,分薄了她这个未来皇后的光华。

在那之后,韩氏一族举家迁进皇城,小姐住进了储秀宫,成了开国元后,小少爷成了忠王,那时小姐尚不知为何少爷乃嫡子,却未被加封为太子,只得了一个王位。

直到建朝一年后,帝家在万民瞩目中入住京城时,小姐才明白始终。

听说,金銮殿上,先帝给了帝盛天见皇族不跪的权利。听说,帝盛天在内阁中指点江山,让满朝文武啧啧称赞。听说帝家在京城的宅子占了整条街道,比皇宫亦不遑多让。听说,先帝对靖安侯格外喜欢,甚至有意立其为皇储。

太多传言了,到最后,小姐再也坐不住,平生第一次不顾身份在朝会之时去了金銮殿后的偏堂,见了那个名声传遍天下的帝家主。

小姐定是后悔的,很多年后,孙嬷嬷都这样想,若是这一辈子都不见帝盛天,小姐或许会安宁地在后宫活一世,那之后就不会有这些年的曲折。

那一天的朝堂之上,她陪着小姐见到了帝家主。

不是多么妖娆狐媚的姑娘,也不是冷清得跟仙子一般的人物,但却能让天下女子自惭形愧。

那样的肆意飞扬,指点江山…那样的豪气凛冽,视万物于无物…世间男子弗如,何况女子?

她就那样在金銮殿上和先帝比肩而立,天生地般配和契合。

先帝望着帝盛天时,眼底的欣赏纵容她也从未见过。

那一瞬,她回转头,望见了小姐瞳中的恐慌不安,为自己恐慌,也为忠王恐慌。

所以,那之后,小姐做了一件这辈子曾经连想都不会去想的事,她以皇后之尊,去见了帝家主。

“孙嬷嬷,马车上不得石阶,怕是换软轿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侍卫的声音响起。

孙嬷嬷恍然回神,朝太后望去,小声禀:“太后,要换软轿才能上山去。”

太后睁眼,掀开布帘,沉默良久,摆手,“不用了,哀家走上去。”

“太后!”孙嬷嬷惊呼。

太后未理会孙嬷嬷,径直从马车上走下,一步步朝涪陵山顶而去。

孙嬷嬷忙不迭跟在她身后,马车旁的侍卫面面相觑,却也不敢不随,只得小心地护在不远处。

山顶,帝盛天一身青衫,望着茫茫石阶上的一队人影,忽而抬头,眼底有瞬间的恍惚。

当年她究竟是如何遇到韩子安的?这种缘分到如今究竟是对是错?

帝盛天这一世从未想过,她会在韩子安死去的第十五个年头,这样问自己。

98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岁月悠悠,辗转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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