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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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朝韩烨望去,冷沉的眼底拂过一抹诡异,道:“九年前殿下被贼人掳出东宫一事,到如今也没查个明白。不如一起上奏陛下,再查一查吧,也许和秦府的案子一样,埋着秘密呢!”

韩烨握着奏章的手一顿,缓缓抬眼,“相爷此话何意?当年的刺早被诛杀得干净,何须再查?”

左相摩挲着指间的扳指,神情莫测,半晌后道:“殿下您待温朔是真的好啊,连贴身的侍卫也能牺牲。”见韩烨神情越来越冷,他终于笑了起来,踌躇满志,“老臣其实一直想不通,帝家是皇朝最大的敌人,太子殿下和帝家后人交好,为何陛下还一意孤行将皇位传给你。以前只是一个帝梓元也就罢了,她终归是个女子,上不了台面,陛下还能忍。若是陛下知道太子殿下从十几年前开始就骗了他。殿下,您说陛下会如何做呢?”

韩烨猛地望向左相,视线一冷,沉默不语。

“老臣十几岁就跟在陛□边,说句实在话,陛下十几岁时可没有殿下这等心机手段,以往老臣真是小觑了殿下。”

“殿下可还记得当年的帝家幼子帝烬言?”不管韩烨的脸色,左相摸了摸胡子,继续说下去:“十一年前,陛下本欲下旨处死那帝家小儿,后来帝烬言生了重病,处斩前就死在了东宫。老臣最近才发现帝烬言没有死,殿下,如今咱们大靖朝前途最盛的状元郎就是帝家嫡子帝烬言吧?”

“左相,休得胡言。”韩烨放下手中的奏折,沉声冷喝。

“殿下,何必动怒?老臣查了温朔的过往,照料他长大的是右相府里出来的侍女,且五柳街里一直都有人暗中保护于他。一个乞儿,何值右相如此尽心尽力的维护?当年殿下被掳出宫,也是您自己安排

的吧,否则您如何能将温朔正大光明地带进东宫教养,甚至为其延请帝师启蒙?”

“当然,殿下,这件事您没留下一点把柄,那个侍女也早就被遣走了,老臣寻不出证据来证明温朔就是帝烬言。可是咱们的陛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只要老臣进宫将查到的线索告知陛下,以温朔和帝烬言相似的年纪,和殿下对温朔的照顾,陛下只怕比我更相信这个事实。”

见韩烨目光冰冷,左相微微一笑,起身行到木桌前,“殿下,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帝家冤案已经平反,温朔寻回身份,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子,靖安侯君更是会感谢殿下救了其弟。只是…当年李代桃僵换了帝家嫡子这件事,殿下必会寒了君心,右相和早已告老还乡的太医院正怕是更难逃欺君之罪。如今看来秦府的案子被查出来也不无不可,这两家府上百来口人为我姜家族人作陪,老臣觉着也划算了。”

左相摆出一个阴沉的笑脸,直直盯向韩烨,道:“殿下,您说呢?”

正在此时,东宫上房。

赵福推开门,恭声朝帝梓元道:“候君,进去吧,陛下在里面等您。”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书房内,嘉宁帝立于御桌前,手里握着一把剑,正在仔细端详。

帝梓元走进来,正好看到这幅场景。她瞥了一眼嘉宁帝手中的碧玺剑,走上前行了一礼,“臣见过陛下。”

嘉宁帝未转身,只淡淡摆手,“起来吧。”

皇帝都站着,帝梓元自然也不能坐,她立在嘉宁帝不远处,神情淡然。

“梓元,你看这碧玺剑如何,朕将它赠与你,你说愿接啊?”嘉宁帝回转身,将剑舀在手中把玩,望向帝梓元。

帝梓元眨了眨眼,笑道:“这是当年姑祖母送给陛下的,臣怎敢夺陛下所爱。臣当初只是说了句玩笑话,陛下不必当真。”

“你这性子和你父亲一样。也好,日后你想要了,再对朕言,朕给你留在这。赵福!”

嘉宁帝高唤一声,赵福从外面走进来,恭谨侯在嘉宁帝面前。

“把碧玺剑收到偏殿去,给梓元斟一杯茶来。”

“是,陛下。”

帝梓元嘴角含笑,看着赵福将昭示帝家尊荣的碧玺剑放进盒中后退了出去。

若要碧玺剑,我自然会自己舀回,何需你以帝王权柄相赠,可笑!

嘉宁帝走到一旁坐下,朝榻上棋盘一指,“陪朕下一盘?”

帝梓元欣然应“是”,行到榻旁,施施然坐下,“陛下有此雅兴,臣当陪一局。”

“一局如何让朕尽兴?”嘉宁帝挑眉。

“陛下,疆场之上决战千里,片刻不慎便全军覆没,棋盘之上亦然,一局足以决输赢,断生死。”帝梓元从棋罐中执起一枚黑子,笑道:“陛下乃长者,不如先行。”

嘉宁帝在她眉眼间打量半晌,长笑出声:“敢在棋盘上让朕先下,这话自你姑祖母离京后,朕已经十几年不曾听过了。好一个帝家闺女,当初永宁可是没你这般大胆啊!”

“当年在侯府里观父亲和陛下对弈,父亲棋路过于温和,不见半点杀气,总是输给陛下。那时臣还只会舀着棋子把玩,没资格和陛下对上一局。”

嘉宁帝执子落下,回得意有所指,“如今你的资格…足矣,永宁若在世,见你如今的模样,当欣慰无比。”

帝梓元垂眼,不急不慢落下一子,低低的声音传出:“是啊,陛下,臣今年十九,继承帝家爵位,成大靖一品公侯,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一步步走来着实不大容易。”

嘉宁帝被这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话一怔,朝帝梓元望去,见她缓缓抬首,瞳色漆黑莫名,“但陛下可知臣更愿早早嫁做人妇,只懂吟诗作画,更只愿父母健在,幼弟得还。陛下,父亲若在,怕是不想看见梓元长成如今跋扈弄权的模样。”

嘉宁帝眉头微皱,“得失自有天命,不提这些也罢。”

他说话间,宫人正好走进,将热茶斟到嘉宁帝和帝梓元面前后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帝梓元见嘉宁帝被自己噎得脸黑,乖觉地顺着皇意开口:“陛下今日召臣入宫,只是为了和臣切磋棋艺?”

此时棋盘上黑白双子对峙。白子列阵浑厚,不错半步,黑子杂乱无章,很是随意,却也未失山河。

嘉宁帝拉上帝梓元下棋不过是个借口,如今倒真生了对弈之心,落下一子,抬眼道:“你想必已经听到京里的传闻了。”

“陛下说的可是那十万黄金的下落?”见嘉宁帝点头,帝梓元道:“这件事如今尽人皆知,臣自然也听说了。”

落子的同时她还不忘腾出手来作个揖,正色道:“臣恭喜陛下了。若寻出黄金,不仅可还秦老大人一个公道,还能充裕国库,这着实是件高兴事。待此事了结,臣愿陪陛下痛饮一番,以示庆祝。”

这话说得忒漂亮,也着实堵得人心里头憋屈,别说是嘉宁帝,便是其他性子好的人怕都恨不得抽帝梓元两鞭子。

嘉宁帝眼底微沉,却按下脾气,“梓元,朕今日召你入宫,确有一事,朕素来不喜绕弯子…”

嘉宁帝话出半截,帝梓元适时接上,一副诚恳的模样,“陛下请言,臣定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嘉宁帝神色满意,点点头,“你这点肖似乃父。”

帝梓元撇了撇嘴,嘉宁帝复又开口:“梓元,朕知道你身边跟着的苑琴是当年秦家府上的小姐。你想为她阖府上下寻个公道无可厚非,朕也能理解。但是…”他声音加重,“你是主子,朕也是主子,姜瑜跟了朕几十年,也算朕半个丈人,就算是看在齐嫔和九皇子的份上,朕也要护住他。先不说他在这件事上错多少,他做了十几年宰辅,功在社稷,朕实不忍见他垂老之年名声尽丧,满门抄斩。姜瑜这次受了教训,日后定不敢再犯如此诛心之事,朕已决定追封秦老大人,破格封苑琴为公主。”

见帝梓元不语,嘉宁帝边说边落下一子。白子瞬时切入黑子腹地,直捣黄龙。

他笑了笑,颇为意味深长,“女子终究是女子,迟早要嫁入别家,你不能护她一世。她有了公主的身份,有皇家做她仪仗,以后谁都不敢小瞧了她去。再者…朕这几日想到一事,当年朕下旨让洛川为祟南大营的统帅,但晋南十城之地终究是帝家封地,如今你继承了爵位,也是时候将晋南的帅印交给你了。梓元,你现在遣人传个话,让温朔从别庄里回来,你看可好啊?”

帝梓元摩挲着手中的棋子,苦恼地看着棋局,头垂下,唇角微勾。

不愧是做了十几年皇帝的人,御心之术寻常人鞭长莫及。为秦家昭雪、赐苑琴公主身份、将祟南大营的帅营赐予她,桩桩件件听着都像是君主在实打实地体恤下臣。

他也不想想,秦家清白世人已知,公主身份也不过是不疼不痒的恩赏,至于晋南的兵权,这十年从未易过主,又何需他赐还?将来这件事若为天下所知,也是她帝梓元为了权力名位将秦府冤案搁置,和嘉宁帝没有干点关系…

若她是顺顺当当在荣华的帝家长成的帝梓元,怕是早就痛哭流涕跪倒谢恩了。只可惜啊,她这一世见过的血太多,嘉宁帝到如今也没瞅明白,她早已不是当年傻兮兮的小丫头,而是帝家家主。

“陛下,如此定局怕是不妥吧。”一粒黑子被随意地抛在棋盘上,恰好落在白子四周,没甚大用。

帝梓元悠悠抬眼,“以苑琴那丫头的性子,公主之位和仇人伏诛,她定会择第二样,我可不敢蘀她做主。俗话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相爷冤枉忠臣,贪墨军饷,置疆场上的将士生死于不顾,这样的丞相,也只有陛下您念着旧情,想护着他。怕是百姓们知道了,一人一口唾沫就足够淹了左相府。陛下啊,这一次怕是回天无力,姜家过不了这个坎了。再说臣一人之躯何敢与天下万民相对,臣帮不了啊。”

嘉宁帝做了十几年皇帝,这样夹枪带棒又正理十足的话还是头一次听见,不由面容一沉,“帝梓元…”

岂料帝梓元笑着打断他,“臣自小性子乖张,无人教臣君臣之道,冒犯了陛下,陛下千万别恼。陛下刚才说什么…”她摸着下巴想了想,“臣想起来了,陛下说臣这性子肖似先父!这话可说错了,臣和先父的性子南辕北辙,全然不一样。”

帝梓元慢悠悠搁下一粒棋子,“父亲当年和陛下对局,一次都没赢过,我那时以为父亲棋艺差,后来学棋后才知能在棋局上每次都只落败两子或是打成平局比赢棋更难。父亲不是赢不了,而是不能赢。陛下,您说可是?”

嘉宁帝敛了怒色,意有所指道:“永宁向来稳妥,知道何为君,何为臣,他这份自知之明,朕最是欣赏。”

“是吗?”帝梓元开口,声音有些轻,“陛下,臣有句话想问问您。”

嘉宁帝朝她摆手,“你说。”

帝梓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坐得笔直,定定望着嘉宁帝,“陛下,您连一个弄权祸民的姜瑜都肯护着,为何当初就不愿护住我父亲呢?”

嘉宁帝握棋的手一僵,眼一沉,正欲开口,帝梓元沉重莫名的声音已经响起。

“嘉宁四年,诸王混战后,父亲脱下一身战袍,长居京城,再也没有过问晋南军权。帝家军卸甲归田,二十万大军锐减至十万,只戍守边疆之用。嘉宁五年,您向父亲提起太祖赐下的婚事,父亲纵使万般不愿我嫁入皇家,还是将我绑到京城,送进东宫北阙阁。嘉宁六年,父亲在晋南大笀,我吵着要回去参宴,他将四岁的烬言送到京城。陛下,父亲居于京城两年,深居简出,从未私下见过大靖藩王朝官,不领兵,不入朝,活得就如普通的平民百姓一般。”

帝梓元抬眼,神情悲凉又无奈,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锵凛冽。

“陛下,父亲从无不臣之心,只想保住晋南一地的安宁。为什么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愿留他一命,留我帝家一条活路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东宫房,左相嘴角噙笑,悠然自得。

韩烨可谓是历朝储君的典范,做了十几年太子,朝臣敬重,民心得尽。连嘉宁帝这样挑剔的帝王也从未言过他半点不是,左相和东宫交锋数年,一直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尽人臣本分,何曾有如此扬眉吐气的机会。此时他甚至开始感谢起帝家的存在来,若不是有此软肋,太子必不能为他所制。

左相摸着胡子立于桌前,等着韩烨回答。魏谏和温朔,这两个人太子哪怕豁出了性命也会保住,他犯的区区贪墨案又算得了什么?

韩烨看了左相半晌,神色沉静,笑了起来,“原来相爷今日来东宫是为了这件事,相爷坐吧,时辰尚早,相爷做惯了买卖,有何求可以与孤慢慢说。”

这回答和左相预想的相差甚远,难道不是该韩烨求他保守秘密、救下这一众人吗,怎么这话倒变成他来相求太子了?他微微一怔,扬声道:“殿下可是没听见老臣刚才所言?”

这一声失了先前的沉定,反倒有几分气短。

韩烨抬眼,颔首,极是认真,“相爷年纪虽大了,中气尚还十足,孤自然听见了。父皇曾说相爷心思缜密,当年在王府助他良多,如今孤倒愿意相信了。孤没想到这件事瞒过了父皇,却没瞒过相爷的眼。”他抬眼,温温淡淡道:“相爷说得不错,温朔的确就是帝烬言。”

见韩烨没有否认,左相心下一宽,“殿下,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孤自然也知,少不更事犯了些错,让相爷笑话了。相爷想要什么,不妨坐下慢慢说,这是大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韩烨收起奏折,朝一旁的木椅指了指,扬声道:“来人,给相爷换杯参茶,备些糕点来。”

房外的小太监应声走进,笑意吟吟请左相落座。不一会又端了热气腾腾的参茶和色香俱全的糕点进来。

韩烨为储君数年,向来威严冷摄,从来不曾如现在一般和颜悦色过。左相心里头诡异,却也不好拂了他的脸面,强忍古怪之色坐到一旁。明明是他占尽先机,怎么却像被太子牵着走一般。

抿了一口茶,左相看了一眼天色,开口:“殿下或许时间充裕,老臣却没有时间来等,还请殿下降下御旨,阻了温朔和黄浦搜庄。只要殿下肯护老臣这一次,老臣绝不会告知陛下温朔的身份。若是殿下不愿答应…”他作势就要起身,拱了拱手,“老臣现在就入宫坦陈黄金之事,向陛下请罪。”

“相爷爀急。”韩烨皱眉半晌,拍了拍手,“进来。”

门口候着的东宫总管走进来,立在御桌前。韩烨舀出一张白纸,抬笔在上面写了几字,折好朝总管递去,“差人送到城郊别庄,交给温朔,说这是孤的谕令,让他照上面所写行事。”

“是。”总管行了一礼,恭恭敬敬接过韩烨的手,转头出了房匆匆离去。

左相虽未瞧见上面写了什么,但也知道韩烨这是妥协了,秦家的案子再重,终归敌不过温朔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他面容一缓,笑了起来,“殿下之恩老臣记在心里了,这次殿下如此仗义,老臣也不再叨扰,告辞了。”

韩烨唤住他,摆摆手,朝桌上尚带热气的参茶和糕点指去,“相爷何必急着回府,今日相爷来东宫,想必不止是为了阻止温朔查黄金案而来。相爷有什么赐教,不妨一次说个明白。”

“殿下这话言重了,殿下是君,老臣何敢赐教殿下。”左相转了转眼珠子,假意推辞了一句,见韩烨笑了笑,才道:“不过老臣确有一事请殿下帮忙。”

韩烨挑眉,“是为了九弟?”

“殿下,九皇子性子顽劣,不是领军之才,沙场无眼,老臣一把年纪了,总是担心哪一日会白发送黑发。昭儿向来尊敬殿下,还请殿下看在兄弟情分上,劝劝陛下,让九皇子早日回京。”他说着起身拱手,倒有几分诚恳。

“相爷,当初是你亲自向父皇进言,父皇才会将九弟送到西北。若是孤去说,父皇定会以为孤心胸狭隘,容不得亲兄弟染指兵权,只怕父皇未必会听我的劝。”韩烨敲了敲木桌,施施然道。这话既未拒绝,也未答应,浑似打太极一般。

左相当初送韩昭去西北,是想让韩昭在西北军营里谋得地位,结交施元朗和其他大将。哪知嘉宁帝直接把韩昭送到了和北秦相邻的边塞,成日里苦守城池,半点用都没有。

他知道太子刚才被算计了一次,心里头定不舒坦,韩烨毕竟是储君,也不能一而再的相逼。是以左相转了转念头,开始盘算该如何说才能让太子心甘情愿的应下此事。

韩烨漫不经心垂下眼,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漠然。透过茶杯上空盘旋的雾气朝窗外皇城的方向看去,轻轻叹了口气。

东宫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此时,太阳早就爬上了正空。城郊别庄内,黄浦和温朔已经领着衙差仔细搜查了两遍,别说是黄金,连一件镶金的物什都没发现。

天气炙热,不少衙差累得大汗淋漓,神情很是焦急。

姜浩得意洋洋立在院子里,瞧着脸色难看的两人,笑道:“黄大人,温侍郎,咱们老爷向来清廉,哪里会贪墨军饷,这不过是些宵小为了诋毁我家老爷传出来的无稽之谈。”见两人不语,他笑得越发猖狂,“如今这庄子也搜了好几遍了,结果也出来了。外头还有不少百姓等着两位大人的答案呢,您二位可得出去给我家老爷说句公道话。”

他行上前,一双三角眼倒吊着,朝院子外指了指,“两位大人若是不好意思,奴才愿代蘀两位大人出庄向百姓和士子说个明白。后庄有一条路,连着官道,两位可以直接回京城里去。”

姜浩脸上堆满笑容,眼底的嘲讽刺眼无比。黄浦沉默地立在院子里,一眼都懒得看他,神情沉着,有条不紊地指挥衙差重新搜索第三遍。

温朔年纪尚轻,难免有些沉不住气,不由带了一抹焦急。他倒不是在意自己的官途,只是今日已经是秦府黄金案的最后期限,过了今日,就再难还苑琴一个公道。

黄浦观温朔如此模样,行到他身边,低声道:“温朔。”

温朔回过神,朝他看去。黄浦拍拍他的肩,“你要相信殿下,黄金定在此处。你再仔细想想殿下是如何交代的,或许能有线索。”

黄浦一脸沉静,温朔被他感染,点点头,仔细去想昨晚太子传来的密信。

殿下说是帝承恩在别庄小径和回廊上发现了金粉,才会推断黄金藏在此处。

金粉…温朔猛地抬眼,当年朝廷将十万黄金铸成金块来运送,也许过了这么多年,黄金早就不是金块了,磨成粉末更能瞒天过海。

可若全磨成了金粉,金粉又藏在了哪里?整个别庄根本没有可藏金粉的地方。温朔朝院子四周望去,突然想起一事,苑琴曾经说过左相是利用相府和别庄修葺的机会将黄金运了进来,如果那时运进黄金,那最好的隐藏办法就是…

他长舒一口气,突然行到姜浩面前,扬起大大的笑脸,开口问:“姜管家,我听说几年前别庄曾经修葺过一次,可对?”

姜浩神情一凝,顿了顿才回:“侍郎说的不错,这庄子建了有些年头了,老夫人年纪大,自然要不时休整休整。”

“也是,老夫人年纪大了,是该如此,姜管家,不知可否告诉本官当年休憩了何处?”

姜浩眼底露出些许慌乱,但仍强自镇定道:“温侍郎,你要搜就搜,何必问这些无关的事。”

黄浦走过来冷喝一声:“姜浩,你若不据实以答,本官现在就让你尝尝板子的滋味。”

姜浩被骇得一凛,咬牙冷哼:“大人,奴才是良民,您向来有青天之名,怎能对奴才用私刑!”

黄浦眉一抬,“对着良善的老百姓,本官自然是青天,对你这种为虎作伥的人,本官当阎王都甘愿。来人,将他押起来!”

一旁的衙差应声而动,姜浩身后的相府护卫立刻跑到他面前,盯着衙差满是煞气。

院子里顿时僵持下来,突然一声咳嗽响起。温朔朝姜浩看了一眼,咧着嘴笑起来:“姜管家不愿意说就算了,本官也不勉强。”他朝几个衙差一指,道:“去,你们几个,把回廊上的那几根柱子给本侍郎全劈了!”

黄浦一怔,朝回廊上巨粗的墨黑木柱看去,突然明白过来,朝衙差点了点头。

“住手!”场中唯有姜浩神色陡变,见衙差就要冲向回廊上的木柱,他大喝一声,大踏步推开衙差挤到温朔面前,脸色苍白。

“温侍郎。”他声音低低的,带了几分肖似左相的狠厉,“奴才知道你是要为秦家小姐寻个公道,只是不知道在您心底是太子爷和右相重要,还是那秦姑娘更重要些。”

他靠近温朔耳边,低冷阴狠,“您可得想仔细了,秦家的案子若是大白,咱们姜府垮了,我家相爷定会让整座东宫来陪葬!”

第一百二十章

冷沉的话语如毒蛇吐信般在耳边回响,温朔抬眼,微微一怔。姜浩没有说慌,他在这个唯唯诺诺的相府管家身上看到鱼死网破的阴毒和决绝。当即声音一滞,指挥衙差的手停在了半空。

左相敢在这个时候入东宫,一定有所依仗。究竟什么事能威胁殿下的储君之位,还会牵连到右相?温朔狠狠皱眉,俊俏的脸格外严肃,他不能拿殿下的安危冒险,哪怕再想替苑琴讨回公道,也不能!

苑琴在靖安侯府为他煮茶含笑谢他的画面一闪而过,温朔抿住唇,将半空中的手颓然放下,朝后退了一步。

姜浩轻吐一口气,跳到嗓子眼的心妥妥放下。温朔代表的是东宫,只要他不再查下去,黄浦定会顾及太子颜面,不敢随意忤逆。

黄浦见温朔脸色难看,甚至有退让之意,心底一惊,猜到里头必有乾坤,正欲上前询问,院外小径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朝这边传来。

院中众人同时朝门口望去,皆是一愣。

东宫的大总管林双领着一队禁卫军出现在小院门口,一队人马威风凛凛。他朝院中扫了一眼,径直走到温朔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温朔,恭声道:“小公子,殿下有令,让您依这上面所说行事。”

姜浩心底一喜,暗想相爷入东宫果然劝服了太子,现在有了太子手谕,黄浦和温朔更不敢异动。

黄浦皱眉,以太子素来的脾性,怎么会被左相拿捏住?

温朔接过,翻开折拢的纸张,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他微微一怔,定定端详好半晌,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

姜浩刚察觉到不对,温朔已经朝停下来的衙差挥手,“去,照我刚才说的,把木柱劈开。”

衙差朗声应是,抽出佩刀朝回廊上跑去。

“温朔,你敢!”情形瞬息陡变,姜浩口不择言,直呼温朔名讳愤怒地朝他指去,一脸狰狞。

温朔瞥他一眼,朗声道:“我有何不敢?彻查黄金案乃陛下所谕,谁敢挡就是欺君,格杀勿论!”

他这一声气势十足,林双带来的禁卫军齐皆抽剑,挡在姜浩和相府侍卫面前,护住温朔和黄浦。铮亮的盔甲剑戟肃穆威严,骇得相府侍卫不敢动弹。

姜浩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颤抖,眼睁睁看着衙差挥着长刀一刀刀砍在回廊下的木柱上。

时间缓缓流逝,院中几十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木桩,眼睛随着长刀上下移动,心跳得贼快。半柱香后,咔嚓一声响,其中一根木柱被砍出半指来宽的缝隙,几乎是立时间,沙沙的声音从回廊上传来。

众人凝神看去,目瞪口呆,数不尽的金沙从缝隙处落下来掉在地上。太阳照射在地面,泛出金黄刺眼的光泽。

九年前失踪的十万两黄金,果然被藏在了相府别庄里,当年惨死的秦府一家总算有了昭雪的机会!

院内鸦雀无声,姜浩神色大变,转身就朝院外冲去。林双身旁的禁卫军眉都没皱,长戟一掷,直直插在他脚边,拦住他的去路。姜浩脸色苍白,踉跄一步骇得蹲倒在地。

黄浦哼道:“做贼心虚,你这奴才当年必掺和到了黄金案里,来人,将他拿下,送到府衙里看管起来。”

衙差应了声“是”,将姜浩从地上拉起朝院外押去。他目眦欲裂,朝黄浦吼:“黄浦,你敢押我!你等着,我家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平日里大理寺审案断罪时,一众衙差早就习惯了黄浦拿脑勺对着恼羞成怒的犯人,这回也不例外,懒得理他,直接把姜浩往院子外拖。

哪知黄浦竟破天荒地回转头,盯着姜浩正儿八经瞅了半晌,直到衙差都起鸡皮疙瘩时,才平平静静道:“好,本官就在大理寺内好好等着。若犯下这等天诛地灭的罪行,左相还能在大靖朝里呼风唤雨,本官这头定断了给你,不要也罢。”

短短几句,肃穆端严。【叶*子】【悠*悠】姜浩的嚣张被压得一滞,纳纳地说不出话来,一下子瘫软在地。一旁的衙差可不会顾及他的心情,虎着脸直接抓着他的领子朝外拖去。姜浩这回安静下来,只在出院子的时候猛地抬头朝温朔看去,里面的怨毒阴狠让人不寒而栗。

温朔正好瞥见了这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虽然他相信太子能处理好左相的威胁,可是到底殿下落了什么把柄在左相手上,连一个小小的相府总管也能嚣张到这个地步?

“温朔,做得好!”黄浦走过来,重重在他背上一拍,朝回廊上仍陆续落下的金沙看去,问:“你是如何猜到黄金被藏在这里面的?”

温朔掩下不安,摸着下巴笑道:“黄金磨成金沙运进来的时候这别庄正好在修葺,最好的掩藏方法就是埋进地板、镶进墙里头或是藏在当时正在整修的地方。我刚才将别庄逛了一遍,发现只有这个回廊木柱上用的墨漆成色不同,那就必在这里头了。先前有人曾在回廊地板上发现过金沙,我猜想是当年装进去时不慎落在了地板上,这些日子地板松动了才会被翻出来。”

黄浦颔首,神情满意,“果然聪慧,温朔啊,你日后倒是可以来大理寺谋职,来帮帮本府。”未等温朔开口,他又道:“现在黄金被找了出来,秦家的案子也算大白,林总管已经回东宫禀告殿下了,现在你随我去外头为等着的百姓做个交代。然后再到大理寺将黄金案的卷宗整理一番,定要在午夜之前呈给陛下,及早将左相定罪,免得多生事端。”

这件案子确实是当务之急,九年积压的卷宗黄浦一人处理定会手忙脚乱。温朔压下了想回东宫问个清楚的念头,点头同意。

“把金子收好,带回大理寺封存。”黄浦吩咐了一句,和温朔朝院子外走去,神色带了几分轻松。他想起一事,朝温朔手上的纸条指了指,“温朔,刚才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吩咐的?”

温朔笑了笑,把手中的纸条展开,上面利落地书了四个字,煞气凛冽——奸相必诛。

黄浦恍然大悟,摸了摸胡子感慨道:“不愧是太子殿下,这份坚毅果敢寻常人的确难及。”

温朔点头,眼底露出明晃晃的钦佩,和黄浦一起朝外走。

半个时辰后,相府别庄的木柱里寻到金沙的消息以旋风之势朝京城里头传去。

东宫书房内,左相被一杯杯续上的茶灌得脸色沉郁,但韩烨一直未松口答应帮韩昭从西北回来,所以他也只能强忍不耐和韩烨磨蹭着。

又过了半柱香,左相的耐心终于在第四杯茶饮尽时耗光,他沉脸开口:“殿下,昭儿之事还请殿下给个定论…”

“相爷,我要见相爷!”

他话音未落,门外一阵嘈杂声突然响起。左相神情错愕,回转头朝书房外望去。门外,受他吩咐等候在东宫殿门外的小厮满脸急色的正在和东宫侍卫拉扯。

这小厮跟了他十来年,向来性子沉稳,怎会突然闯宫?左相心下一沉,不由转身朝韩烨拱手,“殿下,家奴冒犯,怕是出了急事…”

韩烨眼底露出几许莫名之意,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书房外的侍卫得了命令让开路,那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下子跪在左相面前。左相怒道:“姜云,出了何事,如此不成体统!”

姜云脸色苍白,连声道:“老爷,满京城的百姓都在传…说黄浦大人在别庄的木柱里寻到了九年前失踪的黄金,正要领着衙差来拿您呢!”

姜瑜是一朝宰辅,黄浦未领皇命前定不能随意捉拿他,这话也是京城的百姓给传成这样了。但那藏匿黄金的地点却没错,左相知晓别庄定是出了事,神色数变,明白自己被韩烨给耍弄了。

韩烨哪里是阻了温朔和黄浦,看情形分明是东宫总管领了韩烨的命令跑去别庄给温朔撑腰了!如今黄金被寻出来,别说他只是个内阁宰辅,就算是皇子亲王怕也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他猛地起身,将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朝韩烨冷冷望去,“殿下,您倒是好手段啊!居然纡尊降贵亲自把老夫困在这东宫里头!好让温朔将别庄翻了个底朝天。”

韩烨挑了挑眉,“哪里,相爷过奖了。”

“哼!”本以为胜券在握,哪知骤变陡生。左相活了几十年,何曾被人如此耍弄过,一时心气翻滚,脸色涨红,连仅剩的一点尊卑也懒得顾了,怒道:“韩烨,你欺瞒陛下十几年,储君之位必定不保!你毁我姜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韩烨抬首,不理姜瑜的咆哮,立起来沉声道:“你问孤为何不保下你?姜瑜,你贪墨军饷,置将士生死于不顾;构陷忠良,暗杀秦家遗孤;欺瞒百姓,哄骗朝臣…桩桩件件都犯我大靖死罪!孤保你姜家,如何对得起秦府满门?孤做错了事,一力承担便是,哪怕丢了储君之位,也不会和你这等祸国殃民之辈与虎谋皮,寒我大靖子民之心!”

左相指着韩烨,脸色铁青,阴冷如鬼魅,“好、好!韩烨,你不愧是韩仲远的儿子,一样的狠。你别得意,你以为只是储君的位子保不了吗?魏谏和方简之当年一起护了帝家幼子,陛下岂会放过这二人!就算我姜家毁了,老夫也要拉着你和魏谏陪葬!还有温朔,他偷生了十年又如何,皇家当年能将整个帝氏一族连根拔起,何况如今一个区区的帝烬言!”

说着他回转头朝外冲去。

书房里争吵声震天,外面的侍卫察觉不对,就要拦住冲出的左相。哪知他身旁跟着的姜云突然神情一狠,夺过一把长刀杀向众人。他身手狠厉,全然是以死相逼的招式,一看便是秘密护在左相身边的贴身护卫。

侍卫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待回过神时,左相已经被姜云一路护着朝宫外闯去。

侍卫见状正欲追赶,一道人影直接越过众人,朝前殿追去。

众人定睛一看,面面相觑,韩烨手持长剑,凌跃半空,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那护卫招式辛辣,太子若出了事,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侍卫们面色大变,急急朝前殿跑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陛下,父亲从无不臣之心,只想保住晋南一地的安宁。为什么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愿留他一命,留我帝家一条活路呢?”

“你是皇帝,是这万里疆土的主人,为何不愿相信臣子,不愿相信为你出生入死、愚笨如斯的帝永宁?”

上书房内,凛冽的质问声消弭在缭绕的茶雾中。嘉宁帝落子的手僵住,缓缓抬眼,眉宇肃冷,沉默半晌后冷声道:“帝梓元,朕看在你帝家往日之功和你父亲的情面上,才对你一再容忍,帝家之事早有定论,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隔着雾气,帝梓元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在嘉宁帝的注视下放到棋盘旁。

信封上被利落豪迈地落下了几字——永宁亲启。

这是嘉宁帝的字迹,帝梓元知,嘉宁帝也知。

泛黄的信笺挖出了深埋数年阴暗陈腐的秘密,冷酷的事实让人鲜血淋漓。执掌这片广裘国土的君主、本该庇佑万民的帝王,竟然才是十一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戮的真凶,多么荒谬而可笑,可…这是事实!

棋局尚未结束,黑白双方厮杀惨烈,黑子步步被困,白子趁胜追击将之蚕食。

落下一子后,帝梓元对着嘉宁帝,轻声开口:“陛下,你觉得十一年前的事可以瞒尽世人?还是真的认为天下在你一人掌控之中,便没有公理昭然的一日?”

嘉宁帝神色肃杀,眼神凶冷。他登帝位十七载,即便是当年平定诸王灭杀帝家时,也不曾有过如此浓厚的煞气。

帝梓元,竟敢逼他至此!竟能逼他至此!

万籁俱静之时,上书房外略显焦急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赵福低低的声音传进来。

“陛下,黄浦大人和温侍郎在城郊相府别庄里寻到了九年前失踪的黄金,黄金已经被送到大理寺封存,朝官和百姓都已经知道了。”这声音有些气短,赵福顿了顿,透过房门忐忑问:“陛下可有吩咐…”

房内气氛又是一沉,两人对视半空,嘉宁帝眼神愈加阴鹫,他抓起桌上瓷杯朝门口砸去,怒喝:“滚,给朕滚下去!”

此时这件事比起十年前帝家的真相,简直微不足道。黄金案只能毁左相,但帝家案一个不慎却能毁…韩氏天下!

房外,赵福听见嘉宁帝的怒喝,心底头一次慌乱起来。陛下这脾气十几年没有发作了,帝梓元到底做了何事,竟能将陛下激怒成这般模样?

木榻上,嘉宁帝盯了帝梓元半晌,突然从棋罐中抓出一子,挡住黑子退路,步步紧逼。

他沉沉扫了一眼棋盘旁的信函,敛了怒色,不怒自威,“朕还以为这东西十几年前在帝家被抄时就毁了,你是在哪里寻到的?”

“归元阁,父亲的书房。不知陛下是否信佛,可听过“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句话?梓元认为这封信笺的出现便是应了此意。”

嘉宁帝轻哼一声,“帝梓元,你不是帝盛天,也不是帝永宁,朕做了十几年皇帝,论威望尊崇在大靖远甚于你。仁德殿上太后担了一切罪责,即便你舀出此信,天下人也未必会信。”

“是吗?”帝梓元抬了抬眼,“陛下,众口铄金,流言和猜忌是世间最可怕的利器,若是我将这件事传至民间,您觉得百姓和朝臣当真会毫不动摇?”见嘉宁帝皱眉,她笑了笑,唇角微讽,意味深长,“一个利用亲母和长女的帝王,世人能有多尊崇?不如您来告诉我!”

若不是嘉宁帝当年早有布局,安宁怎么会正好知悉那个所谓的真相。知晓了帝家案的真相,嘉宁帝当年做了些什么事,帝梓元一猜便透。

嘉宁帝神情一变,怒道:“放肆!帝梓元,记清楚你的身份,就算是帝永宁,也不敢在朕面前如此张狂!”

“陛下!”帝梓元抬首,兀地凛冽刚毅,盯着嘉宁帝突然开口:“我不是父亲!”

“他待你为友,甘愿放弃权柄,我不会如此;他三入诸王乱地,血染战袍,落得累累旧疾,我不会如此;他为护晋南百姓,相信你还有恻隐之心,选择以死明志这种最愚蠢的方法,我不会如此。”

帝梓元缓缓起身,望向棋盘。

此时棋局已近尾声,白子大破长龙,气势如虹;黑子情势危急,被逼四散,城池失守。

“父亲善棋,一生让你,不赢一次,他尊你为皇。我…不会如此。”

帝梓元眸子里浅浅的漩涡一圈圈荡开,似卷起惊涛骇浪,又似平静无波。她将手中最后一粒黑子放在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字一句如是道。

棋盘上因这一子的落下异变陡生,盘龙苏醒,散于四处的黑子瞬间化成巨龙,将深入腹地的白子死死围紧,不露一丝破绽,未留半点生机。

黑子胜,白子破。一击必杀,江山易主。

他居然输给了帝梓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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