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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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话的,自然是几个不甘示弱的女弟子了。

闻言,男弟子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来,笑一笑:杨师叔和他们差不多大,甚至许多外门的弟子,年纪最长的,看上去还是杨师叔的长辈呢。人年轻,又长相好,讲习武功心法也是深入浅出。

云门内门弟子都有自己的专属师父,手把手指导他们的武功。而外门弟子,没有师父,平时练武,就只能靠这些长老时不时地开课传授了。

杨师叔是所有长老中,外门弟子最欢迎的一位。尤其是比起别的长老,他的武功天赋,经掌门亲口说过,乃是最出色的。于是每每听他讲课的弟子,可以用趋之若鹜来形容。

杨清离开云门四个多月,带走了一批内门弟子。外门的弟子们一边嫉妒跟杨师叔下山历练的内门弟子,一边望眼欲穿,等着师叔重新回来的一天。

然而,杨清回山了,却被掌门罚去面壁了。

又是惊讶,又是失望。

望月与云岚等几个女弟子到了一处山后,由侍女前来领她去梳洗换衣,云岚等几个女弟子,则去见自家师父,向师父报说一路所见。内门的弟子,通常都是跟师父住在一起修习武功。望月这正是被领到云岚她们几个弟子的师父这里来了。

听说自家弟子领了个小姑娘回来,那位长老只点了点头,也没有提出一见。既然是杨师弟领回来的,什么安排,都得等着杨清自己说了。拜不拜见,也得杨清领着来。他们自己巴巴凑上去,就不太合规矩了。

望月在后山灵泉处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新衣。

她倒是不想天天跟披麻戴孝似的一身白衣,可是云门的弟子们全都这个装扮。她非要一身鹅黄一身浅紫的,云门也不会说什么,然而那样的话,就像是万花丛总一点绿,走到哪,明显到哪。这种万众瞩目的容光,望月暂时还不想享受。

换上了最普通的圆领束袖紧腰白衣,再用木簪扎上长发,额上覆着些稀薄刘海,揽镜一望,镜中少女容颜妍妍,白衣若仙,眉目间,一派正气凛然。

望月空手挽了个剑花,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外人眼中,云门弟子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从一代妖女到正道弟子的变化,往往只需要一身合适的衣服。

下午的时候,杨清那边没有消息,云岚这边也没有拦着她,望月就出门闲逛了。闲逛期间,听到了杨清被罚面壁的消息,眨了眨眼。望月正要凑过去探听消息,身后有少年悄悄叫了她一声,“杨姑娘,这边!”

望月回头,好费力,才从一窜绕着石门的绿藤紫花下,找到挤眉弄眼向她招手的江岩。她走过去,“干嘛?”

江岩一把把她拉到门后,再看看外面,没有被人发现,才拍拍胸。望月在他身后嗤笑,“你们云门,在自家门派,还跟做贼一样啊?”

江岩嗔她一眼,“师叔交代,让你不要在山上乱晃。我当然要看着你了。”

“反正他又不在,何必管那么多,”望月手搭在江岩肩上,眼珠虚飘一下后,笑着凑过去逗他,“听说你们掌门把你师叔关起来了啊?你身为内门大弟子,在长辈眼中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你肯定知道他被关在哪里了是不是?带我去找他。”

“杨姑娘你刚来云门,师叔要我带你四处参观参观的。你还是跟我看看吧,省得以后迷路什么的。”

望月说,“逛什么逛?真是撒谎都不会,杨清肯定不希望我到处闲晃。他怕死了我到处闲晃。”

江岩好奇,“为什么?”

望月笑而不语:自然是因为我曾是魔教圣女,而我现在的脸,和以前的我,长得太像了啊。

你们这些年轻弟子不认识我,你们的师父、师伯等等,可都是和我打过交道的。我被认出来,一点都不难。所以杨清虽然没说,但他肯定是不太希望我晃到熟人面前去的。

我还是不给他惹麻烦了。

望月问江岩,“杨清到底给你吩咐的是什么?”

“师叔说让我和你探讨一下武功,”江岩看一眼望月,“他说你武功练得不太对,让我纠正下你。”

望月练得不太对,是因为她加入了魔教的路子。旁的人看不出来,但熟悉云门武功套路的长辈们,肯定看得出来。

说起来,在云门,望月很可能得练两套武功了:一套自己的,一套比划给那些长辈看的。

她垂下眼,若有所思:这可不是她喜欢的风格啊杨清到底是怎么安排她的?

杨清自然是想娶她,娶了她,她的武功就有他一手所教,有什么问题,都能究到杨清身上。云门的长辈们对杨清还是很放心的,虽然望月武功不太对,但他们也会以为是杨清专门给望月改的,毕竟杨清的武学造诣、他们都有见识过,而不会认为望月是跟魔教私通,跑来云门做卧底的。

然而,望月根本不觉得杨清会这么快娶她,直接就略过了这个可能性,去想别的可能性了。

想一想就烦了——所以说,她一点都不喜欢动脑子!

算了懒得想了,她还是全凭感觉走吧。

她催江岩,“我要见杨清,不要跟你耗时间。带我去找他!”

“杨姑娘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吗,我收藏了好多,给你看好不好?”

“我现在已经对话本没兴趣了。你再转移话题,是想让我吻你吗?”

“!”

江岩呆愣中,被俯过来的少女长指挑起下巴,她翘着红唇,依偎过来,气息几乎喷在被压在墙头的少年面上。少年面红耳赤,见少女的脸一点点挨过来,轻声,“到时候我就告诉杨清,是你强迫我的。”

“!”江岩脸更红了。

又羞又气。

突然出手,按在少女肩头。少女游蛇般划开,擒向少年的手臂。少年反应很快,手臂一折一转,重新将少女箍在了身前。然少女猛跃,手抓着他的手向上一纵,踩肩而过,重新到了他身后。

两人一番过招,竟是谁也拿不下谁。

望月挑挑眉:据说江岩师父早逝,江岩的武功是杨清教的。

望月连江岩都打不过,平时却常能与杨清打个平手。杨清得多让着她啊。

她的心中再柔软一片。

不想跟江岩打了,扯着嗓子就要嚷,“救命啊,有人”

“杨姑娘!”江岩心脏猛跳到嗓子眼,飞扑过来捂住她的嘴,额上冒汗,真是怕了她了,“你真叫啊?!”

望月笑眯眯看江岩。

江岩只好屈服,“行吧行吧,我这就带你去见师叔,你可别胡闹了啊。”

江岩说好带望月去找杨清,却是晚上天黑后,才过来找望月。江岩说,这个时候人少些,去见杨师叔的话,也不打眼,不容易被人发现。望月心中不屑一顾:杨清刚回山就被关禁闭,可见错误太大,让掌门气不过。这种情况下,不管谁去看他,什么时候看他,你们云门掌门那边都有人盯着的。

不过她自然不会提醒江岩了。

能出什么事呢?

云门所有人,从上到下都是善良到没边的,又不会杀了她,她又何必怕他们。只要不死,其他做什么,没有办法呢!

跟江岩一块过去,望月听江岩介绍,才知道杨清没有像姚芙一样被关去后山,他是被关在自己院子里的。被关在屋里,不许他出门。望月庆幸杨清没有被跟姚芙关在一起,不然她可能就做出明抢人的事了。

江岩大大方方过去,跟两位门口的师兄寒暄,又是拱手又是给人塞了什么,那两人瞥一眼身后的少女,就放了行。一路上,竟就这么过去了。过山跃水,踏桥掠廊,数间阁楼已过,等到一处外表古朴的长屋前,江岩指给望月说,“门外有三个弟子守着,我去把他们叫开,你进去见师叔好了。”

望月对江岩佩服死了。

做好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谢谢你了。日后你若有事,我定全力相助。”

少年被她郑重其事的话说得赧然一笑,便向檐下灯影中的三位白衣弟子走去。

双方寒暄几句,风吹来隐约的字句。有一瞬间,望月觉得江岩似有怔然的神情。她心有疑问,怀疑出了什么事,然片刻,江岩又重新笑起来,与几个人说话。一会儿,江岩就反身,领着三个人往院外走去了。趁他们背身远走,望月飞速用轻功,向屋前纵去。到摇晃的灯影下,少女一边耳听八方,一边用力推门。想先躲进去,怎么都好说。

而门被推得啪啪响,一点儿都没有被推开。

听到不太对劲的声音,望月凝神,就着晦暗灯火往下看,见门上,挂着一把雕工精细小巧的铁锁。她推门半天,铁锁锁着门,硬是推不开。

她往一长排看去,风吹下,檐角铁马撞击。火光摇曳,一排排铁锁,每一扇门窗,都被锁住了。

望月:“”

真是佩服死云门掌门了。

你这是看贼,还是看自家师侄啊?

都把门锁成这样了,都快没地方用内力强行破坏了,你还派人看着?

你干脆把杨清憋死在里面好了。

望月正恼怒盯着这些锁发愁:这锁委实也太多了些。

门中传来青年温润的声音,“阿月?”

火光,一道人影,映在了门上。

清瘦清矍,在夜暗微光中,颇为让人心动。

望月眼睛亮了亮,痴然而望——影子都好看。

想到正事,又低下头看锁头,闷闷抱怨,“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被你家掌门看成这样啊?”

杨清笑一声,“他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他为什么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因为我跟他说,我要娶你啊,”杨清靠着门轻笑,“他就把我关起来了。”

望月愣住,抬起低垂的头,目光平视,看向映在门上的那个影子。

她心口猛烈跳动,因为他轻描淡写的话。

然只一刹那,她就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不可能的。杨清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娶她的。按照他的脾气,磨蹭墨迹,慢条斯理。他一直觉得两个人了解还不太深,他一直想跟她深入。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娶她?必然是哄她逗她的。

望月说,“骗我呢吧?”

杨清就没说话了,靠在门上,寂静无声。

隔着一扇门,他又在想什么呢?

第81章 81|番外——无责任YY:大望月和小杨清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时总在想着小时候的杨清多么好玩,夜中入梦,也梦到了那个遥远的小童。等倏而一睁眼,发现野草曼曼,浓雾被风吹散,前方雾开处,是杨家村的田地房舍。

望月站在村口,站在一片幽暗中,怔忡迷惘地看着这一切。

低头看自己的手,依然是属于十六岁的杨望月的手。

白天时还在云门,晚上醒来,就回到了她也算熟悉的杨家村。望月有些弄不清楚情况。

然她素来大胆,又无所顾忌,只是不解疑惑,却并无多少惶恐之心。

星月当空,望月在村口徘徊半天,决定还是先往村中行去,进去探探情况再说。看她是又死了,还是又活了,还是这村子里,另有一个杨望月。

远处听到狼嚎,近处冷风拂面,少女白衫米分裙,裙角蜿蜒青藤铺展开,绣着丛丛兰花。风吹拂下,她的发带随乌发飞扬,几次拍在面上。莹白如玉的肌肤,修如雪鹤的脖颈,紧窄婀娜的腰身。少女在夜雾中穿梭,窈窕多姿,美丽灵动,似山鬼般。

在经过一处地方时,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望月停了下来,驻足去看。

村口有片菜圃般大小的方地,三面用砖头堆砌,围着的空地里,扔着村中人丢弃的垃圾。等堆得多了,村长会组织人手处理这些垃圾,或丢去作化肥,或扔到河里。夏天时天气热,垃圾散发的气味比较冲,人人经过这里时,都会躲着走。

望月就是经过这片垃圾时,听到后面传来的窸窣声。

心中嗤一声:

装神弄鬼。

少女站姿挺直,袖中手已经屈起做足了准备,面上却漫不经心地笑,“出来。”

堆成小山的垃圾后的动静消失了,然并没有人出来。

望月眯了眯眼,笑眯眯地侧了侧身,望着自己先前感应到的方向,“乖乖地出来,少与我绕来绕去。若等我亲自去揪了你出来,别怪我下手无情。”

她已经准备出手了——杨清不在身边,那又怎么样?她武功是比他差的远,可她的打斗经验,却比杨清丰富的多。不怕死的无畏精神,在真正杀敌时,能助她良多。不管对方是什么牛鬼蛇神,望月从无惧怕退缩之心。

垃圾堆后,慢慢地走出了一个小童,黑影子在月下瘦弱一团。

大大出乎望月的预料。

她怔怔然地看着这个从垃圾场后走出来的小孩——

冷月无声,天幕上挂满了星河。她在村口彷徨,彷徨中,在雾中,遇见了这个小童。

看小小的孩子,站在成堆的垃圾后。看他睁着一双眼,抬头仰望她。

面对漫天的星光,望月好像看到她重生后,见到杨清的第一天晚上。她现在看到的轮廓,与那时候他初下云门、来人间走一遭时,她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星星都在他眼中。

只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

一个唇角噙笑、悠闲自得,一个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

望月脱口而出,“杨清!”顿一下,“你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

她走向垃圾边上的小童。

小童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衣衫也传出难闻的古怪味道。他的脸涂得黑一片青一片,哪里都不像那个衣白胜雪、翩若惊鸿的俊秀青年,却又哪里都能看出那么一点儿痕迹。

在她叫出“杨清”时,小童乌黑的眼睛里,出现的神情,仍然是充满警惕。少女在他面前蹲下来,按住他的肩,小孩子的身体僵硬,维持着一个随时准备逃的姿势。他明明那么惊恐,却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跟她说话,似讨好,又似试探,“姐姐,你认识我是谁?”

“当然。”望月答。

她用古怪的眼神看这个眼睛漂亮的小童——真的,二十多岁的杨清,身上哪里都是吸引她的地方。她的视线放到他身上,他太符合她看男人的眼观,迷人得让她常不知道该先看哪里。但眼前的这个小童,脸都脏的看不清楚,只有眼睛长得亮,黑葡萄一样一闪一闪。

眼睛忽闪忽闪,闪得少女心也一跳一跳。

望月心中忖度一番,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今年几岁?”

伸出了六个手指头,想一想,又缩回去了半个。

眨着眼睛看她——望月忍着揉一把这个小可爱的冲动。

“叫杨清?”

“不,不是,”小童低下头,“姐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杨清。”

望月一愣后,噗嗤一声笑,被这个小可爱逗乐了。根本不在乎他身上多脏,味道多难闻,望月一把将这个柔弱的小身体拽入怀中抱住,紧紧地抱住,哈哈笑,眉飞色舞,“杨清,你太好玩儿啦!”

五岁大一点的孩子,说话就不结巴、不含糊,逻辑还挺清楚,能跟大人对话,让大人听懂他在说什么。还会在觉得她是坏人时,骗她,说自己不是杨清。

这么可爱,不是杨清,那是谁呢?!

这个时候的杨清,可爱起来,让望月稀奇得不得了。不是心动,是心化。总是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捧到他面前去,逗他开心。

望月抱着小杨清就想亲,然而一看到他那脏脏的小脸,又亲不下去了。心中念头几转,觉得自己有八成可能,回到了杨清遇难的那一年。他跟她说过,他父母死了,留下他一个人,后来于万难中,被云门掌门风行云带上云门,才结束了小杨清做乞儿的人生。

望月本来就不害怕任何怪异,现在又遇到小杨清,她更加没有心思想别的了。觉万一只是场梦,梦境让她与幼时的杨清碰一面,她花心思去考虑背景,浪费跟小杨清相处的一时一刻,多么可惜。

望月就当自己回到了杨清父母出事的那一年了。

对他的愧疚,有那么一点儿,却也不是很深:一,她这个时候还小,圣教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二,杨清的爹娘,从来就不是她杀的,后来她遇到他,连云门的人都全部放过。她自觉对杨清已经做得很好了,自己并没有对不住杨清过。出身那种虚无缥缈的谁都控制不了的事情,又何必自寻烦恼?

少女直接把幼童抱在怀中起身,心里满满是古怪的自得感:有一日,她能以这种抱小孩的方式抱杨清,多么稀奇!

她说,“杨清,跟我走吧。”

别去什么云门了!等我看一看,现在的圣教是什么情况,咱们直接回圣教去!你五岁大一点的时候,那我那时候也是五岁大一点。也许我们还能去拯救一把我的幼童时期呢。

小童被她强迫地抱在怀中,眸子乌黑又湿漉,小脸绷着,手扶着少女的肩头,小声问,“你、你是魔教的人吗?”

“对啊。”望月爽快应了。

就见怀里小孩的身体更加僵硬了,他眼中已经写满了害怕,小身子都在发抖了。眼里湿漉漉的,睫毛那么长,好像下一瞬,就要掉眼泪一样。

望月威胁他,“不许哭!知道我是魔教人,敢哭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眼睛里分明带着调侃的笑意,然而小童又哪里分辨的出来?吸吸鼻子,把眼泪缩回去了。

明明一个五岁大的小孩,还装作大人的样子,“我不哭,你不要杀我。”

“”太可爱了!

望月再也忍不住,不顾对小杨清的嫌弃,凑过去,就在他的小脸上啪嗒,重重亲了一口。

她亲得他眼眸大睁,长长卷翘的睫毛下,眼睛被水洗过一样清澈明亮,又是星星,又是银河,流光溢彩。望月的心都软成了一团——又情不自禁地亲了他好几口。

小童怯怯,“是不是亲、亲完我,你就要杀我?”

望月哈哈哈:“对啊。”

小童惊恐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姑娘——她简直符合了小杨清对坏人的想象。长着美丽得足以诱惑人的脸蛋,欺骗他的爹娘,带那么多人追杀他们一家。笑得越无邪,坏起来越放肆。

小杨清从魔教人身上学到的——坏人不只是长着坏人的脸,也有长着好人的脸的。

他比同龄孩子早熟很多:

爹娘死了,保护他活了下来。他才五岁,坐在爹娘的尸体边上,就知道什么是“死”了。

小杨清压根感觉不到望月的可亲可近,只觉得那帮坏人,又卷土重来了。她会像杀爹娘一样杀他,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他也要死了

对于未知的恐惧,终于战胜了强装的镇静。小童呆呆看着望月,实在无助,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小嘴突地一咧,再也忍不住,哇的大哭出声。金豆子从湿润的眼睛里掉落,落在他的面孔上,也落在少女抱着他的手背上。

烫的望月手颤。

小杨清哭得大声,毫无预兆。

望月一趔趄,耳边跟炸雷一样陡然爆发幼童的哭声,震得她头晕眼花,手一抖,差点把小杨清给丢出去。

“”夭寿啊,杨清居然会哭啊!!!

他居然在她怀里大哭啊!!!

被她吓哭的!!!

望月可从来没应付过小孩,小杨清一哭,她心都要碎了,茫然慌乱手足无措,面上还继续威胁,“哭什么哭?再哭就把你先女干后杀,死了喂狗!”

小小杨清,黑眸潮湿,心情悲戚,哪里听得懂她的“先女干后杀”是什么意思,反正就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可怕的姐姐杀了。

心中悲凉,又是失望又是惊恐,哭得更大声了。

望月:“”

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然她能真的杀了小杨清吗?

望月心中后悔自己对小童的威胁,想要哄他。可小孩子哭起来,真的是什么都听不到。即使杨清日后多么清冷淡定、多么睿智博雅,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无助的、被大人欺负的小孩子而已。

小杨清哭得更加伤心。

望月也开始伤心了。

那晚七手八脚,才搞定了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小杨清。倒是可以点穴,但是想到现在的杨清还年幼,点穴对身体不好,望月硬是忍了下来,没有毁掉他天生的为习武而生的好骨骼。

望月硬是又哄又吓,才让怀里的小童停了哭声。

望月哄他就哄得精疲力竭,黑着脸把小童扔在地上,擦擦自己额头的汗。每瞪一眼地上站着的小童,小童就往阴影里缩一缩。望月从来脾气就不好,哄孩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哪怕对方是杨清,她也做不到继续把姿调放低。

冷冷问,“站那么远干什么?离我近点,这里这么安静,看上去就不同寻常,你站那么远,被狼叼走了我可不管。”

小杨清居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慢慢挪到了她身边,小声解释,“村里没有人。”

“嗯?”望月问,“你能不能话说的完整点?真是从小到大一个毛病,磨磨唧唧吭吭哧哧的。能不能果断点?”

这种话,望月可从来不敢当着她清哥哥的面说。她也就欺负清弟弟年幼不懂事,不敢对她怎样罢了。

小杨清心中委屈,金豆子已经掉了一筐,揉着眼睛,小小声地解释情况。他虽然只有五岁多,说话却是真的很不错,很少有磕绊的时候,硬是一大段话讲下来。虽然说的话,常因为有些词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偏头想一想,他这副细腻描述的样子,又显得那么博人欢心。

至少博望月的欢心。

她被他眼泪引出的烦躁,因为他软软的声音消失了。

小杨清跟她说,魔教人杀他的爹娘,爹娘死后,村里人害怕,官府的人过来管,把村人都迁走了。但是没有大人发现他这个小孩还没有死,他害怕人、怕人要来杀他,爹娘死前一直要他逃,他又不知道逃去哪里,只能躲人躲得远远的。

他在杨家村晃,去垃圾堆里扒东西吃。但是还是好饿,娘活着的时候带他去过镇上,他也想去镇子找东西吃。可是白天时看到那么多人,不知道该不该去。

小童揉着眼睛说话,望月突然蹲下来,柔软的手按在他眼睛上,帮他揉了揉。小杨清闻到少女身上的一股清香,他怔忡地看去,见刚才还对他凶巴巴的姐姐,现在帮他揉着眼睛,还凑过来对他的眼睛吹了吹。

少女的眼中满是温柔,“眼睛疼了吧?让你不要哭,你非要哭。活该!”

因为望月难得的温柔,在她之后提出要去杨清家中看时,杨清并没有拒绝。他的家其实早被魔教人毁的差不多了,房子都塌了半边,尸体之类的已经被官府带走,院门外也贴上了封条。

望月问,“贴了封条,你怎么回家?”

小杨清指指院墙一边。那里堆着几块砖,叠的整整齐齐的。望月低头,看眼这个也就比她的膝盖高一点的小童,看看高耸的院墙,看看堆起来的转头,再估量下小杨清的身高,她颇惊讶,“你这么早就习武了?”

小童点头。

望月弯眸笑,又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口,“真聪明!”再亲一口,“天资真好!”

习武并不是越早越好,大部分骨骼不合适,得长得差不多了才可以开始。杨清这么早就开始接触武功,他父母自然不会害他,只能说明他是天生的武学天才了。

望月撕开封条,推门而入。

小杨清一晚上,自碰上这个奇怪的姐姐,就被她亲了一口又一口,亲得他掩在污秽下的小脸涨红,眸子忽闪,咬咬唇。他不知道这个姐姐为什么总亲他,他以前也常被人亲,然而自从爹娘死后,他变成这个样子后,每次碰到人,人都嫌弃得躲得远远的,再没有被亲过。

奇怪的姐姐。

小杨清怕她强迫他带她回家、是要做什么,迈着小短腿,紧张地追进自己家中。他进门后,看到望月在他家中挑挑捡捡,柜子被推开,床板被掀起来,桌上的茶壶都被她拿起敲了又敲,看了又看。

本就凌乱的屋子,因为望月的进入,更加凌乱了。

小童很紧张地看着她,鼓起勇气,“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你不要找了。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你快走官府的叔叔们会抓你的!”

“噗!”望月嚣张,转头叉腰笑,又欺负这个小孩子,“那我就拿你胁迫他们!”

小杨清眼睛湿漉漉的,水雾又开始弥漫。

望月:“不许哭!敢哭我就放火烧了你家!”

小杨清吸吸鼻子,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他控制不了自己,就转过身,坐在台阶上,不去看那个姐姐到底在他家干什么了。反正、反正他的命都捏在她手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童怔然想:娘还让我快逃呢,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死了。死,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望月身无分文,不管是做梦还是别的原因,来到陌生的地方,就要想办法活下去。她在杨清家中一番翻找,好容易凑足了一袋子铜钱,对虚空拜了拜:抱歉啊未来的公公婆婆,我是为了带你们儿子活下去,并不是贪你们家这点儿钱。

将还能看的半个屋子收拾干净,望月擦把汗,趴在窗口上往外一看,明月白光下,小小的身影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膝发呆。

小杨清还在。

松了口气,望月放下心后,又进进出出,在院中井中打水,等烧好了水后,倒屋门口,把小身子往怀里一提,“过来,给你洗洗身子。一股味儿,脏死了!”

小杨清完全任由望月自由摆弄。

脱光了小童的衣服,把他丢到混好的温水中,看他打了个哆嗦。望月问,“怎么了?”

小杨清抿嘴,“水好烫。”

“”哪里烫了?摸上去差不多嘛!

但望月也没有带过孩子,不知道小孩的感受和大人不一样。她只能忍着气,又倒了些凉水进去,这个麻烦的小孩子才说“不烫了”。望月白他一眼,随手一扬,就把他脱了的衣服从窗口丢了出去,扔在了院子里。

小杨清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悄悄地观察她。看到她那个白眼时,嘴角轻轻翘了翘。

幼年时的杨清,是很聪明的孩子。他从这水热不热的问题中,就试探出了望月对他的态度。口上总是威胁他,动不动就是“再怎样怎样我就杀了你”,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个姐姐做的事,好像都没有伤害到他。

所以,她应该不是要杀他的吧?

望月充满热忱地给小童洗身子。心中不停乐:从没看过长大的杨清洗澡。他武功好,从来不给她看的机会。现在,她却看到了小小的杨清。

瘦瘦的,软软的,把外面那层泥搓开,皮肤白嫩,眉清目秀。水浇上去,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落望月却还不满意,“杨清,笑一个。”

小童可怜巴巴地扬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望月伸手,就戳了戳他的酒窝,立刻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她伸手往他小身上撩水,素手伸到水中,拨弄他两腿间的小jj,突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抬眼睛看他。

望月乐得不顾脏水,就把水里的小童往怀中抱,亲了又亲,“嘿嘿,你知道么,你长大后不行哦~~可怜的杨清,噗!”

“什么不行?”小杨清乖乖问。

他这么乖,眨着眼看他,月光下,望月就忍不住掐着他的小脸,小小声地逗他,“别管那个了。以后跟着我,我来养你。别叫我‘姐姐’了,你叫得我都老了叫我‘娘子’!”

小杨清瞪大眼,看着她凑到他小脸面前的雪白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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