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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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音怔怔然看着好像长大很多的望月:月芽儿居然会想这么多?

一直以为,月芽儿随心所欲,都是顺心而走,不会想问题的。

她又想:如果月芽儿用现在对她说话的这种语气、这种眼神,看着原映星的话,原映星怎么可能不放弃?

简直是必须,无能为力的,放弃啊。

聆音笑,“好,我知道了。那我和明阳回圣教了,你的事我们就不管了,你照顾好自己吧。不管怎样,你自己过得开心才是好。不要为杨清委屈你自己,什么时候不喜欢杨清了,或者杨清让你生气了,你就回来。我们一直等你,你别只要男人,不要我们这些旧友了。”

“不会的,”望月将之前说的话,又改了一下,“我人生的意义,又不是只有杨清。”

聆音垂头一笑,将少女搂在怀中,抱了抱,算是无声的祝福。

然望月突然想到什么,贴着聆音的耳朵,跟她嘀咕,“对了,杨清最近跟我闹气着。晚上要找我喝酒,我想听他的真心话,听看他和平时不一样的样子。你有没有什么药啊?”

望月指的是,平时的杨清总是那么淡定,她想看杨清不清冷不淡定、对她完全敞开,好好与她谈一谈两人之间的问题。她想要这样的杨清。毕竟现在还心虚着,不知道怎么用力,好和杨清和解。

聆音则又想歪了:月芽儿想看不一样的杨清?是指神仙不再那么“神仙”、变得妖娆勾人、放纵自由的样子?哎呀,月芽儿可是求对人了!她最擅长的就是这种药了啊!

聆音笑眯眯搂住望月的肩,与她眨眼睛,“姐姐知道你的意思了,小月芽儿。放心吧,给你一种药,你与他喝酒时,下给他喝。保证他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两人心照不宣、又南辕北辙地眨着眼,理解般地握着手,不可说。

等望月请教完聆音回去客栈,已经月上梢头。她心里着急,想得出去买酒呢。进客栈先换身衣服,推开门,便看到灯火如豆,着紫白相间颜色衣衫的年轻公子坐在窗边桌前,伏案写东西。飘飘衣袂,长眉入鬓,秀颀温润。

桌上是一厚摞的书——在望月这里,现有的书,也只有云门那些门规了。

望月还看到,圆桌上摆了十几小坛酒,散发着馥郁浓香。

她倚在门上,看窗口的青年。月光在外,照在他身上,周身形成一道柔光,真好看。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杨清身后,看到他果然在门规边上的空白页面写字,给她注解。

望月伸手翻桌上的书——他已经写完了两本,然还有厚厚的四本等着他。

望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两个时辰吧,”杨清头不抬,温声,“你去洗漱一下,回来我开始给你讲这些。”

“嗯。”

她出去玩了一下午,杨清又在这里忙。望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他总是这样的人。以前她总看不到,但现在她明白了之后,就总是能看到杨清默默做的许多事。从来不跟她说,从来只等着她自己去想,去发现。

一旦上心,就总是看在眼里了。

望月看了眼桌上酒,先出去喊小二倒水上来,准备洗漱了。

这个长夜,刚刚开始。

他们有整整一晚上,来消耗,来探清彼此的内心。

第88章 88|5.31|

隔着屏风,望月在里间梳洗一番,还给自己又上了些药。她出去时,杨清还是坐在窗边,这会儿倒是不写字了,而是在翻看书目。少女过来,他抬头,看眼她的状态。盯着她一会儿,杨清似有什么想说的,但又忍了回去。

望月:“?”低头看自己的状况,衣衫穿的挺漂亮,长发微湿还沾着水,多么干净清爽啊,他又在想什么了?

杨清是想问她,她的伤怎么样了。他闻到里面的药香,有点不放心。但是看她现在活蹦乱跳的,气色比他还好,又明显没什么事。他在怔忡间,勉强捕捉到一点什么,又被忽略了过去。

望月站在他旁边,推他的肩,眼前盯着他手中的书,对他说话,“往旁边挪挪,往旁边挪挪,给我坐一点儿。”

杨清:“”

他的肩膀被她往左侧推,少女的手一直扣着他的肩,态度明确,就是要他让出位置,好让她挤过来。他被她推得肩膀疼,只能无奈地起身,往边上坐了坐,把椅子给少女腾出一点地方来。望月毫不客气地坐过来,几乎是挤压着他的腿。

杨清低声,“对面还有椅子,非要坐过来干什么?”

望月说,“离你近点,才能更好听你讲课啊。杨清,你讲门规吧,我听着呢。”

她真是很迫不及待的心态。

杨清也不再跟她说别的废话了,拿出自己下午过来后标注过的书,开始拿着目录,跟望月讲这些门规。许多门规并不是一开始定好的,而是经过时间的考验,一代又一代的掌门往里添东西,时间长了,门规就厚了。

少女嘴角抽抽,“你们云门的掌门,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显示自己的权威,让后人铭记。纯属闲的闹腾。如果不是这些门规,谁记得他们啊?”

“那些是师祖,你不要乱说,”杨清斥了她一声,却也轻笑,“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又接着给她讲解了,杨清说话比较慢,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他声音好听,泉水淙淙一般,门规的繁琐复杂,听着他的声音,都是一种享受。而大约是常年给弟子们教授课业,他自带的习惯,就是深入浅出。常把一些门规后面的小故事讲给望月,逗得望月笑,对这个门规,就记得很清楚了。

比如讲云门服饰的时候,他专门取出一张白宣,在白宣上画给望月。跟望月说,“云门最开始的服饰,并不是这样。那时候为了彰显名门正派的身份,便后来某某师祖某日做梦,梦见于是再是某一位师祖,生性崇道,还想将云门改成道教,被阻止后,他又将云门的服饰加入了道教的元素”

少女一开始是乖乖坐着,准备强行记忆,然后来杨清的博闻广记讲得实在有趣,她听得实在有趣,就津津有味的,当故事来听了。坐姿也从一开始的肩背挺直,到后来,完全是舒服地靠着杨清了。

杨清给她翻书,“有些门规你需要记得但因为只是入门考查,很多地方不会考你。这几个地方应该会考的多,我帮你标记出来,你回头多看看。”

“嗯嗯嗯,”望月点头,突发奇想,“你们云门的入门考查,还要考这些。那今天我见到的那些小孩子怎么办?他们也要考?这么厚的书,真的不会吓到小孩子?”

杨清说,“他们不考。”揶揄般地看望月一眼,“只有你这类的考。”

“我这类算哪类?云门又区别对待是么?我哪里不如人啦,赶上云门这么麻烦的考察?”

“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年纪不算小了,身上还有之前的武学底子,”杨清笑了笑,“自己对人生的看法都已经固定,没法改变,自己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对自己负责。云门怎么可能收你这样的弟子呢?”

望月眸子闪烁了两下,抓住他手臂,“什么意思?你是说云门根本不想招收我?现在不过是搪塞我?”

杨清说,“你想一想。同样是招收弟子,招收一个不知根底的,和招收一个年纪幼小、什么都没有被塑造的十岁以下孩童,哪个更划算?”

“你是说,云门真正想招的,是今天那一批孩子!”望月在他的引导下,也在思索,“从这群孩子中选人。宁可麻烦一点,从小开始培养这些孩子,也不想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唔,没错。小孩子确实好引导一些,卧底之类的艰巨任务也完成不了。单纯,简单,就像一张白纸,可以从中任意涂抹。”

杨清取出一本书目,给她看上面记录的历代云门内门弟子的名单,“自祖上所传至今,云门的内门弟子,无一不是自幼培养的。长老、掌门之类的,更是内门弟子中的核心弟子。不管武学水平如何,出身上,必须是干干净净的,不能有任何问题。云门对历代内门弟子,悉心栽培,严加管束。内门弟子都是从外门弟子做起,但其实从一开始,大部分人都已经被从名单上划掉了。长辈考察的,都是那些孩子的心性。遇到资质好的,便会吸收进内门。不行的,便一直在外门打转。看日后造化。是要下山,还是愿意一直呆在云门。”

“我看不少外门弟子,比你年纪还大。但是这一辈的内门弟子,年纪都还偏小。可见你们对外门弟子,确实要求不严格了,”望月想了想,“要求不严格,但也要提防。所以对像我这样的,本身有武功底子、年纪还不算小了的人,就更是宁可得罪,也不能随便吸收进山门。”

杨清颔首,指导她,“所以你不必对考察那般上心。你不应该做的出色,你出色了,几位长老反而会对你疑心,在你身上一挖再挖。你也不能考的最后,那样就直接被刷下去了。最好的做法,就是中间成绩。你即便进了云门,永远也不可能入内门,就是个外门弟子。”

望月笑嘻嘻搂着他手臂,不在乎道,“无所谓啊。外门内门对我区别不大,我又不是要刺探云门的情报,接触不到那些真正关键的信息,你也会对我放心点不是?”

她心里实则也松了口气。

在之前,望月也想过,如果身为云门弟子,她无意中得知了一些关于云门的情报,有必要告诉圣教,这可该怎么办?她自是一心向着圣教,然她也不想背叛杨清,让杨清伤心,所以左右为难。现在得知自己就是进了云门,也什么都接触不到,望月大大放心。

她才不在乎做不做云门的弟子呢。

她就是要借着这个身份,追杨清而已。

她还是圣教圣女呢,还是云门柃木长老未来的夫人呢,谁在乎一个小小的云门弟子身份呢?

原映星现在不许她回去,她才不信,原映星一辈子不许她回去。等她嫁了杨清,求求原映星,说不定还能带杨清回圣教去呢。

杨清看着望月的眼睛,等她的话。然而她只是在心里想,到底没有跟他说出来。他半天不说话,少女又疑惑转头来看他。在她那样乌黑分明的无辜眼神下,杨清叹口气,接着往下讲了。

杨清跟望月讲了一个多时辰,给她划好了重点。到后来话说的太多,嗓子有些不舒服,两人才停了下来,说明晚再继续。

望月殷勤地起身,去屋中圆桌上搬酒过来,问杨清,“你来的时候,就跟客栈掌柜买了酒啊?我原本还说我下去买呢。”

杨清靠着椅背,揉着额头,轻声,“不是客栈的酒。是云门酒窖里的藏酒,我带下来的。”

“!”望月立即扭头,瞪眼看他,小声,“哥哥,云门禁酒!你这算是偷偷犯门规吗?”

青年手挡着眼睛,唇角露笑,“这你倒是记得清楚。你会去云门告我触犯门规吗?”

“怎么可能呢,”望月讨好地抱着酒坛,一边背着杨清,往酒中倒聆音给她的药末,紧张无比中,回复他,“不过你可算被我抓住把柄了,以后告不告,看我高兴吧。”

“威胁我?”杨清说,“那你要失望了。我不是偷酒,是正大光明地拿酒,跟长老那里报备过。不算犯门规。”

望月抱着酒坛回来,坐在他对面,给两人斟酒。见他端起酒盏,轻轻晃了晃,一饮而尽,漫不经心般地笑了笑,“其实云门的门规,看着这么多,其中可钻的空子,也挺多的。不用多么上心,熟悉了,自然就知道了。”

看杨清毫无戒备、喝下了她倒的酒,望月松口气。也给自己倒了酒,然而她只是低头轻轻抿了抿,不敢多喝。要的是杨清展示自我,可不是她展示自我。

杨清抬眼皮,撩她一眼。那一眼,撩得望月胆战心惊,握着酒盏的手指都有些发抖、差点把杯盏摔了,杨清又垂下了眼皮,若有所思间,并没有多说什么。

望月拍拍急跳的小心脏,又笑眯眯地给他满酒。他看着她倒酒,笑了那么一笑,又喝下去了。

望月等啊等,一眼不眨地观察着对面青年的状态。然就见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也没见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啊。面容依然白净,气质依然高渺,除了眼神略微散漫慵懒些,压根看不出与平时有什么区别。

难道杨清展露自我,需要她来作引子?

望月一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浅酌杯中酒,眼珠转了几圈后,有了主意。探身,握住他扣在桌上的修长手指,抓住晃了晃,吸引到杨清的注意力。望月嫣然笑,“清哥哥,光喝酒多没意思啊。我们来聊聊天呗,一人一个问题,答不上来的就罚酒。罚酒三盏!”

“好啊。”杨清有了丝兴趣。

眼底微红,眼眸半眯,清液顺着喉头滚下去,在灯火中,他如玉山倾倒般随意而坐,一片晕晕然间。少女扫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平时喝酒,也没见他这样啊。

望月咳嗽了一声,抬目倾身问他,“你这两天,为什么对我爱答不理的?仅仅因为我之前的那个错吗?”

杨清眼看手中端着的酒盏,反问,“你觉得呢?”

“我是这样想的,你对我的不满一直在积聚。但你一直忍着,不肯说。我犯的那个错误,让你的不满一下子全面崩溃,理智有点控不住了。”望月眨巴着眼睛,细细说自己的想法,“你觉得我不够对你用心,就想这么惩罚我。想让我变成你希望的样子,调教我。”

杨清笑了笑。

喝了酒。

不置可否后,又问,“那你觉得,我希望你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是听你的话,懂事,乖巧,善解人意,你需要什么我能一眼看出来,你不喜欢什么我也能第一时间发现。你当然希望我变成这个样子啊,”望月说完,又蹙眉,“但是哥哥,你不觉得这样很激进吗?我当然愿意配合你,可是这不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啊。难道在我变成你希望的样子前,你要一直对我这个样子吗?”

杨清再次笑了笑。

他颇有兴致般好奇问,“如果我要你改变,你就会为我改变?真的?”

“真的啊!”望月点头,怕他不信般,给自己补充,“我这么喜欢你嘛。”

她心中则想,不就是做功夫么?谁不会呢?见人说人话一直是我的特长,伪装伪装,也不算什么大难题。就是也不懂杨清这要求高到什么地步,她能不能做到。

杨清低头,唇角露出略讽刺的笑。

然一闪即逝,望月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因他又喝了口酒后,自己给自己重新斟上。不去管对面的少女喝多少,他摇着手中酒盏,温温问道,“我让你怎样,你就怎样?如果我让你跟原映星一刀两断呢?”

“”

“如果我要你像我了解你一样,了解我呢?”

“”

“如果我要你想跟我在一起,必须跟魔教断开,再不许回去呢?”

“”

“如果我拿你的初夜威胁你,让你除了我之外,在正道这边,没有人敢跟你有纠葛,跟你成亲呢?”

“”

他抬了眼,好奇般,“怎么,你都应吗?”

望月冷冷看着他。屋中气氛僵硬,望月心想:难道这就是杨清的真心话?这就是聆音给的药,逼出的他的真心话?如果这就是他想的东西的话,她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

少女慢慢站起来,“你说的这些,我一个都不应。如果你要用这些来威胁我,那我们还是一拍两散好了。”

杨清再次低头笑了笑。

在少女冷眼看他时,他心不在焉般,“我还以为你被爱情完全冲昏了大脑,原来并没有啊。”

“杨清!”

“没什么,”他说,“上面说的那些都是哄你的,我没有想你这么做。想都不曾想,不用瞪着我了。”

“”望月惊疑,又重新坐了下去。

她看着对面的他,俊秀雅致,将醉未醉。她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就听他突然道,“你给酒中下了药吧?”

“!”

杨清面对脸色微白的小姑娘,看着她,又想笑了。他又有点想要叹气了,“阿月,你是不是特别怕我啊?你看你撒谎成性,见谁都能谎话脱口而出,在我这里,我稍微诈一诈你,就把你诈出来了——因为你本来就在怕我,对不对?”

“没有,”望月踟蹰,大脑飞快转,想要怎么解释,就见杨清望一眼手中酒液,再次仰头,一饮而尽。她急得跳起来,“哎你!”

“没关系,”杨清淡淡道,“就算这是毒酒,你都送到我面前了,我自是给你这个面子的。”

少女眼圈微红,她起身,不再坐在对面,而是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搭在青年肩上。她略委屈,“我没有想下毒。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毒。酒没什么的,我就是想听你的真心话。你让我很茫然,我很难过,不知道你到底要我怎样。我想你说个明白,是好是歹,都不要让我一直猜猜猜啊。”

“我的真心话?”靠着她的杨清说,“我的真心话,就是让你对我上心些啊。”

“然而我已经上心了。”

杨清摇了摇头。

少女一滴泪掉落,溅在他手上。

他手僵了僵,抬头,便看到少女低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滴又一滴。

青年怔了怔后,略慌,站起来,将她抱在怀中,用指腹给她擦眼泪,哄她道,“阿月,别哭。有话跟我说,别哭好不好?”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被青年抱在他怀中坐着,少女仰脸,泪眼婆娑。

杨清看她泪水下,目中清灵,有些摸不准望月是真哭还是假哭。她素来如此,擅长拿捏他。真真假假,他很容易被她骗到。然这个时候,就是被骗,他也没心思去多想了。只是温和地跟她解释,“阿月,你还没有看出我们之间的问题吗?”

“我这两日对你如何?我愿意跟你谈感情,你求我事情我也应。没有苛刻你,没有指责你。先前的那点儿事情轻而易举放下。我心中怨恼,除了对你之外,我有做过别的伤害你的事情吗?”

“但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嗯。”看她有心思听他说话,不再掉眼泪,杨清便放下了半颗心,仍抱着她在怀,耐心地引导她去想,“刚才我教你云门的门规,你喜欢跟我那样说话吗?”

“喜欢啊。”

“但我并没有跟你谈情说爱,我是在说正事。为什么你会喜欢这样呢?”

望月低头思索,片刻后抬头,回答他,“因为即使你在跟我谈正事,我也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包容和喜爱。我能看到你对我的照顾。我喜欢听你说这些,听你这么用心地做功课,都是为了跟我讲清楚,让我明白云门的门规到底是什么。你还告诉我云门弟子选拔的真正内情,这些都是我以前不知道的。你跟我说这些,我觉得你信任我,很高兴。”

杨清点头,“然而你几乎不跟我说你的事,你的想法。”

望月一怔。

眼睫上还挂着先前的泪珠。

杨清怕她再哭,声音更放软了些,温温指导她去想,“你跟我提你的事,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被我发现了,骗骗我,赶快把我哄过去,让我不要跟你计较;二,有事你搞不定了,需要我的意见,于是跟我挑挑捡捡说几句,等我给完意见后,就踹开我,不再提了。”

“”

杨清温柔跟她讲,“不管是遇到水堂主,还是火堂主,你都在骗我。如果不是后面谎言被你撒的太大了,你编不下去了,原映星出现时,我真怕你再跟我说,你又冒出来一个情郎来。你最开始还跟我提过你的小时候,但你后来也不提了。你每日跟我嘻嘻哈哈,挑逗我,撩拨我,跟我谈情说爱,其他的事情,却都是只有需要时找我,不需要时,就不跟我说。你为什么这样?”

“”

“我的事情全部向你袒露。你问我什么,我都回答你。然而你不问,你不问,让我说什么呢?”杨清低声,“你处在对我最狂热的阶段,你爱慕我的脸,爱慕我的身材,也许还爱慕我的别的什么。你逗我开心,哄我高兴,与我说说笑笑,可是总抱着一颗玩闹的心。我也想跟你说些正事,但是每次都只有我的事,没有你的事。你的事,不跟我讲,只让我猜。”

他笑了笑。

“阿月,到现在,我都在猜。我一直在猜。我对你的要求是什么?我要你改变的是什么?我的要求,仅仅是让你看一看我,对我袒露内心。”

“我只跟你风花雪月,不提正事的时候,你也会觉得我不上心,我很敷衍。然而你跟我风花雪月,已经雪月了这么久了。”

“你要跟我做师叔师侄的事,明里说,你只是当玩笑,不觉得这有什么。其实往深里想,你只是不跟我交心而已,不跟我谈这些而已。我等着你,我一直在等你,我等到了你愈加喜爱我,却依然没有等到你对我袒露内心。”

“你我是很不一样的人。你的经历,也没有跟我怎么说过,你到现在都不曾承认总是我在猜的。但是阿月,我能猜出来,其实还是希望你告诉我的。靠我去猜,去从你的谎言中猜测,我能猜出很多来,但这就能说明我了解你了吗?你常说你思想浅薄,不配跟我谈精神。可你都不肯谈,你怎么知道我们能不能谈呢?”

“永远只有表面那一层。我知道你喜爱我,可是我很担心,你的状态能持续多久呢?我希望年纪很大的时候,我白发苍苍、不再英俊、没有吸引你的皮相以后,你还在我身边。我希望褪掉了那些光华的外表之后,我们能像朋友一样交流。你不可能一直保持爱意不增不减,维持一段感情,不应该是靠冲动。”

“相爱不只是甜,还很哭。性格要磨合,未来要规划。不能这些都当没有。一辈子相处,爱情不可能永远那么浓烈。不要跟我挥霍感情。我不想挥霍,不想浪费感情,两败俱伤。”

“你像火一样吸引我,热烈无比。身上有我很向往、一辈子却都不可能有的东西。你直白,一览无余。而我没有情趣,性格内敛,还总是逗你,欺负你。你喜欢的爱情,就是那种轰轰烈烈的,不管未来的样子。这样的话,我常在想,也许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找我。我轰烈不起来,我都没有太多热情。”

“阿月,你人生的信条,就是玩乐。我也愿意跟你玩乐,能说能笑多好。我对你别无要求,只求你,你不要跟我只玩乐,好么?”

望月呆呆看着他。

眼泪掉落。

倾身拥抱住他。

第89章 89|5.31|

望月抱着杨清,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不跟杨清交心,其实都归于一个原因——自我保护。

她生性潇洒随意,不跟人玩交心。她何止不跟杨清交心呢,她是不跟任何人交心。就是与她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原映星,望月都不跟他交心。当然,原映星也不跟她交心。他们这些圣教长大的孩子,自我保护意识很重,不相信任何人。身边的朋友,随时会变成敌人。从小就谁也不信,一直长到这么大,望月还是谁也不信。

她怕杨清。

杨清心思太多,她又心思太少。她的心态,导致她会跟他无意间透露出很多关于圣教的讯息来。望月一开始只想睡杨清,如果杨清利用她,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翻脸,与他为敌。但后来,她很喜欢杨清了。她不想杨清成为自己的敌人,她又不想圣教的事被杨清知道太多。而她的所有过去痕迹,都绕不开圣教。望月怕杨清起什么心思。

她一方面相信杨清,一方面又怀疑杨清。她处于对杨清最喜欢的阶段,她不知道自己的喜欢是不是带着盲目性,让她看不到杨清的阴暗面。例如世间多少爱人爱得如胶似漆,一方突然背叛另一方前,另一方居然毫无察觉。也不知道是太傻,还是对方太会伪装。

而杨清本身,望月觉得,他是擅长伪装的。

“阿月?”望月的眼泪还在掉落,杨清低头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他的指腹还揩在她眼皮下,动作却已经停了。

暖色火光下的青年俊朗面孔,温润得像山水画一样,染着桃红,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望月抬起湿润的双眼,疑惑抬头,看他怎么不说了。

她还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杨清突然起身,把她抱到桌上坐着,他还靠桌而立,微微后退,松开她。

望月:“?”你不是在给我深情告白么,突然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杨清轻微笑了一声,揉了揉脖颈,说,“低头跟你说话太费劲,我脖子有些疼了,就这么说吧。”

他欲推开少女,往后面退。

望月眼眸瞪大,看这个气质雅致的青年,突然笑了一声,在深情到一半的时候,来了这么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然而听在耳中,又这么可爱。

眼睛里还含着泪,少女瞬时破功而笑。

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不等杨清完全退开直面她的状态,望月便倾身,张开双臂,以完全搂抱的姿势,抱住他僵硬的身子。杨清心中暗道糟糕,僵硬中,还欲想办法推开她,听耳边少女带着哭腔,下巴磕在他肩上,灼热震得他肩膀都有些麻了——“杨清,我就是魔教圣女望月。”

“”杨清顿了一下,轻声,“你先放开我。”

望月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以为他要逃避,当然更紧地抱住他。她贴着他的胸脯,身体曲线玲珑,浑圆娇软与他贴合,杨清被少女周身混着药香的甜香所包围,神情更为古怪了。

手指动了动。

望月正在想,我相信杨清一次吧。我从来不信任何人,但我就信他一次吧。我信他不会做对不住我的事,不会利用我透露给他的信息损害我圣教的利益。他很久前就猜到我是圣女了,但是我从来没承认过。现在我就承认了吧——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我告诉他,就是把命都交给他了。

如果有朝一日,杨清敢背叛我,我拼死,也要他悔恨万分。我不是他可以背叛的人。既然要跟我交心,就只有我能不要他,他永远不能不要我。

杨清开口,“阿月,你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望月固执道,“没错,我就是圣女望月。害你数年被江湖人误会、云门被指责、耽误你的圣女望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活了过来,然我还是以前的我。我一直喜欢你的,现在最喜欢你。以后也会”

她深情着深情着,突然觉得不对劲。

杨清沉默着。

望月:“”

杨清:“”

望月猛推开杨清,动作又狠又恨,将他推得趔趄一下,坐倒在椅上。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抬头仰视坐在桌上的少女,少女正一脸惊怒地瞪他,“杨清,你这么禽兽吗?!我在跟你说话,我在跟你剖析我自己。你不感动也就算了,你居然能听得身体有反应了?!你愧疚不愧疚?!你对得住我的深情一片吗?!”

杨清衣衫遮着下面,侧了身,闻言淡声,“我特别对得住你的深情一片。我一点都不愧疚。”

“你还有理了?!”

他看她一眼,神情讳莫如深,“你忘了你给我下药的事?谁的错?”

“这关下药什么事?你少冤枉我了,明明是你自己,”望月本能反驳,心想我才不会给你下药,我自己都下不了床、我有病给你下药啊,然义正言辞到一半,她顿住,想到聆音那个微妙的笑,一下子就结巴了,“我给你下的药,明明是让你跟我说真话的药,并不是让你化身禽兽的药。”

望月越说越小声,她已经明白了——她跟聆音说的,是展露自我。聆音恐怕以为是另一个展露自我了。

望月敬佩聆音——她都这样了,聆音又不是没看出来,还敢给她乱开药?莫非聆音觊觎她圣女的位置,别的法子拿不下她,打算让她死在床上?

少女乱七八糟地想着,面上,只敢可怜兮兮地冲杨清一笑。

杨清:“”

两人一阵沉默,一时都没有说话。这古怪的气氛,让人局促。

面容微红、秀雅如仙、静坐椅上的青年目中若有火,一尘不染、清冷随意中,带着一种不撩胜撩的感觉。想扑上去,又不忍亵渎,不忍亵渎,又让你心头发痒。痒得望月身子僵硬,动都不敢动,好怕自己稍微动一下,刺激到了他。

她很不要脸地认为,自己在杨清眼中魅力特别大。虽然他不承认她是绝世大美女,可他刚刚那段听得她落泪的话,会是随便说说的吗?说不定自己拂一下长发,眨眨眼睛,都能让杨清气血喷张、欲火焚身。

她一动不敢动!

杨清“”了半天,垂下眼皮,闭了眼,不看她了。望月想把窗户打开,给他透透风,不敢身子动,就一下一下的,用真气试着推窗。但她内功不高,那点儿内力能让她隔空熄灭蜡烛,却不足以把窗户给推开。

一眼一眼地看杨清,再一眼一眼地推窗子。

少女忧愁:我就想交个心而已,怎么这么费劲呢?

莫非是上天在警告我,我不应该跟杨清交心?

莫非我还要逆天而为?

好半晌,望月忍不住,咳嗽一声。

杨清闭着眼。

她再咳嗽一声。

杨清双目垂着坐在椅上,被她逗笑,问,“你又怎么了?”

“哥哥,我能动一动吗?我坐得好累,全身都僵硬了。你好了没?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好啊?”

杨清睁开眼,看她的纠结表情,眸子幽黑若子夜,吸食一切般沉暗。他慢慢轻笑一声,“你动啊。我什么时候不许你动了?”

“男人这个时候,通常都怕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的一举一动,都能刺激到他。你看你都忍了这么久,我看也没啥效果,”少女正经地说着,还往他下身瞥一眼。那里的反应,让她心头重跳,口干舌燥。被杨清凉凉的目光看回去,望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我一点都不敢乱动,怕你扑过来,我又反抗不了你。”

杨清无言半天,还是被逗笑。并没有反驳她“最心爱的女人”的说话,杨清说话时,颊畔的小酒窝又戳得望月目不转睛,“我是忍不下去,但是在我还有理智的时候,不会做什么。你放心地动吧——阿月,只要你不是非要冲破我的极限,我不会动你的。”

望月终于能够自由动弹了。

大大松口气,挺直僵硬的坐姿松懈下来,摸摸脖子,撩撩长发,张开双臂,挺胸放松对上杨清火热的目光,她伸手护胸,警惕,“你想干什么?这种眼神,我前几天见过很多次了!你说你不会动的!你是君子,不要出尔反尔,让我瞧不起你。”

杨清换个坐姿,掩饰腿间的异样,说话声音清冷中带喑哑,“我不动。你也不能太过分,刺激我吧?”

“”望月心想:男人真是复杂。我动也不行,不动也不行。我还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她无聊地坐半天,“那我们还交心不?”她才告诉了杨清“我是圣女”,杨清还说希望她亲口说呢。结果她亲口说了,他沉浸在欲念中,她的告白,在他那里一点波澜都没有荡起来——他还记得让她跟他交心的事吗?

杨清低着头,不吭气。

望月探头一眼,很失望,“你行不行啊?你真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试一下?”

杨清快被她烦死了。

本来就心烦意乱,一直调整内息,压下心头的躁动。这药性很烈,很难压下去。越是着急,越是挺得厉害。心中恼怒阿月总给他找这种麻烦,真应该让她也当次男人,尝尝这其中滋味。

望月还在他耳边一直不停地说说说、催促他,这是催一催,就能催下去的吗?她知道他忍得多辛苦吗?她知道男人算了,望月不知道。她简直把他当神,觉得他什么都没问题。

杨清起身,衣衫飞落,白衣若羽,隐约间看到那处,望月瞪了眼。他过来拉她的手,“我们出去吧。”

“出去干嘛?”望月沉浸在瞥到轮廓的那一瞬震撼——这忍功还敢来拉她的手,他的手都很烫、一手汗,他真的没问题?

望月仰脸,看杨清略白的脸色、额上的细汗,心想:我是不是,该帮一帮我男人啊?就这么看着,他好像一点效果都没有啊?

聆音到底下的药有多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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