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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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岩松了口气,掩去眼中赧然之色:所有的师妹们,加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云莹跟望月住一间了。只有云莹跟望月住一起,他想去找云莹时,才会特别方便。因为望月本身也不常呆在房中,也不会调侃他们,不会用别人那种暧昧的眼神看待江岩和云莹。

望月的自我,体现在某方面,就是她不对别人的事关注,不对别人的事发表意见。她的八卦心,表现的方面,不是这方面。

如果云莹和望月住一起,江岩寻云莹一起玩的时候,没有人总在等着调侃他们,江岩无疑会自在很多。

如是,房舍就这么安排了。

望月也确实无所谓,她与云莹分到一起,也就是收拾了下,就出门逛了。等云莹回房的时候,还请江岩进去喝了两盏茶,望月也没有回来。江岩于是更放心了:杨师妹太让他省心了。

望月确实在参观品剑大会,看热闹看得很兴奋。几日下来,不知道别的弟子们都在干什么,反正她是每样有趣的玩法,都会凑上去玩一把。

很快,碧落谷的弟子们也到了。路萱萱一到,就打听云门弟子的名单。待在人群中看到望月的影子,路萱萱松口气,想到师父的那个当众质疑云门的计划,路萱萱心中涌上得意感,恨不得师父马上过来,好戏登场。

在品剑大会的几天,路萱萱的眼睛,就全程盯着望月,和展示自己的武功了。

望月蹲在台下,看两个出身野路子的侠客比武。旁边是押注的地方,不少人和她一起,都紧盯着台上的赛程,因为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台上两人中的一个上。

“我觉得韩大侠比较厉害”

“不不不,另一个独臂的人厉害,”望月摇头晃脑分析,“你看他走路的阵法,我记得是几十年前有个金大侠,也是同样的路数那位金大侠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没有收弟子,或许衣钵,就是给这个人继承了”

“什么金大侠?我怎么没听过?”

见娇俏少女嗔他一眼,被她飞眼一瞥,问话的人顿时脸都红了,生出不好意思之感。听少女侃侃而谈,“那位金大侠啊”

她说的头头是道,口齿伶俐,身边渐聚起不少听她意见下注的人。台上打得热闹,台下解析的也热闹。望月眼界非一般人可比,她对着台上的比武指指点点,细听下来都是道理,众人连连点头。而趁着众人看台上比武,望月和另一方下注的人眨个眼使眼色,对方立刻会意地点头——

没错,望月是被找来的托儿。

她第一天过来时,专注地在台下看,有人嫌她挡路,在望月露过一手后,就被人看中,邀请她来玩押注游戏了。不管是输是赢,望月都有彩头可赚。望月还没干过这种事呢,立刻爽快答应,几天下来,和庄主合作得很愉快。

这边正评点,听到身后一个嘲讽女声,“这有什么可厉害的?一个个都说草包。”

众人回头,看是一个碧落谷的女弟子。

望月认出路萱萱,笑眯眯道,“对对对,你最厉害。”

路萱萱冷笑,“你也就配和这些乌合之众闹了,真给云门丢脸。”

原本看到是碧落谷的人,众人有些认怂。然望月认怂的太快,路萱萱又讽刺他们是“乌合之众”,众人一下子就怒了:“你什么意思啊,就算你是碧落谷的弟子,难道大门派就比我们高一等吗?”“小丫头片子武功没两下,嘴倒是厉害啊。”“看你也就是垫底的!”

众说纷纭,成功把路萱萱惹怒。她本来脾气就不好,望月煽风点火,群众怒意高涨,很快,在台上比武分出了胜负后,路萱萱就禁不住众人的质疑,翻身上了擂台,与那位赢家冷道,“我和你打!”

“请问这位姑娘”对方一愣,客客气气问。

路萱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等你赢了,才有资格知道我是谁。”

望月依然在台下围观,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反正是作假,路萱萱自己冲动地上去,帮她赚钱,她还挺高兴的。那个大侠根本不是路萱萱的对手,望月与另一方人使眼色,对方看懂后,双方又开始新一轮的押注了

二十招内,路萱萱就赢了比赛。然而她眼睛长在天上,不把草根出身的大侠们看在眼里。说了嘲讽话后,就有按耐不住的人上台挑战她。碧落谷到底是名门大派,路萱萱虽然脾气任性,但确实是认认真真练武的碧落谷弟子。那些武功路数杂的、在江湖上赚到些名望、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大侠,接二连三的,败在了路萱萱手下。

路萱萱气焰越盛,没有门派的侠客们这边又怒又怀疑:难道他们和大派之间的差距,竟这么厉害吗?连一个女弟子都打不过?

路萱萱连赢十场后,这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几大门派的弟子过来看热闹,认出了她后,一传十十传百,好多人都来围观。大门派的弟子们笑着站在台下,围观路萱萱与江湖侠客们的挑战,并不阻拦。

江湖上的小门派,或者无名无派的人,天生仰视大门派,但也有不少人仇视大门派,觉得你们凭什么在江湖上有那么大的发言权呢?

尤其是四大门派,门规很严格,弟子们在武功到一定地步前,门派长辈根本不许他们下山。在山下,江湖少侠们崛起,成为大侠,赚的各种声望。然这些大门派的弟子,武功远比那些自己练武的大侠们好很多的弟子,在江湖上,却是少人知道的。因为长辈们不许他们斗武,不许他们滥杀无辜。

即使是品剑大会这样的赛事,比的,也都是各门派的武功,或武功最厉害的几个弟子,才能被人知道。

就说杨清,他是云门的柃木长老,是云门中公认的武学天才。但是出了四大,根本没人觉得他武功好。他做云门长老,大部分人认为,他靠的就是辈分。杨清也不在江湖上行走,也少和人打斗。知道他底子的人,实在不多。

常日以来,自信心膨胀的无门派的大侠侠女们,和名门正派的弟子间,都略有点看对方不顺眼。路萱萱此次与这些人比武,连赢十场,碧落谷的师兄们虽然在台下摇头“师妹太冲动了”,但是他们不阻拦,想来心中也是暗暗得意的。

江岩与云莹看到这边热闹,也到了这边围观。江岩皱了皱眉,“对方一上台,路师妹就该知道对方不是她的对手。比下去也罢了,她还出口折辱对方实在不是大派弟子应有的作风。”

云莹之前在山下历练时,已经领教过了路萱萱得罪人的功底,颇为唏嘘。如果当时不是只有她们两个,她真不太想跟路萱萱同路。现在江岩斥责路萱萱脾性,云莹很是认同。便低声,将之前她与路萱萱的打交道,跟江岩说了说,“江师兄,你以后,也少惹这位路师姐。她实在任性。”

江岩宽厚一笑,不在意道,“我和她之间,也打不上什么交道。师妹不必在意。”

他刚说完这个话,台上骄横的女郎,伸手往人群中一个方向一指,“杨望月,你可敢跟我一战?!”

杨、望、月!

江岩:“”

脸快被打肿了,有点牙疼,让他神情古怪:这个路萱萱,怎么还惹上望月了?

众人顺着看去,都看到台下负手而立的红衫少女。云莹顿时紧张,抓着江岩的袖子,催促,“江师兄,你快拦住啊。路师姐武功比杨姑娘要好,她下手还不留情面,不能让杨姑娘上场跟她打!”

江岩在最开始的吃惊后,很快镇定下来,并不着急,摇了摇头,“没事。”

“嗯?”云莹疑惑看他。

江岩想了想,说,“杨师妹的武功,怎么说呢看上去很一般,但跟她打,会很辛苦,很累。她不适合擂台上这种方式。”

江岩也曾经被杨清安排,指点过望月的武功。江岩能成为云门最小一辈弟子里的大师兄,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拜师拜的比较早。他于武学上的天分,是很高的。虽然没有跟望月打过,但只是指点了望月一些武功,江岩就差不多摸清了望月的路子。

望月不适合跟人开玩笑似的打发,那样她必输。

但是轮起真刀真枪,不是差距特别大的,反而少人是望月的对手。

江岩跟云莹说了实话,“如果真打起来,我觉得,我都不是杨师妹的对手。”

云莹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江岩会这么说。然而,她和望月同行过,她确实觉得,望月的武功,很一般啊。一开始都不会武功,后来还是杨师叔教的可是也就一年吧,就算是武学天才,又能进步到哪个程度呢?

那边,所有人都在等着望月的回应。她没有穿云门弟子的服饰,混在野生流派中,大家还以为她也是没有门派的。当然啦,望月自己一个人在品剑大会瞎晃,为了不丢云门的脸,她都是能不借用云门的关系,就不借用的。

路萱萱公然挑衅,望月看看四周,看到了人群中的江岩。她立刻招了招手,穿了过去跟江岩打招呼。

路萱萱:“”

就这么被人无视。

她怒吼,“杨望月,你可敢跟我一战?!难道你怕了吗?”

望月跟江岩和云莹见面,拉住江岩问,“你内力比较好,你告诉我,周围有没有武功特别厉害的人看着?”

江岩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是认真倾听了一下,就老实回答,“没有。”

“你确定?”

云莹在一边含笑答,“这边只是野生江湖人的比武,武林盟的人不怎么关注这里,派来的人,都是水平一般的。现在各派长辈们也没有到来,小辈弟子们出不了什么大事,武林盟的人不会派太厉害的人守着的。”

望月放下心,这样她就敢上场了。

她就怕她的武功路子一露出来,被熟悉她的故人发现。各派领头人还没来,她就被打为“疑似魔教人”,那就太笑话了。

路萱萱在擂台上,以为望月怕了她,正要讽刺,就见少女扬眉一笑,翻身跃上了台,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路萱萱,来吧。”望月轻笑道。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大约是望月的漫不经心,刺激了路萱萱。路萱萱脸色变得难看,持着剑就打了过来,而望月赤手空拳,不用武器,就这么与她对打,竟也不落什么下风。

二女打得精彩,你来我往,看得人眼花缭乱。

碧落谷的师兄们皱了眉,“这位杨姑娘拳法看上去很有章程,是哪家门派的?”

江岩看着,眉头越皱越深:不是云门的武功。有云门武功的影子,但这套拳法,绝不是云门的。甚至拳法赫赫生风,被望月打得肆意而张扬,与云门的轻盈路线,是完全不同的。

他心想,杨师妹知道的武功招式,可真是多啊。

台上的路萱萱,渐有些慌了。她本以为十几招内,就能拿下望月。所以一开始,走得就是大开大合的大招。然没想到她大开大合,望月比她还要大开大合。她打得霸气,望月的气势,更是稳稳压住她一头。

手肘、膝盖、脖颈,每个被望月碰到的地方,都被注入了暗劲,让路萱萱心口僵硬。

望月内力差,她的暗劲,对路萱萱的伤害没那么大。但是路萱萱不觉惶恐,如果望月的暗劲真的练成了,就冲她打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即使外面看着没受伤,路萱萱也得调息那么三四年才能好了。

不光如此!望月的功法,不是云门的!

路萱萱来品剑大会前,做了不少功课,全部针对云门武功的缺陷。对方讲究轻盈、灵巧、速度,那么于力道上,必然有缺。与云门的人打斗,不能跟他们耗,云门的功法,都属于越耗、越容易占上风的类型,就要一开始拼尽全力,不要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周身。那么,很容易就能压制云门弟子。

但是、但是望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啊!

越打,越是强悍。

一步步,将路萱萱压到擂台边角。

不!绝不能就这么输了!尤其是,绝不能输给望月这种人!

路萱萱眉目一狠,在望月攻向她脖颈时,她身子一拧,作趔趄逃离状,然一旋身,袖中的飞针,就洒向了望月。

“住手!”台下,江岩等人,立刻发现了路萱萱的小动作。江岩登时便要上场救人,可惜台上台下的距离,哪有那么快?

路萱萱目中闪过得意之色,觉得自己就要赢了,正洋洋得意地回头,想看望月被打下擂台的狼狈样,然一回头,就感觉到风声不对劲。她忙退身躲开,然一把针,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她。

在路萱萱惨白的脸色下,银针擦过她的脸颊,划破她的肌肤,鲜血渗出。那把针带着真气,不光刺破了路萱萱的脸,还削断了她面颊上的几绺发丝。

“师兄救命!”路萱萱大叫。

所有人眼中,看着那几绺青丝,洋洋洒洒,落在了台上。路萱萱抬头,便被贴身而来的少女,一边掐住了喉咙。望月口中含着一根银针,冲她抿然一笑,就要吐出口中针。路萱萱慌张捂脸,心中害怕。

“师妹!”

“住手!”

碧落谷的师兄们,坐不住了,纷纷上台。江岩等云门弟子,也上了台。路萱萱和望月,就此被拉开。

在江岩关怀的询问下,望月吐掉嘴里的针,呸了几口,哼笑,“没事。想用这种招式暗算我都是我十几岁玩的小把戏了,也真是不讲究。”

江岩提醒她,“你现在也是十几岁。”

望月:“那个不重要。”

江岩叹口气,回头,去看碧落谷那边。看到路萱萱被碧落谷师兄们包围着安慰,又哭又喊的,碧落谷的师兄们对上这边的云门弟子,却叹口气,把路萱萱劝了下去,“算了师妹,就当我们输了好了。”

“可是她划破我的脸!”

“咱们赶紧去上药好了。”一个师兄看着路萱萱脸上的血慢慢变青,一下子慌了,“这针、这针”

“那针上有毒!”路萱萱吼道,一把推开师兄们,瞪着这边的望月,眼眸含泪,“杨望月,你敢毁我?!”

望月上前,“针是我的吗?”

“我的针上没有毒!”

望月笑道,“那我怎么知道?反正针是你的”盯着她脸上的血珠,这么快的时间,就开始凝固,望月幸灾乐祸道,“你确定要跟我这么吵,而不是赶紧去找大夫吗?”

路萱萱恨恨瞪她一眼,到底是脸更重要。没工夫和望月扯,匆匆被自己的师兄弟带下去了。

望月闲闲地看着他们离去,心中冷笑:这毒,可是聆音给她的,让她保命用的。她一直没用到的时候。因为身边天天都是云门的弟子,她下毒也没人可下。怪就怪路萱萱自己不长眼,敢暗算她。

真是天真的姑娘。

她望月从小在魔教,就是打上来的。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不知道被她碰到过多少次。几根针就想难倒她?望月最不怕的,就是这种招数了。

路萱萱就祈祷他们碧落谷,能找到解了这个毒的神医吧,不然,路萱萱的脸,算是就此毁了。也不知道他们正道这边,有没有人解得开聆音下的毒反正那也和她无关。

因为是路萱萱公然下手,台下围观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都有点厌恶那个碧落谷的女弟子。那把针本来就是那个弟子的,非说是望月下毒台下这么多人看着,都嗤之以鼻,对碧落谷不以为然。

不过,众人纷纷打量望月这个小姑娘:与云门弟子这么熟,是云门的吧?但是是云门的,为什么不穿云门弟子服呢?

想不通。

此闹剧一结束,望月继续去玩了。碧落谷的师兄们过来找她,客气要她交出解药。望月无辜道,“众目睽睽,我从没下过毒。”

“杨师妹,这次是路师妹做得过分了,我们代她向你道歉。但是你此番落井下石的行为,不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吗?”

“不觉得啊,”望月纠正,“还有,我没有落井下石哦。”

“杨师妹再如此,我等只能请教云门,请你家长辈出来,看看,你们云门,到底是怎么教弟子的!”

望月眉目一冷,“那你们就去请教好了!”

碧落谷的弟子们前来威胁望月交出解药,却也没有结果。因为望月坚称不知情,后又有江岩带人解围。打又打不过,长辈又不在,没法说理,碧落谷的人灰溜溜走之前,放下狠话——“别以为你们可以这样逍遥法外。我等这就向武林盟的人请教,让武林盟的人,为路师妹做主!”

不知道碧落谷的弟子们,是怎么做的。反正,路萱萱的脸,一直没听到有什么好结果。路萱萱又哭又闹,天天喊着要找望月报仇,都被师兄们安抚下去。过了几日,路萱萱眼看自己的脸上划痕脸色越来越深,任何药膏都消不下去,愈发绝望,“杨望月,我和你势不两立!”

师兄们拦着她,不让她出门。但是路萱萱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白日时,在师兄们过来探望时,装作听话。等傍晚,身边看着她的人,都被她打发掉以后,她戴上纱罩挡住脸,就提着剑出门了。

一路往云门的客房而去。

中途,经过一处山湖时,听到几个女弟子在讨论她和望月的事。几个女弟子纷纷为路萱萱可惜,说脸就此毁了,无论如何,都太过分了。

路萱萱在湖的另一边,闻言目寒,按着剑的手隐隐发抖。现在任何与此有关的话题,都能让她恼恨。

却是一个声音婉约的女声,不赞同道,“那杨姑娘更可怜。众目睽睽,青天白日,谁都看到了是路师姐先作弊,最后,碧落谷的人,却说是杨姑娘的不是。”

路萱萱听到这个声音,就抬了目,看过去:见是一个黄衫少女。

云莹。

她握紧了手中剑,躲在暗处,冷冷听着云莹如此贬低自己,如何为杨望月说过。

脑中那根绷着的弦,越来越紧,越来越直。

满眼都是云莹讨厌的嘴脸,还是望月嘲讽的笑容。

终于,嘣的一声,在云小姑娘低声“她也是自作自受,希望她有所悔悟吧”的话音落后,路萱萱脑海里的那根弦,断了。

她飞身踏湖,向着那边说话的弟子,向着云莹。眼睛里,只看到云莹一个人,想着的是——

杀了她!

杀了她,就没有替那个村姑说话了!

杨望月该死!

云莹也该死!

凭什么她受苦,她们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都该死!所有人的人,全都该死!

当晚大雨如注。

望月在屋中,坐在榻上打坐。眼皮直跳,屋外的大雨,搅得她心神不宁,几次调息真气,都继续不下去,念再多的口诀,也没有效果。

她心烦意乱地下了榻,到桌前烛火前,拿一根簪子挑灯芯玩。一边听着外面连绵的雨声,心中抱怨:这么大的雨,云莹跟江岩到底去哪里玩了啊,这么晚都不回来。云莹不回来,自己就先睡的话,回来后又会被吵醒那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她就靠坐在窗前桌边,雨声中,忽感觉到有灯火摇晃,外面有人声。

声音不对。

望月凛然,将簪子插上了发间,就推门而出。她看到云门弟子们、茗剑派的弟子们,都举着火,往一个方向去。一边抓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还不清楚,”被她拉住的弟子擦把脸上的雨水,惶惶然道,“江师兄抱回了一身血的云师妹。云师妹好像没气了我们都过去看。”

什么?

望月手一松,那名弟子立刻前去了。

大雨滂沱。

此夜不宁。

那个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事情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望月站在雨中。这雨让她心生茫然,她怔怔然而立很久,慢慢的,垂下了眼。

第112章 112|12345

天边几许雷声,轰鸣声中,有亮光刺啦划破天幕,刺得人心寒生畏。在雷点中,雨下得有更大了,豆大一般打在身上,滴滴答答,拨动心弦。

四周黑魆魆的,树木被风雨吹得哗啦啦,摧枯拉朽。夜雾凝乳般在山间暗光中弥漫开,湿寒四溢。

雨大如潮来。提着灯笼,都有些认不清前方的路,只能麻木地跟随人群往前挤。在雨水泥洼中,深一脚浅一脚,走得颇为艰辛。难以想象才入春,就有这么大的暴雨。灯火成游龙,皆是云门弟子和茗剑派弟子在眼前晃。

望月到了弟子们围着的一个房间,里面灯火很亮,在夜中照得些微刺目。门外还有许多弟子进不去,都在担心地伸着脖颈往里看。望月听到里面一个男声沙哑的吼声——

“她明明还有脉!你为什么救不了!庸医!”

外面,立刻有弟子飞奔入了夜雨中,大喊着,“神医呢,神医呢?!山上就没有一个医术高的人么?!”

一会儿,一个摇着头的大夫模样的中年人,背着医箱从屋里出来。他嘀咕着,“明明没气了,完全是靠你们的真气吊着那口气,气一散就死了,何必呢?”

他撞上一个少女,抬头,看到是一个云门女弟子。

这位女弟子倒不像周围人一样跟疯子似的,反而很冷静问,“没有气了?”

大夫定了定神,看看屋里那无药可救的人,叹气道,“遇到这种事,你们心里都不好受,我能理解。但是,也得认命啊。”

望月点了下头,让出了位置,看那位大夫离开。

继续听里面的声音,望月有点忍不住里面男声是谁,像是江岩,又不像是江岩。她应该听得出江岩的声音,但是江少侠又怎么会有情绪如此失控的时候呢?望月凝神辨认半天,便要进屋,却被一个茗剑派的弟子拦住了。

这位弟子说,“师妹,里面人已经满了,现在在等别的大夫过来。你没事的话,就不要进去添乱了。”

望月不为所动,往里走,“我有事。”

这些茗剑派的弟子被大师兄洛明川吩咐守在外面,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外面不光有茗剑派的弟子,也有云门的弟子,听说里面不让进,就都不进了。谁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就跟没听到叮嘱一般?

没见到这么不听话的弟子,本就心烦意乱,还来添乱,这个茗剑派弟子当即欲出手。两人正要大打时,旁边进来一个声音,“杨师妹?”

望月一看,是尚淮。尚淮一身湿漉,头发贴着面颊,唇紧抿,眉蹙着,提着一口剑从屋中走出,看起来很是糟糕。他见到望月在这里,便问了一句。

望月看眼他手中提着的剑,心有了然,想他大约是要找杀人凶手报仇,却又不知道那杀害云莹的凶手又是谁。望月没有问,反是尚淮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望月答,“我要进去看看也许会有点事。”

尚淮低头一想,与望月清亮如雨的眸子对着。雨声哗啦啦,檐下滴落如注,飞上两人轻薄的春衫。半晌,尚淮点了头,跟旁边的弟子说明一番后,就侧过身,让望月进去了屋子。

望月进去第一眼,便看到床上奄奄一息躺着的云莹,还有跪在床边,抓着她的手的江少侠。

屋中其实人也不多,都是几位比较眼熟的弟子,分散开来站着。望月看到云莹身上的黄衫,已经被血染得红了大半。她脸色无光,眼睛、鼻子、嘴角、耳朵,都有凝固的血迹。望月只看一眼,中毒之兆,生气全无,基本没救了。

她看到那个茗剑派的大师兄洛明川在床边,都没有看自己的师妹,反而在轻声劝僵着肩的江岩,“江师弟,你别再给师妹输真气了。没有用大夫都说没救了”说到后面,他声音带哽咽,压抑着情绪,道,“你让师妹好好走吧。我们代师妹管碧落谷,讨个说法!”

“不,”江岩望着床上的少女,平声说,“她还没有死。我输真气给她,你们去找大夫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师弟,你不要傻了!云莹不会有救了!你现在需要做的,难道不是手刃仇人吗?!”

“可难道我手刃了仇人,莹儿就能活过来吗?!”江岩盯着床上的人,“我不杀人,我也不要别人的命,我就想她睁开眼。”

他看着床上的人,握住她的手腕,不住的催动真气给她。过久的传输真气,让他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他却握着床上少女的手,不肯松开。他垂着眼,温和地看着床上人,再重复一遍,“我不想杀谁,我只想莹儿活。”

杀谁呢?

杀了路萱萱,莹儿还是死了。

屠尽碧落谷,莹儿还是死了。

那些都没有意义,他只想云莹活过来。

她是他的未婚妻啊,他贯日见她就不自在,也没有好好跟她说过话。她那么乖顺,那么柔婉,又才入江湖,也没跟人结仇为什么有人狠心到,想要杀了她呢?什么样的仇恨,非要杀了莹儿呢?

他想不通这世间的人心,他也不想去想了。他只盯着床上的人,盼望她睁开眼,婉婉地红着脸,叫他一声“师兄”。

洛明川看着江岩,有些不忍心,“她的筋脉都断了啊你送真气,大部分也流不进体内,你、你”

江岩不管。

洛明川呆呆看着他,看着师妹。他心中不忍,目有涩然,狼狈地转过头,就看到旁边不知何时站着的小姑娘。他定神一看,认出是杨望月。心中不解望月怎么能进来,但洛明川仍然点头,跟这个姑娘打了个招呼。

望月向他招了招手,指指门口,便往那边走去。洛明川沉思片刻,回头看眼冥顽不灵的江岩,心想此事也与望月有关,且看看望月要说什么吧。

两人出了屋子,站在门口,也不管旁边弟子好奇往屋中看的目光,望月明确而直接地问,“云莹被谁所伤,为什么?”

洛明川看着她,“这事,说起来,也与你有关。”

望月怔了一下。她这样问,原本是打算问出实情后,为云莹报仇的。云小姑娘怎么说,也和她算交好。如今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望月心里有些不舒服。然她又并非走不出过去、一味沉溺的人,在她看来,既然云莹已死,那像江岩那样傻傻的行为反而没用,还不如找出凶手,手刃敌人呢。

甚至望月想的很清楚,这些名门弟子,个个门规一堆。别看刚才尚淮提着剑出去了,但有门规压着,他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望月没关系。

她想杀谁就杀谁。

大不了云门不接受,她转头回魔教。她并不为云门的门规所束缚,她可以无牵挂地为云莹复仇——相信杨清也能理解。他也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

然此时,洛明川却说,“此事与你有关”,让望月的眸子看着他,听入了神。

洛明川说,“傍晚时,我和江师弟谈一些事,有别的门派女弟子匆匆找来,说路萱萱对云师妹下手。而归结原因,是她们在和师妹说起你与路萱萱的擂台赛,师妹坚称路萱萱自作自受,惹恼了路萱萱。路萱萱比师妹武功要高,又发了疯,师妹不是她的动手。她挑断了师妹的手筋脚筋,还废了师妹的心法,给云师妹下了毒这是我们过去时,看到的。”

“弟子们只匆忙按下路萱萱,找碧落谷的人要说法。我和江师弟带云师妹回来,在中途,云师妹便没有气了。然江师弟不肯放弃,把自己的真气传过去,护着云师妹那点儿脉搏他才多少年的功力,这么浪费下去,他的武学也要废了。”

“一个路萱萱,竟要毁了两个人!”

再不叫什么“路师妹”,而是直接喊“路萱萱”。什么门派弟子间的情谊,在路萱萱对云莹下杀手时,已经不见了。

洛明川很愤怒——路萱萱居然敢!

而因为她是碧落谷的弟子,他们茗剑派得罪不起的大门派,如果云门不插手,他们竟然只能这么认了!

望月看着洛明川,半晌,“你不阻止江岩,是要把云门也拉进去一起疯?”

洛明川目光不躲闪,冷声,“没错。路萱萱杀了人,我们茗剑派对付不了。幸好云师妹还有江岩这个未婚夫,我默认他这样疯,就是要云门也扯进来。血债血偿,碧落谷就算是四大之一,也别想护路萱萱周全!”

望月没说话。

洛明川盯着她,“你在想什么?觉得我利用云门?如果不是因为你,云师妹根本不会出事!你们云门不该负责吗?!”

望月看眼他,并没有生气。她脸色平静,眸子太过清亮而让人看不透真实想法,她只说了句,“我没心思管你们的算计,随便你。我要进去看看江岩了。”

洛明川一怔之下,一腔无处宣泄的怒火尚没有找到发泄口,那个少女,就绕过他,重新进屋去了。洛明川回头,看到屋中,那走向江岩的少女,再看面前的大雨。他双肩颤抖,无力地靠着墙面,看着大雨倾泻,再不想进逼仄的屋中去了。

屋中,江岩专心地在给云莹输送真气,他旁边,忽然跪下了一个姑娘。

来的人是谁,江岩也不在乎,也没有去看一眼,他眼中,只剩下了床上没有气息的小姑娘。

望月跪坐在他旁边,看着床上的小姑娘,再看着江岩。少年脸色已经很白了,发冠上的雨水,一滴滴地往下落。他跪着的地方,地面湿了一片。连衣裳都有些干了,床上的人,却还没有气息。

望月看着少年绷紧的面孔,心想:洛明川说,云莹是在江岩怀中断气的啊。

少年把爱人从恶人手中救出,却没有救了爱人的性命。如果一开始就死了反而好些然,云莹却是在江岩怀中断气的。

那时候,云莹在想什么,江岩又在想什么呢?

他们从未作恶,从未对不住别人,却要接受这种惩罚。诚然江湖上的恩怨本来就很难分谁对谁错,可是对于江岩和云莹来说,这番祸从天降,实在太无辜了。

望月不觉想了下,如果杨清如果杨清遇难,在她怀中断气,她必然会发疯的。

爱一个人,如何能接受自己挽救不了对方的性命呢?如果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为力,害对方只能在自己怀中闭眼呢?

天下的爱人,想来都是一样的。

况且,这还是因为望月而惹出的祸端。

望月这般自我的人,都不觉想到,如果、如果她当时没有给路萱萱下毒,或者她一开始就没有答应路萱萱的挑衅,是否,云莹能躲过一祸呢?然后她又愤怒——路萱萱要报仇的话,找自己好了。为什么要欺负云莹这样的无辜人呢?就因为云莹替她说了几句好话?!

望月被传为妖女,被传为江湖中最可怕的女人。但是,她行事,也都从来没有牵连过无辜的人啊。路萱萱,竟然比她还像个圣教弟子

圣教、圣教

望月出神片刻,说,“江岩,云莹,我对不住你们两个。”

她开了口,让江岩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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