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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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服用时间灵物,所感应的生魂记忆也是被藏在东华剑中,再加上生魂也沾染了青君真灵,有此感应也是寻常。不过阮慈想到之后若她再修行《丹歌注》,难免要一次又一次地闯入青君道场,不免有些脸红,觉得自己很是粗鲁,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实在说来话长,而且……

她对这点其实很是好奇,想想自己大概总有一天是忍不住的,便放弃抵抗,仰头问道,“那、那么……你知道,在我来的时候,你已经死了么?”

青君双眼之中,剑气如雾,氤氲而起,阮慈不禁对这剑气大起亲近之意,这正是曾险些将她杀死,又每日在她观想图中温养的东华剑气。原来从亘古至今,经过这许多磨折,仍是未有一丝改变。

“我现在知道了。”

她似是被这剑气吸引,身不由己,往青君双眼之中投去,意识朦胧之前,只听到青君带笑的叹息,还有那冥冥之中,三千大道法则犹如被水滴落,荡漾出的改变。似乎又有一位大道化身在青华万物天中显化,只是阮慈尚不能认清,便已意识飘渺,悠然睡去。

再醒来时,已回到静室之中,只觉得丹田之中,法力波动,经脉也是饱胀欲裂,内视之中,那亩小湖已是水满将漫,稍一荡漾,法力便即向经脉溢出,造成阵阵冲击。若不是她经过剑意淬体,恐怕光是这法力波动,便会给经脉留下细小暗伤。

“难怪屈娉婷不愿意等那个什么盛公子,光是一小会儿,我就觉得不太舒服,将筑基时机强行延后三年,对她自己的功行绝不是什么好事。”

阮慈将己身情况细细体验一番,心道,“虽然在梦中觉得,对屈娉婷他们的情况,掌握得就犹如自己的情况一般,但真正将修为映照到自身之后,感觉还是有所不同。”

“便像是在梦中的时候,虽然我也能感受到屈娉婷对那良师兄的喜欢,但一从梦中醒来,便觉得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情很是滑稽……梦和现实,终究是有所不同。”

“嗯,还有,回到青君身边的时候,虽然也是神游天外,但感受却也大不相同……”

将几种幻境的区别仔细捉摸了一番——阮慈甚至觉得这不叫幻境,应该叫做奇境,阮慈觉得精神渐复,亦感到这种法力过满的情况实在不太好受,索性将心一横,把宝葫芦拿出来端详了一番,将其含入舌下,暗道,“尴尬也顾不得了,便来个连日登门吧!希望青君别嫌我这恶客招人烦了!”

修得无漏金身,对躯体的掌控也就越来越强,便是武林高手,也可将睡眠控制自如,阮慈自然也不在话下,往枕上一倒,顷刻间便睡倒过去,亦是驾轻就熟。也不知沉睡了多久,悠悠醒来时,只见身旁水波悠悠,自己正盘坐在千顷碧波中,于一朵莲花之上随波逐流。远处有人唤道,“师兄,第五师兄,祖师召见,你快去罢,莫误了时辰。”

阮慈此时已极能自持,虽然依旧沉浸在梦境之中,但已有余力思量梦中所得讯息,她将脑中涌入的诸多回忆一一消化,不由心中一突。

——意修一事,她之所以连王盼盼都仔细瞒过,从未有告知任何一人的意思,便是担忧此时的情况,而如今所虑果然成真,这一次,她感应的,乃是中央洲盛宗擎天三柱之一,青灵门中,所挑选养育的剑种生魂。

第54章 盛宗弟子

“师兄,老祖在观星图处等您,似乎一会还有门中长老到访。”

“知道了。”

第五苍略略一拂衣摆,似是要拂去这处修炼妙境中并不存在的尘埃,起身御风缓缓而行,飘到池边,他固然也知道老祖此时见召,必定有要事相商,但身为青灵弟子,却也自有风度。冲池边那几个外门弟子一拱手,笑着说了声,“有劳师弟了。”

这才身化遁光,往洞天深处飞去,一路飞遁,一路思忖着老祖意图,并揣摩这门中长老是哪位洞天高人登门,和第五氏关系如何,老祖叫他过去,是否想要把他往什么差使中安插,又或是要借助自己剑使的身份,便利自身的行事。

不错,常春风和屈娉婷都对剑使一事一无所知,但第五苍到底是盛宗弟子,自幼便因剑种身份,得到家人另眼相看,筑基二十年来,都在老祖洞天之中闭关修行——他是青灵门洞天老祖不知第几代的玄孙,也算是系出名门,阮慈这番入梦,除却筑基修士那种种奇妙细微的感受之外,对中央洲陆几大盛宗的了解,也要比从前丰富了不少。

这奇梦做得越多,便越能品味出其中的好处,除了可以做为意修资粮,阮慈在修真界浸淫越久,便越能感觉到底蕴的重要。比如谢燕还,她天份超群不说,亲戚中出了王真人这样的洞天修士,可想而知本身在中央洲陆便有一定的底蕴,入门之后拜在掌门膝下,自然而然,能以一名小弟子的身份,按部就班地一路成长起来。

便是凡人家族,若是能在紫精山下那九国之中成长,对修真界种种神妙掌故,也都会有些耳闻。哪像是阮慈,出身南株洲,本就不是风流繁盛之地,还在宋国大阵中长大,唯独两个能放心依赖的亲人,也和她一样,身边都围绕了许多因东华剑而来的有心人。以他们如今的身份、修为,又怎能分辨究竟谁是真心指点,而谁又是有意坑害,只为了将来在某一时刻,利用东华剑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对阮慈而言,这道途似是走得极顺,拜在豪门之中,洞天真人另眼相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竟是无一人可信,无一人可靠,便是容、谦二人,此刻也无法提供任何助力,将来在某一刻也许还会化作他人对付自己的筹码。

但这奇梦之中,修士的意识却绝不会说谎,她做一个梦,便得到一人的见识,之前常春风还不觉得,屈娉婷不过也就是个炼气小修,亦不在中央洲陆,感觉也不明显的,但这第五苍的生魂,其记忆中让她觉得大为有趣的细节却很是庞杂,有许多琐事阮慈都想细究一番,不过她也知道,这东华剑收魂一刻很难预测,常春风死前这一梦做了好几天,可屈娉婷便只有几个时辰,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筑基修士的方方面面,都尽量烙印在记忆之中。

不过这倒也不难,阮慈心念一动,便将第五苍内景天地尽收眼底,亦是不由暗中点头,心道,“原来筑基是这么回事,难怪都说炼气修士只是‘近道’,在不断调整身体,靠近大道,这筑基才是入道之始,的确,修士是要筑基之后,才能和凡人有绝对区别,或者说筑基之后,和凡人的差别已大到无法忽视,难怪众修士都不怎么把凡人当回事,对他们来说,凡人只能算是亲缘之族,但却已不再是同族了。”

这第五苍的内景天地之中,玉池可见大约有二十余丈,这般大小在上清门也是很拿得出手了,不过他既然自幼得到洞天老祖看重,这般大小也不算是多么天纵奇才。阮慈亦能在记忆之中读取到第五苍开脉以来,所受到的种种照顾,虽然青灵门也和上清门一般,外门弟子一律都要在山门中自行居住,不得过分依附某一洞天,但像是第五苍这般的老祖后人,这一规定自然形同虚设,他时不时便以探亲为名,往第五长老的瀚海白玉天中小住几个月,这其中自然少不得有种种提携。阮慈也是从第五苍这里,才知道王真人对她实在算不得大方,天录给她送来的宝材虽然也够用,但却比不上第五长老赐给第五苍的十分之一。

不管第五苍的这些好东西,在阮慈那里是有用还是无用,阮慈心中还是记了王真人一笔小账。这才继续探究——不过,其实第五苍也就是在许多小事上能给她丰富见识,在大事上他也所知不多,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感应出来的,只记得幼年时族中一次聚会,之后父母便面带喜色,过了不久,便被带到瀚海白玉天中,之后开脉筑基,并无什么波折。二十五年筑基,铸就八层高台,距离九层也只差一丝而已,在那之后,便在白玉天内这处小灵境潜心修行。老祖时常有下赐送来,对他管束也颇为松弛,第五苍修炼之余,也时常被门中差出去办事,都是美差,亦在门外置办了不少产业,结交了许多大有前途的朋友。

对常春风和屈娉婷的回忆,阮慈并无什么感情倾向,但这第五苍记忆之中,却有许多事是她所不喜的,匆匆翻阅一番便不愿再看,只一心体会筑基后的感觉。更探究第五苍筑基时的感受——自然而然,第五苍的功法对她也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第五苍修炼的是青灵门镇派的《青灵万福秘录》,在炼气期间,每每运法,都在脑中观想青灵万福密文,第五苍选的便是‘运’字密文,在炼气期中,此密文不会凝结实体,只会在玉池底部形成淡淡虚影,直到玉池水满,这才观想密文,调动法力,再服下外药,借由‘运’字密文之助,药力散发之后,和法力极为融洽,很快便将法力池水化为浓稠灵液,而第五苍则运使这浓稠灵液,在玉池中层层往上凝练,先铸就基础,再往上筑去,同时不断观想念诵密文,如此一来,操纵灵液便不会过于耗神,所能铸就的道基,甚至会因此高上两层、三层。

阮慈能从第五苍的记忆中感到,他在铸就第八层道基时,其实仍有不少余力,便是因为这密文之助,当然,他筑基所用外药,也全是第五氏为他寻来的珍品,其中有几味珍稀甚至不下王真人给的宝葫芦(这也令阮慈心中更是记了王真人一笔),这也让他更为轻松。只是这第八层到第九层之间,似乎并非只需要法力灵液,第五苍往上堆铸极高,依旧没有迈上第九层的门槛,因恐神意耗尽,反而道基崩塌,筑基失败,这才遗憾止步于第八层。

筑基成功之后,内视时便再看不见经脉血肉,只有内景天地,真正是肉身乃皮囊,修士的本源全在内景天地之中。阮慈也是至此才能想象所谓‘滴血重生’,究竟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便以第五苍来说,此时便是削去了他的头颅,只要内景天地未曾受损,假以时日都可以再培育出来,若是修为再上一层楼,能将内景天地藏在己身一滴血之中,那么滴血重生便也不是什么很匪夷所思的神通了。

而此时的内景天地,便是玉池之中,高台通天,池水环绕,中有粘稠灵液,灵力入体之后,穿过高台滴落池面。第五苍刚筑基时,八层高台皆是虚影,灵力会直接穿过,筑基后修行十年,第一层高台由虚转实,灵力穿过前七层,在最底下一层却是落到外侧,缓缓滚落,滚落一层便是精纯了一成,待到他八层高台都由虚转实,便可接引如海灵气,经由八层高台层层滚落,滴到玉池之中便是浓稠得近乎固体的灵液,要以此般灵液铸就金丹,想来关隘要比其余修士要少得多。

《青灵万福秘录》在筑基期自然也有种种妙用,还有许多克敌手段,要比《青华秘闻》不知丰富实用了多少倍。屈娉婷修行的功法,更是无法与其相比,简直可以直接撕毁扔掉。这便是盛宗弟子永远先人一步的缘故了,第五苍能厕身洞天之中,占据一处密境修行,此处灵气几乎无尽,要比上清门紫精山中更丰盛几分,他不用萃取,只需要极力吐纳,便可近乎是无休无止的修炼下去,若非时常也被宗门差使出去历练,便是在此地安安稳稳修到金丹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思维甚速,但终究筑基不比炼气,体内变化天翻地覆,阮慈仔细体会之中,第五苍已穿过那美不胜收的洞天景致,来到一处宫宇之中,行下礼去,口称老祖,“老祖福寿绵长,孙儿不孝,久未探望,让老祖挂念了。”

第五老祖亦是化身在此,以第五苍的眼界度去,这化身不过是金丹修为,因此并未过于迫人。这化身三十多岁,做文士打扮,手中执了一柄如意,随意一摆,叫第五苍坐了下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向用心修炼,对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阮慈对这第五老祖本没什么喜恶,毕竟第五苍和他接触也是不多,平时多数都是过来听些训诫而已,他修为过于低微,还不够资格被老祖亲自指点。不过她一听老祖这话,心中便大生不喜,暗道,“没什么不放心的?你要是知道他在山门外怎么凌迫低宗修士,如何趾高气昂,还能说出这话么?”

第五苍是第一个被她十分厌恶的生魂,连这第五老祖,甚至是青灵门都为阮慈所不取。不过第五苍自然是毫无感觉,这梦毕竟只是一段非常生动的记忆,不说第五苍,便是第五老祖都似乎不知道有人窥伺在侧。第五苍彬彬有礼,谦逊了几句,第五老祖便道,“此番唤你来,是因为南株洲那里有了动静,那谢魔已是破阵而出,说不准顷刻之间,便要破空而去。不过青君剑她一定是带不走的,此次我青灵门预备全力争剑,我且问你,你有这个底气做第一个剑使么?”

第五苍怔了一怔,他也有几分城府,先不忙答应下来,而是问道,“老祖,我只知门中除了我之外,还有四名剑种……”

“你外出次数不多,消息倒还灵通。”第五老祖对第五苍看来确实颇为满意,微笑道,“也罢,到了此时,我便不瞒你,自三千年前到如今,门内搜罗培养数百名剑种,到如今还有二十多个。其中修为最高的已有元婴境界,不过和谢魔依旧是无法相比,修为最低的还在炼气期,且不去说他。你这筑基小子,虽然有我全力支持,但若想要强自出头,争这个第一,只怕我们瀚海白玉天的底蕴还是浅了一些。”

盛宗对外,一向是团结一致,老祖所说的都是将东华剑带回青灵门后的事,若是没有带回,那么自然再也休提,可也不能因此就不做事前的准备。第五苍知道自己若是有信心来争这个第一,那么老祖便要联络友朋,为他预先占出地步,若是他知难而退,老祖也能用暂时的退让换来更多的利益。而老祖此刻垂询,亦是要看看第五苍秉性如何,该当怎么安排。——第五苍已拜入老祖门下,又是子孙后代,又是徒子徒孙,其实在修真界,师徒要比血缘更亲近得多,徒弟背师,要担负极大的因果,而师尊负徒也是如此,因此老祖虽然威能通天,但也不会自把自为,完全将第五苍当做筹码,还是要问过他本人的意思,也要为他拣选出一条最适合的道路。

以第五苍此时的修为,自然无法和元婴前辈交手。不过若是得剑之后藏在洞天之中,在短时间内炼化神剑,将修为提到金丹后期,那也不是不能与元婴前辈一战。第五苍可听了不少谢魔仗剑逞凶的故事,那谢魔,金丹期拔剑之后,便是纵横天下,同阶之中全无敌手,便是跨境界杀敌,对她而言也犹如家常便饭。她进阶元婴之后,东华剑便可发出洞天真人全力一击的威能,在那之后,倒是未曾斩落洞天,但众人都深信她若被逼到绝境,临死一博也有这个能力。

若是第五苍对自己的资质也有这般信心,那么自然是争做第一个剑使最是稳妥,否则便要承担永远和东华剑无缘,甚至还会被剑使设法寻出杀死的风险。可若是得剑之后,境界提升不够迅捷,那么这百年一次的宗门差使,他是不得不接的,这便是其余势力的大好机会,到那时一样是身死道消,而且怎么看都是当上第一个剑使横死的概率要大上许多。

第五苍在心中将所知几个剑使的禀赋、底蕴仔细掂量,亦要注意时间,免得沉思过久,让祖师认为自己优柔寡断,反而失望,心底无数思绪奔涌,阮慈亦是留意到,筑基修士心念流转的速度要比炼气修士敏捷许多。她算是脑子转得很快了,常春风、屈娉婷都无法和她相比,但此时第五苍思量考虑,一刹那间将数百桩事情计较得清清楚楚,却是又要比她更快了一分,若是和他自己在炼气期的回忆比,几乎算是翻倍。

筑基修士,便是如此,那金丹修士、元婴修士甚至是洞天修士呢?

阮慈此时,却不由想起瞿昙越在南株洲时的临别叮嘱,才知道他所说的的确是肺腑之言,大修士个个都是怪物,便是这般的思虑,也不是小修士能够相比,在不具备相应修为之前,想要耍什么心眼子,的确是不自量力。

不过还好有一点,令阮慈较为放心,那便是修士幻出的化身,神念思量之力却是随化身修为而设,并不能超出肉体修为,最多是有大修士的眼界而已。若非如此,她简直不知该如何与那些元婴、洞天老怪相处了,试想你的思绪还在这件事上,他却已经能推想到一百步、二百步之后的所有变化,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青灵门中,亦有许多势力、峰头,第五氏也有自己的盟友,第五苍对此其实是一知半解,不过即使如此,他对瀚海白玉天在青灵门中的地位和能量也有自己的判断,顷刻间,心中流过许多思绪都和门内阴私有关,阮慈几乎是本能地一一记下,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用得到的一天。不过是几口茶的功夫,第五苍也有了自己的结论,其实他从第一刻便知道自己是没有信心和门内另一位金丹剑种相争的,只是犹不甘心,挣扎了许久,还是暗自叹了口气,接受事实,出言道,“老祖,孙儿以为,还是稳妥为上。听闻剑使炼化东华剑,要花费的时间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便是侥幸炼化,距离运使如意还有一段极长的时间,孙儿还在筑基期中,韶华有限,无如便将东华剑许给他人,由他们耽搁功行。孙儿这里则乘势结丹,以图百年后话。”

青灵门的内门弟子,每百年定要承接宗门差使,出山历练,这是许多事情发生的机会。第五老祖缓缓点头,看不出是喜是怒,“也算有自知之明。”

看来他亦不看好第五苍能拔得头筹,并且守住青剑,第五苍其实对自己也是这么个判断,但老祖的话依然令他暗中有一丝恚怒,忙在心中开解自己,又筹谋着之后觅机出洞天一行,找些方法宣泄心中的怒火。

阮慈对他的思绪,了如指掌,此时对这人也是厌恶之至,只恨不能操纵第五苍的手足,让他自己拍自己一掌,正听着第五苍字斟句酌奉承老祖,忽觉一股气机一闪,似乎是在冥冥之中将他锁定,亦是暗叹道,“唉,便是这青剑摄魂,炼气期便只能看到一枚大星,可筑基期修士,便能感应到那股气机,也不知在金丹期,又是怎生一般感觉了。”

“这——她怎么敢!”

身旁传来老祖怒喝,但第五苍的意识也就到此为止,只觉得浑身巨颤,神魂透体而出,身不由己飞出洞天,劲风刮过神魂,犹如酷刑,第五苍很快便承受不住这般剧痛,意识模糊起来,宛若坠入深眠。

下一刻,阮慈睁开双眼,那宝葫芦还含在口中,未曾全数融化。

她望着帐顶,将梦中诸事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对之前十余年阮慈的经历,又有了许多新的看法。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咽下口中最后的药液,起身倒杯灵泉水慢慢喝下,暗自想道,“且不论她究竟有什么筹谋,谢姐姐临走之前,收尽天下剑种,确实也是助我良多。这其实也助她收束因果,否则中央洲天舟压境,又哪会只是那般点到即止的争夺,怕不是要把坛城打碎,甚至伤损南株洲气运,留下难以弥补的重伤。”

这不计其数的生魂,的确让她在炼化东华剑的过程中较所有剑使都多了许多磨难,但也在方方面面给了她许多帮助,阮慈回味猜度着谢燕还当时的考虑,又想到如今的七星小筑,还有阮容、王真人、陈均乃至琳姬,一盏茶吃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回过神来,运气调息了一会,只觉得灵气满溢,经脉胀痛,知道不能拖延太久,便是将心一横,暗道,“青君莫嫌我烦——哎呀,不对,她是不会嫌烦的,对她来说,这隔了几千几万年呢,只是对我来说,这一个来月就在不断的做梦……这梦做得多了,我还能记得我是谁,我在哪儿吗?”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重新躺倒,神念守定丹田,又自默念起了《阴君丹歌注》,“日月有时,逆运阴阳,太一有君,在心景中——”

她突发奇想,“青君是不会嫌我烦的,要嫌我烦也该是太一君主……”

她一心多用,心中也没停了念诵,太一君主自虚无中浮现,似是感应到阮慈心中思绪,恍惚间竟抬眸瞥了阮慈一眼,阮慈尚未看真,便是眼前一亮,双目刺痛,投入了那光亮之中——

第55章 道君赠礼

阮慈第一次梦回青君身边,便是在青华万物天,青君道场之中,她感应到了青君身为道祖那玄妙无极的体验,虽然在梦醒之后只余一丝残味,但那种仿佛和青君合二为一的感受,却是十分清晰的。只是不知为什么,第二次来到青华万物天,便是落在竹海之中,赏见白鹤横空的美景,青君是之后才显化相见,倒更像是个偶然到此的访客。这第三次也是一般,依然在青华万物天中,却是落入了一处城镇郊外,四望皆是凡人,青君踪影不见,若不是阮慈对第一次梦回青君的记忆十分深刻,几乎要以为第一次的经历乃是自己的错觉。

也不知每次穿渡回来,是否都会落在青华万物天,又是否是每次都能见到青君,若没有见到,对《阴君丹歌注》的修行会否产生影响。可惜,这种事牵涉到时间灵物,还有修士生魂,亦不好肆意试验——若是其余剑种,都是第五苍那样的厌物,倒是无妨,但可惜,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能够专挑惹人讨厌的剑种生魂吸纳。

每个修士,道途都是独一无二。尤其是阮慈所走的这条道路,更是没有一个前辈,一切都只能自己摸索,她心中疑问极多,按下一个又冒起一个。既然不见青君,便信步走向城中,一路左顾右盼,更是试着拿起小摊上贩卖的货物,可惜手指穿过那枚银簪,却是捏之不住,这才想起,自己在这个时代,只是一个幻影,青君道场之中,不乏洞天大能,但没有一个能察觉到在道场中窥视的阮慈。

青君既然无意现身,阮慈便兴致勃勃地浏览城内风景,此时也不知是何年代,是多少元会之前,城中凡人的衣饰谈吐,却和陈国乃至坛城区别不大,也不知是琅嬛周天本就地大物博,甚么衣饰都有,还是这宇宙之中,不论甚么时候,凡人的日子也都差不多。

阮慈又去城中酒楼巡视了一番,食材上自然有些是青华万物天的特产,但烹饪手法没有什么不同,她本抱着好奇探索之心而来,结果却没有甚么惊喜,扫兴之余,又不禁有一丝悚然,暗想道,“道祖不死不灭,凡人的生命却极为短暂,也许在道祖看来,这一座座大天,就像是一个个梦境,又像是他们某一刻的幻觉……其实,对道祖来说,凡间生灵,一举一动也无不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心念一动,大天便能随之改变,那,那么,道祖该怎么分辨真与幻呢?”

“我们这宇宙,是否也是阴阳五行道祖意念之中,幻化的一出好梦呢?在我看来是极为明确,缓缓向前流淌,永远无法追回的时间,对道祖而言,是否只是一条河水,不,是否只是自己的一种幻觉呢?青华万物天和我所来的琅嬛周天,所隔亿万年,可凡人的生活却似乎还是一模一样,我……我该如何分辨时间的区别呢?这两个世界,真的有时间上的先后吗?又凭什么来说,是谁先谁后呢?”

“就如同我和屈娉婷、常春风还有那第五苍,我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我凭什么肯定我是阮慈,而不是屈娉婷,不是常春风,不是第五苍,不是谢燕还,不是青君?”

这些都是平日里很难想到的问题,此时却似乎因着此刻极为玄妙的经历,一个接一个地在阮慈脑海中冒了出来,这一刻,似乎连青华万物天都在她的质疑中发生摇动,眼前景象重叠摇晃,生出残影,阮慈眼中,这座凡间大城,和她所生长的宋京、曾居住过的坛城,景色极为不同,却又极为一致,人们所说的言语不同,穿着衣饰也有差别,但又全过的是一样的日子——这三座城市似乎重叠在了一起,这一刻她身在街头,却又像是立足于茫茫虚空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远离,一个个身影从眼前掠过,一张张面孔浮现,而她竟拿不准注意,不知道哪一张属于她自己。

自己……自己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她惶然了一瞬,很快想起, “我叫……我叫阮慈!”

但这名字并未在宇宙间激起回响,这不是她的真名,真名是己身和宇宙最根本的联系,只要念诵真名,便不会迷失自己,能觅得那一丝本真,可阮慈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她不禁有一丝失落——这也不怪她,她还在襁褓中时,便已被收养入府,如今已是三十多年过去,对童年,她最深的回忆便是那永不止歇的沙尘,还有一丝丝青濛濛的符力……

对!符力!沙土!她成长的宋京,和如今这城池一点都不一样,宋京无木无花,没有雨,宋京一滴雨都没有,她长在宋京,长在阮家,这是阮慈独一无二的回忆,最深刻的回忆,她在别人体内所见到的回忆,所体会到的心情,永远没有自己亲身经历的那样刻骨铭心!

眼前虚影渐渐淡去,宇宙虚空退却,阮慈又重新站在人流熙攘的街头,小贩的手从她手中穿过,捻起那枚银簪,递给客人,笑道,“承惠半角海贝。”

客人递给他一个小囊,小贩倾倒在量具之中,分毫不差。客人便将银簪递给阮慈,“喜欢便送给你。”

阮慈接过银簪,轻轻一掂,暗想自己能否带回现世,但这思绪也只是一瞬,还有一大半心思沉浸在刚才的险境之中,讷讷道,“道君……”

青君对她微微一笑,“你这样在时间中穿梭来去,是很危险的,若不能持定己心,又遗忘了真名,久而久之,便很容易迷失自己,陷入宇宙之虚。就像是刚才,心念一动,虚数来袭,险些便永远迷失其中,再也不能返回。”

阮慈亦是这才体会到这意修之法的凶险,其实她之前曾经想过,这意修之法,和时间灵物配合,如果灵物供给可以无限,那么她其实可以永无止尽的不断提升功行,直至提升到生魂修为的最高点。只是因为这么做似乎对生魂过于残忍,不讨她的欢喜,阮慈也只是想想便丢下了,时间灵物的珍稀,尚在其次。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频繁穿渡幻境,还有这般危险。她猜测道,“是否因为我、我年岁不过三十多,却接连进入较我年长许多的修士生魂之中,读取了他们的记忆?”

谈到自己年纪,她不禁有一丝赧然,毕竟青君可是创世至今的,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道祖,阮慈在她面前,实在太过稚嫩,两人虽然长相相似,但其实已不算是一个种类。但阮慈却并不因此对青君崇敬膜拜,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太托大了一些。

“是啊,你在梦中经历的年岁,已经比你的年龄要长得多了。”青君却并不因此看轻阮慈,两人并肩在街头漫步,她看起来和街路中的行人也没什么不同。“若非你心志极坚,只怕早被反噬。意修之法,对大多数修士来说,一辈子只运使一次,便是有些大能修士,将自己的记忆分段封印,转世后一次次取回,但所取回的也都是前世自己的回忆。像你这般频繁穿渡的很少见,你可不要得意忘形了,行事缓急要有个度。”

她语调亲切,便像是阮慈的师长兄姐,这和阮慈炼化东华剑时,时常坠入的梦境回忆,所留下的清浅印象并不相符。她还记得梦回东华剑创世之初时,剑灵那威严自许、高高在上的心情。却未想到青君如此风流缱绻,又是这般不拘小节,对这个自未来穿渡来的小小修士,也如此关切。

“啊,那时候是那时候,这时候是这时候,此一时、彼一时。”青君不由笑了起来,阮慈这才意识到她可以读取自己脑内思绪——这种感觉她倒不是很陌生,谢燕还也曾看穿她的思绪,更何况她现在身在梦境之中,按理说,和青君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甚至,甚至也可以说青君便是她的幻觉,或者她是青君的幻觉……

此番思绪一起,周身景象又波动起来,青君嗳了一声,笑道,“你真是很爱胡思乱想,嘘,还记得我说的么,仔细虚数反噬,像你这样的修为,本不能驾驭虚数,到此已是异数,有些事现在不要去想。”

阮慈连忙收摄心神,不过她实在好奇得很,暗忖自己只要不再想着分辨真幻,便不会引动虚数反噬,便仰首问道,“道君,这是我第三次来,又落在了哪一段时光里?——是每一个穿渡来的后世来客,你都会见的么?”

她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青君待她也太和气了一些,按阮慈想来,她见到的修士,洞天便已经摆足架子,更何况道祖?

“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三次,”青君笑容满面,似乎对阮慈也很感觉新鲜,她欣然道,“此时已是道场相逢故剑,六个运世之后。”

一个元会是十二万九千年,一运世是一万八百年,阮慈第二次穿渡,是在道场相逢故剑的三万多年前,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晚上过去,但在青君这里,却跨越了十万年之久。阮慈不禁长久沉浸在这玄而又玄的感觉之中,几乎错过青君的回答,“至于其余剑使,没有《阴君丹歌注》,也没有那本该逝去,却犹自留驻的生魂激发,他们感应不到我,是来不了此处的。”

“本该逝去,却犹自留驻?”

“不错,在你的时刻,我已陨落,但真灵破碎,犹自留驻世间——我虽然在,但却又已不在。我想,定有许多剑使,曾修持过时间功法,想要穿渡回东华剑全盛时期,借因为果、招引真灵、再炼残剑,重增威能。”青君说,“但在他们的现世,却没有合适的依凭能锚定过去世中我的踪迹。唯有你这小小姑娘,修得《阴君丹歌注》,有了功法,便是有了桥梁,又吸纳了这许多生魂,这些生魂已然离体,但在东华剑中,生机却又未曾消散,和你那现世中的我一样,你以生魂为现世的起点,《阴君丹歌注》为桥梁,往过去世中穿渡,则我这所有真灵的来处,必定是这座桥梁的彼岸终点。如无别的机缘,这座桥只有你一人能筑,我这里当然也只有你一个人来。”

她虽然身处过去世,但所言犹如眼见,阮慈也没有任何怀疑,青君眼界,自非她能比较,道祖无所不在,也许亦是无所不知,她眼下最好奇的还是一点。“道君,你似乎已经超越时间,那么……那么你也知道自己是怎么陨落的吗?”

青君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陨落的时候我便知道了。”

提到这时间奥秘,她的话便玄妙起来,这句话初听是废话,但细究起来却是韵味无穷,阮慈思量越深,便觉得眼前景物又摇晃起来,她忙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将自己已想到的说出来,“道君所知未来世的剑使那些情况,是从我神念中读出,所以语气并不肯定,只是推测。那么,是不是如果我知道了道君陨落的真相,再穿渡回来见到道君,道君便能知道自己是如何陨落,而此时的道君知道,则过去、未来的道君也便都知道了?”

青君望着阮慈,笑了好一会儿,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摸了摸阮慈,笑道,“好聪明的小姑娘——不过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我不能尽读你的神念,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我不会知道,你想让我知道的,我才能知道。”

阮慈也摸了摸被青君碰过的地方,不禁嘟起嘴——她身周的人总把她当孩子看待。

但她在青君面前的确还是孩子,阮慈翘首问道,“我知道啦,是因为我来自未来世,在那段时光里,道君已然陨落,你的神通不能及我,是么?”

青君笑着说,“你太聪明了——问题也太多了些,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为什么要修行《阴君丹歌注》?你来见我,是想要寻我的《青华超脱录》么?在你的那一刻,想必这功法随我陨落,也已失传许久吧?”

阮慈其实很想问问青君,知道自己将在未来某一时刻陨落,是怎样一种感受,不过她更有一种沮丧急于诉说,这话不在幻境中也无法倾诉,她道,“我不能修行《青华超脱录》!——我手里有本残卷,但却无法修行,因为……因为我无法感应洞阳道祖的道韵,在琅嬛周天,不能感应洞阳道祖的道韵,便不能吸纳灵气。”

青君眼中,云雾又起,她渺然望着阮慈,两人的距离似乎在一瞬之间拉得极远,青君望着阮慈,却又不像是望着阮慈,而是透过她望向远处的甚么物事,阮慈顺着她的视线猛然回头,这一下触动眼识,只见气势场中,自己周身发出云雾状的灵光,自天边飘然而来,那灵光在云朵深处凝出一面青濛濛的灵镜,散发的正是她极是熟悉的东华剑气,此时那镜面之中,又有一朵熟悉的灵花逐渐凝结,正是琅嬛周天之中,随处可见的无色灵花,洞阳道韵。

呼名生感!纵有东华剑镇压,又神游过去世幻境之中,洞阳道祖这四个字,依然招来道韵灵花,阮慈不知为何,很是慌乱,更有几分歉疚,仿佛为青君招来了甚么麻烦。她回过头想要对青君解释几句,又或是赔几句不是,但这一回首,只觉得青君身形在不断远去,再也靠近不了,便是想要说话,也被狂风刮过,张不开口,只能遥遥见她仰首凝望阮慈,一身白衣如洗,黑发似墨,幽幽垂落,神色却是再也看不分明。

她用了一会功夫,才明白不是青君远去,而是自己被吸入那灵镜之中。阮慈手舞足蹈,却是无力相抗,只听得哗啦一声大响,跌入如镜深潭,她屏着呼吸,拼命往上游去,好一会儿才游上水面,却见湖面之上,残月泠泠,湖心中一道登天长梯,全由灵光凝成,她顺着长梯往上攀登,越走越高,越走脚步也越是沉重,在力竭之前,终于走到天边缺口,拔开云雾,往外钻出。

阮慈睁开眼,只觉得手足发软,极是干渴,仿佛连嗓子眼到丹田玉池都已干涸龟裂。发间东华剑所化发簪轻轻跳动,往她体内送来精纯灵气,便犹如甘霖一般清甜可口,阮慈顾不得许多,连忙盘膝而坐,全力运化灵气,直到将体内那股饥渴稍微填满,这才稍微分出心来,一边吸纳灵气,一边思量适才的幻境之行。

有许多思绪,在刹那间全掠过脑海,但却被神念一一捕捉、从容分析,这种智珠在握,神念不竭的感觉,正和第五苍在梦中的体会十分相似。阮慈不敢去想许多敏感问题,洞阳道祖这四个字,更是连边都不沾,她伸手往袖中一摸,摸了个空,心中微微一松,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看来,青君的确已经陨落,她在过去世的赠予,带不到现在世中,更不可能成为她化身显世,甚至是附体重生的依凭。

旋即又自失一笑,暗嘲自己小人之心,青君若要依凭重生,最理想的凭借当然是她发间的东华剑,又何必送上一根银簪?阮慈闭上眼和东华剑仔细勾连了一番,想要探查它的威能是否和之前比有所恢复,不过以此刻的联系,她还感悟不到这么深刻。

做完了这两件事,她方才查看内景天地,不过却没有太多忐忑——她刚才好像就是顺着体内的玉池、道基,一路爬回现世的,她已成功筑基,这一点自然没有任何疑义。至于说道基几层,这对阮慈来说也不是大事,道基几层决定的是修士的法力上限,还有破关的难度,而对阮慈来说,破关本也不靠自身的修持,便是不能铸就九层道基,只有六层、七层,或者和第五苍一般是八层道基,也不影响她破境冲关……

等等。

在内视中,阮慈眨了眨不存在的眼睫毛,甚至有揉眼的冲动。

怎、怎么是十二层??

第56章 筑基十二

琅嬛周天修真之道,乃是依从阴阳五行道祖,自旧日宇宙携来,一脉相承的悠久道统。炼气、筑基、金丹、元婴、洞天、道祖这六大境界,历经千万劫数,也没有什么更易。每一境界的变化,早被众真摸透,亦是写到了典籍之中。虽然在旁人看来,阮慈只是一名器修,但这些修仙界的常识,天录却也说了不少给她听,她亦是从第五苍的生魂中搜索到了不少知识。知道这玉池宽阔如湖也还罢了,在盛宗不算非常罕见,但这道基十二层,却是实在闻所未闻,不论是天录还是第五苍,都没听说过有谁的道基超出九层。

第五苍也就罢了,天录却是极为博学,不论是上清门中大小事务,还是琅嬛周天的奇谈怪事,都是侃侃而谈,仿佛把一整座藏书阁都吞入腹中一般。他都不知道,那恐怕便是真没有了,按阮慈想来,应当也不会有甚么修士敢把自己的道基铸到九层之上。要知道,筑基九层本就十分艰难,没有特殊的因缘几乎不能成功,比如说第五苍,身为盛宗弟子,又受老祖看重,在筑基时所赐外药品质一流,但即使如此,冥冥中还是少了一点什么,便触碰不到第九层的边缘,最终只能止步于八层高台。

听天录说起,这铸就九层道基的修真弟子,也不是每个都能修行到金丹期的,这便和玉池大小是一个道理,筑基时所铸就的道基,乃是虚影,修士要凝气为炁,一点一点把高台铺满,化虚为实,元神登临其上,承接天地玉露,将气炁凝化精纯,凝练为丹,这便是从筑基期突破到金丹期的关口。而高台每增一层,所需气炁并不相同,尤其是第七层、第八层、第九层,这三层,每上一层楼,气炁便至少是前头所有阶层之和,甚至还要更多。便是修士本人都不能清楚知道数目,只能不断修炼,直到高台贮满,才算是道基圆满。

对后三层修士来说,所需气炁之量如此庞大,但灵气也并非是无穷无尽,而且修士不可能光靠灵气吸纳转化,在这个阶段,若不想被同龄人抛下,总是许多外药补益,否则那些筑基六层、七层的修士都凝结金丹了,八层、九层修士还在筑基期中,那么到了金丹期,慢人一步,说不得就要处处受制。

也是因此,台高虽好,筑基九层,听说在元婴晋升洞天时,更是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但那些小宗弟子,便是天资到了,也不是个个都有勇气一试,若是筑基层数太高,宗门资源供应不上,便要在筑基期中白白困上许多年,耽误功行不说,在晋升金丹、元婴时,九层弟子别有障碍,如无前辈指点,亦很容易身死道消。

该怎么铸就九层高台,天录说不清楚,但倒是很肯定一点,那便是如果心中怀有一丝疑虑、一丝怯懦,便绝对登临不了九层。阮慈也很理解那些谨慎老成的弟子,若她有得选择,也绝不会铸就九层,八层不好吗?一样能被人高看一眼,至于说元婴成就洞天,这连谢燕还都不曾做到,她是没想过自己能达成的。

思绪及此,发间东华剑所化玉簪突然轻轻跳动,似在传递不满,阮慈不禁微微愕然,她得剑十多年,之前只是炼化得大小如意,但却并不能感觉剑身情绪,不料一入筑基期中,和东华剑的勾连竟是也随之加深了不少。

她将玉簪拔下,心念转动,将东华剑化成了一柄长剑,试着往外拔了拔,却还是无法抽出剑身,只得作罢。按天录所说,筑基期修士几乎是不可能拔剑出鞘的,在筑基期,弟子主要御使的还是灵气,而非灵炁,灵气不够精纯,连激活东华剑自有禁制可能都无法做到。便是谢燕还,王盼盼偶然也提到过,她也是在金丹期才能拔剑出鞘,不过亦很少用它来对敌,她自身的修为在同阶修士中,本就难逢对手,又是上清门首徒,所到之处,众人无不让出一头地,也没什么对手值得她要动用东华剑。

这番尝试不成,阮慈随手找了根簪子插入发间,心念一动,将东华剑化作一枚玉镯,戴在手上不住摩挲,东华剑传递来一股轻盈情绪,似是被摩挲得很舒服,便是反馈给阮慈的精纯灵气,也比从前要更多。只不知道这是筑基之后自然的变化,还是因为她屡屡和青君来往,沾染了青君气息,无形间,亦加深了和东华剑的联系。

“你是看不起我的心气么?”她在脑中胡言乱语,也不知东华剑听不听得懂,“你是不是更喜欢谢姐姐那般,什么都要争先,什么都是当仁不让的剑使?”

东华剑微微发热,似是在肯定阮慈的话,身为东华剑使,却连成就洞天的野望都没有,这仿佛也跌了东华剑的面子。阮慈不由笑了一声,暗道,“好好,你欢喜谢姐姐,将来我自会把你好好地还给她,如今你且先助我修行,我若不能自保,将来你没了剑使祭炼,想必也是难过。”

她想得是好,但却并未因此改换志向,发下誓言定要成就什么洞天老祖,在阮慈来说,这东华剑虽然是大道灵宝,威能神通都并非如今的她所能想像,但她在青君面前都不曾敬畏什么,又怎会听从一柄剑的意见。

东华剑似能洞悉她内心最隐秘的想法,这隐秘的念头也未能瞒得过它。它度来一股鄙薄之意,随即猛地输来一股灵气,水浪之大,几乎将玉池冲破,阮慈慌忙打坐起来,按《青华秘闻》所载心法,炼化灵气,她冲关靠的是《阴君意还丹歌注》,但平日里炼化灵气,还是靠《青华秘闻》。

此番东华剑输来灵气,速度极快,阮慈全力运法,也只能堪堪炼化,眼看玉池水满,勉强从玉池的灵液中炼化出一丝精炁,填入道基高台之中,东华剑输送灵气之势,犹不止歇,阮慈也只好打足精神全力炼化,不知不觉,晋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待到她回过神时,四肢百骸中散逸的灵气,已被全数炼化,东华剑也不再输送灵气,玉池中灵液半满,而池中那十二层登天高台,第一层本是实物,余下皆是虚影,此时灵光闪烁之间,第二层一小块地面由虚化实。

修士筑基之后,自然便可辟谷,对己身、周身的掌控都要比炼气期强得多。阮慈入定时物我两忘,此时心念一动,自然而然便知道自己已是闭关了一月有余。她计算了一下按这般速度,要铺满第二层高台所需时间,不禁面色一变,“第五苍用二十年时间,把第一层高台凝实,但他炼化灵气的速度没有我快,按我如今的速度推算,第一层只需十年,第二层至少也要二十年,而且每一层都要比之前更多一些,第六层之后,每一层灵气至少是前面所有高台之和,而且我、我有,有十二层……”

想到这修行所需时间,她眼前一黑,几乎没有栽过去。“若是维持当前修行速度,假设每一层比前一层多十年,那么我修行到第六层便要二百七十年,修到第七层要五百四十年,第八层一千零八十年……这,筑基期高台一层,延寿二百,炼气期修得无漏金身,寿数最长三百,一个筑基期修士寿命最长也就是两千一百年,那些九层修士,如果不借助任何外药,便是寿命用尽了都很难修到九层圆满。更不说我这还是东华剑输送灵气已十分精纯,我稍微炼化便可汇入玉池,他们没有这样的条件,还要从天地灵气中徐徐炼化汲取灵液,更多一层功夫……”

“如果不用意修法门,我如何在寿尽之前登临十二层高台?”

震撼之余,万千思绪掠过,阮慈在诸多烦恼中,最惦念的还是这一条,“便是有无穷无尽的寿数,要我在这静室中盘坐一万六千年结丹,这是何等恐怖?这一万六千年,我等于没有活过!修来的这所有寿数都在闭关,那我修炼还有什么意义?我不成了炼化灵气的人肉傀儡?”

当然,十二层高台,便是她愿意修炼,也没有筑基修士能活一万多年的,此事肯定要设法解决,阮慈相信宗门亦有办法,至少是大大减少她修行的时间,毕竟秦凤羽便是九层修士,八百多年也就筑基巅峰了——阮慈此时才知道她不是修行得慢,又或者王真人小气,不曾栽培,九层修士在八百多岁便能筑基圆满,秦凤羽实在是个天才,王真人也势必花了大力气培养。

虽然阮慈还是对王真人择选秦凤羽培养的决定有一丝疑惑,但这也和她无关,这筑基十二层,想来只能着落在王真人身上,至少阮慈自己是毫无头绪,她所设想的一万六千年,其实还是最理想的情况,很可能这多出来的三层,还并非只是简单的每一层是前面所有层数之和,更有一些别的精怪讲究,而阮慈便是能寻到许多时间灵物,却也不敢再滥用《阴君意还丹歌注》了,便是不说生魂因果,比起寿尽而亡,她更恐惧青君所警告过的虚数反噬,她不怕死,只怕死得没个结果,这一点从修道以前到如今,一直都没有变。

虽然仍是不知该如何度过这个门槛,但拜师之后,这便将是王真人的问题,阮慈也就放下忧虑,又引动灵气,再闭关了两三个月,方才收敛调息,摇动银铃,招来何僮,吩咐道,“往灵谷峰传信,便说我已筑基功成,眼下要往紫虚天拜见真人,之后再去灵谷峰造册奉香,还请多加担待。”

上清门规矩,炼气期弟子是不派差使的,但筑基之后却必须立刻告知宗门,重新造册,此后月奉也当提上一档,亦要派差出门办事,对大多数外门弟子来说,月奉不可或缺,出门历练更是求之不得,但也有些洞天弟子不缺灵材宝药,又恐出门后卷入纠纷,筑基之后便迟迟不肯告知宗门,躲在洞天之中一心修行。门内却容不得这般行事,因此门规对此十分严苛,也自有办法查证,除非永远不去灵谷峰,又或是因故在门外筑基,否则拖延造册,刑罚很是严厉。

如阮慈这般,没有先去灵谷峰,而是要去紫虚天拜见真人,其实都是些微触犯了规矩,何僮不禁欲言又止,但阮慈积威甚重,他也不敢劝诫,知道小姐自有主意,忙跪下恭贺阮慈筑基,又唤来余下几个僮仆,众人都是欢喜,连道,“小姐炼气十年筑基,便是在门内也极是罕有,我等实在有幸,可附小姐骥尾,登天之日,近在眼前了。”

阮慈如今已经筑基,择日为这几个仆僮护法开脉,也是不在话下,她亦知道主人有喜,应当要发赏全府,不过此时急于去紫虚天觐见,这种事也不急于一时,含笑受了恭贺,问道,“盼盼呢?”

何僮已去安排报信,栗姬道,“猫儿去野林玩耍了,奴婢去唤她回来。”

这只小盼盼修为粗浅,对灵气感应多数就不够仔细,怕也没想到阮慈这么快就筑得道基,阮慈闭关了,它便到处去玩耍,几日才着家,栗姬此时出去一唤,那黑白花纹便从山野间一溜烟跑了回来,一路喵着进了洞府内,“怎么这么快就筑基了!”

王盼盼如此吃惊,也令阮慈心中有些自得,嘴巴一翘,王盼盼喵喵在她身边跳来跳去,“快快,我看看你筑基几层!”

阮慈已用天录送她的法器传过消息,让他驾车来接自己,闻言且先思量了一番,又看了栗姬几人一眼,众仆均都知机退去,即使未曾开脉,也不敢沾染嫌疑。

不过,九国徒众,资质并不差过南株洲三国多少,便是未曾开脉,也有些人能仅凭肉眼便隐约望势,阮慈打出一道法力,激活了厅内阵法,王盼盼不由喵了一声,笑道,“你是不是筑基层数太低,害怕丢脸——”

话犹未已,它猫眼不禁瞪得极大,身子耸起,尾巴也炸成了一根大掸子,瞠目望着阮慈回不过神,良久才透出一股凉气,悚然道。

“这……这怎么可能……筑基十二,你、你、你……你吃了那枚宝葫芦,是不是——”

“你可知道,筑基十二层,筑基十二是、是……”

王盼盼结结巴巴,竟有些胆怯,反复了几次,仍是说不出口,它的猫眼睛逐渐泛红,忽然‘呜’地叫了一声,反身跃出小厅,冲到阮慈寝房之中,钻入床下,再也不肯出来。

第57章 初次拜师

“入门才过十年,便已筑基?”

冯执事虽然闭关去了,但灵谷峰中自然有别人驻守,阮慈筑基出关的消息,也很快传入紫精山上有心人耳中。“若是我记得不错,阮慈入门时尚未开脉,十年筑基,她台高几许?不会不足六层吧?”

台高不足三层,金丹无望,不足六层,即使勉强凝丹,也很难凝结元婴,至于洞天之数,幽渺难测,便是在上清门,绝大多数修士也难以指望,是以这些低辈执事并不清楚也不关心。不过他们个个都是筑基修为,因此对阮慈筑基的时间点很是在意,“以她资质,若是筑基不得六层,便真是行事太急躁,糟蹋了良材美质。”

“怕是要为七星小筑那位剑使护道罢?筑基越早,越能相助剑使,也免得……”

“嘘——”

灵谷峰统管所有外门弟子,虽然外门弟子修为多数低微,但亦是下一代希望所在,上清门诸般势力都要在此汇聚,每一次人事板荡、峰头起伏,第一个要动的都是灵谷峰。灵谷峰陈长老十年前已被褫夺职司,迟迟没有补入新人,如今几位执事都是谨言慎行,听闻阮慈未能前来造册,而是去紫虚天拜谒王真人,亦是不敢发怒,和颜悦色地将何僮打发出去,这才彼此议论起来。“毕竟是南蛮娘子,行事随性,其实她便先来此一次,又差了什么?在山门内我们也不能吃了她去。如今只是平添了这许多议论,将把柄往别人手上送。”

阮慈才入得门内,便接连闹事,这不过是十年之前,众执事也都还记得清楚,闻言都是笑道,“倒也不能全怪她。毕竟催逼甚紧,若不是她如此泼辣蛮横,此后也没得这十年的太平。”

“终究是匆忙了些。”一位执事颇有些惋惜,“唉,这个小娘子,办什么事都是这么急,我辈中人,却最是忌讳此点。”

他们自然不会因此便轻视阮慈,但对其也少了几分敬畏,上清门每一个弟子,都是有望成就洞天的良材美质。阮慈十年筑基,可见玉池不会太深,筑基层数也不会太高,便是台高六层,道途也最多止于金丹,结婴已是无望。如她这般的弟子,因许多因素,在筑基这关便被淘汰,便是拜入紫虚天,将来洞天真人护持,成就也是有限,将来无非是外门长老,和他们这些灵谷峰执事地位相差无几,自然在言语中议论起来,便不会过分小心。

壶中蜇龙天内,迟芃芃恰好闭关出来,很快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亦是好一番可惜,“这不是她急,是七星小筑心急了。这十年来,紫虚天下赐频频,无非便是要助她炼化灵气,早日筑基,这般便能早日出外派差。”

又叹道,“门中一件差事,哪有两三年便能办完的?再算上路程,派差一次,少说也要七年八年,再过十年,剑使只怕也要筑基了,那小慈正好派差回来,可以追随剑使出外,为她护道。”

她师父欧阳真人道,“不错,她手里有剑使给的一道利器,筑基之后,威能更甚,斗法中是一大助手——只是你这孩子,细心全用在错处,你就不想想,我特意叫你过来,只是为了和你说起这么一件小事?”

在迟芃芃看来,此事其实并不小,上清门洞天真人不少,但门内相争,若是要洞天、元婴亲自斗法,那也太过耗费,只能让其余宗门渔翁得利。门中诸般势力的争斗,多数通过门人进行。捉月崖小慈早于所有人预料筑基,无疑会打乱高辈修士的许多布置。

“啊,恩师,您说的是——”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为自己物色的差事,欧阳真人道,“不错,你本看好了要去万蝶谷驻守十年,这个美差现在只怕要多些波折,你先想好了,去不了万蝶谷,想去哪里,我也好应变。”

迟芃芃不禁双目微红,感激地道,“恩师宠爱,徒儿实在受之有愧。”

她图谋外出派差,本就是为了要避避风头,欧阳真人明知她的打算,但仍如此宠纵,即使也有门中对壶中蜇龙天施压之故,但迟芃芃还是不由感佩惭愧,欧阳真人微微摆手,斥道,“休要如此矫情。”

迟芃芃仍是拉着欧阳真人的衣摆,摇了几下方才松开,她十一岁便被收归门下,虽然筑基有年,但从未出外历练,老成谋算之余,有时依旧不失稚气。

欧阳真人唇畔含笑,倒也未曾阻止迟芃芃,不过迟芃芃也不敢放肆太久,很快便收拾神色,问道,“恩师,小慈筑基,七星小筑一脉必有动作,我等是暂且退让,还是——”

“十年前你已受其折辱,”欧阳真人沉吟片刻,因道,“今日便暂让她一头地,且看纯阳演正天如何说。”

迟芃芃点头受教,又不禁嘀咕道,“看来,纯阳天徐师叔的伤已是不得不好了。”

想到今后见到小慈,恐怕也要叫她师叔,心中不由有些郁气,欧阳真人轻责也是似听非听,只在心中想道,“原来她还真是剑使护法,那个女孩子,虽然粗野,但资质确实是好,仔细想来,人也极聪明,我和她多少也算同病相怜,唉,可惜她大概是没有这样想头的,她有那面剑气玉璧,日后在门中相见,我可要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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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演正天内,徐少微伸手捉过一枚玉简,将意识略微沉浸进去,又一扬眉,“只说筑基了,不说筑基几层?”

“这还不够。”她随意摇动玉铃,唤来从人吩咐,“派人去灵谷峰看看,若是三日内阮慈依旧不来灵谷峰,便给我送个信。”

“怎么?”徐少微上首,一位白发修士笑问,“你依旧无法释疑,还记挂着那个南蛮野女?”

“嗳,季师兄,也不要这样说,南株洲地方是偏僻了些,但也远远说不上蛮荒不驯。”徐少微平日里似乎傲气刁钻,不料私下立论却很中肯。“再说,她回应手段虽然激烈,但却也拿住了理字,我若是她,可能比她更狠十倍。这个小姑娘还是满有血性的,我很欢喜。”

她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地道,“只是我心中总觉得有一丝不对,东华剑是被二师兄带了回来,这是做不得假的,但我和太史宜都实在看过七星小筑那个阮氏女,均无感应,要瞒过我也就罢了,我毕竟还未成婴,但太史宜距离洞天也只差临门一脚了,什么法宝能遮瞒得如此周密,连太史宜都不能发觉一丝端倪?”

“你始终疑心小慈才是剑使——啊,是了,太史宜见过七星小筑那个,却并未见过小慈。”季真人亦是若有所思,但很快回神道,“不过她十年筑基,道基定然浅薄,如今可打消嫌疑了,看来,除了一气云帆、风波平磬之外,门中没准还有洞天灵宝被带到了南株洲,只是未必和天舟一同前往罢了。”

“咱们门内能遮掩东华气息的洞天灵宝,也没有多少。你我心里都是清楚,最善遮掩幻化的灵宝是哪一尊。”徐少微道,“我只是不解,洞天真人出行,天星灵气图必能映照,我们去南株洲那些年,门内洞天没有一个离开中央洲,若是派遣化身携宝前去,至少要数十年光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除非……”

除非那化身早已得到讯息,这才能提前将法宝携去,但此事说到这里,牵涉已经甚深,徐少微不敢再说下去,季真人脸上也隐现担忧,低声道,“少微,别说了,你得谢孽喜爱,此事不宜牵扯太深,万事有师父和我在。”

徐少微蹙眉道,“我……”

季真人摇了摇手,又道,“如今既然已能肯定剑使在七星小筑之中,余下便由我来安排,你要弄鬼,我也管不了你。不过不论如何,剑使已重回上清,宗内争雄我自然不会约束你,但出门在外,剑使便代表了上清门的颜面,少微,你可仔细了。”

他话中告诫之意很是明显,徐少微白了师兄一眼,哼声道,“我又何曾存了什么坏心?便是我找到了剑使,也只会加倍地对她好。师兄自己不愿打理洞天杂务,甚么都甩给我,如今又反而来嫌我不分轻重,那我还忙什么?”

她摘下腰间印章,掷给白发修士,起身道,“我在南株洲受的伤还没有好全,不日还要出门设法疗伤,还有那替命金铃,十年不曾祭炼,只怕灵性渐失,还得想法子从太史宜那儿讨回来。”

说到太史宜,她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腰臀肉厚之处,隐现痛楚之色,心情更是转坏,不快道,“纯阳天诸事无暇打理,还是师兄自己斟酌罢。”

说罢一摔袖子,扬长而去,季真人拿着令牌,倒被说得个措手不及,待徐少微行到厅门,才忙对她喊道,“少微,此去可要多顾及宗门颜面,别再给师父找事儿——还有,千万记住,纯阳真气不是那么取的——那是真气,不是精气——”

徐少微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脚步快了几分,袍袖卷动如浪,极是飘逸好看,拂动之间,隐隐一道黑光疾射而出,向季真人面孔飞来。季真人伸手一招,将那黑光捏在手里,还未说话,那黑光猛然炸开,将他脸上身上全都染黑,季真人好气又好笑,无奈摇了摇头,又自思量一番,这才收起印章,唤执事前来仔细吩咐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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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已经筑基了?”

长耀宝光天中,陈均手里拿着一茎绿草,正在水面上逗引灵鱼接喋,讶然抬首问道,“怎么这般快?——是谁来报信,台高几层?”

“是盼盼刚才过来说的。”琳姬面上惊容未退,引得陈均身后成群美姬都交头接耳笑了起来,“琳姬姐姐还是这样怕猫。”

“这般下去,可什么时候才能如愿成人?”

陈均也当琳姬是积习难改,难免失笑,但仍照顾琳姬颜面,淡下神色冷眼瞥去,将众美姬斥退,这才说道,“盼盼呢?怎么不和你一道来?”

“盼盼说完此事便逃走了,不愿过来,此时应该是藏起来想心事去了。”

陈均神色逐渐郑重起来,但依旧斜倚水边,问道,“怎么,可是筑基时出了什么岔子?也是,十年筑基,也实在太赶了一些——”

“郎君,”琳姬打断陈均,“慈小姐筑得高台十二,道基圆满,并没有出一丝差错。”

“高台十二?”

陈均不觉将手中绿草掐断,坐直了身子,“高台十二?”

琳姬双手也是轻颤,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但如花娇靥却没有一丝犹豫,“盼盼亲眼所见,高台十二,道基圆满,这是……”

“这是道祖之资!”

陈均站起身来,竟有些立足不稳,琳姬忙抱住他手臂相扶,不过元婴真人极能自持,这般道心失守也不过只是瞬间,陈均便又恢复了冷静,“此事决不能为外人知晓,此女现在何处?可曾去灵谷峰了?——师尊又在哪里?这件事必须马上报知师尊。”

琳姬一一回答,“大老爷在惠风亭闭关,慈小姐还不曾去灵谷峰,先去紫虚天拜见王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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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拜见真人。”

紫虚天中,阮慈正跪在王真人面前,面色诚恳,行下礼去,“不负真人厚望,侥幸筑基功成。然而弟子蒙昧,道途晦暗绵长,还请真人开恩,不弃顽愚,收列门墙,弟子定当结草衔环、赴汤蹈火,凡有差遣、在所不辞!”

王真人趺坐榻上,微微一笑,先说了声,“你今日倒是恭敬。”

又道,“你也不必如此,我知你筑基必有蹊跷,否则不会进门便要行礼拜师,只把净身咒放开,我先看一眼再说。”

阮慈的确有这方面考量,此时被真人叫破,也不羞赧,王真人不知利用她得了多少好处,她为自己谋划也是理直气壮。既然被真人看破,那便下次再来便是,横竖即使筑基十二层有什么蹊跷,两人因果纠缠已是深厚,王真人甩不脱她。闻言,便放开净身大咒,将那内景玉池在头顶呈现出来。

屋内丝毫没有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慈只觉得头顶气息转化,原本是王真人所坐之处,忽然被一股庞然气势取代,那气势如海深沉,威严深幽,似乎隐有一股吸力,能将人吸入其中,撕扯得粉身碎骨。若非阮慈已在梦中和青君见过数次,又不知见证过几次东华剑开辟宇宙的盛景,真要被这气势慑服,流露臣服求饶之意了。

王真人却似乎也不是有意震慑,只是一瞬,那气势便又化为无形,只是阮慈再不敢在气势场中观察上首,她昔年不知天高地厚,直视谢燕还,若非自己毫无修为,法力反噬当时就能要她的命。王真人刚才应该是真身与化身转换,显化至此,洞天真人的真身,绝非此时的她所能胡乱窥探的。

“呵……”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真人终于说话了,却是一笑,“有意思……高台十二,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应该比尚可要好一些罢?”

阮慈这是在记恨王真人次次都只说她‘还算用功’,王真人亦被逗得轻笑,“是要比尚可好了许多——你可知道,为什么筑基九层,金丹九转,都以九数为限?”

“便是因为九乃术数之极,筑基三层,可成金丹,筑基六层,有望元婴,筑基九层便是有洞天之材。洞天真人,亦是我等凡胎所能达到的极致。若按常理,宇宙中本不该有人合道,凡合道者,均是在种种际遇之中,把握住大道之缺,贪天之功、窃道之玄,谋取那一丝渺茫生机,方能成就他人永远无望的大道。按部就班,从来都修不成道祖,能成就道祖的玄机,在所有典籍之外。”

“这筑基十二,意味着什么,你可清楚了罢,阮慈。”

王真人幽幽说,“你有合道之望——但你真能明白这都意味着什么吗?”

有……有这般可怕吗?

阮慈抬起头,却是不顾窥伺大能的危险,愕然望向王真人,种种思虑掠过脑海,不知为何,想到的第一件事却和己身关系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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