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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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生李平彦和樊师弟都因为阮慈一句话直接辞工,这也让阮慈有些不好意思,叹道,“若是我所担心的事没有成真,那就耽误两位师兄弟了。”

李平彦道,“出门历练,一切都是自己做主,慈师弟说这话做什么?”

樊师弟也是笑道,“要见证道争,有许多办法,能和师兄多谈几日,其中收获,远胜在城头做那些苦工,赚取所谓的符钱。”

他对阮慈这般千依百顺,李平彦也不由眉头一挑,从阮慈投来询问眼神,阮慈微微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未暴露身份,口中道,“城中住宿极是便宜,修行灵气也并不珍稀,两位师兄在城头做了一日工,所得符钱足够在客栈住上数月,不如先潜修一段时日,有闲暇时,在城中四处看看,也往城中高台处走走,再见机行事。”

两人都没有异议,李平彦道,“便是符钱不敷使用,也是无妨,城中商行还有许多杂活,也需要人做,只是充抵房费,间或去做几日工便已足够。”

他又笑道,“只是因理念不同,城中宝材灵药极是便宜,我想这次恒泽天之行,会比我们想得更太平许多,这样好的机会,众人只怕都忙于赚钱了,哪个还打打杀杀?说不准,死人最多的一次,反而是在翼云北望来此的那艘鸩船上。”

他到底是江湖经验丰富,在樊师弟面前提到此事,便是旁人语气,丝毫没有显露阮慈其实也在那艘船上。阮慈也是故作不知,便问道,“说起来,我被恒泽天卷入之前,在宝云海岸边,看到众人联手击杀一名修士,那便是——”

樊师弟道,“应该就是鸩船上侥幸存活的修士了,鸩宗弟子必然就在其中,是以那艘船靠岸之后,宝云渡一直有护道化身在私下搜寻那艘船上的人,为自家子侄将威胁消化于无形。不过似乎并未全部杀光,小弟进门以前,众修士正在传阅一缕气机,听说便是漏网之鱼。”

他谈起此事,非常镇定,倒不像是和自己有关,阮慈心道,“此人大概是魔门出身,但未必就是鸩宗的人。气机只有一缕,那漏网之鱼说的便是我么?难道鸩宗弟子真没进来,杀了人就溜了?或是杀了这么多人以后,却连恒泽天也没进,就被杀死在门外了?”

她又想到,“若是他要谋取恒泽玉露,那在船上就不该出手,众人进门以前就有了提防,进门后持避毒咒的修士自然要比以前多,对他来说,下毒会变得更难。也许他本来就不打算进恒泽天,只是借机在船上诛杀自己的对手,也并不在乎伤到了旁人。”

三人说起鸩宗修士,固然慎重,但也不如之前那样谈之色变,主要是之前恒泽天中争斗频频,不是每个人都能时时持定多重大咒,很容易让鸩宗弟子趁虚而入,如今道争在前,城中规矩森严,大部分修士的生活也因此稳定下来,那么多持一咒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将严重削弱鸩宗弟子的发挥余地。

樊师弟便是不以为意,笑道,“在这道城之中,他能怎样?鸩宗的本事,只在混乱狭小之地有用,一旦有了秩序,便很容易对付,这道城中谁也说不清是否真有金丹修士,若有的话,要解毒也不过是弹指之间。这鸩宗虽为盛宗,但只知下毒,在我看来,其实还不如几个有名的茂宗那般令人忌惮。”

李平彦也深以为然,因说起金丹修士,三人便在探讨这道城中到底会不会有金丹修士出现,毕竟众人皆知,此处只余玉池、高台,按照常理来说,幻化不出金丹期的幽影居民。但自从知道这里是道祖居所,李平彦和樊师弟又难免患得患失,只觉得道祖无所不能,也许真就有金丹期的居民,藏在另一页书中,只是从未被琅嬛修士见到而已。

阮慈道,“其实我们并不曾知道恒泽天是否只剩下玉池、高台,所知道的只是恒泽天和琅嬛周天交汇之处,灵压极其不稳,很难承载筑基以上的神识法力,这和其余破碎洞天是不同的。真正的恒泽天应该在宝云海深处的灵气漩涡里,到底内景天地残余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这么说,众人走入深处之后,还真有可能遇到金丹存在,李平彦、樊师弟面色都是一变,李平彦道,“也罢,横竖我们也并不出去惹事,究竟有没有金丹存在,相信自然也会有人为我们试探的。”

琅嬛修士一向最是胆大妄为,他这一说,二人唇边不由都挂上笑意,樊师弟顺势便在二人下榻的客栈中也租了个院落,三人自此联袂在洞府中潜修,并不出面参与道争诸事。

不知不觉,一个月已是过去,这一个月间,近千修士来到青城门一带,此地客栈旅舍也因此热闹起来,三人也并未一味苦修,李平彦、樊师弟都常常出面和修士结交,只阮慈因为身份较敏感,恐怕当日进城时还有许多人注意到她的银簪,因此藏得严密。

这些琅嬛修士,进城之前本准备迎接狠戾杀场,不料这永恒道城之中,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刚入城数日便有十余人因太过胆大妄为,触犯律条,被送入绝灵监牢。众人一时都老实下来,很快又发觉城内极是廉宜的物价,顿时为之一惊,当下再也没有心思互相斗法,全都在城中寻找职司,淘换宝材,甚至只是享用灵食。城内气氛一派和谐,甚至可说是蒸蒸日上,不少人对道城生活赞不绝口,更是嗟叹这只是旧日幻影,琅嬛周天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逍遥的神仙日子。

李平彦、樊师弟二人定力都是十足,这般享受还不能令他们心动,只是探听有没有修士往城中心行走,这倒的确是有,也并未受到阻拦,只是走到高台底下,威压太过,也兴不起往上攀登的心思,便即退了回来。

“道祖威压,岂是玩笑。”阮慈叹道,“看来玉露若是在那处化生,我们没有特殊机缘,是得不到了。”

玉露化生,会有特殊动静,这是遮瞒不住的,落在哪里都有征兆,也不是次次都化生在可以得到的地点,运气若是不佳的话,满城人都只能望而兴叹。李平彦道,“这不急于一时,横竖还有一段时日,到时候再看运气罢。如今且说这近在咫尺的大道之争——似乎明日便要开战了,我新结识那位道友,已成功进入城防中做事,为我们指点了一处高楼,可以看见城外景色,怎么样,有没有兴致去看看这个热闹?”

他十分善于交际,这处人脉便是因为众人之前结识了祝队长,恰逢城防队有缺,李平彦便穿针引线介绍了一番,这样交了个不错的朋友。三人虽然不愿参与道争,但谁愿错过这般盛事?当下都是欣然应诺,第二日一大早便来到约定地点等候。

第93章 筑基道争

“这位是……李师兄!”

那位城防军给众人安排的高楼并非食肆,乃是他之前暂且栖身的商行,这商行生意做得不小,楼高十余层,有两层专供炼器师施展,视野开阔,正好可以见到城外战场。一大早,众修士便云集于此,更因共同人脉彼此寒暄,一副热闹十足的样子,虽然明显并非为购买灵器而来,炼器师也视若不见。道城中人对道争并未特别关注,也不曾避讳,这在阮慈来看十分合理,道争便是这些永恒道城住民生活的一部分,这些住民不断轮回,若是都保存了记忆,那么总有一世是在城外参战的,将来也总要回到战场之上,此时既然不在,那也没必要关注什么。

不过,她有此认识,并不代表所有修士了解得都一样仔细,甚至连道争这两个字都未曾听闻,只知道是城外有大战将起,众人寒暄之后,便有数名修士奇道,“大战在即,城中却丝毫没有紧张气氛,也不知是何缘故。”

这一看便是入城之后,便全力换取灵材的,而且修为素质还比不上此时在城外的修士,阮慈对这些人并不在意,扫上一眼,便重又看向城外,城门下方已集结了数千名修士,城头更是灵光闪烁,在气势场中,众人都能感应得到,这永恒道城本身仿佛成为一个巨大的灵器,从城头到城内所有楼阁,都连缀为一体,而这其中流转的无穷灵力,随时可以流入城头那些攻伐利器之中,向敌人攻去。

内景天地,本为一体,这永恒道城可能就是道基高台所化,炼成整体再自然不过,阮慈更好奇的还是敌人的模样——幻境演化出整座道城,还在情理之中,毕竟只要内景天地不曾残损太过,这永恒道城本也就是道基高台的一种展现形式,并不会耗费什么,但敌人的法力,想来却是要用法力凝出,这恒泽天已在此地存在了不知其数的年份,便是逐渐风化剥落,法力应该也要逐渐消褪,能拟化出永恒道城,将这万余名修士囊括其中,可能已是十分不易,但要说再拟化出数十万敌人——

思维刚转动到此,人群便是一阵哗然,阮慈定睛看去,只见天边曙色之中,乌压压一片全是人头,更有灵华流转,给人的迫力丝毫也不亚于永恒道城。阮慈未曾见过这么多筑基修士一起全力发散灵力,更不知道其所带来的灵压,居然如此肃杀,原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琅嬛修士,也都不由逐渐止住话声,面现凝重之色,望向了远方。

“这……”阮慈自然不会被这灵压震慑,心中更多还是不解,她碰了李平彦一下,传音问道,“李师兄,你可曾见过这般规模的大战。”

李平彦苦笑传音道,“金波宗托庇于上清门下,也还算繁盛,无人前来讨要我们的山门,我们要吞并别家,却也办不到,四周都是上清门的下宗,莫说大战,便连山门之争都未见过。”

中央洲是四战之地,纷争远较其余洲陆为多,但到底修道人寿命绵长,纷争再多也要用百年来计算,对于中央洲腹地,又托庇于擎天三柱的宗门来说,环境还是相对太平。阮慈也知道自己问错了人,又传音问樊师弟,樊师弟却是毫不犹豫地回道,“侵吞宗门,我见得多了,但没有这样打的,第一,人数要少得多,第二,这宗门相争,在开打以前通常都是阴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道争完全摒弃这些战场外的招数,不知是不屑于此,还是不能于此,我还没能下个结论。”

他感兴趣的显然并不是众多修士形成的压迫威吓,而是道争中存在的规律道理,阮慈道,“我想应该是不能于此,既然是道祖所辖之地,那么天然便带了道祖道韵,按道理,沾染道韵的生灵,所思所想对道祖而言并不是秘密,阴谋诡计,在道争中大概是行不通的。”

樊师弟失声道,“我等的思绪,对道祖而言并非秘密?”

前半句他是说出口的,到后半句才转为传音,“这话可是当真?慈师兄是从何处得知?”

这对阮慈来说,乃是最自然的认识,她修为低微时,实在被太多高辈修士读取过心中所想,便是青君也坦然承认,若非二人身处不同时世,阮慈心中的想法也瞒不过她。只是对樊师弟而言,琅嬛周天并无道祖常驻,洞阳道祖在周天中也少有人时时提起,就算是盛宗弟子,若是没有道祖传承,师长又不曾提起,只怕也不知此事。她道,“若不持净心咒,我等的念头甚至能被元婴、洞天感应,身怀道韵,瞒不过道祖又有什么奇怪?”

樊师弟皱起眉头,“这么说来,我等的思绪,也全在洞阳道祖心念之中?”

阮慈笑了笑,“这是自然。”

樊师弟斩钉截铁地道,“这我不能接受!我的心念只属于我自己,旁人前来窥探,便是道祖之尊,也是无礼!更是无理!”

他连说了两个同音词,阮慈也怔了一怔,方才明白他的意思,不免微微苦笑,樊师弟的反应,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相信亦很少人能接受自己的一切均在旁人眼中,连丝毫秘密都没有。对樊师弟这般的修士来说,也许没有秘密,也就意味着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仿佛一切都能被随时剥夺,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也就是在这恒泽天内,能说些这样的话了,出去之后,这些话便不能轻易言说出口,甚至不能随意想起,便是在此,这些话也是少说为妙,”阮慈幽幽提醒,“毕竟,你身上虽然已沾染了恒泽真人的道韵,或许在此地,你的心绪不会被恒泽天外的存在感应到,但一切不过只是虚幻,从恒泽天出去之后,你还依旧是从前的你。便是现在,你的思绪也并不全然属于你自己。”

樊师弟微微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阮慈也被他勾动思绪,放纵心中念头,漫无目的地游思了好一会儿,但对她来说,这么做要比樊师弟更加危险,毕竟樊师弟如今还只是个小角色,便是在琅嬛周天里,只怕洞阳道祖也不会特意留心一个小修士的念头,恒泽天中,他也没有参与道争。而阮慈就不一样了,便是在这恒泽天中,又有青剑镇压,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安全。

只是稍微分神片刻,阮慈便收回念头,仔细观看远方战场。此时双方已经接近到可以交战的距离,永恒道城中也传来阵阵灵压波动,仿佛有巨量灵气正从城中泵出,往城头而去,远处来袭道兵也有攻伐利器,身后飞起一片明珠,毫光四射,李平彦在她身边低声道,“全是剑丸!”

他语调低沉,不乏惊讶,毕竟能否御使剑丸,和弟子心性有很大关系,若是心性不纯,便是修为再深厚,也很难御使剑丸,阴阳五行道祖麾下竟是随意便能聚集这么多的剑道种子,不能不令李平彦暗自揣度道祖麾下究竟是何等威势。

以他修为,尚且如此,楼中更多不如他的修士更是目瞪口呆,只觉大开眼界,其中一人兴奋又憾恨地道,“只恨我等不能在城头与这些道兵交战,这些道兵必然都是一时之选,哪怕只是略略交手,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众人都嗟叹起来,更有人对李平彦道,“李师兄,我等是来得迟了,没有入选,你却是机缘到手,却又没有保住,此时只怕心中也满是悔恨吧!”

李平彦还没答话,樊师弟却是冷笑一声,有意道,“师兄何必戳人痛处?明知我们已被逐出,再也无法入选,而你们随着人员折损,却还有机会,这是在我们面前炫耀什么吗?”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众人顿时都被点醒,屋内气氛一下活跃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憧憬上去和道兵交手的景象。此时地面微微摇动,便是连炼器师都停下手中活计——永恒道城中的灵压突然一下大振,远处先看到一道白光轰然射出,在空中散为白花,飘然落下,而城外阴阳五行道兵之中,那些剑丸也各自发出道道剑意,往白花迎去。

气势场中,一霎那间便多了数以万计的小点,各自散出惊人灵压,只要沾身,恐怕在顷刻间就能将修士道基打碎,偏偏这些飞花剑气且多且密,飘然落下,更无规律可寻,众修士即使在远处都不由色变,设身处地,在这样的战场之中,根本没有护身完全之策,只能凭借灵觉、运气,往前冲去。若是运气不佳,被那数道剑意盯上,恐怕转眼之间就要落败身死。

刚才还在羡慕城防修士的众人,此时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但道城修士却是夷然不惧,和对面敌人一起,往前飞入战场,就在城外空中厮杀起来。永恒道城的修士个个道统不同,也没什么合击之术,彼此更不合作,都是单打独斗,而五行道兵之中,却是各有职司,明显可以看出阵中有十数种功法,彼此都能配合,十数个道兵结成战阵,以多敌少,一击之下往往就能杀死一个道城修士。

然而道城修士却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他们个个斗法经验都极是老道,看得出来,若是单人而论,其修为要比对面强上不少,而且悍不畏死,比对面狠辣许多。便是道基破碎,也要冲入敌阵换上一两条性命,阴阳五行道兵相较之下,思量显然更多,能不死他们还是在尽量避免伤亡。

“能不能转世便是有这许多不同……”

樊师弟也是看出差别,传音和阮慈感慨,阮慈微微点头,感觉到脚下微震,道城又射出一道白光,顿时又有数十道身影跌落,心中也是有些发寒,凡人的性命,在修真者的争端之中根本分文不值,这一点她是久已知道的,没想到道争之中,便是修道者的性命,也如同草芥一般,说死就死,刚才出战的数千名修士,不过一刻功夫,便至少死了两成。

琅嬛周天就是争端再多,比起这样的大战依旧有些不上档次,这样的战斗令人大开眼界,狠辣之处更是连中央洲陆的凶人都觉得吃不消,双方是打到军队已无法成型,这才各自收兵,战损至少有七成之多。

楼中有个修士在商行做事,和城防也有联系,按他所算,青城门这一带所有的城防队,也就只能禁得起四五日的消耗,这些修士刚来时遗憾自己未能入选,推测城防队还要再招人时眉开眼笑,此时却是大感侥幸,若是他们也在其中,谁能说自己一定是活下来那三成?

李平彦几人的形象,也因此几度变化,从倒霉蛋变为幸运儿,众人都说他们也是因祸得福,又开始担忧城中修士人手若是不足,会不会强行征兵,令他们也去服役。

这一战打了二十多个时辰,方才各自鸣金收兵,众人各自分开之后,阮慈等人便回客舍,闭关消化旁观所得,又过了数日,消息逐渐流传出来了,却是再度翻转——城防队中那些琅嬛修士只死了数个,原来冲阵之人乃是自愿前去,到了战场上,便是胆怯不前也没人管你,若有杀敌,自然奖赏丰厚,便是浑水摸鱼那些修士,只要是上了战场也一样都有所得,留在城头加固法阵的,除了疲累一些,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就这样也有赏赐,更可到队长那里,接受指点。

宝药灵材如此廉宜,还有功法指点,此处俨然已成修行圣地,众人哪还有放过的道理?尤其是有个修士在战场上杀了一名道兵,受了厚赏,买下宝药服用,又有生死间的顿悟相助,连夜突破到了筑基后期,这让众修士怎能不心动?不论是盛宗弟子,还是散宗修士,到恒泽天内无非都是求个进益,便是盛宗弟子,取到恒泽玉露回山的奖赏,可能也只够其突破一层,在这里若是运作得好,再筑两层高台都不是难事,对筑基后期,在修筑那第八、第九层高台的修士来说,这也意味着省却了数百年苦修。

这样的厚利,不能不让人疯狂,等到下次开战时,前来高楼观战的,除了阮慈三人之外,便只有寥寥五六名修士。两次开战之间隔了大约一个月,城防队折损人手,在城中再度征兵,几乎所有琅嬛修士都混了进去,还有些没能入选,也没有前来的,却是服用的宝药完全生效,已忘了自己是琅嬛修士,融入当地过起幽影居民本地的日子了。

不到十名修士,在这宽阔亭台之中分作了几处站立,见阮慈三人来了,一位蓝衣修士上前笑道,“诸位,看来大家都有来历,如今青城门一带大约只有我们八人独善其身,是否各通姓名,互相亮一亮根底?”

第94章 太微弟子

在这恒泽天内,众人身份都是敏感,掩盖出身乃是不成文的规矩,像是樊师弟,尽管和阮慈十分投契,但也未曾问过她的师承。这青衣修士所言无疑太过唐突,但他却不慌不忙,而是为自己解释道,“视厚利如粪土,烛照远见,独立于道争之外,非是我小看了天下英雄,这般眼界,若不是在师门中便耳濡目染,岂是并非我们这些筑基弟子该有的。若我没有猜错,在座诸位,都是盛宗弟子吧。”

他向人群外一位秀眉飞挑的傲气女修笑道,“这位师妹,上回鏖战时,你便对阴阳道兵所持剑丸格外关注,不但心驰神往,而且手指弹动,似乎在意念之中与他们过招,今次却依旧在此观战,不去城外,想来也是在长辈身边侍奉时,听过其偶然叮嘱,不论如何,千万不能主动涉入道争之中,是也不是?”

那女修一身黄衫,面容清丽、身材高挑,闻言只是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满面倨傲丝毫不加收敛,蓝衣修士微笑道,“若不是我知道青莲剑宗这一次遣出的是一名男弟子,我便要猜测师妹是青莲宗的高修了。”

他这么一说,那女修身形一阵波动,仿若泡沫一般逐渐破碎,现出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男修来,瞥了蓝衣修士一眼,冷冷道,“多事。”

蓝衣修士笑道,“在下太微门小苏,见过师弟。”

这还是阮慈第一次见到太微门的修士,太微门、青灵门、上清门并称为中央洲陆擎天三柱,颇有些王不见王的味道,中央洲天舟穿渡,往南株洲收取弟子,青灵门和太微门都没有参与,也不知是否和谢燕还最后斩落天下剑种性命有关,至少在第五苍的记忆里,青灵门是有意谋求剑种的。

太微门和上清门距离更是遥远,在上清门中几乎很少听到太微门的消息,不过此时小苏亮明身份,其余数人还是十分捧场,少年剑修虽不情愿,但也拱了拱手,冷冷道,“青莲剑宗沈七,师兄师弟,别那么急着叫,打过了再说。”

小苏显然不欲横生枝节,笑道,“啊,那便我叫一声师兄便是。”

他笑容可掬,一副成熟老练的样子,摆明了让沈七几分脾气,沈七却不让他这般下台,冷然道,“我在本代弟子之中,只能排行第七,你若连我也打不过,叫我师兄,是不是说,太微门派来恒泽天的得意弟子,连我们青莲剑宗的七师弟都打不过?”

阮慈不禁莞尔,沈七看她一眼,突地道,“你笑什么?上回交手未尽,不妨就在此处再续。”

居然将上回伏击三人的事情直接揭破,连丝毫抵赖都不曾有,李平彦眉头皱起,阮慈笑道,“沈师兄,你这是见猎心喜,却又不能出手,便在我们头上出气么?我知道你们青莲剑宗的弟子,以战养战,最喜欢在斗战中突破体悟,我和你又没有交情,平白无故助你参悟做什么?要让你难受,不是正面打败你,而是千方百计地避免和你交手。”

这话恰恰戳中痛处,沈七那冷冰冰的模样有了些许裂缝,叫道,“你——上清弟子,竟如此胆怯?”

他果然知道阮慈身份,一语叫破,众人都有惊容,樊师弟更是惊骇,阮慈心中暗想,“他该不会真是燕山弟子吧……这便是隐藏身份的好处了,此时出身叫破,不管他是谁,只怕之后也不会和我这样亲密了。”

她微微一笑,说道,“你排名第七,我却连参与排名的资格都没有,我对你胆怯些不是很应该么?”

沈七还要再说,阮慈抢着说道,“沈师兄,你千万莫忘了,你要我和你交手,激怒我是没有用的,想想我说过的话,要我和你打,你便只能顺着我的心意,多讨好我一些。”

两人话中都是大有玄机,沈七四处挑衅,也并非因为天性愚顽,显然自有目的,被阮慈这样一说,他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饶有深意地望了阮慈一眼,便又抱着手臂走到栏杆前,望着城外战阵,仿佛对楼中一切漠不关心。

“三大盛宗已到了两个,青灵门可有师兄弟到此?”小苏见两人不再争执,便出面缓和气氛,问询了一圈,余下众人都没有承认身份,他摇头叹道,“看来青灵门的师兄多数是在别的城门了。”

便又和众人互相介绍,在场八人,小苏、阮慈出身最高,小苏性格大气,隐隐为众人主持,沈七游离于人群之外,余下三人,分别来自归一门、流明殿和无垢宗。李平彦自报家门,说是金波宗弟子,倒让小苏另眼相看,笑道,“李师弟,不是我仗势狂言,你今日能够到此,可见金波宗的气运便应在你身上了,他日你的成就,未必会低过我们呢。”

也并不因他只是茂宗弟子,便瞧低他什么。

此时场中只有樊师弟没有自报家门,他眼珠转了几转,对阮慈说道,“慈师兄,我也是盛宗弟子,但此时不便说明身份,若是说明白了,便不能跟随在你身边,你可能见谅?”

阮慈道,“我是无妨,你在这里出现,便是缘份,若不是苏师兄出面,我根本不觉得问出身份来历有什么用处。”

她这番话显然很合樊师弟心思,众人却是听得眼神连闪,小苏含笑对樊师弟道,“这么说,师弟是燕山弟子了?听闻宝云渡有仙画发卖,不知可否是师弟手笔?”

樊师弟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师兄,我之所以留在此地,并不是喜欢被人试探,而是因为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也和你想得一样。进到恒泽天之前,谁都有些雄心壮志,要在恒泽天里大干一场,但眼下生出这样玄奥的变化,我等也该审时度势,及时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在我看,眼下最紧要的事便是从这城里逃出去,恒泽玉露取不取,由谁来取,已不是那样重要了,你说是吗?”

他这番话说得有道理,众人都为之动容,小苏也是神色一整,叹道,“难怪进了永恒道城之后,那些仙画便陆续失了灵性,看来樊师弟和我看法相似……我今日来,便是想问问大家,进城之后,可有想过从城中出去,回到八城门外的市集?”

归一门女修沐师姐不免色变,“难道竟出不去?”

小苏道,“城门将士倒也不拦阻我们,只是出去之后,便是城外战场。而不是城门外的附郭市集……可若是以在下之见,比起这一点更可虑的是,来此已一个多月,除了小弟之外,竟似乎没有道友想着回城外看一看。”

“幻阵?!”

众人被他点醒,也是终于觉得不对,修士自然不是进城后就不回去的,有路引在身,可以不断来往城门内外,但不知为何,这次进城之后,众修士似乎谁也没想起要往城外走一走。

“不是幻阵,”沈七终于开口参与进来,冷声道,“是道祖之能……对道祖而言,身边万事万物都会天然亲近于他,道祖若不愿我们离去,那我们潜移默化,便会被这思绪影响,若非有特别情况,否则很难兴起一些对道祖所图不利的念头。”

他望着小苏的神情已有一丝不同,幽幽道,“要么,你有异宝护身,要么便是你的心志格外坚定,若是后者,你值得和我一战。”

小苏笑道,“那七师兄可要用心了,我发觉慈师弟说得很对,也准备效法于他。”

沈七瞪了小苏一眼,又送给偏头忍笑的阮慈一记白眼,抱胸道,“我自然知道轻重,先说正事。城门能入而不能出,这几个月内我们若不能找到办法,随着恒泽天和琅嬛周天脱去联系,恐怕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流明殿浦师兄沉声道,“时势变化至此,琅嬛周天内又多出一股道祖力量,此事的意义并非我们能轻易想像,需要门中长辈亲自斟酌,我赞同诸位所说,如今最紧要已不是玉露归属,而是要安全回到师门禀告一切。”

“玉露之争,不过是在赌之后千年灵山出产的那些灵材,”无垢宗自称僧秀的一名小和尚柔声道,“如今这般一看,恒泽天内竟然还能容纳得下道祖之力,不论是否虚影,此事都要仔细禀报给师门知道。我赞同诸位所说,玉露之争且放在一边,我等当齐心合力,首先找出从道城往岸边的归途。”

李平彦、樊师弟自无异议,李平彦轻声问阮慈,“慈师弟,你不让我在城防佣工,是否便是担心我在这道城之中迷失自我,再也不想回返?”

阮慈思忖了一番,其实她在此地应该是握有绝对的主动权,毕竟她比所有人都多知道一条关键信息,只要摘下银簪,孤身离去也不是问题。秦凤羽又不在这里,除了李平彦之外,似乎没有丝毫牵挂。此时说得越多,便等于是把自己的优势分薄得越多,要知道在场众修士可都是一时俊杰,就说这太微门小苏,便是个没有任何提示,自己推断出这许多不对,还有足够意志力克服对道祖的亲近,往城外走去的狠角色。若是阮慈说得稍微不严密,只怕立刻便会被抓住话柄,推出更多线索。

心念电转,她的眼神从众人身上逐一划过,蓦地做了决定,暗想道,“这许多风流人物,或许会因为我一丝谨慎,坏在恒泽天里,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喜欢这样不将人命当回事。在宋国时,我很讨厌三宗那样随意地决定阮家死活。其实阮家是不是无辜受害呢?或许也并非如此,七百年来门阀倾轧,谁的手上都不干净,大概也会因为些许利益毫不考虑地灭人满门。但不论如何,只因利益,便毫不犹豫地将陌生人的性命视如筹码,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旁人怎样我管不着,但我不能活成我讨厌的样子。”

自她进入修行界以来,阮慈一向处处被动,总是在旁人安排之下行事,连这一次来恒泽天,里外也都在依从各色人等的铺排。这些人未必是为了害她,这她自然知道,可知道如今这一刻,她心中才仿佛有一层薄纱被猛然戳破,念头顿时就是一阵通达舒畅,想道,“我便是依着性子来吧,小心谨慎走到最后,为的是什么,给青君一具完美无缺的依凭身?还是为了谢姐姐把剑守到最后?”

这想法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但她心情却反而舒畅起来,笑道,“迷失自我?我觉得恒泽真人大概还没有这样大的力量吧,他只能锁住通道,但并不能全然迷惑你们,若他当真有这样的能力,现在你便不会有这般疑问了,只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当做恒泽天修士。请李师兄从城防队离开,多数还是我一点谨慎的考虑,道祖之争,绝不能轻易沾身,否则便没那样容易置身事外了。”

她这话一听便隐隐带了自信,显然对恒泽天的了解要比说出来的更多。众人神色各异,却都是望向阮慈,小苏紧接着问道,“慈师弟,你知道恒泽真人此时力量的极限?可……道祖之事,素来讳莫如深,你是怎样知道的?”

他双眸闪闪,望着沈七,若有所思地道,“难怪沈七要向你邀战,若不是剑使从南株洲归山才不过十年,便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十年内筑基九层,我真要猜你是上清门那位剑使出门历练了。”

阮慈拔出寒霜剑,冷笑道,“苏师兄,我对你并无恶意,处处捧场,但你却没安好心。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剑使羽翼,蒙赐一面灵华玉璧,沈师兄想必是感应到东华剑气,因此才对我出手,想要迫出一丝剑气,磨练他的剑心。你这番挑明,是为了告诉在场其余人,若有机会,可以对我下手,断去剑使臂膀么?”

小苏含笑正要说话,阮慈一抖剑尖,喝道,“你这般我就看你不顺,便是要赔罪,也吃我一剑再说。”

一言不合,便是拔刀相向,她这般性子也让众人侧目,小苏叹了口气,竟也不再推诿,而是笑道,“也好,你我二人在此,总要分个主次,便以此战为凭,点到为止,做个君子之争,这一战后,大家精诚合作,再不提这些闲话。”

他也从怀中掏出一柄玉笛,对阮慈微微一笑,说道,“此笛名为春晓,慈师弟小心了。”

说着,便促唇吹出一道灵力,春晓笛微微颤动,无形音波顿时扩散开来,那炼器师本来在一旁磨练法器,见他们交手,正要喝止,被那音波当头一罩,头一偏,歪倒地上沉沉睡去。就连在旁观战的众人,也都觉得昏昏欲睡,连忙各自运法,抵抗音波不提。

第95章 知难而退

道城中不许修士交手,这条规矩阮慈和樊师弟私下也测试过,其实较为粗疏,除了城中有法器监控灵压变动之外,便主要是靠在场居民的监督。阮慈其实并不怕城防队的人过来,但小苏却没这个便利,他叫出‘点到即止’,可见算盘打得多精,若是两人中有一人引来了城防队,其实便算是输了。这般约定就抹平了阮慈拥有的一丝优势,不过阮慈也并不在乎,她对小苏出手,一面是的确不喜欢他挑唆众人注意自己,一面也是想看看他的根底,这个小苏,只说自己是太微门的弟子,空口无凭便想拿稳众人领袖的位置,若他其实是魔门弟子呢?旁人可以暂不出头,但阮慈却必须出面和小苏争一争,否则将来很可能会令师门蒙羞。

既然不能以力破法,双方的斗争便全在气势场中进行,阮慈横剑身前,做出一副随时要上前抢攻的样子,剑尖轻颤,不断指向小苏身前气势的弱点,而小苏那柄玉笛之中,亦是吹出灵气浪涌,将阮慈的攻势一一化解,两人的交手只局限在室内小小方圆之中,哪怕只是站远一些,都感受不到灵压变化。

能在筑基期把法力调控得如此精细,观战众人面上不禁都露出凛然之色,李平彦低声道,“果然,这只怕才是慈师兄的真正实力。”

樊师弟亦是双眼闪闪,口唇微微蠕动,似乎正在盘算以自己的修为,该如何同二人对战,至于沈七,更是早看得全神贯注,手指不断敲打栏杆,仿佛也在想象中投入了这场比试。

“看来这人也去过西荒宝库那样的落叶禁里。”阮慈心中也是有些凝重,“法力一样能调控入微……这便是擎天三柱的门人么?确实底蕴不同。我出门以来打过这么多场架,他的法力是最精到的,神念也很强。”

双方对垒,又有许多限制,便是只比拼招式的精妙,还有对气势的把握、对后续变化的计算。双方便像是在下那老丈教阮慈的黑白棋,黑子、白子都有强处与弱处,这是规则的一部分,就如同修士本人不可能处处都宇宙第一,若是在棋盘上根本寻不到弱点,那便说明你根本没有和他交手的资格。

既然有了强处和弱处,那么如何隐藏自己的弱处,用自己的强处去捕捉对方的弱处,便是在气势场中争斗的焦点,阮慈在落叶禁中,便是犹如和一个强大对手对弈,而且只能在规定的手数中胜出,每一手还有时间限制,一旦超时,也将被判负。是以她虽然处处超出一般炼气弟子,但未曾筑基,便还是十分吃力,这种对弈不能凭借法器,只靠法力、神念还有心性,虽然凡人看来无聊至极,只是两个人互持武器相对而立,但其实最能体现双方的自身能力。

阮慈和小苏之间的对弈,从开始便是双方在不断落子,变化极快,都想以速度逼迫对方跟不上变化,败下阵来,并不是每个观众都能跟上双方气机的变换,李平彦和归一门沐师姐没有多久,便先后露出茫然之色,显然是无法在春晓笛音波之下,继续跟住气势场中剧烈变化的气机。

沐师姐脸上掠过恼色,李平彦轻出一口气,却并不自怨自艾,留意观看众人反应。过不了多久,樊师弟也摇了摇头,面上现出恼色,那无垢宗的小僧人多支持了一刻钟,低声一宣佛号,面色平和地道,“不愧是两大圣地弟子,小僧自愧不如。”

他能支持到这一刻,修为已隐隐是众人之中的佼佼者了,此时楼中唯有沈七还能跟上气势场中的变化,他双眼微闭,长指在栏杆上敲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忽地双肩轻震,唇角逸出一丝鲜血,抬手拭去,苦笑道,“好,没有剑丸相助,我不如你们。”

听他言下之意,若是有了剑丸,却依然有底气和这两人相争。众人却也并不以为他是自高自大,毕竟剑修一身修为,都在剑上,若无剑丸,实力至少要打个六折,沈七能跟到此时,便是杀不得小苏和小慈,也有本事凭剑丸在瞬息间将他们全部杀死。

此时场中气机,犹如一团旋风,变换速度太快,众人已不敢轻易切入,否则亦会和沈七一般,跟不上变化,反而被绞入旋风之中,受到反噬。只能叹为观止,望着这旋风越来越快,沐师姐低声道,“他们的神念究竟有多强?到此时都还没有用尽?”

沈七道,“何止于此?他们两人缠斗之处,不是你们能轻易想象的,小苏的法力犹如海潮,绵绵不绝,在各处布下礁石,若我没有猜错,这是太微门的《天仙道程水灵章》中所记载的一门密法,若不是慈师弟的法力极为凌厉,犹如宝剑,将他留下的伏笔一一斩过,只怕小苏早就赢了。”

他面上浮起一丝殷红,仿佛陷入了遐思之中,幻想着和二人交手的情景,这剑宗弟子性子古怪,仿佛只有斗战能让他真正兴奋起来,“所以现在小苏只能拼上一把,赌自己的神念比慈师弟更深厚。否则他终究是要输的,毕竟绵密法力,尚需考量布置,而慈师弟只凭凌厉二字,便足以破去千般变化,任凭小苏怎么智计百出,他以不变应万变,神念如剑扫过,便可破去。只要两人神念相当,小苏终究是会输的。”

“苏师兄可入了筑基后期?”

“慈师弟呢?”

“这神念毕竟是和灵力关系不大啊。”

议论声中,二人的较量似已到了最激烈的时刻,小苏一声轻吟,春晓笛骤然沉寂下来,不再发出音波,阮慈立刻收到牵引,剑招一变,往他攻去,小苏双眉微蹙,并指点向气势场中一片空白,场中气机四起,遵循一种延绵节奏,挂住阮慈气息。

众人只在场外观看,对变化不能立刻领悟,不由都是一怔,樊师弟最快反应过来,冲口而出,叫道,“这是音律节奏,春晓笛刚才一直在吹奏音符,此时音符终于在场中唱响,但这首曲子,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这曲子究竟有什么神效,众人却是不能得知了,因为阮慈丝毫不受影响,气机如剑,扫过一切音律,很快将场内荡空,把小苏气机逼到一个角落,此时气势场中,犹如下满的棋盘,阮慈的气机已占据绝大多数地盘,她临时收剑,并未继续往前攻去,但胜负已极是明显。小苏败了。

两人神色都有一丝苍白,阮慈收起寒霜剑,二人不约而同后退几步,盘膝调息,众人倒是丝毫不引以为异,若是在这近一个时辰的周旋之后,神念还未曾耗尽,可以支持得了之后对道争的窥探,那才是真的吓人。

沐师姐从怀中掏出一根线香,冲炼器师等幽影居民吹去,笑道,“让我来为两位收拾一番残局。”

过了一会,这些筑基修士幽幽醒转,倒是对自身遭遇毫无自觉,沐师姐出面巧言解释了一番,只道两个伙伴发生口角,但最终并未打起来,她的说辞其实颇为牵强,但炼器师等人并未生疑,也就纷纷继续打造法器,甚至对他们一行人的言谈都并未特别留心,仿佛充耳不闻。

如此幻术,可说神异,众人不免出言夸赞,沐师姐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值得什么,此地修士心智并非完整,是以要比平时更容易些,若是在琅嬛天内,非是修为绝对压制,很难如此行事。”

此时小苏和阮慈几乎也是前后脚调息停当,起身与众人叙话,阮慈问道,“心智并非完整,沐师姐能感觉得出来么?”

沐师姐微一迟疑,便坦然道,“我们归一门的功法有一门最善攻心,因此我等对修士心智残缺最是敏感,大家都知道此地修士的来历,我不必再说什么了。”

她是怕自己说破了,被此地排斥,阮慈忙问道,“那在师姐眼中,此地修士的心智是否越来越丰满,越来越像是生人?”

沐师姐怔了怔,道,“自然如此,但我以为这是因为我逐渐融入恒泽天的缘故,难道并非如此?”

樊师弟对这话题最是热心,迫不及待要发表自己的见解,沈七却插话道,“打起来了。”

他有些失望,“上回的剑修没在,看来是全死在上一战里了,两边都换了新人——早知这样,我便不盼着了。”

话虽如此,但他也没说要走,依旧凝神观看,众人也不说闲话,都涌到栏杆边上,凝神观看远处的战争。

上次大战之后,双方修士都是伤亡惨重,若按琅嬛修士的想象,这一次出战修士的质素可能便会跌落几分,尤其是永恒道城,城防队的人几乎死了八成之多,连琅嬛修士都是来者不拒,怎么看都像是后继无力的样子,但不料双方竟还是战了个旗鼓相当,甚至永恒道城还隐隐占了上风,这是众人未曾想到的。细思之下却又还算合乎情理,永恒道城的修士都极为老辣,本来也就不讲求配合,剩下的两成老兵还能继续上场拼杀,而对面的战阵却并非如此,只要伤亡超过一定限度,不能再开启合击之术,便只能全部弃用,换上新兵,所以人员损耗要比永恒道城更多上几分。

但不论如何,毕竟是惨烈之极的道争,双方并不在意伤亡,而是一味派遣人手,这一战持续了四五日,到最后鸣金收兵时,城外已是尸横遍野,就连观战的众人都是气息黯淡,道争的每一刻都有无数精彩战斗爆发,这对众人而言便如同舍不得拒绝的美味佳肴,连续吃上四五日,众人神念也已经大为耗损,只是谁也舍不得错过一刻,方才撑到了这个时辰。

阮慈既然胜了小苏,众人便隐隐以她为首,都来向她告辞,并询问下一步行止,便是这上前道别的资序,也隐隐有了默契。阮慈这才看出来,刚才这一战也自有好处,既然要合作,自然便要分出主次,修真界中以实力排序,乃是最天经地义的规矩,也可以避免许多无益的纷争。

接连观战数日,之前又和小苏较量许久,便是阮慈都觉得有些疲倦,让众人回去休息三日,再来此处碰头,众人便逐一辞去,沈七告辞之前,对阮慈说道,“慈道友,你早晚要和我打过一场。”

他双目发亮,说得极是认真,甚至隐隐有些威胁的味道,阮慈微微一笑,并不诧异,而是应允道,“你够听话的话,有机会的。”

沈七这才想起之前阮慈的说法,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小苏上前拱手笑道,“慈师弟,这次我差了你一招,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比过。”

其实这一次他也没出全力,之前催动春晓笛时,众修士为避免被催眠,都发动法力相抗,对他是有一定影响的。不过阮慈并不谦虚,而是问道,“苏师兄,我有一事不解,你是太微门弟子不假,但这一次来恒泽天,你是为旁人护道,还是自己受了师门差遣,若是你自己的差使,那么,为你护道的人呢?”

小苏笑道,“我就不能一人来此吗?”

阮慈面上笑意转淡,还未说话,小苏已失笑道,“罢了,不开玩笑,此事说来也是可惜,我和师弟分道来此,我是为他护道,可惜他时运不济,死在最后一艘从翼云北望渡口出发的渡船上了。”

阮慈、李平彦和樊师弟的眉头都不由得高高挑起,樊师弟道,“真的么!那……那鸩宗弟子可是厉害了,竟害死了太微门的人!”

小苏也收起笑意,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江湖险恶,对盛宗弟子来说更是如此。其实师弟死在恒泽天之外,此次差遣便已算失败,对我而言,恒泽玉露已无意义,若是慈师弟能付出足够代价,我也不介意助你一把,退出对此物的争夺。”

此人从容机变,实力也是超群,的确十分值得拉拢,阮慈却并不立刻给出许诺,微微一笑,淡然道,“师兄,我能赢你一次,未必不能赢你第二次,现在便买下你的助力,价格一定太高。”

嫌货才是买货人,小苏也并不介意阮慈的傲气,又露出笑脸,颇有玄机地道,“师弟又怎知真正出钱时,价格不会更高呢?”

他对三人微一致意,转身去远,樊师弟待他气机消失,便迫不及待传声问道,“师兄,你当真相信他的话么?太微门弟子已在鸩船上死了?”

阮慈摇了摇头,“我心里多少有数,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事实上,她也已经猜到了樊师弟的身份,只是并不打算说破,正如阮慈所言,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一条出路,否则,所有人都只能落得个被恒泽天吞噬的下场。

第96章 虎狼之言

第二次城门大战,永恒道城这一侧甚至隐隐占了上风,但损失依旧极为惨重。按琅嬛修士的估计,战损高达七成,而阴阳五行道祖的战阵则近乎全军覆没,按众修士互相联络得到的消息,便是琅嬛修士中也有不少人阵亡。

虽然永恒道城并不会强迫琅嬛修士上阵杀敌,但高额奖赏,还是让不少艺高人胆大的修士心动,毕竟若是能斩杀一个敌人,所得回报的丰厚,甚至比这些修士带回玉露能得到的赏赐还要更多,衡量之下,难免有琅嬛修士想要一试。却是没想到这惨烈的战场,并不会在乎什么人的高远抱负,任凭有什么出身也好,什么资质也罢,只要出现在战场上,运气又不是那样的好,那么便是身死道消,没有第二种结局。

“如此敢战、善战,真不知恒泽真人是怎么输的。”众人闲来也不禁对恒泽真人很是佩服,“至少在筑基层次的道争上,恒泽天终究是能占到上风的。”

“到底是能和阴阳五行道祖展开道争的道祖,能和创世道主争斗之辈,岂是等闲?”

“哈哈,如此说来,又有哪个道祖乃是等闲?如今本方宇宙这七十二名道祖,哪个不是从凡人凡物开始,往上一步一步行走到最终的境界,便是曾获得什么机缘,那也要他们有那般的心性。若没有和创世道主争夺的胆魄,又怎可能驯服那狂乱暴躁的天道?”

众修士聚在一处,不免互相嘲笑打趣,遇到什么事都要争辩一番,便是那些已经加入城防队的琅嬛修士,终究也没有彻底疏远阮慈等人,虽然不无炫耀之意,但也积极联络他们,其中用意也很是现实,那便是许多琅嬛修士有交换宝材的需要,但城防队平时十分忙碌,却是没有多余的闲暇来居中交易。倒是这些没有职司的修士,可以东奔西走,为他们在八城门中互通有无。

既然大家都在永恒道城之中,而且所获极是丰厚,而且随着越发融入此地,城防队的修士吸纳灵气的速度,已经渐渐能和琅嬛天时比较,自然就有许多修士想要在此地提升功行,毕竟在中央洲陆,宝材入袋都未必算是自己的,只有化为玉池灵水,才能说好处是真正到了手上。这几个月来,陆续已有不少修士突破了小境界,有的是从筑基中期迈入筑基后期,在城中也颇为引起一阵小轰动,更多人随之效仿。不过宝药提炼交换,却还是琅嬛天自己人来做更方便,因此琅嬛修士内部的黑市,也是十分红火。

琅嬛天的规矩,这般居中介绍,抽取好处乃是天经地义,获利也很是丰厚,但阮慈、小苏对此事却并不怎么热心,只肯看在大家都是外乡人的份上,为几个城区的修士穿针引线,但并不愿介入贸易。众修士也不在意,更有人暗笑他们这些修士自命清高,一定是盛宗弟子,若非现在大家都以修行为要,说不定便要联合众人,给他们来个下马威云云。

一转眼,三个月如飞而逝,双方又是组织停当,再次展开一次会战。这一战依旧是永恒道城小胜,阴阳五行道祖小败,于力量上却是巨亏。此时众人都看得出来,只要道争继续下去,胜利者其实已经注定,永恒道城的修士可以无限转世,是以筑基修士的战力就是强过阴阳五行道祖一丝,在无穷无尽的道争里,哪怕是一丝优势,也会逐渐扩大,经过不计其数的年岁,最终转化为胜势。若是阴阳五行道祖没有其余手段,这一战的结果虽然在无穷岁月之后,但因其不可逆转,也可以说是已在眼前。

“岁月对道祖而言,是否毫无意义,就像是我们也很难走遍这永恒道城。”

三个月时间,足够阮慈等人在永恒道城中四处探索,这一日八人再度在青城门附近聚拢,各自说起城中见闻,樊师弟便道,“我和慈师兄已经走过了八城门,但却未将此城走遍,不能环绕,这可能是城中禁制,但小弟有时也有一种想法,那便是此城的确无穷无尽,便是没有任何禁制,我们也永远都不能将其环游。”

他对阮慈最是服膺仰慕,众人都看得出来,李平彦反倒没樊师弟这样忠心追随,此次环游道城,便是两人前去尝试,走了一个多月方才回转,因为城中不许飞掠,还冒险走出城门,在战场中飞掠了许久。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只能折返,樊师弟道,“我们都知道青城门往西走是朱城门,往东走是玄城门,八城门之间是有明确顺序的,按道理白城门和乌城门应该接壤,但随着我们二人走过白城门的界限,又来到一片全新的城区,并非我们见过的城区被挪移过来,所有住民都未曾见过,商行屋舍也不曾重复,确实是一片全新的所在。”

“若说原本的道城只是八城门区域,是否也小了一些?毕竟这可是永恒道城,或许这是道城本身的一种神通?毕竟城中居民可以不断转世,又有新人加入,再多的屋舍也有不够的时候,无限繁衍也许正是此城原本就有的威能,只是被你们的环游之举激发。”

“也或许永恒道城原本就有那些区域,只是随着时日剥落,空间越发破碎,直到如今我们这许多修士纷纷融入,弥补本源,它才能将原本的样子更多地具化出来。”

众人也是各抒己见,对恒泽天如今的境况猜测不休,态度也越发认真,这三个月来,他们将八城门所管辖的区域都一一探索,也是走遍了所有能想到的薄弱之处,均没有找到打通空间,回到岸边的希望。此时众人进入恒泽天已有半年之久,再过三个月,按惯例恒泽玉露便会化生,若是化生之后,无人取得,便会缓缓散入天地之中,和琅嬛周天断开连接。到时众人的命运将会如何,没有人能够说清,应当是不会太好,因为恒泽天下次开放时,从未有人能遇到此前失散在内的琅嬛修士,想来在那千年的潜行时间中,大概都是绝灵而死了。

时间越紧,众人的急迫感也就越强,便是那些在城防队的修士,也有不少人暗自关心该如何回转,因此和八人频频接触,但他们要乐观得多,只觉得到了时间,玉露化生,自然便会现出归途。八人如今已不再以平常目光看待这些修士,更不敢来往过多,以免亦受到影响,冥冥中态度转变,不再积极寻找出去的通路。

“若是道城也要汲取本源,才能化现原本曾有的区域,那便说明其本源已是十分匮乏,在破碎边缘。那么此地很多事情便都能当大型幻阵来看待。”小苏便是其中见解超人之辈,也只有他从开始便热心探索恒泽天的本质,此时一边说,一边征询地望向阮慈,“而且这里既然是内景天地,那么一定就有道祖残余,我们都知道元婴修士的内景天地之中,常常有初具人性的残余,道祖残余,说不定灵性还要高过常人。那么,把此处当成一个有人主持的大型幻阵,慈师弟觉得合理么?”

阮慈道,“苏师兄的意思,是这幻阵的目的是把我们都留在此处,丰富本源。而且幻阵本身可以操纵恒泽玉露化生所在,所以它可能会将恒泽玉露化生之所,选在战场中央,甚至是在大战之中化生出来,这样若非是城防队中的佼佼者,否则都不可能取到玉露?”

两人的交谈已经十分拗口,但其余六人都是面露聆听之色,小苏道,“不错,幻阵也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天下所有阵法都有破绽,只是阵主造诣越高,破绽也就越是微小,我在想,恒泽玉露会否就是破阵的关键,而阵主会利用我等不愿插手道争这一点,来限制我们破阵的努力。”

阮慈没有说话,面露沉吟,沐师姐道,“幻阵,无非是对人心的操纵,在我来看,此时在城防队那些道友,其实等于已是恒泽真人的傀儡,他们中有些人竟选择在此地突破境界,可以说内心已对恒泽真人完全开放,若是所有城防队中的修士,都被同化到这个程度,那么玉露化生之后,被他们夺得,其实就等于是回到了真人手中。我们想要从他们手中抢夺,将会极难。”

樊师弟也不由赞道,“沐师姐不愧是归一门高弟,这番话令小弟受益良多,此后对幻阵的认知,都要因此更上一层楼。”

沐师姐微微面红,微笑道,“樊师弟真是嘴甜,我也只是说些自己的谬见,其实眼下我们依然不知这恒泽天到底是一处完整的内景天地,还是只有玉池、道基的残余……若是前者,这般猜测都是虚的,我们便是再拼命,也无法从道祖手中逃脱。”

沈七冷冷地道,“必定是后者,琅嬛天是洞阳道祖庇护所在,其余世宗都低调自守,若是恒泽天真是完整的内景天地,那洞阳道祖怎会容忍这般力量和琅嬛周天定期交汇。更何况,完整的内景天地本就是谬论。”

他说完这几句,便懒得再说下去,小苏微笑为他补充道,“对道祖来说,完整的内景天地便是一座大天,便是洞天真人,完整的内景天地也要比如今我们能游历的永恒道城更大。更重要的是——若是内景天地依旧完整,那主人因何陨落?死人的内景天地,本就是破碎不堪,若不是这一位到底是道祖之尊,我便要说,城中心那座道基高台一定就是幻象,毕竟我们见过这么多修士陨落,上至元婴,下至筑基,哪个修士死的时候,道基不是碎的?只要道基还完整无缺,任是什么重伤,都能修得回来。”

沈七哼道,“多事,我和你很熟么?需要你来补充我的意思?”

他总是挑衅小苏,众人也早习惯了,无垢宗僧秀低宣佛号,将两人止住,淡然道,“便是此处道基,其实也被腰斩,小僧在高台旁坐了一个月,终于在冥冥中感应到了道基层次,此处往上,高台只有五层。”

只有五层,谈何腰斩?李平彦面上不禁有一丝不解,阮慈看在眼里,低声说道,“凡是道祖,必定筑基十二,我们此时身处的层次,应该是第二层,底下还有一层是炼气期和凡人居住,只是不知道哪一处有没有道争了。”

说到道祖筑基十二,八人中也只有阮慈、小苏和僧秀面上没有惊容,其余弟子都显然是第一次听闻,都是凝神许久,这才向阮慈和僧秀道谢,“多谢道友指教。”

这三个月来,众人精诚合作、互通有无,彼此都是大有收获,纵然出城一事,尚无眉目,但关系却比三月前融洽了不少。流明殿浦师兄笑道,“道基被斩,道基之上的部分没了根基滋养,迟早烟消云散,看来这幻境我等到底还是有出去的机会,便是道祖幻境,又能如何,终究也只剩下筑基威能。我们一旦寻到阵眼,便可将此阵掌握,催化生门,回到岸边。——看来苏师兄的想法很有道理,我等不妨便把此处当做一座幻阵来对付,待到玉露化生前后,便将心思花在战场上,甚至不妨假意加入城防队,到大战时,一旦玉露化生,便立刻合力夺取。”

小苏立刻说道,“绝不能加入城防队,道祖级数的幻阵,便是给予一丝破绽,都会借机蛊惑心智。不过除此之外,浦师兄的看法便是我想说的。”

若是按小苏这样的思路,八人只需要合力在玉露化生时闯到战场之中,联手夺取,便可凭此破阵。至于之后玉露的争夺,可以等到了岸边再说。这样众人之间必须具备一定的信任,最好约定之后玉露该如何处置,浦师兄显然早已想好了,对小苏微一致意,继续说下去道,“三月以来,我等已结下一段深深善缘,到了岸边之后,小弟也愿放弃对玉露争夺,只需要最后得到玉露的道友,将师门所赐的十分之一分润于我便可。”

众人心中都是了然:他自忖实力在八人中并非第一,得到玉露可能性很小,要说平分八份,有些非份,只要十分之一,也是聊胜于无。

这提议恰到好处,沐师姐道,“我也一样,此次在恒泽天之中,所得见识,比玉露能换得的宝材更加珍贵,小妹自知修为不如诸位,我只要十二分之一。”

却是更比浦师兄退了一步,李平彦微一犹豫,也道,“在下也和沐师姐一般。”

樊师弟笑道,“若是慈师兄拿了玉露,我什么都不要,苏师兄得到玉露的话,我要八分之一。”

他直接把得到玉露的人选局限到两人,这倒也没错,不过好像有些无视沈七,沈七哼了一声,道,“我本就不是为了玉露而来,不论谁得到玉露,只要和我打一场,我也就不跟他抢。”

僧秀念了一声‘我佛慈悲’,笑道,“出家人清心寡欲,小僧只要能出得此天,便是心满意足,此番与诸位檀越的因缘,便是最大的收获。”

六人都已表态,只余小苏和阮慈没有说话,小苏有些戏谑地望着阮慈,似乎在说,‘你瞧,之前你未买我的帮手,到如今要付出的价钱便是更大,若是当时便买了我,今日我们二人联手,又何必还分给旁人’。

阮慈微微一笑,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灵材宝药,横竖大部分东西她也都用不了,林娴恩等人,若论资质,也自然和眼前这些朋友无法相比,付出些许宝材,换来双方交情,并不吃亏。不过这份思量不需被旁人知道,而这个要求她也不能全盘答应。

“我确实想要玉露,也愿和诸位结交。”她直接跳过小苏并不搭理,对其余六人做出许诺,不过气氛并未完全安宁——小苏实力稳居第二,他没有加入,这盟约便终究不算是落到实处。“至于苏师兄,我们之后私下再谈。”

小苏笑了笑,似乎也并不反对,正要敲定计划细节,阮慈又拦住众人,“但我以为,恒泽玉露并不会化生在这片战场之上,若是我们这般筹划,那么诸位便是真的都要被长久留在这恒泽天之中了。”

众人自然不解,纷纷也都是虚心请教,阮慈也不摆架子,仔细分析道,“恒泽天是道祖内景天地所化,这一点诸位道友都是知晓,那么内景天地残余,其实都是什么?大家心中也都清楚,便是——”

“便是生平记忆之中刻骨铭心之事!是修士平生小传!”她话说到一半,小苏已是轻击掌心,樊师弟第一个叫了起来,“慈师兄真是见解独到,不错,不错,此时我们所见,乃是过去余影,但……”

他对阮慈的支持经过三个月相处,有时已近乎盲目,此时说到一半,却又无以为继,仿佛若有所悟,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由急得抓耳挠腮,面上也涌上病态嫣红,却是李平彦接口道,“我有些明白了——刚才苏师兄说,便是道祖,铺排幻阵也需要遵循一定的规矩,恒泽天和琅嬛周天的交汇周期只有一年,我们可以当做这一年便是这些所有回忆的长度,这出戏最长也只有一年,这是规矩之一,甚至也可以说是最长只有八个月,九个月,因为这幻阵从我们踏入八城门才算开始,而到恒泽玉露定出归宿,便算是结束。”

他刚才一直在聆听众人言语,此时融会贯通,竟也有条有理,“规矩之二,便是这幻阵阵眼,必须是幻阵中具有重要意义的物品,尤其是这样能迷惑大量同阶修士的幻阵,为了减少对阵主的消耗,便要合乎道理,阵眼也是幻阵中意义最重要的物品,或是在最重要一刻出现,这才合乎道理。”

沐师姐眼中闪过光华,叫道,“我明白啦!”

旋又有一丝气恼,像是不满自己法力与李平彦差不多,但资质却有所不如,分明对幻术了解要比李平彦深厚,却比他更慢了几拍才悟出其中道理。不过她亦颇有风度,并不争抢,示意李平彦继续往下说去。

小苏含笑望着李平彦,颇有欣赏之意,樊师弟、僧秀都已听得入神,李平彦续道,“至于这规矩之三,其实就不是幻阵的规矩,而是内景天地的规律,内景天地复现的是生平回忆,这是不能弄虚作假的,那么恒泽玉露便不可能在我们所处的这一层道城中化生,因为这筑基城区之中,道城其实是占优的,按我们所见,若是没有什么特殊变化,筑基城区里,道城最终将取得胜利。”

“但我们也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道城最终还是输了这场道争,很可能这出戏的末尾,便是道城道基被斩,这就是特殊的变化。”阮慈接过话头,“此前我们便曾说过,其实筑基修士的战果对大局完全没有意义,筑基之上还有金丹,金丹之上,还有洞天,洞天之上还有道祖,如今看来,在我们这层,道城的确赢了,但恐怕在更高的层面上,道城输得很惨,阴阳五行道祖斩去了恒泽真人的道基,令其内景天地残余在此。那才是这出戏最重要的一刻,阵眼现身,也只会在道城真正开始溃败的那一刻。不论是在哪一层次,都不会在这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的筑基境中。”

此前的话语,众人都能推论出来,阮慈只说到一半,大家便都猜测了大概,此时已无讶色,只有慨叹,但阮慈的话还没有说完,接下来要说的话,便只有她才知道。

“此前在翼云北望渡口,我听说有人在黄首山中发掘了一座秘境,黄首山其实是凤凰首所化,我们都是从黄首山附近绕来,也知道这座山有多么巍峨延绵,是什么样的大战能斩落凤凰?为什么恒泽天的入口在宝云海中?为什么千万年来,宝云渡只有一条入口,便是经凤阜河而来?翼云北望,凤凰首望的是什么?”

阮慈淡淡道,“我插上银簪,走入城门时,恍惚听到一声凤鸣,先天凤凰何等稀少,有资格豢养它的人也只有道祖,想来亦只有道祖,才有资格以绿玉明堂那样广大的林区为凤凰饮水之处,直到今日,我们中央洲陆东南一带,妖兽依旧是以蛇虫羽鸟为主,想来在不知多少年前……”

“那蛇虫,正是凤凰饵食,妖鸟是感凤凰精魂所化,绿玉明堂正是凤凰饮啜竹叶灵露之处,”李平彦轻声接口,面上多了一丝恍然,“而翼云北望,便正是凤凰展翅高飞之前,北望主人驻跸……恒泽天化现之处,与那先天凤凰处处相连,恒泽玉露有极大可能,将会化生在凤凰被斩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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