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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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盼盼在南株洲曾困住他的化身,坏了瞿昙越大事,令他无法直接将阮慈带入玄魄门,此后阮慈每每前往相会,都不令两人见面。不料瞿昙越对王盼盼依旧如此客气尊重,竟然口称大人,他是阮慈见过最没有架子,性子也最好的元婴大修,但越是如此,阮慈心中便越是不敢小看了他,暗想道,“若他对我下了情种,便是为了此时将我带走,那这段日子,必定一心催动,我一会对他,要显得和上次有些区别……嗯,不过他到底有没有给我下情种,有没有催动?情种对我无用,必定反噬,可官人对我好虽好,我却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真心,也无非都是利益。”

这虚空之中对情种的揣测,除非瞿昙越自己承认,否则注定不会有答案,横竖阮慈的应对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损失,也就是随意一想,便是成真,也只是多了一丝捉狭快意而已。正是寻思间,集市上又走来一位英武侠士,身量极高、气度不凡,来到瞿昙越身边,揽住她纤纤柳腰,笑道,“越儿,这便是你提到的那位小夫人?”

瞿昙越笑道,“正是,娘子,这是崇公子,你便叫他一声大哥好了。”

他修为自然在阮慈之上,也是金丹期中,但阮慈很难估量仔细,此时心中更是充满怪异情绪——虽然知道她这官人的后宫之中,男女皆有,而且修士之间,伦理也不似凡间那般固定,要灵活得多。但就这般把男夫人带到自己面前,阮慈依然有丝尴尬,眼神顿时左右漂移,不知该看向何方。咳嗽一声,叫了声‘崇公子’,到底也没有依着瞿昙越的吩咐,搞什么兄妹相称。

瞿昙越心细如发,如何看不出她的僵硬,和那崇公子相视一笑,道,“你去把我前日买下的那件火鼠裘取来。”

待崇公子离去之后,才对王盼盼道,“这便是我的同伴了,本和他约好了在极北处游历,此次匆匆赶来,也不好就将他抛下,此番多少也是个助力,灵宠大人可放心了?”

王盼盼却是没阮慈这样慌张,将那崇公子仔细看过,又听了瞿昙越的解释,这才轻哼一声,跳到阮慈臂弯里舔起尾巴尖儿,阮慈拍了拍它,对瞿昙越歉然道,“猫儿的脾气都有些大的,官人别和它计较。”

瞿昙越笑道,“怕不是物似主人形,这一哼,哼出了娘子的心声?”

阮慈道,“你是怕我吃醋么?我心里却还好呢,倒是那崇公子,看着豪侠爽气,我瞧着他心里是有些醋意的。”

说是未曾吃醋,但却又侧过了半边身子,仿佛离瞿昙越疏远了些,瞿昙越看在眼中,美眸笑意更深,颔首道,“确实如此,这也是我做得不好,这一身本该陪他一世,却又受本体呼唤,前来护你,他本就是个爱吃醋的性子,虽说也识得大体,但难免有些小脾气。”

阮慈也是好奇越公子怎么将一百多位夫人都哄得服服帖帖的,听瞿昙越露出口风,便不记得要装吃醋,那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双眼瞪得大大的,问道,“什么叫做这一身本该陪他一世?你有几身呀?”

瞿昙越笑道,“自是无穷无尽,随想随化随去。”

阮慈转了转眼珠子,道,“这怕不是道祖境界?我不信你。”

两人一边说一边闲步,瞿昙越指点些新鲜灵材给阮慈看着,只是阮慈再不肯和他把臂而游,两人隔出了一小段距离,瞿昙越道,“若是道祖境界,便是随想随化,永远驻留。我这功法别有特异,化身的确较同境界修士更多些,不过待你突破到了元婴,便就知晓了,元婴要维系筑基、炼气化身,几乎毫无损耗,只是对神念有些要求,便是金丹化身,也不过是法力消耗略多一些,只要神念可以支持,幻化出多少都不妨事的,真正令修士慎重化身的,乃是因果机缘牵连。”

“不过我功法之中,有一法门,能将因果局限于化身之中,便如同眼前这尊化身,和崇公子相伴一世,得他深情,也还他此身情谊,若是他不能破境元婴,两人便可以逍遥一世,也不算是辜负了他的真心,若是他登临上境,寿元较这化身更长,待这化身大限到来,也就是道侣缘尽。”瞿昙越叹了口气,有丝黯然地说道,“这也是世间常见之事,我便不知送走了多少道侣。”

阮慈问道,“那……若是崇公子半途陨落,你这尊化身该怎么办?收回化身时,所有的情感一道回归,那你心中岂不是要爱着许多人?”

“等你有了化身,便知道了,不是这么回事,”瞿昙越有丝好笑,摇头道,“记忆自然是都在的,但有些东西便随此身化去,该带回去的带回去,该忘的,从一开始便没有记得。”

阮慈大约有所了悟,眼珠子转了转,“那这对崇公子似乎有些不公平。”

瞿昙越淡淡道,“此身的确将真心付予,这一世不会改易,只要他一直活下去,对他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

死了以后的事,也和崇公子无关了。阮慈想了一会,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也知道这功法不会和瞿昙越说得这般简单,起码并未提及崇公子若是欲破境而不能,向瞿昙越求助之后,事情该会如何发展。齐月婴说瞿昙越的夫人彼此关系融洽,而崇公子对她就隐有醋意,七星小筑自然不会说谎,但看来瞿昙越的夫人之中,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崇公子此刻自然是雄心万丈,但若是修为遇到瓶颈,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大限将至,便是挚爱道侣,也将离他而去,到那时道心动摇,会否又是另一般模样,也就说不清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崇公子若是最后也对越公子百依百顺,又或是和其余夫人们和睦相处,性情改换之间,情种定然起到重要作用。瞿昙越一定是情种能手,而魔门手段,细思的确让人毛骨悚然。阮慈又想了一会,其实还有许多想问,但知道瞿昙越未必会答,只问了最想得知的问题,“那若是崇公子修行精进,又得了天大机缘,修为竟超过了你,又会如何呢?”

瞿昙越艳容有一丝呆滞,一瞬间仿佛有另一人从眼中看出,不再是瞿昙越对她那一贯的和气体贴,淡淡道,“那便是我此身将会代替主身本体,侵吞所有修为因果,成为化身噬主的结局。”

阮慈微微一怔,竟无法立刻答话,瞿昙越微微一笑,那熟悉的表情又回来了,“这便是修持此法必然要面临的风险,不过娘子大可放心,化身噬主,条件极是苛刻凶险,几乎可以不做此想。”

他也没说化身修为会不会增长,如果不会,那对本体来说的确不用担心。只需要在崇公子修行超过本体之前,把化身收回便可。而且说不定瞿昙越另有秘法影响崇公子这些夫人的心志,这魔门功法的确诡谲难测,阮慈也不由是听得入神,忽又想起一事,“那这么说起来,我们在南株洲成亲时,因果是寄托在你那尊化身身上,可那化身当场就死了,这岂不是说——”

瞿昙越面上突然现出狡黠微笑,“不错,若你当时便知道我这门心法的讲究,或是能摆弄因果联系,甚至有人对你言明此点,那便可掐断你我之间的牵连,但可惜当时你尚未开脉,那姻缘便如同一条红线,一头连在你身上,一头却是空空荡荡,只要我再幻化一个分神到此,便可寻到线头,再牵了上去。”

这婚事到底是他强迫而来,阮慈开始并不情愿,因此瞿昙越多少有些占了便宜的自得,阮慈却不怎么在意,思忖着道,“不对呀,但第二次相见,那化身修为依旧粗浅,我去恒泽天那次,去金波宗那次……这都是你见我的第五座化身了,难道你我的红线,一直都还在那开脉弟子身上,什么时候他寿尽而亡,你我自然缘尽?那……那我岂不是赚了?连你的人情都不用还。”

瞿昙越先警告道,“哪有这么说的,你自己答应了帮我办三件事,可不能就此赖账。”

又含糊地道,“这法门只是能将因果局限,又不是必将因果局限,之后线头便转到了我本体身上,你我因果自然和本体相连,再说,除了第一次以外,和你相见之后,我哪一次不是将化身千辛万苦地送回山门,带回情念绮思,这又和旁人不同。你虽未见过我的本体,但和我本体直接交往,也没什么区别。”

阮慈粗听之下,也还罢了,细思却是奇道,“等等,按你说的,因果若不相连,此身化去,情念一同埋葬,那已是因果相连,情念又何须化身回归才能传递?只有一开始红线黏的依旧是化身,才需要这般传递吧?”

瞿昙越笑道,“是么?反正你大可安心,你我如今本体相连,除非杀了我,否则灭杀千万个化身,也难断绝因果。你便回去和你那些亲友们这般说了便是,叫她们还是劝和不劝离,别再离间你我好些。”

之前阮慈一句话未答,他竟是就已猜到了门中有人反对这门亲事,才和阮慈说了这许多,阮慈心道,“这人在顾左右而言他,红线另一头绝不是南株洲就连上本体,那是什么时候连上的,为什么连上?因为我道基十二,还是暗中也有情种反噬的影响?”

她心下忖度,面上也是不显,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别人劝什么我就听什么,你别教我做事啦。”

她话中依然带刺,显然即便有瞿昙越巧言分说,对他带了另一名夫人前来相见之举,依旧有些在意。瞿昙越又是无奈又是纵宠,叹了口气,转身迎上崇公子,从他手中取过一袭轻裘,亲自为阮慈披在肩上,拢了一拢,阮慈顿时觉得周身寒气消褪,温暖如春,原本抵御寒气的法力自然回流,汇往玉池之中,也是暖洋洋的十分舒适。瞿昙越柔声道,“这火鼠裘是南连洲所产,乃是火行之物,在此处最是得用,多少能助你节省些法力。你既然不愿和我呆在一处,那我便走啦,只盼这回能平安无事,你我不用再见,等你从寒雨泽出来,我再换个身子来见你。”

崇公子在旁道,“此裘可值数千灵玉,我等也是在坊市中物色许久,才为阮道友选中。”

阮慈说他吃醋,也不过是从他登场时一个动作而言,崇公子这样的英武小儿,又不是凡间小儿,自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阴阳怪气,这一番话也是隐晦点出瞿昙越的用心,阮慈紧了紧领口,面上神色变换不定,踌躇片刻,还是将瞿昙越叫住,说道,“难得一会,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杀的傅真人,一道去前面酒楼坐坐吧——盼盼也说要吃寒水灵鱼呢。”

王盼盼刚才双耳竖起,听得仔细,双眼却是眯缝起来,做出假寐的样子,此时缩在火鼠裘里,懒洋洋地喵了一声,为阮慈助阵。瞿昙越和崇公子相视一笑,道,“好,灵宠大人想要吃鱼,自然要去家最美味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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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寒雨花花期将至,这浮云码头也甚是热闹,许多酒楼都捉来云朵,新设浮阁,三人一猫寻了一处浮阁入座,便在那晶莹水壁左近飘游,仿佛海天之中,仅此一叶孤舟,阮慈赏玩风光,称赞不休,更是取出玉简捉摄影像,笑道,“给天录寄回去,让它也瞧瞧这些罕见风光。”

王盼盼吃完一盘灵鱼脍,便盘在阮慈腿上眯眼打盹,三人也逐渐不再尴尬,说些山海逸事,崇公子是北面一座茂宗之徒,这茂宗和遥山宗一样,奉放鹤堂为尊,不过因北地乃是绝境,平日里纷争较少,而且两宗距离放鹤堂山门颇远,关系也较为浅淡,不过是名义上奉其为主,似崇公子这般,和外宗道侣缔结因缘的,与本宗联系也十分淡薄,洞府设在山门附近,自成天地,出门也多是和道侣一起游历探秘,结丹之后,已有数百年未回过山门。

他在金丹境中修行有年,如今修为进展转缓,正是游历天下之时,自然是见多识广,有许多谈资,令席间不至于冷场,阮慈也说起自己在无垢宗所见,崇公子亦是听得入神,笑道,“如此行事,闻所未闻,这么多洞天聚居一处,难道不嫌拥挤么?”

瞿昙越却仿佛有会于心,蹙眉道,“无垢宗竟敢这般行事?简直荒谬,此事定有隐情。”

王盼盼本来正大声打鼾,此时突地瞄了瞿昙越一眼,站起身舔了舔爪子,道,“有什么隐情?无非就是一群胆小鬼罢了,未打先输,他们早晚被收拾。”

阮慈极是好奇,便是崇公子的注意也倾注过来,瞿昙越眉头皱紧,先道,“不至于合宗皆是如此……你也不该在这里说起此事,岂不是断了他们两人的道途?”

这几句对答莫名其妙,阮慈听得云里雾里,和崇公子交换一个眼神,却也都有眼色,没有再问,一席别无他话,席散时瞿昙越过来和阮慈话别,阮慈却不愿牵他的手,嘟嘴道,“尽管你要为我护道,我十分感激你,但从寒雨泽出来,我也不想再见你啦,换个化身来罢,你就和你的崇大哥安安生生地过小日子去罢。”

瞿昙越嫣然一笑,和崇公子对视一眼,与阮慈挥手作别,两人化光去远。阮慈站在云头,久久眺望,王盼盼从她怀里钻出个猫头,左右张望了一番,奇道,“人家神识早就走了,怎么,难道你还真喜欢上了他不成?”

阮慈掐了王盼盼耳朵一把,道,“我只是在想,今日这化身,是不是真心喜爱崇公子。化身神念之中,有多少是本体,又有多少是自己呢?”

王盼盼笑道,“依我看来,这化身里,唯独生出的一丝自我,便是对崇公子的爱意,不过这对崇公子来说,也就足够了,他和他的越儿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只要本体没有欢喜上别人,那也可以说是一声再无他人。瞿昙越本体此前应该没有联系任何一根红线,这样才方便他各化身行事——你猜,他是什么时候把你那根红线连在本体身上的?”

心中是否别无他人,有时候是说不得谎的,便是言语可以矫饰,因果气势也骗不了人,固然瞿昙越或许可以秘法遮掩,但还是不如本体不染因果来得方便,阮慈心中也在忖度此事,王盼盼似乎看出她的心事,“看来,情种反噬,他心中已有了你的一丝影子,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说不准他对你之情,或许便是异日败亡之机。”

阮慈笑道,“只要不是因我而死便好了——像他这样,不管是一百个夫人也好,一千个夫人也罢,只要神念照顾得过来,便是个个都是真心相对,个个都能不负海誓山盟,盼盼,你说元婴真人谈情说爱,已是这般离奇,洞天真人若是动情,又是怎样的光景?”

王盼盼道,“你随便问一个洞天真人,不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又未曾晋入洞天,你这么问我,简直就是在戳我的痛处。”

一人一猫一边斗嘴,一边往回飞去,王盼盼又道,“是了,被瞿昙越一打岔,差点忘了,回去以后,你要去找那个齐月婴说一说,太微门这次派来的不是哪个阿猫阿狗,而是清善嫡传弟子种十六,此子如今只怕已是金丹大成,距离结婴只有圆满关隘这一步了,齐月婴是应付不了他的,太微门派此人前来,必有所图,门内没有新援到场,你们最好不要下水。”

阮慈正要细问那种十六身份,便觉气势场中,一股气势悄然崛起,有人在他们一侧笑道,“噢?竟对在下气机如此熟稔,不知是紫虚门下哪位灵宠,是否曾是从前旧识呢?”

王盼盼面色一变,飞快钻入阮慈腰间灵兽袋内,只露出一个猫头,叫道,“种十六,你修成感应之法了?哼,倒也不愧清善那般疼爱你——”

话音未落,场内气势再变,王盼盼一头钻进袋内,再不出来,阮慈身前却是亮起一道光芒,仿佛万千山水从那光中绽放,种十六的气机被隔得越来越远,阮慈借势往上清法舟飞去,隐隐见到图珠站在舟头,手中放出光华万千,种十六也并未追赶,气机依旧在原地不动,只是笑声张狂,似乎占据了此处天地,“又何须如此胆小,岂非失却上宗身份?我在此处等你们十日,十日内若无人阻我,我便只能先到寒雨泽内,等候大驾了。”

他碍于身份,自然不会对阮慈下手,阮慈并不惊惧,只是心中颇为沉重,踏足舟头,齐月婴已是迎了上来,面上也带有忧色,两人走入舟内,几乎是同时开口,“看来放鹤堂已被太微门网罗。”

“原来在无垢宗,放鹤堂明氏,是为太微门前驱。”

第143章 上清法香

虽然未曾听闻过种十六的名声,但阮慈也可以想见其在太微门的地位,清善真人这般执掌宇宙级灵宝的大长老,所收弟子本就不可能简单,而种十六竟在金丹期便将感应功法入门,也可见其天资有多么惊艳。图仆面色亦是十分凝重,道,“若无一气云帆之助,恐怕我们上清金丹十日内很难从山门赶到此处,便是可以,等闲弟子来了,也非种十六一合之敌,若是长耀宝光天的周郎没有闭关,倒可以试着和种十六一战。太微门竟布了份量如此之重的一子,看来此次不闹出点事情来,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阮容已知来龙去脉,闻言毫不考虑地道,“此事也是因我在无垢宗被试探出了虚实,月娘布局时可将我视作弃子,看看是否能盘活此局,令你们带着寒雨花王回去。”

齐月婴眉头紧皱,踌躇道,“小师叔,这……不如我先向恩师焚香祷告一番,看看恩师是否早已算到今日之变,有锦囊赐下。”

又宽慰阮容道,“小师叔不要遇事先往最坏处去想,无垢宗一战,我当天便向师门传信,老祖、师祖、师叔祖,都是深有谋略,老祖最善博弈之道,只怕早有暗棋。”

说着便匆匆去了,图仆亦是劝告阮容道,“容小姐日后还是要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更紧要些,须知道此次不比当年,五十年已过,当日剑种陨落,真灵散落世间,这些时日过去,只怕已是托生成人,被太微门那等盛宗收集得到。你在南株洲若被掳走,最多也就是改拜宗门,可这次若是落入太微门手中,能不能活下来可就不好说了。”

见阮容似乎不为所动,又吓唬她道,“太微门清善真人和主君素来不睦,容小姐宁可便不去寒雨泽,也不能抱有这般自暴自弃的念头。”

他此前夸奖阮慈十分真挚,但为阮容打算起来,才知道图仆心中真正把谁视为自己人,阮慈握着阮容的手捏了捏,道,“听到没有?姐姐,再不许有这样的念头,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就不进寒雨泽去,等太微门的人出来,把他们都杀了,寒雨花抢回宗门去。”

甚至于这般也办不到的话,那就认输了也罢,横竖那寒雨花王所携带的气运,大概是给楚真人续命用的,而阮慈自然把姐姐的命看得更重一些。

不过,要说她对这任务并不在乎,那也并非如此,王真人令她来取花王,阮慈倒也应当出力,她还借着天命云子在用呢。心中盘算了许久,只是金丹期内,的确无人可用,此事也不想再麻烦瞿昙越,心中暗想道,“恩师该不会派宁师兄来吧,或是那没见过面的纯师侄,他也是金丹期中,就不知道能不能比得过种十六了。”

阮容眉头仍是紧蹙,显然对种十六的到来耿耿于怀,阮慈也知道她势必自责,因道,“姐姐,只能说太微门此次也是谋算已久,我们从无垢宗到这里,一路上并未耽搁多少,放鹤堂的人便是立刻就告知太微门,事前若无准备,也很难赶在我们前面。这一次那种十六不来,也会有别的棘手敌人。不过还有许多解决的办法,你先放宽心,别吓着了自己。”

阮容叹道,“我在南株洲时,遇到的绝境比眼下还要无望,倒不至于被此刻局势吓到。令月娘将我列为弃子布局,也并非就是不存生念,只是希望月娘放开手脚大胆施为,此局唯有将我们所有人都视作可以抛弃的棋子,如此布局方能有求胜的希望,便是现在也没怎么怪责自己,你误会我了,反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她见阮慈不信,也知道刚才神色不对,只好言明道,“是我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不禁有些出神而已。”

阮慈依旧没有尽信,不过也不好继续追问,两姐妹正说话间,齐月婴匆匆进屋,神色松快了些许,道,“适才师祖垂怜,借烛光化现片刻,我已蒙赐良策。这种十六嚣张不了多久的,自有人前来治他。”

齐月婴性子保守,能说得这么笃定,也可见掌门给她强烈信心。众人都松了口气,阮慈心头活泛起来,好奇道,“借烛光化现?这是什么神通手段?”

图仆道,“此处和门内距离遥远,便是主君也不能随意化现分神,不过因果相连之处,都可借泥塑木雕、烛光月影,化现神韵指点眷属。慈小姐几次出门办差,难道紫虚真人都未曾赐下这般宝物?”

阮慈这才知道,绿玉明堂那晚,天录所说的真人已吩咐过他和虎仆,是怎生相见了。更明白自己当时发的那顿脾气,的确不讲道理,心虚一会儿才道,“恩师修有感应心法,我要和恩师传信,似乎并不用这些。”

又思及此次出门,王真人不闻不问,便是自己写回书信,也没有任何回音,不免有些恚怒,也是有几分好奇,道,“不过隔得这么远,还能不能互相感应就不晓得了,或许已经失却了感应,只是恩师不在乎罢了,我就是死在这里,恩师也是没什么所谓的。”

饶是大敌当前,齐月婴仍被逗得失笑,阮容也对阮慈刮了刮脸颊羞她。图仆道,“慈小姐说哪里话来,紫虚真人的《太上感应篇》只怕已臻化境,便不在中央洲陆,只怕感应都不会断绝,此时慈小姐自然仍在真人庇护之中。”

众人一头说,齐月婴一头在布置法阵,此时已画好了阵法,又架起一座香炉,从乾坤囊中掏出一段细香,面现慎重之色,对着香炉下跪行了一礼,将细香插上,却并不点燃,只是低头喃喃祷告,过了不多久,阮慈只觉得鼻端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气势场中轰然一震,却是一股亮光直射天际,便仿若一根白光投注在天穹之上,甚而和极上方的五彩罡气发生冲突,洒下荡漾光晕。阮容动容道,“这是传令香?月娘——”

齐月婴笑道,“无妨,横竖我出门时素来小心,况且此香也甚是鸡肋,本就是绝境时搏一搏,该用也就用了。”

阮容皱眉道,“但这仍是你师父难得赐你的好东西……唉,也罢,便是我此番能平安回山,所得下赐对你也是无用,到时我定会向师父好生说道一番。”

齐月婴只是过度谨慎,但并不小气,只是淡然一笑,说道,“此时且还虑不到这个上。”

她将传令香激发,起身道,“种十六此来,必定携了不少仆僮,此时若动手,我们占不到什么便宜,只能凭借法舟禁制硬守,这法舟足以抵挡金丹境内的全力攻击,我会将禁制全力激发。援手未至,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说着便和图仆匆匆离去,阮慈这才向阮容细问传令香由来,阮容道,“传令香顾名思义,便是召集上清弟子前来相助,方圆十万里内,所有上清弟子都会在心中有所触动,知晓来龙去脉,飞遁前来时,也会受到香气接引,速度比平时要快上五成。此香在如今甚是罕见,但在门派征伐时,便如同军令一般,上清弟子闻香行事,片刻不可耽搁,否则视同叛门。便是在如今用来,有时也可以收到奇效,在此处点燃乃是暴殄天物,不过如此看来,应当有个门内精英弟子正在左近,否则师尊也不会令月娘点燃此香。”

又叹道,“月娘性子把稳,不如旁人得师兄欢喜,只是偶然有些下赐,她得了此香,宝贝得和什么似的,恰好我去找她说话,对我炫耀了许久,不料今日却因我用在了这里。”

阮慈想得却和姐姐不同,闻言已知,只怕当时掌门便知道阮容会挑选齐月婴和她一同出门,甚至也许今日的摩擦,都在其算中含糊呈现。齐月婴这香合该就是用在今日,因道,“若能成功卫护姐姐回去,她日后的好处岂是这根香能比的?现在先别想这些细枝末节,先想着大家一起渡过难关才是真的。”

阮容望了她一会,方才笑道,“慈姑,你长大了,说起话来,有时颇像你从前讨厌的那些模样。”

阮慈微微一怔,将自己刚才的话想了一转,猛地红了脸——她幼时虽然住在内宅,但和阮容等嫡传血脉地位终究不同,又因二太太不喜她盖过阮容风头,平时难免受些委屈,长辈们说到此事,多数不以为然,总是把她摆在比阮容之后的位置,‘若是能从阮家内院出嫁,日后的好处岂是眼下这些委屈能比的?’

这话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但阮慈却很不喜说话人那理所当然的模样,此时被阮容点醒,突然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已是面目全非,待要为自己辩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叹道,“或许我本来就是这样讨人厌罢,只是从前什么也没有,便不敢展现出来。”

阮容道,“我又没有讨厌你,你忘了么,我从前就曾对你说过,对人不必那样苛刻,只要心是好的,话说得不中听也没什么打紧。那般模样,我是不讨厌的,一直以来只是你不喜欢而已。”

她从前最爱教导阮慈,阮慈也千方百计逃避她的说教,此时两人已是尊卑有别,阮容不便再板着脸训她,这般委婉讽劝,也不再令阮慈反感,如今她经过冷暖,已知道姐姐有许多话,实为良言,便是不能将她改变,也激起一阵感动。阮容对她的教导,实则比王真人还要更多些。

正是出神时,阮容又伸手道,“你身上还有灵玉么?留下自用的,若有多余的,都先给我。”

阮慈一怔,伸手去掏乾坤囊,道,“你要做什么……啊,你在无垢宗一口气动用了两样法宝,难道?”

阮容竖起手指,示意她小声些,道,“这是我在南株洲所得机缘之一,只要灵玉足够,动用多少次都消耗不了我自身法力,只是损耗要比从玉池灌入法力多上五成,这一钟一磬,像是无垢宗那样小试牛刀,也要三万灵玉,全力驱动一次,要花掉十万灵玉。”

也就是说,阮容在无垢宗眼也不眨就花了六万灵玉……

阮慈咽了一下,“你,你出门时带了多少在身上?”

阮容道,“恩师赐我四十万灵玉,够我全力动用四次,我上次花了五万多,此刻还能凑个十万,至于你——”

阮慈伸手去灵兽袋里抓王盼盼,“我至少也能给你十万……盼盼,是么!”

王盼盼浑身毛都炸开了,和阮慈对瞪了许久,不情不愿吐出一个乾坤囊,里头居然有十五万灵玉,阮慈又将自己的五万储蓄搭上。阮容全都收起,一副漫不经意的样子,阮慈有些失魂落魄,回到屋内,想了半日,又去寻齐月婴,问道,“月娘,你今日可还往门内发信么?”

齐月婴正将玉简搭在额头,往里灌入灵力,见她来了,忙放下道,“正是写着,师叔可有什么要让我带的?”

阮慈将玉简掏出激发,对着玉简大声喊道,“师父,你真的好穷啊!”

她将玉简递给齐月婴,“喏——就是这个了。”

齐月婴注视阮慈良久,似想劝谏,却又不敢,手指轻颤,收下玉简,低声道,“我,我这就替师叔特发一枚法剑,把玉简寄回……”竟是不敢将两人的玉简放在同一柄法剑中发出。

似这般噱浪取笑,也不过是小小插曲,法香已起,自然激起议论纷纷,码头上亦聚了不少看客,对上清法舟指指点点,太微门对上清弟子的应招,亦是泰然处之,种十六并未登门挑衅,只有那鬼脸少女,时而来到舟头,好奇地望着隔邻的上清法舟,似乎是想要招引上清弟子出来,和她斗一斗鬼脸。

香火通天,气势何等煊赫,但这水晶般的天地却是始终冷清,难免惹来议论。到了第五天上,已有人引为笑谈,又被视为是上清气势衰弱的征兆——纵然此处乃是绝境,但上清弟子,竟被逼到燃香求助,已是弱人一头,竟又还无人前来,更是削了上清门颜面。

上清门众人无不是老成修士,便是阮慈这般冲动任性的小弟子,也不在乎人言,众人在舟中打坐调息,很快便渡过十日,这一日旭日升时,太微法舟已是飞至中天,往那晶壁行去,一名羽衣少年立在舟头,声音滚滚而出,对上清法舟笑道,“看来真没人能和我放对了,堂堂擎天三柱,丢人不丢人?也罢,我便在寒雨泽等着你们几个,说好了不见不散!上清弟子,可别连赴约的勇气都没有!”

他面上犹带青涩,仿佛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神态张狂得意,偏偏长相却又十分可爱,令人难以生出厌恶。此时大肆喧哗,原本热闹繁华的浮云码头,一时间竟无人说话,全都仰头看来,露出仰慕神往等钦服之色。种十六放下狠话,亦是心满意足,转身双手环胸,叫道,“太微弟子,随我入泽!”

正要往前飞去,突地神色一变,仰首望向天边,只见法香光柱,原本稳定的光芒突地荡漾了起来,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仿佛有修士灵力正与其不断呼应增强。码头众人也不禁跟着望去,大呼道,“上清弟子来了!”

“上清高修已到!”

“是谁,是谁敢和太微种十六做对!”

这上清修士显然是自极远处赶来,此时方才飞入十万里内,与传令香呼应,金丹修士飞过十万里,少说也要数个时辰,种十六也有许多时间飞入寒雨泽,但他面上很快现出兴奋之色,伸足一跺,那飞舟缓缓调头,转向那人来处,便是阮慈众人,也走上舟头甲板,眺望气机牵引之处。阮慈低声道,“这么快,难道来的人是元婴修士?”

齐月婴微微摇头,低声道,“传令香里说了,只需要金丹大圆满修士,但这遁速……这遁速……”

这气机来势竟是极快,仿佛潮水一般,层层叠浪,越来越快,已是远超普通金丹遁速,码头众人已是骇然高呼起来,更有人以为是元婴修士到此,当即激发愿力路引,飞离码头逃走,种十六在舟头矗立,面色也渐渐转为凝重,双手结印,激发太微法舟禁制。

不过是一盏茶功夫,远方隐现遁光点点,如数枚大星飞坠之中,互相追逐,闪烁荡漾,与那法香遥遥呼应,两片涟漪一旦相触,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轰爆,那震动余波向着四面八方飞快扩散,但主力却化为一道巨剑,往太微法舟斩去,种十六叫了声,“来得好!”

手中法印缓慢推出,迎上那巨力,翻出一个层层叠叠的立方,这立方不断翻转,将那巨力层层捕捉消融,卸去多数,饶是如此,余波仍将法舟吹得飘摇不定,禁制明灭连连,不少禁制当即便是破碎。

那九点遁光,人还未至,便已发出一击,直到此时方才融为一体,化作一人落往上清舟头桅杆,将飘飘水袖拂过,金铃响动间,傲然道,“谁人这般大胆,竟敢犯我上清?”

灵力乱涌之中,种十六恨声道,“徐少微,果然是你——你、你已采到阳气,九转功成?”

他不知想到什么,容色转厉,竟是隐有恨意,冷然道,“那又如何?这一次,我未必会输!”

第144章 少微出手

阮慈虽然入门已有五十年,但对门中人事,依旧是雾里看花,只是隐约感觉纯阳演正天徐真人似乎是掌门一脉在门内最大的对手,演正天亦是英才无数,不过演正天弟子,她只识得徐少微一人,在南株洲时还看了她一场笑话,不过当时只觉得徐少微当众受辱,而陈均竟冷眼旁观,上清门内说不上有多少同门之情,想来倾轧也甚是厉害,入门后要更加小心。此后在宝云海惊鸿一瞥,也未有太深印象。

说起三千年谢燕还那一代弟子,仿佛也只能听见谢燕还、陈均等寥寥数人名字,徐少微迄今尚在寻求结婴机缘,似乎修为并未如何惊天动地,直到此时,她身化九星,飞遁而来,只是一击便逼迫太微门得意弟子露出吃力之色,阮慈这才对徐少微刮目相看,在舟头叹道,“徐师姐只怕也是结丹圆满许久了,这一击便是隔着法阵,也令人心悸。”

众人居于法舟之中,自有禁制相护,也将他们从外头的气势场中隔绝开来,否则种十六光靠气势凌迫,已可让众人受伤。但即便如此,方才舟外气势场的剧烈变化,亦是令人不禁提起心儿,在码头上旁观喧哗之辈,更是受到荡漾余波殃及,若非身旁有长辈遮护,便是身躯猛震,连忙转身遁走,看来已是受了轻伤。

碍于寒雨花的忌讳,此地少见元婴修士,多以筑基后期修士为主,交手余波便能将众人伤到,可见两人都有接近元婴期的实力,否则筑基后期修士,还是有能力应对金丹修士交手余波的。这太微门种十六,阮慈已听人说过他的不凡之处,而听他提起徐少微,仿佛曾是手下败将,且还是修为相当时败在她手下,才会这般耿耿于怀,阮慈不禁微微诧异,转身问图仆道,“图伯,你不是说这种十六入道不过千多年么,怎么我瞧着他和徐师姐似乎是同辈人。”

谢燕还三千年叛门,那时多数已是元婴修为,徐少微和她交好,三千年自然不可能是开脉弟子,怎么也是筑基后期,金丹一转,延寿五百,她若是金丹九转,可以有四千五百年的寿命,三千年过去金丹圆满,时间上是说得通的。但这般修持速度,对于种十六这样高歌猛进,一千多年便修到金丹九转圆满的弟子来说,根本就不看在眼里,便是偶然交手落于下风,也绝不会介怀太久,便如同阮慈现在绝不会视李平彦为敌一般,能和她做敌手的,至少也是苏景行那般有道祖机缘在身,且在筑基期内便能自创功法的天才弟子。

她话中之意,图仆很难捉摸明白,但齐月婴却是听得分明,在一旁沉声道,“能被种十六如此慎重看待的敌手,自然同样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徐师叔修持的《素女九鼎神丹决》,功法十分特殊,三千年便已是金丹圆满,但这门功法,需要循环九次,方可结婴,每一次循环,都如同轮回一次,要从无到有,从筑基巅峰重新凝丹。而徐师叔竟能在三千年间,终于走到九鼎神丹大圆满的境界,距离登临元婴也只有一步而已,而九枚金丹互相呼应,所有威能也并不是简单地乘以九倍,九九相乘,她全力一击,或许竟能达到其余大圆满修士八十一倍的威能。这已是赶得上有些结婴不纯的元婴修士了,在金丹和元婴这两个境界之间,原本差别犹如天堑,除非有神器相助,否则绝对无法跨越……”

她看了阮容一眼,似是说到神器,就想到了东华剑,阮慈也是暗叹齐月婴演技细腻,便是在自家法舟上也一丝不苟,齐月婴续道,“徐师叔却是罕有能靠自己功法、天赋,将这天堑稍微弥补的修士,若非……若非珠玉在,门内能人辈出,这《九鼎神丹决》大成之日,她或许便是上清门万年来最出色的弟子了。”

阮慈知晓她指的是谢燕还,掌门一脉弟子对谢燕还反而并不敌视,也不如其余人忌讳,也是暗叹谢燕还的惊才绝艳,三千年内,将金丹九转圆满八次,便是资源供给无限,也要有非人定力才能如此静心修持,而如此神乎其神的徐少微,却依旧被谢燕还的阴影完全笼罩。

看来徐少微能以金丹修士身份,去纠缠元婴后期的太史宜,自然有其倚仗,不过齐月婴的话,阮慈并不完全赞同,笑道,“便是那人不在门中,我恩师难道便不够传颂的么?”

齐月婴道,“师叔祖自然也是天才纵横之辈,只是……只是《九鼎神丹决》别有神异,传说结婴之时,能够弥补筑基缺憾,完满道基,令……”

她压低声音,轻声道,“令修士筑起道基十二,有道祖之资!”

容、慈二女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各自从眼中看到惊异,阮容道,“曾听师尊说起,修士要到洞天之后,才能设法追溯时光,弥补道基,这《九鼎神丹决》竟……竟有如此神效?在元婴期便可圆满道基?”

齐月婴点头道,“但这门功法修炼条件亦是苛刻无比,没有洞天全力供养,如何能在金丹修士有限的寿限之中,将那九转金丹完满九次?这灵药宝材,还只是第一步而已,心性、机缘,更是说不清道不明,门中也不乏有修士修炼这门法诀,在第三次、第四次轮回时,跌落到筑基圆满境界之后,结丹时出了差错的。这九次结丹,每一次都比之更难,而且的确是真实跌落到筑基境界,并非是暂时封印修为。千年,徐师叔甚至还为师弟护道,往恒泽天走了一趟,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只是她并非门中派出弟子,只是护道者,因果不明,无法带着恒泽玉露离开宝云海,恒泽玉露便跌落下去,被种十六取得。”

“那时种十六才刚步入筑基后期,在恒泽天内和徐师叔几番对敌,都是落败,得到恒泽玉露之后,太微门倾力培养,千年内便是金丹圆满,在中央洲闯下偌大名头,不过看来他心中仍是介怀自己当年败给徐师叔,此番也是凑巧,师尊说徐师叔在左近游历,正好可以赶到,这两人又对上了。”

徐少微一到,齐月婴显然便放心多了,微笑说道,“千年我才刚刚筑基不久,不料今日竟能见到传奇故事中的宿敌,再启战端。”

阮慈也是惊叹不已,望着桅杆上临风而立的徐少微,心中想道,“难怪徐真人赐给她替命金铃,这功法在寿限上定然也有神妙,否则金丹期修士最长也不过是五六千年岁数,如今徐师姐寿元都已过半,生机不可能还如此旺盛。日后遇到那些寿元明显有异的修士,也要留心,其人必有根底。”

因她识得徐少微时,对这些事情还全不知道,也不知在南株洲还遗漏了多少蛛丝马迹,此时不免兴起回想之意,心中也猛地一动,暗道,“似乎还有一人的岁数也有玄机,两次得知是对不上的,但……但究竟是谁呢?”

此时也不是思忖此事之时,那两人虽然只交了一招,但气势场中波涛汹涌,已是将人群不断迫远,偌大的浮云码头,此时早已走得空空荡荡,阮慈等人幸有法舟庇护,都是凝神体会两大金丹修士的气势对峙。种十六的气势柔和细腻、圆转如意,不愧是修成感应法的天才人物,对自己的破绽防护得极是周密,若是徐少微想要攻来,便不得不先迎战过他最强盛的攻势,但徐少微的气势犹如狂浪,层层叠叠互相推涌,在气势场中无穷无尽地高涨,形成令人窒息的压力,却是以力破巧,稳稳占据上风。

筑基修士交手,往往在气势场中谋定后动,但金丹修士交手却未必如此,可以在实境中运使法力,反过来影响气势场中的较量,但不知为何,这两人都未着急动手,而是将交手局限于气势场中,仿佛正等待着什么,阮容道,“月娘,我们的人已到,是否不会在此处动手了?”

齐月婴道,“以他们的法力,在此处动手只怕会影响到寒雨泽,那得罪的人就多了。他们正在互相逼迫,谁先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力,波及寒雨泽大阵,应当就算是输了。”她到底是金丹修士,对气势场的阅读要比两个筑基弟子更丰富。

阮慈还想看种十六被徐少微打得屁滚尿流,闻言不禁有些失望,齐月婴察言观色,不禁微微一笑,说道,“金丹以上,打起来要花费许多功夫,动静也大,不太会在这里的,否则若僧雨道友那般的人多上几个,打斗岂不是很花费钱财?”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阮慈便想到阮容取去的那些灵玉,不由嘴角一抽,道,“那这般较量不会有结果的,徐师姐虽然气势胜过,但我看种十六法力细腻,操纵自如,很难失控。”

正是这么说着,众人耳边突然响起徐少微清脆声音,“倒也未必,容师妹,我听师伯说起,你带了风波平小磬来,可否借我一用?”

阮容微微一怔,不由看了齐月婴一眼,齐月婴微微摇头,阮容便不再犹豫,翻手取出小磬,往上送出。此时气势场中,徐少微气势已如惊涛骇浪,将种十六彻底压于下风,种十六却是不慌不忙,气势沉稳厚实,往上承托徐少微气势,竟似乎在助长气势。

眼见得空中风起云涌,仿佛狂浪将成,便是连那如镜水面都微微泛起波澜,徐少微纤指轻弹,那小磬还在空中时,便被她敲响,只听得一声嗡响,以两艘法舟为中心,往外数十里的气势场,突地宁静下来,只有这小小数十里方圆的天地,依旧风起云涌,气势狂猛无比,便连法舟都轻颤起来,似乎是为即将到来的一击而恐慌。

种十六的气势已向收缩自保而去,但他方才助徐少微起势,仓促间难以转圜,已是有些穷途末路的味道,被徐少微那磅礴气势完全压制。只听得桅杆上头一声脆响,徐少微将一柄宝剑拔出鞘来,目注着他,微笑道,“你此次输在不知我功法玄妙。”

阮容在无垢宗已是用过风波起、风波平,种十六当是算到了这两件法宝,但没想到徐少微修成九鼎神丹决,至少可以同时将两件法宝御使到极致——阮容倒是可以驱动风波平,但显然没有这般精妙,齐月婴的法力甚至无法驱动法宝,徐少微竟能用风波平发出一击之后,立刻拔出杀伐法宝,并运化到足以斩杀种十六的程度,法力之厚,可见一斑!

种十六身上自然不会不带法宝,但他此时若取出法宝全力反击,徐少微撤了风波平,这一招波及大阵,寒雨灵花势必大受影响,种十六将成为众人公敌,或许不会就死,但依旧是输了这一战。若是不肯认输,那就要立刻死在这里。

他面现阴郁之色,一手压在腰间,一时委决不下,徐少微却并不理会他,手中法力灌注,那长剑越来越亮,气势更是不断攀升,一股肃厉斩杀之势逐渐成形,显然当其攀到最高点时,这一剑便会斩下,不会有任何犹豫。

阮慈对徐少微本无谓喜恶,此时也不由为她手段折服,暗叹道,“难怪谢姐姐最喜欢她,这个师妹是很像她的,手段也像。她取走容姐的风波平,也不知一会能不能顺顺当当的还回来,还是已经为之后打上伏笔了。”

双方看似僵持,但谁都知道种十六嘴上厉害,但一个照面,已是又输给徐少微,若是不肯认输,败亡只在转眼之间。气氛正是凝重之时,气势场中突然又有一股浩然气势扫过,将徐少微肃杀之意搅得凌乱动摇,虽未消散,但已无方才那样一往无、不可遏制。一位娇美少女从虚空之中缓缓步出,叹道,“徐道友,你若在此处斩杀种道友,激起的法力动荡,便是这风波平磬的仿制品也镇压不了,到时寒雨花未开先谢,恐怕要惹来不少是非呢。”

徐少微妙目扫过,微笑道,“或许我就是不想花开呢,得罪些许修士,斩杀一个大敌,这买卖似乎也不亏本。”

那少女无奈一笑,伸手拂过,将那风波平封锁空间之势抚平,徐少微伸指还要再敲,那少女嗔道,“徐道友,你已是半只脚迈入元婴,又焉能如此任性?种十六得罪了你,你打他也好,伤他也好,这人日后或许还有许多用处,却不能死在这里。”

她一现身,掌顾之间便将法宝威能抹消,气势场动荡之势抹平,乃是元婴无疑。徐少微还剑入鞘,倒是也未再纠缠,只是淡淡道,“看来遥山宗已是投靠太微门了。”

那少女无奈一笑,道,“这怎么敢呢,只是清善真人有嘱,谁敢不从?”

说到此处,三人眼神,都不由往下看向阮容,阮慈也望着姐姐,心道,“这倒是个好借口,清善真人有天地六合灯,乃是琅嬛周天第一高手,遥山宗哪敢得罪她,自然什么都往她身上推了。”

形势至此,确然是打不起来了,不过种十六面色依旧并不好看,转身不言不语,驱动法舟没入水壁,徐少微眉头微挑,望向那少女,少女歉然道,“清善真人欲要采摘寒雨花王炼宝,特意为种道友赐下宝物,可以遮掩气机,平定法力扰乱,是以不得不破例令种道友进寒雨泽一行。”

徐少微轻声一笑,怡然道,“我只问辈,这规矩,太微门破得,我上清门破得破不得?”

她话中睥睨不屑之意,清晰可闻,显然少女若是尊太微而斥上清,只怕展眼便是灭门之祸,舟中众人俱是一片默然,少女将眼神投在徐少微手中小磬上,微然一叹,伸手投出十数令牌,道,“寒门小宗,怎敢不尊上宗号令,道友若能激发令牌,自然也可入泽。”

齐月婴撤去禁制,众人接过令牌,各自渡入法力,齐月婴、图仆、阮容、阮慈都是将令牌点亮,徐少微妙目扫来,笑道,“图伯,你这修为怎么还倒退了?”

她随意往令牌中渡入法力,那令牌灵光荧荧,闪烁片刻,便宁定下来,其余人却并未这般顺利,好几个仆从都将令牌炸破,自然无法往。那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隐入青空之中,齐月婴将其余人挪下船去,略微吩咐几句,便启动法舟,紧随太微门之后,往那水壁直撞了过去。

第145章 少微试探

只听得哗啦一声大响,众人虽在禁制之内,但却也迎面吹来一股清凉之意,再回头看时,那朗朗青天便已是隔了极远,只有模糊影子扭动,而舟身四周便是那晶莹透亮的水域,因此水极其静谧,又非常清澈,如果不和阵外真正青空比较,几乎难以察觉自己身处水中,阮慈立足舟头,仰首上望,只见极高远处才有那么一丝涟漪,便仿佛是不断有雨滴从天边落下,在水面上激发处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再往下看时,水色亦是到了极深处才逐渐浓郁,最终有那么一丝深黑色,但这并非是水本身变色,而是天光已照不到那样深沉。阮慈不由泛起一个念头,问齐月婴道,“月娘,你说这寒水泽深处,是否有一道界限,天光到了那处便再行不下去,你说在那界限之下,会不会有什么厉害的大妖栖息?”

齐月婴呆了一呆,答不上来,图仆却笑道,“慈小姐真是蕙质兰心,每一问仿佛都蕴含着哲理。不错,昔年我随主君来此时,主君便说道,凡是大江大河,所有水较光深之处,都是滋生幽鬼阴怪,甚至是天魔穿渡的所在,至于为什么,我这化身却是记不得了。”

徐少微接口道,“这并非金丹所知,记不得也不奇怪,日月阴阳,光暗虚实,这些纬度相生相克,凡是黑暗冷寂所在,不见天光,不得人心投注,便是实数薄弱所在,虚实分界往往十分模糊。若非洞阳道祖镇住周天,这寒雨花根本便不可能繁衍至今,那些守候虚实交界处,想要捕捉天魔炼法的魔门弟子,肯定要把这里弄得鬼气森森、热闹非凡。”

她和图仆关系显然不差,走上前指点着图仆,笑嘻嘻地道,“图伯,这个女孩子是怎么讨好你的,叫你连剑使都不搭理,说话间只宠着她。”

图仆乃是器灵化形,凡是这种妖怪之属,都是天生单纯,没有城府,此前在舟头便差些说破了他对阮慈的亲近——阮慈手持的东华剑,此前在上清门也不知呆了多少年,图仆这器灵对器灵出身的青君又如何不仰慕亲近?因此他对阮容虽也亲近喜欢,但天性更亲近阮慈。阮容便是觑破此节,才不叫他说下去,免得引来有心人的联想。

徐少微话一出口,阮慈便知道她大约是动了一点疑心,也是暗叹太微门种十六实在来得不巧,也不知怎么,你退我拉,不知不觉竟把徐少微给招来了,图仆此时便显得尴尬,他又知道真相,又不善说谎,说不得就要在徐少微的试探下露出马脚。

不过图仆到底也有金丹修为,或得了齐月婴吩咐,表现得颇为自然,笑道,“我便是最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孩子,难道少微小姐记不得了么,从前我也格外看你好些。”

徐少微笑容明艳,似也是想起往事,嫣然道,“如今回首看去,那时候是真的无忧无虑,一转眼,好几千年过去,仿佛是好几辈子以前的事,我也许久不见图伯了。”

图伯叹道,“如今是轻易无法见面了。”

徐少微得谢燕还喜欢,从前自然常常到七星小筑盘桓,这两人谈起天来,一句谢燕还没提,却偏偏心照不宣,彼此一笑,徐少微招手道,“月娘,你入门以来,我们还素未谋面。”

齐月婴上前见礼,阮容、阮慈也少不得谢过徐少微援手之德,一并道过别情,徐少微笑道,“你们两姐妹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姐姐我还见得多些,妹妹竟缘悭一面,一向只闻其名,亏我们还同行了那样久,快上前让我看看。”

她们一行人把南株洲弟子带回山门,多少也算是有一份善缘,阮慈笑着上前行了礼,道,“其实已见过太多面了,从天舟回山,一路同行,只是当时师姐眼中看不到我而已。”

她语调俏皮,满脸灵动之色,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便是在方才大展神威的徐少微身边,依旧自信十足。徐少微握着她的手,对图伯笑道,“慈师妹当真是和我一般的性子——哪里就看不到你呢?只是自然要看你姐姐多些,你借她东风而起,将来也是洞天有望,我辈乃是同道中人,我资质又愚钝,别看现在比你多行了几步,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你赶过去呢。”

似乎已然释疑,将阮容当成剑使,不过阮慈并未因此放松。刚才那种十六说徐少微已经取得阳气,功行圆满,阮慈也不知是真是假,若然是真,那徐少微定然和太史宜达成了什么交易,是否就包括把阮容劫走送往燕山,这可是谁都说不清的。

不论如何,身处寒雨泽中,和外界交通不便,以徐少微的修为,如今局面如何发展,完全是她一言可决,众人都只能跟从行事。稍微赏玩泽内风光,便回到舟室之中,议定行止。徐少微对阮容道,“那风波平小磬,还暂时不能还你,以我灵力,一旦全力出手,必定搅动水面。种十六有清善真人赐给的法宝遮护,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出手,我只有持定小磬,方能不落下风,否则迟早要输。”

阮容此前希望由齐月婴来执掌此宝,但齐月婴竟无法驱动,她怕是将小磬给出时,便想到拿回来不是这般容易,此时不露难色,泰然道,“山门赐宝,本也就是用来摘取寒雨花,并非小妹私物,徐师姐此番安排极是妥当。”

齐月婴道,“此次进泽,距花开还有一个月有余,那寒雨花王更不知何处寻觅,太微门既然要寻觅花王,那我们……”

徐少微眉头微皱,叹道,“他们以有心算无心,怕是携来了可以感应气运的法器,此番花王怕是难逃厄运了,我们要抢花王,便只能是做那螳螂之后的黄雀。不过也要看清善真人对这花王是否志在必得,若她实在想要,大可遣一分神前来,那花王一旦得到,气运便立刻为太微门所占,已是抢夺不得。”

这寒雨泽和外界毕竟是并无阻碍,遥山宗所立大阵,也不过是为普通修士而设,洞天真人的阴影依旧笼罩其上。阮慈问道,“若是清善真人分神在此,我们还试着抢夺,会否反而中计,被他们抢走姐姐?”

徐少微道,“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事,剑使安危乃是重中之重,若是实在没有把握,那便不要图谋花王,采摘一些寒雨花回去也便罢了,横竖门内并没有明言要抢夺花王,此次不过是让剑使见识一番中央洲的风土,顺便全了门内规矩。”

阮容亦是深有城府,闻言并不看向阮慈,只是蹙眉言道,“话虽如此,但小妹入门以来,处处特别,此次回山之后,想来也不会再出门办差。若只走得这一趟,还不能办得圆满,也是过意不去,只怕破关金丹时,心境会有所挂碍呢。”

齐月婴双眉紧锁,但却没有出言劝诫,而是对徐少微无奈地一笑,阮慈大大咧咧地靠在榻上,望着窗外风景,图伯更是一语不发,像他们这样的仆从,也不可越俎代庖,影响主人的决定。

徐少微将四人逐一看过,也是微微一笑,道,“那便见机行事吧,不过剑使安危,始终是最为要紧,到了紧要关头,我们所有人都要有陨落此地的觉悟,诸位可是明白?”

图伯、齐月婴都是自然点头,阮慈小嘴一翘,看了姐姐一眼,喊了声明白。阮容却有些无奈,对妹妹微微摇头,似乎是在示意自己也并不乐见此事,又向徐少微苦笑道,“徐师姐何必这般逼迫小妹,这岂不是让小妹多添了许多顾虑?”

徐少微笑道,“你想要取花王,我们这里自然可能要为此陨落几人,我不是迫你,我是要你明白,你每个选择,都会有人因此而活,因此而死,你是东华剑使,自然要有气魄承担选择的后果。”

阮容不由将屋内众人,逐一望去,众人都是坦然回视,她眸光游移不定,半晌才咬牙道,“修道之路,本就是千难万险,百尺竿头,更要再进那一步,不可因些许周全之意,便改易心意。寒雨花王似乎是气运之物,此物最是难得,与敌一分,我便弱了一分,众位今日在此,我也知你们是心甘情愿,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我亦不会推卸,此中因果,由我阮容一肩承担!”

图仆眼中放出亮光,喝彩道,“好,这才是剑使风姿!昔年那位小姐在主君门下时,也是这般敢于任事。唯有这般担待,才有资格拿起东华剑!”

齐月婴面上颇有些焦虑,但最终仍是笑道,“小师叔的气魄,胜过我许多。”

阮慈翘起嘴,有些埋怨地道,“说着些好听的做什么,身为羽翼,该做什么难道还不清楚么?便是说得这样好听,也未必真个明白剑使羽翼的感受。”

她又伏到窗边去看风景,阮容对徐少微歉然道,“师姐莫要责怪她,我妹妹还有些孩儿脾气,刚才你说洞天之望,中了她心事,她……她本也可铸就九层高台,但因急着去恒泽天,少用了几年功夫,最终只能铸得八层。”

徐少微叹道,“这是我的不对,慈师妹也不用灰心,待你元婴之后,也可设法回到过去,弥补道基,只是比你姐姐多费些功夫罢了,却并非完全绝望。”

阮慈双眼大亮,回头急问道,“当真?”

旋又似很快想起纯阳天和紫虚天关系平平,眼神又黯淡下去,扭头不理徐少微,阮容对徐少微无奈一笑,起身道,“师姐,我们是否该轮番下水适应一番,否则真有了什么纷争,不熟悉水里境况,怕是要吃亏的。”

徐少微笑道,“这也是自然,不过此次有我和种十六在,只怕其余宗门都不敢有什么动作了。就看青灵门会不会把福满子派来吧。最好是不要,此子在《青灵福运秘录》太有天赋,乃是天生福运之人,若是他来了这里,又什么都没做,就拿走最大好处,我只怕我道心要受影响的。”

阮容只当徐少微在玩笑,捧场地轻笑起来,阮慈却知道徐少微说得不错,她有第五苍记忆在身,自然知道《青灵福运秘录》中的法门,不但可以增强自己的福运,而且还能在敌人道心中种下对自身福运的哀叹和埋怨,这般种子一旦种下,敌人的福运无形间便会被逐渐削薄。而这只是许多法门中最为简单,连筑基弟子都能掌握的一种而已。

对福运下手,若无特殊法门,己身甚至没有知觉,所以青灵门的敌人总是不知不觉间便会变得倒霉,这在凡人界,或许还没有太强的影响,但在修真界,福运被削,门派几代间可能就会衰败下去。第五苍识忆之中,唯有那些有罕见灵宝,可以镇压气运的宗门,方才不惧青灵门这门神通。

“我们上清门有姐姐在,倒也不怕青灵门的人。”她不由就笑道,“而且不到洞天,这门功法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去恒泽天的时候,青灵门弟子自始至终都是悄无声息,似乎连内城都进不去……嗯……”

说到此事,她回味一番,倒又觉得悄无声息也不是坏事,以恒泽天那个折损率,若是从开始就没有进内城,反而是运气好的表现。一时不由深思起来,徐少微笑道,“看吧,青灵门的人一向闷声发大财,上一次我带人前去的时候,若不是种十六强运压制,最终怕也要被青灵门得了好处去,我们三家弟子,太微门的半路就死了,你呢,也是九死一生,侥幸取得玉露回来,他什么也没拿到,跟着见识了一番,又全身而退,仔细一想,岂不是中上结局了?这就是青灵门的风格。若是福满子真的来了,他也绝不会和种十六一样声势浩大地现身,指不定现在就藏在我们后头看热闹呢。”

她双眼微闭,显然在调动神念,片刻后睁眼道,“嗯,一无所获,倒是在前面一千多里发现一头极寒水母,我们瞧瞧去,容师妹看看能否独力将它杀了,难得来一次,好歹也演练一番身手。”

法舟随即加速往前飞驰而去,足足过了有半个时辰,一道黯淡遁光这才飘飘摇摇飞到当地,停顿下来,化作一个大头少年,对法舟前去方向笑了一笑,自言自语般道,“难怪我心中偶然感应,停下来捉了一会鱼,若再跟得紧一些,只怕就要被抓着了。”

他沉吟一番,笑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咦?我怎么居然想要去找太微门的人,帮他们来追一追剑使?”

他似乎极为随性,想到哪里便去到哪里,念头一起,便连上清法舟也不追了,随意找了个方向,缓缓飞去,又过了许久,才有一只小舟追来,在这里停了片刻,走出一对少年来,彼此商议一番,居然也就当场分开,各自找了个方向去远了。

且说上清门一行人,有了徐少微坐镇,这一行的确少了些出门历练的惊险,那极寒水母和阮容斗了半日,被阮容顺利拿下,此后再没有遇到什么稀罕精怪,倒是收集了不少寒水之精,在寒雨泽中驶了数日,逐渐深入泽内,舟外所见,也就逐渐光怪陆离了起来。

第146章 宙游之鲲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不知何处传来的缥缈歌声,洒落在澄净水域之中,便仿佛在一块大水晶中缓缓荡漾,而那水晶之中,隐约可见一艘小小舟船,其侧散落着人影点点,仿若水晶中的蚊蚋,靠得近了,才能见到是几个少女,正在舟旁遨游,身形周折如意,仿佛游鱼一般灵动,十分讨人欢喜。

只听得微微水声之中,一位白衣少女游上舟身,扶着甲板躺在船舷边上,仰首道,“那些鲛人又在唱歌了,她们聚在上层水域,歌声传来,便仿佛天音洒落,看来,或许是快到鲛人小集了。”

她身旁又有一名青衣少女游了过来,其并未束发,长发披在两颊,在水中如水草一般散开荡漾,为她平添几分可爱。那少女在水中不断转圈,头发也跟着飘荡起来,口中笑道,“容姐,你瞧,你瞧,我这样像不像鲛人。”

白衣少女还未答话,又有一位彩衣女子从甲板上伸头出来,笑道,“除非上陆,鲛人都是不穿衣裳的,你要学得更像些的话,是不是该把衣衫给脱了?”

白衣少女也道,“慈姑,你再转下去,怕是头都要转掉了,那寒雨花也要为你转得凋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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