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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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微微一笑,说道,“还好,你那族姐心性坚韧,也算聪颖,她应当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方才那灵炁爆发之处,此时便要承受禁制最强力的压制反噬,那人的法力定然在不断衰退,而且此人动用法力,会惹来周围居民敌视,固然他没了法力之后,还有强横法体,但此地的住民有不少本身也是修士,只是因本能遵循凡人方式生活,若是说到打斗,法体强度可未必逊色于他。只怕此时已是凶多吉少,难有生理了。

至于其余落入此地的中央洲修士,凡是被不断衰弱的法力惊吓到,想要运法相抗的,反而会遭到众人敌视,之后也难以存活,就要看众人对此地的认识如何,定力是否足够了。若是悟性不强,又或者定力不足,只怕也很难蛰伏百年之久。

除了阮容以外,阮慈也就略微牵挂种十六,那还是爱屋及乌,对其余人的生死毕竟较为淡漠,她道,“若有变故,也就是这几个月了。”

几个月之后,众人都会失去所有修为,沦为凡人,想要抵抗也来不及,甚至可以说如果决心破解禁制,那便最好是在这几日,若这几日没有出手,等法力衰退到一定程度再行事,那便可见此人心性犹豫反复,难以坚持,在道途上只怕也走不了多远了。

阮慈虽然心念阮容,但此时也无法找寻,便是想顺着那刚才灵炁爆发的方向去寻找,看看能否和同伴相遇,但在无法动用灵炁和神念的情况下,知道方位可未必能找到地头——此时一切思维方式,又要慢慢往凡人转变,对她来说又是新鲜又是陌生,随着法力神念被逐渐遮掩,她亦难免有一丝不安,好似自己变得极为软弱,这种感觉令人颇为不适,本能地便想要避免。

王真人不过一介化身,对此倒颇为淡然,道,“幻阵之中,身化凡人再寻常不过,有些幻境还能令你感觉自己变成了妖兽、灵植,千变万变,本心不变,你若可执住本我,便也算是度了这一劫。”

此时两人已无法闭门不出,要在法力被完全压制之前开辟出一片田地,毕竟此时还能辟谷,一旦完全变成凡人,那就不好说了。王真人观察此地城池,商业活动十分原始,都是以物易物、自给自足,大部分人都种了不同种类的谷物蔬果,还有些住民喂猪喂羊,至于盐铁矿物,乃至医药百工,城内各有人执业,却没有跨城贸易,大抵是因为这些住民在此生活的时间并不固定,只是被虚数偶然映入其中,也只能有这种程度的交互,不论是跟随商队也好,雇工也罢,只要是相处久了,都会平添许多因果,令实数更不稳定。

在这样的城池之中,想要生存那就只有自己开辟田地了,不过好在阮慈法体强度极高,王真人怎么也是金丹修士,两人做些农活还是颇为轻松,王真人又传授给阮慈一套体修秘法,道,“法体也须灵炁滋养,否则难以补足消耗,因此体修到了至高境界,消耗也是极大,倘若放开了吃喝,没什么宗门能供养得起,这秘法便是将法体层层封印,减少消耗,也无需动用灵炁,不会惊动禁制,你乘神念还在,尽快参悟,待到修为入凡之后,将法体维持在开脉强度也就足够了。”

他言之有理,阮慈也怕修为化凡之后,自己会活活饿死,每日里忙着闭关参悟修行,将法体随着修为衰减逐层封印,如此两个月后,当两人开辟的十余亩稻田挂穗时,阮慈修为终是完全失去,法体也彻底回到开脉初期强度,只相当于武林中的三流高手,也是久违地重新体会到了饥饿的感觉。

她身世特殊,几乎从未食用过凡间稻米,离开宋国后有王盼盼照料,也从未自己垒灶做饭,对厨事可说是一窍不通,王真人只得亲身上阵,先抱了些许柴禾来堆在灶边,又掏出两人用稻米换来的火折子,晃了几晃,点燃秸秆,待火烧得之后,这才缓缓地往里续着柴火,阮慈看得眼花缭乱,奇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学的?”

王真人瞟她一眼,淡然道,“紫虚天中的宝库,是否有诡奇禁制封锁?”

他对王真人在金丹时期之后的识忆,并非是全然纳入,或许是因为终究并非己有,不好消化的缘故,以往都是谈到某事时凝神思索,翻检答案,但现在修为化凡,如此庞大的记忆也是沉重负担,王真人在有修为时已将其封禁,因此并不知晓阮慈去西荒宝库取宝的事,不过从他话语看来,王真人在金丹时期已构思好了紫虚天内的宝库设计……

阮慈笑着说了说自己和秦凤羽相识一事,王真人道,“这宝库和金枰玉真天的库房是一个样儿,你要取出什么,便要证明自己有相应的能力。我筑基时所用宝药,便是在宝库中求取而来,其中一样禁制便是一个险恶幻境,我在其中是个丝毫修为都没有的凡人,生活在一个小村里,要在三十天内捕杀一头猛虎,若是失败了,便会被虎咬死。”

“那凡人之身,每日都会饥饿困倦,家中没有丝毫积蓄,必须垒灶烧饭、劳作换米,这顿吃了,不过两三个时辰又会饥饿,劳作半日,所得的不过是一顿饱腹,第二顿所余粮食便只能吃得半饱。猛虎在山中深处,踪迹难寻,便是想要入山寻虎,也要积攒干粮,而且凡人没有气力,要杀虎至少需要一些铁器。要在短短三十日内做到这些事中哪怕是一样都十分困难,更何况是几样呢?”

阮慈很少听王真人说起往事,听他提到自己道途,更是好奇,不知不觉便听得住了,忙追问道,“那你是如何成功的?是否失败了许多次?”

王真人道,“那是自然,每次失败,都会承受真实的死亡之苦,在那之前,我自小生活在家中,身边服侍的侍女都有开脉修为,不过是几岁,便被楚真人收列门墙,家中自然另眼相待,我连凡人饮食都是少用,自幼服用灵玉宝药,不过七八岁便自行开脉,这般生活是我从未体会过的,在此之前,我可以说是并不知道凡人到底是怎样生活。”

他唇边不禁泛起一丝微笑,此时提到楚真人,依旧能看得出孺慕之情,缓缓地道,“我便是在这禁制里体会到了凡人之心,也渐渐明白了恩师的苦心。”

“所有修士,都是从凡入仙,由凡人而逐渐不凡,凡人之心,是一切非凡的起始,倘若我连宇宙中数量最多,永远繁衍不息的生灵心中之念都无法知晓,又该如何参悟大道呢?”

“世间这三千大道,不就正建筑在凡人之心里吗?”

“修士固然追求超凡,可却也不能对凡人失了敬畏,我七岁便开脉脱凡,七岁小儿,对这世间能有什么认识呢?恩师便是要我通过这禁制体会到凡人的苦与乐,要我知道,修士追逐大道,便如同这一无是处的凡人,想要在极有限的时间内杀掉猛虎,猛虎深藏山林之中,己身软弱无力,一无所有,便是生活在这世上也已经费了大多力气。世人谁不知道大道就在那里,便如同猛虎深藏山林之中,有些人畏惧,不敢轻入山林,有些人好奇,却无余力上山,唯有最聪慧、最坚韧、最幸运的人,才能步入山林,找到猛虎,并将其杀死。修士合道,是不是便也如同这凡人走入山中,赤手空拳地杀死猛虎一样艰难呢?”

阮慈已完全进入王真人的描绘之中,不知不觉地想象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王真人是如何杀死猛虎的,忙问道,“那,那你成功了吗?还是设法用别的方法换取到了宝材呢?”

筑基灵药,并非只有楚真人可以供给,以王家实力,要找到最上等的外药想来也并非难事。有时候一道解不开的谜题,师父的意思也未必是要弟子破解,只是想看看弟子在遇到解不开的难题时会有什么反应而已,若是一味执迷于此,心性似也不算上乘。毕竟筑基的时机也是有限,不可能永远尝试下去。但阮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一穷二白的凡人如何在三十天内杀死猛虎,要知道他连铁器都弄不到,便是弄来了铁器,恐怕也很难伤到皮糙肉厚的猛虎。

王真人微微一笑,淡然道,“我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杀死了那头老虎,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那禁制是天命棋盘所化,我的天命,已通过对禁制的破解隐隐有所暗示,我找到了我自己的道途。”

阮慈长睫眨动,“大道犹如猛虎,你杀死了猛虎……恩师,难道你也有合道之资么?”

第240章 上古星图

“大道犹如猛虎,你杀死了猛虎……恩师,难道你也有合道之资么?”

“合道之资是什么呢?是指修士有合道的可能么?”

王真人对阮慈的疑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道,“只要是活在世上,任何人都有合道的可能,只看这可能的多少而已,便是筑基时未能筑起十二层高台,将来也可以设法回到过去,将道基补完。因此你说我有合道之资么,大约是有的,但这也并不特别,林师兄、谢燕还,还有你师祖楚真人,每一个筑基九层的修士,都可说有合道的希望。”

左右此时也是无事,两人一边烧火,一边闲聊,王真人将灶火引燃,又往铁锅里倒了一盆水,立起陶架,将一个木盆放了进去,盆中放了几杯米,又加了有水,阮慈看得十分新鲜,笑道,“我们便光吃米饭吗?我也想和邻居一样,有蔬菜可以蒸着配呢。”

王真人道,“那便要勤力种稻,去换油盐酱醋才好,或者便要去商家那里做工换取,看你有多勤力了。”

阮慈只觉得好玩得紧,也想学着王真人做事,只是她穿着法衣,袍袖飘飘,却不怎么方便,王真人从腰间解下一条绦带,招手叫阮慈走到面前,伸手套在她脖子上,在手肘上绕了几绕,将袖子缚好,阮慈小臂顿时便利落了许多,她不由拍手欢呼道,“有趣有趣,原来凡间还有这许多小诀窍。”

虽然王真人行动十分利落,但她也是好奇心起,硬是让王真人也站在自己面前,寻来宫绦也要为他绑个‘襻膊’,她也是心灵手巧,绕着王真人转了两圈,硬是也把他的两袖收起,见王真人含笑望着自己,又不由借着这个机会,赖在他怀里将王真人抱了一抱,笑道,“雀儿恩师,不知为什么,我们说着这些凡俗间的小事,我心中却觉得很实在,很欢喜,很有趣儿。”

王真人轻拍她肩膀,道,“再不放开,饭要糊了。”

阮慈却偏不放,王真人只好将她抱起,背在背后,回到灶前将连锅盖掀开,在蒸汽中将半生半熟的饭粒捞出,换了一个木盆放进去蒸着,阮慈便如孩童一般赖在他背上,心中不无羞涩,但更多的却是欢喜甜蜜,她出生便没了父母,在宋国虽有亲人,但从未有一人能如此刻一般,不必计较得失体面,在这小小宅院之中,可尽情如孩童般依赖撒娇,便是片刻放纵,也觉得此般滋味,令人情不自禁泛起微笑,却又是双眸发酸,仿佛此时欢欣,更衬得从前悲苦,而将此时之乐,放在那漫长的道途之中,又觉得苦多而乐少,这一点蜜糖,未免也太过珍稀,竟令人乐不思蜀,仿佛已忘却了在中央洲陆等候她的宿命与本尊。

王真人似也感受到她的心念,正好阮慈缩在他背上,便是双眼红了他也瞧不着,他举起木盆给阮慈看,笑道,“这米汤可以冲蛋,不过我们没有鸡,倒是我随手采了几株野菜,浸在米汤中加些细盐,也十分美味。”

阮慈从他背上跃下,取了野菜,汲水清洗,王真人搬了两个竹凳来,两人坐在井边,王真人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和阮慈一道筹划着如何打柴烧火,洗漱睡眠,阮慈深觉趣味,这般凡俗琐事说完了,她又问道,“雀儿恩师,你可还记得洞天真人是如何补足道基的?我心中其实十分好奇,他们要补全道基,便要回到过去,可若是篡改了过去的自己,今日的自己是否也就不存了呢?”

王真人笑道,“这我却无需搜索识忆,自然知道,因我便是本尊从过去借来的一个影子。”

阮慈是最撒娇的性子,此时两人已是气机交融,又何拘俗礼,便就势伏在他膝上,他举手轻轻为阮慈梳理着鬓发,指尖拂过耳垂,宛若春风轻渡,语气也如同春风一般柔和,“你道洞天真人,他还能算是个人吗?”

这一问,问到了阮慈心底,若说开脉、筑基修士,和凡人还有些相似,待到结丹之后,每往上走一步,便似乎和凡人距离越来越远,待到洞天境界,内景天地之中竟可以容纳许多修士,也有灵玉矿脉、宝材灵植,和现实其实已经无比接近,到得这一步,似乎除了还有人形以外,修士和凡人已无丝毫相同,她沉思片刻,道,“虽说有太多不同,但还说着一样的言语,也有一样的心思,也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那么便还算是同类罢?”

王真人道,“或许内心深处是如此,但洞天真人,其道途已非一条简单的直线,所有可以穿渡过去,修补自身的修士,其道途便是无数种可能的叠加,不论是未来还是过去,其实都并未尘埃落定。便是自身也不能分明,譬如在我来说,我的识忆之中,我筑基九层,但在本尊心中,他筑基时便有无数种结果,其中一种是筑基九层,一种是筑基十二,还有一种是筑基失败,身死当场。只有在其身死道消,或是沦为道奴,或是以身合道——也就是这一阶段的修行已告一段落,道果或生或落或凋零之时,属于自身的时间线才会完全清晰,在此以前,未来与过去都并不能肯定。”

“我便是他从无穷过去中借来的一个化身,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平安归去,那么这段识忆会不会带回过去的时间线中?”

阮慈如今神念已趋近凡人,虽然依旧能领略道法之妙,但反应要比平时慢了许多,思忖许久,方才犹豫地道,“若被本尊知晓,那么……过去的某一种可能之中,你便是从那时起,已拥有了与我相处的回忆?”

她立刻便想到了在过去窥伺王真人时,他问的那句‘是你吗’,心道,“那时他元婴初成,修为比此时要高,这样说,这样说他还是平安归去了,而且……恩师也记得此事,那他……岂不是、岂不是早就知道我对他……我对他……不对,其实我初次见到恩师时,还是个孩子,对他并没有什么想法,而且他也是早在见到我之前,便知道他要收个弟子,那弟子将会对他有不轨之心……”

但此时的王真人似乎并不知此事,仍是笑道,“不错,不过这识忆并不会立刻浮现,哎,我也不知该怎么和你说,你就当他眼中看着这世界时,看到的是无数重叠的画面,而他便是要从这些画面中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途,让那条最理想的时间线逐渐固定成真便是了。”

他这形容,其实和阮慈曾经历过的洞天、道祖境界十分相似,洞天修士,视野已是极为复杂,由无数维度和片段组成,若是神念不足,光是看一眼都要受伤。阮慈思及此,不禁有些忐忑,因道,“雀儿,你说这般修为,还会欢喜旁人么?我若是也修到洞天,说不定连我自己那些事儿都理不清,那还有心思顾着旁人呢。”

此时屋内已传出饭香,王真人起身道,“为何不会呢?若是修为高了,便没了七情六欲,那又修什么道呢?越是接近合道,便越是离不开凡人之心,道途再远,也是从凡人走起,内景天地再大,核心之处,也还是那颗凡人之心啊。”

他这么说倒也不错,阮慈笑道,“是了,合道便是用自己的那颗凡人之心,驾驭宇宙大道,若是为了大道反而丢了自己的心,那么身入大道之后,一忽儿也坚持不住,一下就会被大道融化,沦为道奴。”

两人走进屋内,饭已蒸熟,阮慈取来碗筷,王真人将饭盆取出,又放入米汤,把野菜烫了进去,加上少许细盐,两人晚饭便是如此清苦,但阮慈却吃得津津有味,她道,“以前我是凡人时,根本吃不得这些凡俗食物,现在我做过修士,又回到凡人,反而觉得这些山野饮食滋味十分丰富,仿佛蕴藏了三千大道在其中。”

王真人笑道,“说得极好,可惜便是舌灿莲花,饭后也要你来洗碗。”

此时天色已晚,阮慈挂起许多夜明珠照明,这是他们唯独与凡人不同之处,否则还要去换蜡烛。她将锅碗瓢盆搬到院中,蹲下擦洗,王真人便在竹凳上仰头赏月,忽地笑道,“咦,此处星空居然并非虚假,不知又映照的是何时月色了。”

阮慈闻言,不禁也抬头望去,奇道,“不错,这星星没有夹着道韵微光……我知道啦,这里是虚实结合之处,南鄞洲存在的时间可比本方宇宙更久,这星空便是不知从什么时间的南鄞洲历史中映照出来的,说不准还是旧日宇宙的残照呢。”

她也曾见到不少真实星空,但那都是机缘巧合,在琅嬛周天之外,说真的其实也并不知道该看什么,但仍旧觉得新鲜,看个不住,又是奇道,“不对呀,你在此时难道见过真正的星空么,否则又该如何是分辨真伪呢?”

王真人笑道,“我在天命棋盘中,所见的便是没有丝毫道韵屏障掩映的真实星空,后来便向师父求了一本解星术,可从星数运转轨迹之中,推算出不少东西,不过终究能见到星空的次数极少,只是出于好奇,随意研习。”

他随意伸手指向天际,道,“你瞧,那枚位于一束星光尾部的小小亮星,便是大玉周天的映射。他们周天也是历史悠久,如此远古的星图中,便是如此灿烂,可见当时实力也一定不差,至少有百数名洞天修士坐镇。”

这王真人的嘴可要比本尊松得多了,阮慈和本尊一起洞察过多少次星象,也不见他介绍大玉周天的兴致,回回都是看个虚无,一头雾水。如今听王真人这一介绍,心下方才燃起兴趣,将那处星域的形状记下,在识海中翻找着曾见过那许多星象中是否有对应区域。

她在燕山观星台不知收走了多少玉简,修士都能过目不忘,只是如今神念有限,要逐一翻找,颇费时辰,不过片刻便有些疲倦,打了个呵欠,将厨具捧回厨房去,心中还在思索着那玉简中的星图,终于忆起一张,在那密密麻麻的星团中寻找着大玉周天所在星域,一边将碗盘放好,动作却是极慢,一手伸出,半日才能触到碗橱。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突然传出清脆的木器坠地声,王真人不由一笑,起身走入厨房,问道,“才是第一日便掉链子了——”

他面色转为肃然,抢前扶起阮慈,拭去她鼻端鲜血,问道,“怎么样?神念怎么损耗成这个样子,可要服些灵药?”

阮慈也是没想到,开脉修为过度思索,神念虚耗之后竟会如此眩晕,伏在王真人怀里还是一阵阵恶心,半日才缓了过来,扶额道,“那倒不必了,休息一会就好,恩师,你将那解星术教我罢,难得看到真正的星空,我也不想错过这个解星的机会……”

第241章 二王争宠

王真人此身似乎尚且不知星图内情,他此时为凡人之身,对本尊识忆便如阮慈一般,想要思索十分费力,闻言并不犹豫,薄责了几句,道,“你定是望见星空,便起了好奇之心,想要试着解读星图罢?这不是凡人能办到的,解星术你若想学,我自然教你,只是此时你我均无太多法力,只能言传,只能徐徐图之了,真说不准要教上多少年呢。”

阮慈还当王真人会等到两人恢复旧观时再传授给她,到那时便只是一根玉简的事情罢了,没想到王真人并无此意,只道,“千万年只争朝夕,想做的事又何须等待将来?你我二人,将来本就不在一个方向。”

王真人的将来,却在阮慈的过去,阮慈心中突地生出一股浓浓不舍,即使她对眼前这化身的感情,始于自己和本尊之间的联系,而两人若平安归去,本尊也将知道化身在此处的所有遭遇,但想到这化身最终仍是要被送回不确定的过去,又要经过不知多少风霜雨雪,才会蜕变为七百年前,她初见时的冷淡师尊,这一切她都不能陪在身边,她便很是心疼不舍,突地投入王真人怀中,轻声道,“你说,真人心里那条最理想的时间线,可有你的存在么?”

他所说的真人,自然便是中央洲陆的本尊了,王真人微微一怔,旋即莞尔一笑,揽着阮慈肩膀,曼声说道,“那便要靠你了,你且多磨缠他些,让他选了这条道途,那末将来总有一日,我便自然会由虚化实,从不确定变为确定,真正成为本尊的过去。”

他和本尊实为一体,但却又有许多不同,阮慈心中也分不清自己是更欢喜本尊还是化身,其实这问题也完全没有意义,倘若她欢喜化身,那么便更要追逐本尊,才能如王真人所说,将过去变为现实。让这段识忆真正存在,而非只是过去的一种可能,阮慈怔怔想了许久,叹道,“或许此刻我是凡人,便无法从修士的维度看待此事,又或许是你这王雀儿和王胜遇实在有太多不同了。我觉得此时我仿佛在欢喜两个人呢。”

王雀儿的性子,实在比王胜遇要和缓太多,他便是被叫了小名也并不恼,反而眉眼微弯,于二人共同的秀雅淡泊气质之中,又生出些许狡狯,柔声道,“那末你是更欢喜我一些,还是更欢喜他一些呢?”

阮慈和王真人师徒七百年,与王雀儿却是只有这么数月才是朝夕相处,王雀儿性格和顺,似是更为讨喜,她对他似乎更能说出心底话,也不怕被讥笑,便顺着王雀儿的话说道,“你的性格要比他好得多了,对我也十分呵护,似乎我该更欢喜你,但……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和王胜遇斗嘴抬杠、唇枪舌剑,也十分欢欣,捉摸不定他的心意,我又是苦恼,又是着迷,我也不知我为何欢喜你们,只是……只是若要我选的话,虽然你对我更好,但……但我最初遇上的,却是他呀。”

王雀儿双目莹莹,犹如皎月入眸,在夜明珠朦胧的光亮之中,姿容竟不似人间应有,微微笑道,“你说你该欢喜我,只是因为我对你更好,难道本尊便对你不好么?”

王真人待她的确是精心栽培,若要说不好,那也太过牵强,阮慈嘟嘴道,“虽然对我好,但……”

她想说,王胜遇并不会和她气机交融,但又思及王雀儿也未曾明确表示过对她的喜爱,似乎一切只是因她爱慕之情而起,王雀儿不过是从容配合罢了,这便仿佛在完满她的情劫一般,这一段感情,不过是为了要让她品味世间众情的滋味而生,忽而便又有些伤心,甩手要离开王雀儿的怀抱,道,“唉,你们对我的确都好,但其实也都并不欢喜我,这也不过是师尊教徒罢了,计较这些,又做什么呢。”

王雀儿将她揽在怀中,不让她离去,笑道,“嗳哟,慈小姐又发脾气了。”

他突而这样一叫,倒让阮慈想到筑基时外出游历,在心中默念王真人名讳,惹得他化身前来相会的一幕,不由也是会心一笑,心想,“这两人虽然此时无法沟通,性格又似乎有异,但其实仍为一体,便是促狭起来,也是一样的巧言令色。”

她心中万般埋怨王真人,却又实在爱极了他,此时最大的心愿,大概便是要让王真人发了狂地爱慕着她,为她神魂颠倒,如此方才能令阮慈觉得较为公平。王雀儿此时已无法感应她的思绪,但却也是巧,正好说道阮慈最介意的点,道,“你自己忽喜忽怒,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且听我说完——从师徒而言,我待你好,本尊也待你好,是也不是?”

“你觉得我更好,不过是因为我待你,不但是师徒间的好,还有些道侣间的好,是也不是?”

他似乎看穿了阮慈的心思,忽而点了她鼻尖一下,曼声道,“你呀,只是刁钻,你心里是在说什么?你不觉得我待你是道侣般的好?你当我对任何一个弟子,都会与他交融气机,修行那双修之法么?”

阮慈不由捏了一下腰间的九霄同心佩,小嘴高高翘起,埋怨道,“你们两个都是一般,心事密密藏起,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

王雀儿坦然道,“本性如此,奈之何如?我还好些,我看本尊,口是心非、欲拒还迎,却比我要更阴险。”

他这八个字,说到了阮慈心里,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直道精髓,王雀儿低眸望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眸色荡漾,唇畔含笑,又款款说,“便是因他性子如此,静水流深,他的心意,虽不曾形诸于口,又何尝不在我的心头呢?”

阮慈笑意未歇,但品着王真人这几句话,却又不禁痴了,望着王雀儿,又仿佛望着那无穷远处的王胜遇。将两人七百年来诸般言语,一一回想,半晌方道,“但是……他……”

她想要说,他们之间的一切,全在阮慈索求,王真人从未向她伸出手来,却反而说过‘你我未来,全在你意中’,却不知阮慈心里,实在极渴望王真人也对她伸出手来。但话未出口,又想到王真人为人,还有他所修持的那许多奥妙道法。

他是因果气运的大行家,看似八风不动,稳坐钓鱼台,全是阮慈向他奔去,但谁又知道这一路行来,有多少是他有意无意的安排呢?静水流深,或许,或许他正是借由王雀儿的口对自己隐晦表白,将来总有一日,她会明白他全部心意,只是现在尚不是时机?

她语塞许久,在王真人流光潋滟的双眸中,仿似望见了过去未来,无数个王真人举眸望来,衣袂飘扬,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伸手向她眉心点来,那一抹朱砂落入额间,还有他那淡然话声,暗藏狂傲。

“他人不敢承担这般因果,那便合该没有他日的成就。”

他人不敢承担这般因果……是呀,除了他之外,谁敢承担与道祖相恋的因果?与她相识,卷入局中,如今已有一名洞天,四名元婴直接因她而亡。除却王真人,谁敢为她之师,谁敢做她的道侣?

原来那一刻,他便已经想到了今日么?

阮慈如痴如醉,在王真人眸光中徜徉许久,忽而抓起王真人修长小臂,咬了一口,哼道,“阴险狡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老师。”

她也不管王真人如何啼笑皆非,又赖在王真人怀里,望着屋顶问道,“你说瞿昙越是个懦夫,是否便因为他不肯承担这番因果?”

这是可以说得通的,阮慈未来道祖的身份得以明确,是在结丹之后,道基十二,只能说是有道祖之资。不过瞿昙越并不像缺少气魄、瞻前顾后的人,刚见面便迫不及待和剑使结下因缘,待到阮慈筑基十二之后,更是大为欣喜。没道理结丹后却突然避而不见,此前阮慈是因为和瞿昙楚有关,但又想起王真人曾说过,瞿昙越数百年内都不会和她见面,不免也有些奇怪,只觉得其中还大有文章。似乎……

“似乎他也不是不敢做道祖夫君,而是不愿做那个启我情念之人,”阮慈感觉中,瞿昙越是这般心态,“这个人有什么不好呢?是要承担更重的因果吗?为何他不愿做——若是他情愿,此次南鄞洲之行,是否就是他陪我来了?那九霄同心佩……你还会送给我吗?”

她疑惑繁多,听得王真人苦笑连连,叹道,“这都是本尊心底谋算,如今叫我如何答你?”

他揉了揉阮慈头顶,安抚道,“今日你神念损耗,本就不该动脑,别说这些了,睡吧,明日还要去田里呢。”

阮慈神念受损,本就十分不适,王真人将她抱起送到床头,为了安抚她,这才拥着她一道靠在床头说话。此时待要解开她的双手,起身回房,却被阮慈抱着不放,珠光下,她秀颜微白,擎着一双大眼,无辜地望着王真人,虽未说话,但其意已是分明。

王雀儿无奈一笑,轻声道,“你倒是学得快……”

阮慈素来学什么都是极快,因本尊不喜言语,只是闷声发大财,她便也跟着学起了打哑谜,只是究竟不如王真人心黑,王雀儿将她抱起,往里放了放,自身脱鞋坐上床榻时,她也不曾得了便宜还卖乖,还要把两人共榻而眠的因由栽派给王真人,王真人才坐上床,她便喜孜孜地依偎了过来,笑道,“嗳,这是我有识忆一来,第一回 和人一道睡呢。”

王真人笑道,“原来你小时候奶母也不带着你睡么?”

阮慈摇头道,“宋国好像没这个风俗,宋国的娃娃,从小服用灵玉饮,一个个都健壮的很,晚间也无需喂奶如厕,并不需要看护。”

宋国因身处绝境,习俗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阮慈靠在王真人肩头,扳着手指一一为他说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声音渐弱,王真人转头一看,只见她长睫在脸颊上投着深深的阴影,脸颊嫣红,小嘴微张,竟是不知不觉间,抱着他的手臂熟睡了过去。却是眉开眼笑,便是在睡梦中也显得极是欢欣满足。

第242章 凡人之乐

身处禁制之中,也就相当于被困在另一个绝境,两人在法力完全消失之后,事实上也失去反抗的能力,便索性放下担忧,逐渐经营起凡人生活,王真人知晓天文地理,对耕种之术也颇为精通,阮慈也是心灵手巧,很快便学会如何担水堆肥,这些活儿虽然污秽,但一样也是凡人生活的一部分,她并无喜恶,对什么都觉得十分好奇,便是瞧着那麦子水稻一点点生根发芽,也觉得充满了趣味。

以二人之能,便是只余下侠客身手,也一样能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王真人在田地两侧以石块摆下聚气阵法,将天气灵炁中的生机引入稻田内,稻谷要较其余人家丰产了数倍,又上山采来菜种,开辟了一处菜园子,盈余颇多,还教阮慈到咸井中汲水煮盐,雇工做了酱菜、酱油等前往城中贩卖,不两年,两人便成为城中富户,许多人家白日里都到王家来做短工,本地多是以物易物,王家在城郊开辟了两个极大的粮仓,全都是其余人担来换取货物的稻米。

两人至此,已无需亲自做工,阮慈和王真人商议着想要推进货殖之术,创造本城常用的货币,王真人道,“若是如此,本城居民回到原本时空之后,对此地的记忆会越来越清晰,或者会扰乱过去的时间线呢。”

他这话看似莫名,但阮慈却知道王真人的意思,此地对于其余居民来说,只是黄粱一梦而已,众人都是浑浑噩噩,好像少了一根弦似的,旁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若是在梦中还出现新的货币体系,那么这些居民要动的脑子就多了,倘若意识更加清醒,发觉自己来到此处所在,回到现实中和旁人谈起,难免便有大能修士推算出这处禁制的存在,会否在此处留一些后手,便不好说了。

在这种虚实交界之地,此刻的作为,可能影响到过去,从而使得现在发生变化,因此任何改变,都要慎之又慎。阮慈倒是很能听王雀儿的劝,她本也就是一时兴起,听王雀儿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便笑道,“那也罢了,我如今上学还上不过来呢,倒也没闲心捣鼓别的。”

她正跟随王真人学那《宇宙星斗天机术》,每夜仰望星辰,绘画星图,试着找到斗转星移背后的气机、因果之变,因两人如今只有凡人神念,只能细水长流,每日里新习少许,饶是阮慈幼时便是过目不忘的颖悟性子,此时也大感吃力,每日就寝时也都觉得疲累无比。不是里外忙碌着种田劳作的肢体之苦,便是耗费了大量心力,却还边学边忘的脑力之苦。久而久之,她也不禁叹道,“这凡人苦恼,又和修仙不同。修仙时有许多苦楚,其实没有给人任何选择的余地,倘若不做,便是死到临头。那么任何人都能生出决断与魄力来,但在这凡间,众人都是浑浑噩噩,你我也大可随波逐流,便是一定要在此时修习秘法,恐怕也是事倍功半,最终也不会成功,如此每一日都苦痛,每一日都空虚的劳作,对意志才是又一种消磨。”

话虽如此,但阮慈这般修士,心志是何等坚毅,只是把这苦痛当做人生百味,仔细品尝,却不会因此停下脚步,照旧是终日奔忙,好在她本源仍是极为厚实,再是疲倦,只需一夜安睡,便可恢复如初。如此不知不觉,已过了三年,阮慈和王真人日则并肩而行,夜里也时常抵足而眠,王真人对她千依百顺,这三年来除了无法动用法力之外,阮慈竟是心满意足,仿佛便是在此呆上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也是心甘情愿。

因她喜欢观测星空,王真人便在城外造了一处新宅,垒砌高台,以便阮慈绘画星图,这几日两人正忙着搬家,正好将城外货仓整理一番,至于城中老宅,依然保留如故,只是将一些锅碗瓢盆拿到新宅去,至于衣衫,他们都穿着仙衣,永不沾尘、水火不侵,虽说已无神念,不能变换款式,但两人也无意更换凡俗衣衫,余在此地的家私只剩下串在院中照明的夜明珠,阮慈满满当当打了个大包袱,王雀儿将门后一辆独轮板车推来,笑道,“走吧,我们三年前是用这车推着稻子去换餐具,如今也用这车将你驮到新家去。”

阮慈也不客气,抱着包袱在独轮车上盘腿坐好,道,“雀儿运媳妇喽!”

这三年来,两人虽然无法再将气机交融,品味极乐,但阮慈时常能依偎在王真人怀里,也一样喜乐无极。此前的羞涩逐渐消褪,但却始终有些缺憾,仿佛和王真人还能更为亲近,却又不知该如何亲近,想要从身旁寻找答案,但此地又无什么书籍,便连居民也多数都是独自居住,少有阖家都被投到此处的,竟是无处可学去。

阮慈也是近几个月才逐渐觉出不足,想要问王雀儿,却又总无时机,仿佛此事要到情意浓时再问才好,忸忸怩怩、忽喜忽怒,自己心下有时也想,“都和他朝夕相处了三年,除了盼盼以外,他是和我这般相伴最久的人了,便是容姐他们,一天也只是见上一段时间,哪有这样从早到晚都在一处的,可我心中还是不曾生厌,还是这样想和他亲近,这人就这般好吗?”

她原本侧身坐在独轮车上,思及此,不由调转身子,抱着包袱盘膝而坐,双手撑着脸,趴在包袱上盯着王雀儿直瞧,见他微弓身子,推车前行,便是这般市井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是这样利落潇洒,见她转过身子,双眼一弯,微带笑意,望着阮慈道,“你又要弄什么鬼了?”

阮慈心中柔情漾满,捧腮想道,“倘若将来有一日我做了道祖,那我便要让本方宇宙所有人都知晓,我有个这样好的师父,还是我的道侣。”

她摇了摇头,不肯将心事说出,只是笑道,“喂,王雀儿,你小媳妇好喜欢你呢,你喜欢她么?”

王雀儿空出手来,拧着她鼻子轻轻晃了晃,薄责道,“没羞没臊的,在大街上呢,你瞧高大娘。”

阮慈回头望去,果然见到高大娘站在街边店铺前,目瞪口呆望着二人,她衣着古拙,是上个月刚被投来此地的,那处店铺也是一夜之间生成,原本的住户已是悄然消失。阮慈好奇上前搭过话,她似是来自南鄞洲一个特殊时期,国中只有女人,男人十分稀少,女子靠饮水成孕繁衍,视男子如妖魔,见到城中有这许多男子,糊糊涂涂中本已有些惊异,今日瞧见女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近妖魔般的男子,更是张口结舌。

阮慈见她这样,不由也是捂嘴窃笑,跪起身附在王真人耳边悄声道,“你说,这般震动,会不会让她记起这梦境,然后,然后……找个男人也和他这般亲亲热热的,然后又将南鄞洲的繁衍扳回到男女阴阳遇合的轨道上来?”

王雀儿脚步略慢,将车停下,也伸到阮慈耳边,低声回道,“这样凑在一块说话,可生不了小孩!”

阮慈笑得肚子疼,高大娘如何不知两人在打趣她,闷哼一声,转身摔了帘子走进店内。阮慈也忙捂着嘴,等王雀儿将车推出城门,这才和他相视而笑,只笑意消散之后,突又好奇地问道,“那凡人是如何生孩子的?”

仙人生子,便是双修时采集那遇合生机便可,但凡人没有灵炁,显然不能如此,阮慈在宋国的童年也几乎很少见到襁褓中的婴儿,毕竟她年岁还小,只含含糊糊地知道婴儿是在母亲肚子里长大,却蕴含了父母双方的血脉。至于此事如何发生,便难以想象了,她脑海中关于第五苍倒是有许多不堪的回忆,呈现出来却多数是第五苍狞笑着往美姬体内注入一道霸道灵气,令美姬呻吟云云,想来凡人无法驾驭灵气,小孩大概不是这样生的。

王真人略作踌躇,还是说道,“一男一女要将身体结合,注入精元,两道本源相逢,生机遇合,便可缔造胎儿。”

阮慈不禁赞道,“这岂不就是双修么?不对,仙道所谓双修,也是模仿凡间生育罢?凡人又是怎么知道这般可以生孩子的呢?”

王真人道,“人族刚诞生时,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但这些事凡人天然便会,而且相当乐于行事,因此很快便明白这样可以繁衍生息了。”

阮慈依旧纳闷,不知凡人为何乐于为此,她道,“在宋国之外,照看孩儿似乎很是辛苦呢,这样的事为什么急着去做呢?”

王真人望着她叹了口气,笑道,“你那些魔门朋友,个个都是大傻瓜,一点出息也没有——”

不知为何突然贬损了苏景行和瞿昙越一番,他才又道,“男欢女爱,对凡人来说便如同气机交融一般快活,是先喜爱做这些事,才顺带着生儿育女,倒不是为了生儿育女,才做这种事。”

阮慈恍然大悟,一双星眸盯牢王雀儿,不言不语,王雀儿推车往前又走了数百丈,被望得受不了了,大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并非能在大道上说的,你想知道,我自然教你。”

阮慈依旧不说话,只趴在包袱上犹如小犬儿一般,可怜兮兮地望着王真人,王真人叹道,“再不诓你的,对修士而言,最亲密无过气机交融,至于法体之乐,多为道门修士不取,你我已是双修道侣,我有什么好藏着的?”

阮慈心想,“这可不一定,若是如此,为什么三年间什么也不和我说呢?”

她心中所想,王雀儿十有八九都是读得出来的,他好气又好笑,将车停稳,俯身顶着阮慈的额头,吐息与她交融,低语道,“且先教你一招。”

说罢,便将阮慈双眼拂闭,丹唇轻启,亲了上去。

第243章 为所欲为

也是阮慈自小便颠沛流离,在宋国那样的环境里,几乎没人有谈情说爱的兴致,后来有限获得的些许识忆,也都是修士之身,对凡人夫妻之间会做的事竟一无所知。在她心里,几乎所有的感受都是由灵气引发,譬如第五苍,他要炉鼎高潮,那炉鼎便会感受到人间极乐,但倘若他要那炉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只需是心念一动,改变灵气属性,便可让炉鼎的内景天地动摇崩毁,令她感受到直通神魂的苦痛。至于说法体相触,能产生怎样的感觉,她却从来都是不感兴趣的,毕竟法体相触,无非就是刺激经脉,可灵炁入体,能刺激到的地方可比体表要深入得多。

但此时此刻,两人身无法力,除却一身见识以外,全然与凡人无异,两唇相接,阮慈心中便猛地一荡,像是比相依偎在一起时更是心甜意洽,仿佛有一颗冰凉的糖在口中心头同时化开,王真人那软中带韧的唇瓣,还有轻轻扫过的暖热舌尖,都是极新奇的触感,却又让人万般沉迷,禁不住便要索取更多,她不由反手抓着王真人的胳膊,向前欺身而上,不知不觉间,便环住了王真人的脖颈,连那包袱散落在旁都顾不得了。

到底是天资聪颖,王真人只稍一暗示,阮慈已知此事该如何施为,吐出香舌欲要舔开王真人唇瓣,但王真人却微微退后一步,喘息道,“罢了,回去吧,高大娘已是看得呆住了。”

阮慈一惊,启目望去,果然见到高大娘在城门一侧震惊望来,便是路人也多留心到包袱中漏出的夜明珠,只好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地道,“你为什么不早教我呢?白白浪费了三年,这难道就不是凡人之情了么?”

她身为未来道祖,本就该体会人间所有情感,有此一问也是应当,王真人无奈道,“这说是情也可以,说是欲也可以,于我们玄门修士,终究是十分生疏,你若不问,或许便是未到时机呢?”

阮慈也知他所说是真,看来王真人虽然已经修到金丹后期,但并未和其余人有过这样的接触,她心中微喜,忖道,“这也还罢了,倘若……”

倘若王真人和旁人有过这般的接触,她怕是要发怒的,只是一思及此,阮慈心中便生起一股酸涩难当的戾气,这对王真人的爱慕,便宛若太初时那一道灵光,因爱而生喜乐怨怒,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却绝非是一味的欢喜。

阮慈本对高大娘颇有些好奇,但此时因王真人以她为借口,避开自己,心中便不太喜欢她,冲她扮了个鬼脸,方才将夜明珠拾掇停当,和王真人一道回到庄园之中,两人又忙了半日,将夜明珠挂好,王真人已倩人挑来清水,因阮慈素性好洁,便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法身也是一尘不染,但忙了一天也总是想要洗漱一番。

此地便是想要享受富贵都不可得,短工到了晚间自然散去,两人吃过晚饭,梳洗已毕,王真人还想继续教导阮慈《宇宙星斗天机术》,阮慈却早已魂不守舍,撑着脸颊望着王真人只是出神,王真人叹了口气,问道,“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呢?”

阮慈只要一想到王真人或许也是从旁人身上学习到情欲之事,便仿佛有一丛火在心头烧着,她嘟嘴道,“你从前有没有和旁人做过这种事呀?”

王雀儿摇头道,“未曾和旁人做过。”他倒是知晓阮慈在问什么。

阮慈微怒,“那为何会这样熟练呢!”

虽说王雀儿总顺着她,但两人也难免唇枪舌剑,此时便是一例,王真人嫌她无理取闹,阮慈却要王雀儿说个明明白白,王雀儿道,“我的过去本就是一片迷雾,我和你保证什么呢?再者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般出身南蛮。”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掷给阮慈,没好气地道,“拿去罢,这便是凡人里的仙画了。”

两人在法力衰退至凡人之前,都从自己的乾坤囊中取出了一些物品备用,如这夜明珠,便是阮慈随手买来,给王盼盼当球踢的,有些厨具家什要去城内购买,也是因为这些物事仙人根本无需使用,此处并无书籍贩卖,可见这是王真人来此之前便收有的东西,阮慈不禁以极为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瞧,王真人叹道,“此处虽无书,却有纸笔,我难道不能自己画么?”

像他们这些金丹真人,对琴棋书画都是一通百通,以凡人标准来看,都是不世出的大家,王真人晓得绘画倒是毫不稀奇,但他竟画了这样的画儿,阮慈翻看几页,脸渐渐红了,更是吃惊得说不上话,突地将书册合起,扔到一边道,“我不看了!”

话虽如此,但双眼却始终忍不住瞥着那册子,王真人又叹了口气,正要将册子收起,阮慈又急急抢过,“你给了我便是我的了!”

王雀儿叹道,“唉,这些事本来真该是瞿昙越来教你的。”他似乎也很是抵触承担这样的职责。

这句话非同小可,阮慈当即便怒道,“好呀,你是要把我推给瞿昙越么?”

她最恨的便是王真人对她的情感并不纯粹,这样的事哪有推给旁人的?像是阮慈,就算和王真人……行那册子中所画的亲密事儿,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那她也绝不会把王真人让给旁人。

此时她对王雀儿,爱极生恨,才刚看了那册子,正有无数好奇想要和他一同探索,却又想要立刻投入别人怀抱,看王雀儿会否有些心痛,诸般心绪烦乱翻涌,较之此前数百年,何止复杂了百倍,阮慈几乎要运起功法,将这些心念凝练成念珠,抽离心中,却又沉迷于这丰富心念之中,只觉得自己这七百年似乎都不如这几年来活得生动,见王雀儿面露无奈,便起身道,“我不理你了!我回去了!”

他们每每口角,王雀儿一定是先低头的那个,且阮慈每次发火之后,他都会少少让步。此次也不例外,阮慈将被子拉到下巴上,才出了一会神,王雀儿便敲门进来,坐在床边,柔声说道,“你真想知道我为什么常说瞿昙越少了几分气魄么?”

阮慈只望着他眨眼睛,也不说话,眼如秋水,似是十分可怜。王雀儿举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又要将她揽在怀中,阮慈抵抗了一会,只是王雀儿动作虽柔和,却很坚持,她这才拥着被子,靠在王雀儿怀中,听他说道,“你的修炼方法,和所有玄修都是不同,此事此时说出,也不知会否扰了你的道途,但以我看来,比起道途受阻,你更讨厌的还是被人欺瞒。”

阮慈点头不迭,她是最厌瞻前顾后的,只是在聆听之前,忽而又有些退缩,想到天录之死,心道,“我……我若此时快意了,会否又是我在意的人来为我付出这个代价呢?”

她一时便有些犹疑,问道,“若是你告诉了我……会不会反而连累到你呢?”

王雀儿道,“这也不晓得,你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事,便觉得什么事都要听我安排,倘若有自己的主意,便可能会有不好的结果,是么?”

阮慈微微点了点头,王雀儿道,“这倒也不好说,是否要因为一次挫折便改了本性呢?听或不听,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了。”

两人相拥而坐,阮慈裹着被子,靠在王雀儿肩上,他的怀抱一向是温暖牢固,如今又多了几丝难以言喻的诱惑,她斜着眼望着王雀儿的侧颜,突地明白,只怕王雀儿是世间唯一一个不会勉强自己的人。若是瞿昙越、苏景行等人在此,想必一定是千方百计地言语诱骗阮慈,让她选择有利自己的那条道路,而不论是王真人也好,王雀儿也罢,他们从不肯勉强阮慈向自己而行,全都由她择选,哪怕这路途和他的利益背道而驰,他也只是默然接受。

便是……便是她最终一意孤行,身死道消呢?他们是师徒因果,如今又是道侣,牵连至此,王真人是没有可能独善其身的,若阮慈身死,王真人便是当即不死,道途也将再难寸进,不是陨落,便是沦为道奴。若是这般,他也能从容处之么?

“若……若我还是任性而为呢?”不知不觉,她将心头疑问问出了口,“若你明知我这样做极是愚蠢呢?若是连紫虚天、上清门甚至是中央洲陆,都会因我一念之差沦落无间炼狱呢?你……你还是由我自己来决定么?”

王雀儿转头凝视她片刻,眉宇间带了一丝笑意,忽地倾身在她额前轻吻了一口,低声道,“人生谁无一死?便是永恒道主,也只是在本方宇宙的概念而已,只怕超脱之后,仍有道途漫漫,万物有开始便也一定有终结,比起道途的终点,岂非是道边的风景更为迷人?”

“你已身在局中,千丝万缕,一举一动,都会有千万人因你而生、因你而亡,若是事事在乎,你还是你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连本方宇宙都和你一道寂灭,那也不失为轰轰烈烈的结局,不是么。”

倘若她是那个刚入道不久的阮慈,心中仍怀有对洞阳道祖的怨恨,将他当成了禁锢周天、封锁道韵的反派,自以为自己秉公义而生,此时听到王雀儿的言语,只怕会大为惊骇,觉得他离经叛道,不是好人,她身怀周天神器,又怎能任意妄为,当以周天为念,尽量保存有用之身。但此时阮慈的经历,甚至比等闲元婴修士都更丰富,却也终于能明白王雀儿的意思,宇宙万物,不分正邪,所有修士都向着自己心中的道途前进,洞阳道祖是如此,楚真人、谢燕还是如此,这些所有人的欲求纵横交错,横贯古今,织成了虚数中的那张大网,万物生死都在其中,这个宇宙,没有邪不压正,万物根本就无正无邪,没有‘应当’,只有‘想望’,所有的矛盾,都是想望间的冲突,所有的冲突,都会导致结束与新生。

而比起‘应当’、‘有利’,更有意义的的确是满足心中的‘想望’,楚真人、四大令主和天录都因她而死,但这也是他们心中的想望,对他们来说,有些事比自己的生死更加重要,他们选择了自己道途的终点,只因为修士也并非是道途的奴隶,任性而为,一样是极圆满的一生。

而成全她的任性,这件事便是王雀儿的任性,她大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他也永远都会为她承担后果,铺陈她的道途往更远处行去,这便是他的想望。

她一向不解自己为什么就对王真人如此倾心,此前还以为是两人气运相融,自然倾心,此时想来,是否……是否便是因为她灵性敏锐,早已感知他的心意,两人相识只七百年,但虚数之中,情怨纠缠,不知是多么庞大的因果,是否是屡屡穿渡虚数时,沾染上了一丝未来的情念,方才使得过去的自己情根深种?

阮慈尚有许多事不明白,却也知道此事不必着急,将来总有一日会行到解处。她心中酸胀疼痛,仿佛被什么东西撑得满满当当,有个声音低低说道,“阮慈,这世上原来也有人这样待你,他和你非亲非故,他只是因为你。”

她也不看王真人,轻声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你说的。”

说着,便将锦衾一掀,王真人眉头高挑,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

阮慈哪还管这么多,将他一扯,翻身便骑了上去。

第244章 此情难渡

阮慈在神通被封以前,对这些事情若说是一无所知,那也不然,她拥有灵远的人生识忆,灵远超度亡魂时,又能看到其生平记忆深刻的片段,这其中当然也有洞房花烛之乐,生儿育女的苦乐参半,只是其时对于这些琐事似乎提不起太多兴趣,看过也就罢了,凡人究竟是如何生儿育女,她也并不想细究。直到瞧了王真人的书册,庞杂记忆中有些许画面倒也逐一浮现,模糊晓得此事便如同凡人的双修,其中自有极乐,更有许多人耽溺其中,凡人国度中的爱恨情仇,有许多是因利,却也有许多是因为这情与欲的纠缠,有些人情系一人,但欲念却可被多人挑起,而有些人心中爱着许多人,却是一种大爱,对他们都没有欲念上的索求,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也正是因此,构成了虚数中那庞大的因果,网罗尽世上奇曲之变,人心幽微,铸造了那千千万万绝不相同的神魂。

她此时乃是凡人之身,自然也可体会此事之乐,但也明白王真人所说‘此事不如气机交融’并不假,这一夜两人几乎未曾合眼,从双双生涩到颇有心得,折腾了一夜。其中固也有乐而忘形之时,但和气机交融时那从灵魂到法体的共鸣,内景天地共振那难以言喻的快美,却又远远不如。若她未曾和王真人气机交融,此时倒也会觉得经过此事,两人更加亲近,那情意交融、肢体相接的时刻,也令人缱绻迷恋,好似两颗心都被拉近了,又或者会羞涩万分,面红耳赤,要王真人一再逗引,方才逐渐习得闺房之乐。

然则两人气机交融之后,阮慈便觉得那样亲密的事也已做过,此事还有什么可以羞涩的?倒比王真人更主动许多,见他生涩,更是暗喜,心道,“看来他确然从未和任何人做过这事,便是未来的我也没有……那在这件事上,我倒是有机会比他更在行些。”

她素来是随性而为,唯有和王真人在一处时,有时好胜心很强,存此一念,便十分主动,偏偏王真人聪颖之处并不下于她,对阮慈法体薄弱之处也早已了如指掌,两人直折腾到晨光微曦时才倦极而眠,日上三竿时,阮慈这才睡醒,揉了揉眼,见王真人已经醒了,正望着自己,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眉眼满是笑意,不由问道,“你笑什么呢?”

王雀儿已披上外衫,不似阮慈,昨夜便是身无寸缕,他举袖掩唇、双目微弯,鬓发凌乱、发髻歪斜,与平时又是别样风姿,笑道,“我笑我不如徒儿深谋远虑,比我更能先知。”

阮慈昨夜进屋之后,不知怎么想的,的确除去仙衫,躲在锦衾中等王雀儿入屋。只是两人如今已再无需讲究什么体面,她也不恼怒,起身将发丝撩起,见王雀儿视线往胸前落去,便挺起来由他看个仔细,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是南蛮野女,强取豪夺有甚稀奇?倒是有些人看着仙风道骨,却在我身上留下点点印记,难以消除呢,你瞧这齿痕,明日怕不是要青紫起来。”

说着,便让王真人为她疗伤,可两人都无修为,能有甚手段,只能多揉一揉,将瘀血揉散罢了。年轻男女、初尝此事,又无其余要事挂怀,自然食髓知味、乐此不疲,旧伤未去,更添新伤,直到王真人拨冗去城外采回草药,为阮慈制了消肿膏药,这段公案才算了结。

师徒七百载,阮慈对王真人的性子不能说毫无了解,但却也有许多含糊之处,盖因洞天真人行事,往往云山雾罩,真实目的掩藏在重重烟幕之下,不到身死道消的那一刻,也难言其真正志趣。经过南鄞洲一行之后,更知其连过去也在未定之中,那么对洞天真人来说,唯独的真实便是此刻的自我,欲求为何,想望为何,利益为何。却偏偏王真人这三者都不像是谢燕还那般明显,他和谢燕还有血海深仇,却没有和林掌门、楚真人割袍断义,更似乎是在其人安排之下,无奈收下阮慈——

看似处处被动、随波逐流,虽有不满也只能被大势压灭,但阮慈却是知道实情,王真人早已和她相识,看似是无奈之举,又有谁知道是否是他顺水推舟?他的想望,也和谢燕还等人截然不同,阮慈虽未明确知晓,但也大略能猜的出来,谢燕还破天而去,烧尽法体,只留一缕真灵,付出偌大代价,自然不只是为她那师母寻药,其想望定然和对抗洞阳道祖有关,林掌门,楚真人甚至是王盼盼,都和她有一样的想望。而王真人所想的,则是阮慈能够纵情自在,走完自己的道途。

志同而道合,阮慈越来越觉得这一点其实极为重要,道途的终点不同,即使可以相伴而行一段时日,但终有一日还是要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能修到金丹,对自己的道途自然都极为坚定,又哪会为了些许情分,更易心中的想望?她甚而觉得修士最好还是将情意倾注给身边的仙姬美僮,至少这些人并没有独立道途,除此之外,也和凡人区别不大,照旧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也不知陈均蓄养美姬,是否便是为了排遣情念,阮慈如今和王雀儿几乎无话不谈,便与他问起此事,又道,“说起来,容姐和柳寄子……”

她从前不知,此时想起,柳寄子用秘法为阮容疗伤,又治好她的伤势,这不是双修是什么?气息相遇,演化生机,由他导引滋润阮容本源,这便是双修秘法中的疗伤秘技。也难怪阮容心中对他始终难以忘怀,或许这并不是第一次双修,她始终不肯说自己在南株洲密境都经历了什么,许是那时起,便对柳寄子……

其实在阮慈来看,或许心动还要更早,只是这猜测对阮容不啻于最恶意的羞辱,阮慈也不敢往深了去想,只叹道,“他们这情中夹怨,怨里有恩,恐怕终有一日还要刀枪相向,也不知容姐心里有多么苦楚了。”

王雀儿先道,“陈均蓄养美姬,只是满足色欲而已,洞天生灵不会和修士有什么恋情的,至多是你和天录这般的亲近之情,那也是因为他已不算是全然的洞天生灵。”

他一句话说出,陈均似乎便显得十分风流放荡,王雀儿看穿阮慈心思,又道,“这和他金丹时所遇阻碍有关,以我所见,你那族姐也是一般,她命犯情劫,是个真正痴情苦情之人,情难这关,只怕并不好渡。”

阮慈心中将‘情难’两字翻来覆去,咀嚼了半日,心中模模糊糊有些触动,也是问道,“情难……是否就是金丹期可能遇见的关隘?修士要知情、痴情、纵情,最终……最终是否也要超脱情念?瞿昙越是不是就因为最终此情有尽,所以才不敢见我?”

王雀儿望了她几眼,伸手要摸她的脑袋,却被阮慈扭开,嗔道,“别夸我聪明了,假惺惺的,只是搪塞。”

王雀儿笑道,“我怎么是要夸你呢?只是赞你将《太上感应篇》修得好而已,此间毫无灵炁,却依旧隐有感应,可见你是修得真味了。”

只说出情难两字,阮慈便已是猜出雏形,这其中自然也有感应之功,阮慈被他点破,倒也有些自得,又道,“看来此地的天地法则终究不能完全遮蔽灵炁,还是留有一丝破绽。”

“感应来自虚数,本就不可能完全隔断,此地法则也不会永远继续,只是时日尚短,总有一日,规则会逐渐放松,到那时或就又有风波了。”

他们两人此时正依偎着坐在高台顶上,仰望夜空繁星,王雀儿已将今日的星数教给阮慈,只是如今阮慈也没有往日勤勉,更愿和王真人一道谈天说地,只觉得虽无红袖添香,但佳人在侧,其中悦乐,亦是令人流连忘返。此时便伏在王雀儿膝上,由他缓缓梳理鬓发,长指在发间轻捋,又为她将发丝挽回耳后,徐徐道,“至于情难、情劫,其实都是一样事体,说是金丹期的关隘,倒也不算,大约所有金丹期修士,总在情之一字上有所波折,因此被称为情难,有些修士运气不错,情难恰好便是金丹期的关隘,突破情难时,正好度过一重关隘。也有些修士,无法从情难中走出,也能晋级元婴。不过这样的修士心中并不圆满,那情难天长地久,也未解脱,便化作情劫,情劫不完满,便等如是多了一重巨大因果,总会将其推入纷争之中,若无大气运、大造化,也难以登临洞天。”

阮慈听到这里,忽而想到桓长元,两人最后一次相见,他提及董双成时,身上便有一层黑气焚烧起来,将其笼罩,当时王盼盼是知晓黑气本质,只是不愿言说,当下便将其转告王真人,道,“这便是情难么?”

王真人颔首道,“黑气一现,便入情劫,痴情之气开始灼烧心防,这还是桓道友天赋过人,修有剑心通明,故可抵挡片刻,倘若是旁人,情从心起,只是一念之间,当即落难。想要破难,也无它法,或是把情念完全祛除杀灭,或是寻来一个道侣,和他一一遍历这世间有情人所有欢愉之事,将情中的酸甜苦辣全都尝遍,便和你说的一般,知情、痴情、纵情,最终或是情尽,或是情浓,这才算是脱难而出,从此对情之一事,也就无需避如蛇蝎,便是再结道侣,也不会重落情难,算是多了一层圆满。”

他又微微一笑,淡道,“本尊心中,那个和你共度情难的人,本就是瞿昙越才对。但此人气魄不足,竟裹足不前、避而不见,深恐情难最终,以情尽告终,你心中不会再有他的影子,因此本尊才借来过去身影一用,说他寒酸小气,倒也不算没有道理。”

阮慈这才知道王真人为何如此鄙薄瞿昙越,原来并非是因为他对自己抱有情念,却是因为他没有胆量真个和自己坠入情网。她反驳道,“但……我欢喜你,不欢喜他呀,便是他愿意,我也难生情愫,此事终究是不成的,再说你这不是又把我推给他吗?”

王雀儿笑而不语,半日方道,“你又忘了,因果勾连,全在心意,你不欢喜他,是因为什么?”

阮慈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她对瞿昙越的想法,本就是潜移默化中有了转变,或者是因为情种反噬之故,甚至瞿昙越被情种反噬,也许都来自于他逃避情难的念头,这因果纠缠错综复杂,实在不是此时能够参透。只是她此时最记挂是另一件事,忙又道,“既然人人都要落难,那——那你是和谁共度情难的呢?”

王雀儿摇头道,“我却不知,我还在金丹期内,怎知未来之事?”

他博学时所知远超金丹修士,但此时却又一问三不知了,阮慈心中生怒,拿起王雀儿的手咬了一口,王雀儿连声呼痛,因笑道,“傻子,我现在不就正落情难之中么?你道我是和谁?”

又道,“你若肯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为何修士之中,只有情难,而无欲难,为何你在坠凡之前,对凡人之欲丝毫没有兴致。”

第245章 修士无欲

王雀儿这要求,对阮慈来说有何为难之处?她不但可以亲一口,还可以亲两口,亲三口,直到亲一百口,甚至王真人想指定什么部位都可以。她对这种事,初时羞涩,此时已是坦坦荡荡,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害羞。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又何须口是心非?

倒是王雀儿,素性有些别扭,较阮慈讲究多了,阮慈亲他脸颊时还好,坦然受之,待到阮慈亲上薄唇,眉头已是微皱,她将手滑落,去扯腰带时,便不禁开始挣扎了,微怒道,“阮慈,你羞也不羞,这是高台上,仔细被旁人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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