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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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凭一时快意, 回绝了道祖,还当永恒道主, 当真心胸宽广,被厌弃了还要反过来扶助她么?阴阳五行道祖根本没有多余言语,便将他方才赐予的一切重新收了回去, 而此时的阮慈,又该何去何从?

二人心中无限忧思,也不知该怎么传递给如今止一丝白雾的阮慈,只是凝望着水潭上蒸腾而起的烟雾,几番张口都是欲言又止。此时深潭之中,亦是映出了外间情境,也是二胡心中最担忧之处——如今的洞阳道域之中,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片刻前还是琅嬛周天最大威胁的大玉周天,此时那玲珑圆球已是黯淡无光,从最深处一点一滴往外蚀刻出淡淡黑色,这是被洞阳道祖仔细搜查之后,随即抛弃,因怀疑还有些许生机被寄宿在巨人之中,因此诸般道祖都搜索一遍,大玉周天哪里经得住这样翻覆的道韵鼓荡!所有生机全都耗尽,正在缓缓化为飞灰。至于那大玉生灵化为的巨人,自然是早已不复存了。

这便是在道争之中随波逐流的结果,甘愿为王前驱,哪怕是贡献所有,下场也是如此惨淡。二胡心中都有些唇亡齿寒般的不忍,见那诸多道韵在宇宙虚空之中纵横来去,往虚数内侵入,心下更生忧虑:若是从前,不论外间如何闹腾,虚数之始都是道祖难以抵达之地。但如今情况已是不同,虚数之始曾被人造访,便不再是不可触及之地,根本规则已发生变化,且当时还有一丝因果联系在外,在虚数之中,一切都不会消逝,这些道祖灵韵在虚数中左右翻找,或许不是此刻,但终有一日,可以寻到联系,尝试往虚数之始渗入力量。

在此地无有寿数一说,但修为是否会随时间增长,二胡便并不明了,难道阮慈是想在此地重新潜修回原有修为,再向合道发起冲击?但那要面临的变数,也未免太多了些……

重重顾虑,似乎都在那股白雾感应之中,但其并无丝毫回应,而是化为一只手,对二胡往后挥了一挥。胡闵、胡华微微一怔,忽地明白过来:若要在此处许愿,便是在深潭之前,心思澄清明净,他们二人便是凭此从深潭中唤起念花,复生念兽,而阮慈此时……阮慈此时……

是啊!他们已许过了自身的愿望,但阮慈,阮慈还未许愿那!

虚数之始的规则,到底是天然如此,还是应洞阳道祖主导之下,众道祖的想象而生?从结果而论,似乎不必计较起因。但二胡此时已然打开眼界,约莫能够体会到其中区别——倘若是阴阳五行道祖的手笔,那阮慈向深潭许愿,其实与和阴阳五行道祖直接交流并无不同,但倘若其规则也是洞阳道祖诱导而来,那便不同了,乃是本方宇宙自发的变化。阮慈若以此合道,虽然和阴阳五行道祖之间也有因果牵连,但却不会像是阴阳五行道祖直接赐予真名,设下权柄,甚至以此为由重启宇宙一般深刻。

先天道祖,其权柄便是由道主赐予,并非自身修得,因此先天道祖难合第二道,也难超脱出本方宇宙。涅槃道祖也好,青君也罢,殚精竭虑,便是要摆脱和本方宇宙这极度紧密的结合,甚至不惜献祭道果,谋求一个重新合道的机会。二胡想通了这一点,方才恍然大悟:阴阳五行道祖赐名,最好的结果无非也就是青君,其为道祖佩剑,尚且不过如此。师尊一向是心高气傲,气魄惊人,又焉会如此将就?

他们碎步往后退去,望着白烟袅袅,在潭前变换形态,胡华不由暗中想道,“或许能成就道祖的,都是性格偏激自我之人,若是易地而处,哪怕我不在乎自身道途,想到因我而殁的亲朋好友,为了我的道途以身相送,相继合道争取余裕的那些洞天修士,甚至是被我亲手湮灭的周天。在永恒道主面前,或也会暂退一步,请他将周天复生,又或是为这些真灵都寻个好去处。但恩师便是根本无有此虑,她有时慈悲细致,但有时却又冷酷到了极致,不论是什么情谊,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

“此时师尊许愿,固然可以一试,但一来她不知真名,便是未曾明了来去,二来按照此间规则,想要许愿成功,须得对愿望本身极其了解,想来意修功法,便是脱胎于此间。师尊想要许愿合道,那便要对合道后的境界极为了解,对道韵了如指掌……只有从道祖境界跌落下来的修士,才可在此许愿回到原有境界,师尊她,她……”

随他心绪,那白烟变幻莫测,像是也在运转一门功法,洞穴外忽然传来滔滔水声,胡闵在胡华身边急声道,“不好!意修功法,果然引来了太一君主!”

原来胡闵在担忧的是这一点,阮慈周身所带的因果,也像是虚数之始外飘荡的丝线,此时她运转意修功法,那是太一君主亲传,或者其中也有阴阳五行道祖的好恶在推波助澜,顷刻之间,时间道韵已是闯入左近,只是暂还未得其门而入!

胡华五脏六腑,蓦地往下一沉,他所虑者,反倒不是时间道祖,而是——

怀中玉蛛,八目突然亮起,似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张牙舞爪,那玉蛛之中,明明白白有两种情念正在争夺身躯的主导权,黄掌柜熟悉的嗓音在二人耳边淡淡叹道,“你们实不该带我入来这里……”

下一刻,仿佛被人掐断,玉蛛之上,两种灵炁正在激烈交战,二人仿佛已听到了洞阳道祖的笑声——洞阳道韵,乃是交通道韵,天地间只要有两物交融,便有此道。时间道祖来到左近,尚还暂且无法进入,但却为洞阳道祖指明了方向,让他找到了沉睡在虚数之始中的黄掌柜。

他的道奴!

千回百转,跌宕起伏,大悲大喜,却到底还是被洞阳道祖找到了虚数之始,他认定的超脱之机!

正在此时,时间道韵也已涌入其间,闵、华二人只觉得身边时序忽而变得极慢,两人都是辛苦扭转对视双眼,望向潭边白雾,心头亦难免涌起挫败颓丧之情,难道——最终还是——

目光投去,二人已是十分缓慢的思绪,却都还是不约而同地怔了片刻。只见潭边一名少女,也正回首看着他们,身形凝实,蒙着淡淡荧光,越发显得风神秀丽,眉宇带笑,那笑意生动无比,含有无限深情惊喜,仿佛比世间万物都要更加鲜明。在她身后,那深潭中射出星光无限,由淡而浓,仿佛其中气象万千,正从水潭之中缓缓升起,将所有虚幻中的变化,全都投入少女身躯之中,令她的身躯更加实在,更加凝炼——

无穷无尽的道韵,从潭水中满溢出来,犹如洪流,卷过洞中一切,胡闵、胡华、黄掌柜,还有那终于渗入虚数之始的两大道韵,都被这洪流冲得向外跌去,无有丝毫招架之力。

宇宙之中,刹那间亦是异象纷呈。

第458章 合道异象

“吴师兄, 你听到了钟声吗?”

今日一早,方是日出前后,覃愚便觉洞府外隐约有异, 他虽然只是开脉期的小修, 但修为到此,五感已经远超常人,一早起来便觉得天中似乎远远传来钟磬之声,但若是仔细聆听, 却又难寻其来处。一早功课完了,这乐声依旧徘徊不去,覃愚犹豫良久,还是向身旁师兄问起,“隐隐约约, 如同仙乐一般, 悦耳动听,却又难寻来处。”

吴师兄笑道,“你说这话,若不是我们在祖师道场中修行, 先就要拿你个天魔入脑的嫌疑。”

二人说笑了一番, 吴师兄显然是并未听闻这乐声, 不过因二人都在水之道祖的本命周天之中修行, 这瀚碧周天为水祖道场,自无被天魔入侵之虞, 吴师兄反倒以为此事可能是覃愚的机缘,因道,“旁人都未听见,唯独你听着了, 或许便是祖师冥冥中拣选了你,今日做完功课之后,你可到四处闲走一番,随着心中灵觉,探寻那乐声的方向……”

说到此处,他话声忽而一顿,面上现出惊异之色,也向天边看去,覃愚因吴师兄所说而兴奋的心情迅速冷却下来,忙道,“师兄,你现在可是也听得了么?”

非止吴师兄,覃愚这小小分院中的师兄弟,乃至此时原本正在洞府修行的金丹恩师,都是行出屋宇,往天边看去,显然亦是听到了那叮咚悦耳的钟磬之声,覃愚耳中,这乐声也渐渐更为清明,只是实在难觅来处,初听之时,只觉得似乎是从日月星辰中传出,但此时已是下降至四周那五色水域之中,甚至连一旁水精炼就的起居之物,都渐渐传来荡漾之意,也是暗合了音律节拍,一眼望去,便仿佛是固态的音乐一般,令人从目到耳,仿佛都通融到了一处。

事态至此,众人反而不再慌张,心中都猜测是水祖又炼就了什么新神通,吴师兄开口说道,“这应当是祖师手笔——”

话音刚落,那仙乐仿佛从无形灵炁,至有形无情的诸般物件之后,又渡入了众人这些有情生灵体内,使得他们心中即刻被一股狂喜淹没,刹那间便发自内心地露出欢欣之色,那等定力略低的弟子,已是合着音律一道手舞足蹈,欢庆起来。而说起缘由,众人心中也是自然领悟:此非为水祖神通,也非为瀚碧周天一地的异象,本方宇宙所有维度,周天万界之中,不论有灵无灵,一应造物都在欢庆,又有一位道祖合道!

每有道祖合道,便代表原本不可驯服,只能极有限地加以利用的大道,进入了修士们可以参悟观摩的领域,亦是生灵往超脱境界中多迈出的那至关重要的一步,造物欢庆,仅仅是宇宙异象之一,亦是所有异象的开端!虽然所有修士,一生中能遇到一名道祖合道,已是罕有,但此时众人心中也都升起明悟,知晓洞天修士,合道之时,倘若未能触动此等异象,便未有丝毫成功的可能。而一旦造物开始欢庆,便是距离合道,只差一步了!无有任何外力能够阻止其和大道相融的过程!只看其自身是否能在大道冲击之下,保有自我!

此道名为太初,太初道祖,正在虚数之始,以身合道!

从蛮荒宇宙,再到瀚碧周天这样的道祖本命周天,不论是懵懵懂懂,仅凭本能生存,尚未开化的蛮荒野人,还是自以为距离道祖只差机缘的积年洞天,此时心中都是有所了悟,眼前更出现了一泓碧水铸就深潭,只见一白衣少女,在水一方,盈盈脉脉,回首浅笑,那笑容中正带着无限深情,且惊且喜,仿佛乍闻大道之密,不知有多少感触想和众人分享。此情此景,实在动人之至,哪怕明知其为太初道祖,高不可攀,但依旧令无数修士心中,情窦大开,不由自主,倾倒之至!

在她身后,那深潭之中,则是无穷道妙缓缓升起,往她身躯中汇入而来,其大小对比,甚至让无数生灵大感茫然,因其一生之中,也从未见过大小对比如此悬殊的画面。甚至在其认知之中,那无穷道妙的‘无穷大’,便是从未出现的概念。而如今‘无穷大’与‘实在小’竟出现在同一画面之中,当其观望道妙时,便是无穷无尽,宛若宇宙一般大小,而当其观望太初道祖时,那少女却又实实在在,只有常人高矮,这对比极其强烈,甚而荒谬到跨越了所有凡人,乃至大量低阶修士的认知,令其一时无所适从,几乎晕厥!

但对其余那些高阶修士,又或是有慧根如覃愚者,所见奇景,却是令自身大起感悟,仿佛底蕴都因此厚实了几分,所得进益妙不可言,只是一时难以说出,只能等日后慢慢参透。得观道祖合道,本就是宇宙生灵极难得的机缘,唯因其已对大道有所了解,才知道此情此景有多么不可思议。所见那无穷道妙,的确无有丝毫虚假,无穷无尽,充斥宇宙之中,本方宇宙有多么广大,太初道妙,便有多么无穷。

而少女身姿,亦没有任何幻象,太初道祖便是这般细小,只有凡人之躯。尽宇宙之广,穷变化之妙,以一身而承一道之重,这便是以身合道!

众多修士,终于知道了此举之壮阔,之艰难,之绝望,这本不该是任何修士能办到的壮举——

但此时宇宙虚空之中,在那吉祥乐音之外,更有道韵香花朵朵洒落。无穷莲花幻影,接天而开!

造物欢庆,万界生莲!

太初道祖已迈出了合道的第二步!

那碧潭之外,原似还有两股道韵暗伏,众真还以为是太初道奴,前来阻道,但此时这两股道韵悄然散去时,众人方才悟到,原来是太初道祖未来道敌,此前还在等待机会,想要坏她大事,直到太初道祖迈出了万界生莲这第二步,这才死心退走。

那少女此时已转过头去,不再回望众生,而是凝视将要和自己融为一体的无穷道韵,其唇边笑意犹在,似乎无有一丝惧意,身后衣袂翻飞,身前星光无限,她伸手拥住星光,再无丝毫留恋,一步踏出,和那无穷星光,融为一体!

周天万界之中,星辰乍然大亮,几乎盖过了各大周天投影的日月之辉,此为星耀九天,合道异象之三!

修行天星大道者,在这异象之中,自然得到不小好处,其后又有龙翔凤舞、麒麟献瑞这些此等异象,在各周天天穹一角浮现,这些周天异象,虚空生灵便无由得见,为自身血脉因果等机缘激发,众人揣测中,因太初道祖出生周天恐怕有异兽血脉流传,方有这等异象呈现。

那已逝去的不知名周天,如今连道祖都难以命名,对这些修士来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而众人此时已难以观察太初道祖的情形,因其已和大道相融,进入了合道的第二阶段,与大道合为一体!

倘若其无有浮现自我,与大道和而不同,那便将助长太初大道之威,成为这条大道最强的道奴,此后这条大道恐怕都不会再有修士能够合道。但大道变化,除却修持本条大道的修士之外,外人无由得知,只能沉默等候,众人心中,更是各怀情念,便连洞阳道域之中,诸多道祖化身,也只是凝视着面前的变化,无有丝毫言语。

一切言语,都是无用,所有谋划,亦全都被推翻,之后的应招,也只能等待结果,再行计算。太一君主退回原地,神色早已恢复原有的淡然,而洞阳道祖更是回到道域中心,将自身法体重炼,又把道祖化身送往道域之外,不令其等注入更多力量。至于水祖、命祖、功德道祖等,都是凝望那无所不在的幻象,眸光闪闪,神色凝定,等待最终的结果。

“宇宙级异象已有其三,她已走得很远了。”

功德道祖喃喃轻语,又见那星光起伏间,似有外间杂光混入,不知从何而来,却令道韵不平,“劫数已至,此为……杀孽反噬!”

“功德之下,万法不侵,她还留着我送她的功德锦缎吗?”

第459章 道主回顾

合道天妒, 焉能无有劫难阻道?虽然种种劫难,因人而异,但所谓杀孽反噬, 亦是众多道祖合道时需要完了的因果。修士合道之后,将会臻为全新的存在形式, 彻底摆脱人躯,若有因果牵连太深, 便会被绊住脚步。而杀孽便是最深的因果,亲手取走一人的性命,便等于是和此人结下了深深的因果。若是此前并无了结,此时因果汇聚,往道祖身侧涌来, 便是杀孽反噬之势。

功德以下,万法不侵, 倘若有功德法宝, 此时倒也可以令因果难寻原主, 茫然散于宇宙之中,待到道祖合道之后,再从容化解, 但此时星光之中,却是一片寂然,难见功德金光。功德道祖便知道自身伏笔,或被太初看破,不过洒然一笑, 道,“这杀孽恐怕不易渡过。”

道途一路走来,谁能没有一丝后悔遗憾?便是从不曾违背本心, 但本心也会随着见识阅历的增长而逐渐生变。正所谓觉今是而昨非,便以阮氏三兄妹为例,还是凡人时,三人心中的目标便不统一,入道之后,随着各自际遇,心中的好恶恩仇也逐渐迁移,阮容最终道侣正是柳寄子,这岂是从前的她能轻易接受的?一路至此,总有些不该杀的人死于自己之手,心中又焉能无愧?总有些恩惠没有来得及报偿,总有些亏欠没有来得及补益,当这些所有全部近在眼前时,道心能否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全力浸淫大道,和大道法则博弈?

除却道祖之外,恐怕无人知晓杀劫滋味,而虽然阮慈道途,比起他们要凝炼得多,但她片刻前才将出身周天湮灭,这其中因果也要算到她头上,在合道以前,就灭绝了一整个周天,如此的丰功伟业,带来的杀孽反噬自然也是煊煊赫赫,最险恶者,在于此中湮灭的无数修士,都是阮慈的亲朋好友,甘愿为她献出自身道途,阮慈心中,又岂能无愧?

应对杀孽,其实根本不在于因果是否公平,是否有凡间所谓的‘亏心事’,三千大道,焉能条条正大光明?合道之时,各说各的道理,只看心中是否有愧,若其根本未将这些杀孽放在心上,哪怕是宇宙杀劫都难以动摇道心。风祖道,“我观此女心中有情。”

心中有情,便易被动摇,若是有情故作无情,下场更糟,不能坚持本我,顷刻便会被大道吞没。众道祖对此都是深有体会,各自看向命祖,似都在等着它的批语。

命祖所化那巨龟,宛若山岳一般,矗立在虚空之中,一双眼望着远处星光,仿佛晋入定中,对外界言语一概不理。而此时那杂光已然淡去,休说含有琅嬛周天的因果,便连寻常洞天修士的杀孽积累都是不如,没入星光之中,犹如泥牛入海,丝毫未曾动摇星光漫溢之势。众人都是一片愕然,太一君主淡淡道,“那无名周天湮灭,全的是他们一体的情念所求,何来的因果?只怕反馈给她的,还是功德。”

他似是已接受了自己输了这一局,倒并未气急败坏,而是又寻回了道祖风度,站在众真之中,轻声道,“有情祖助她,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事前因缘巧合,早已做好了铺垫。湮灭以前,周天上下织成念网,用意便在此刻,否则又何须多此一举?她要湮灭周天,又何须在乎旁人的想法?”

水祖笑道,“太一说话之间,似有酸味,仿佛很看不上太初呢。”

众人身周黑影一闪,洞阳道祖也浮现出来,对道祖而言,只需要放开限制,刹那间便可将自身修为恢复旧观。他亦是略带不悦地道,“太初这人,看着最是率性,实则说一套做一套,心机极其深沉。她所做的事,和她讨厌的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说着,便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仿佛如此能显示自己心中多么不取她的虚伪。水祖倒是十分持中,道,“她若不这么做,连道祖都无法成就,又怎么能改变自己讨厌的幻境呢?”

言谈之间,那杂光数次变色,均是颇为浅淡,众道祖已知阮慈心中,并不以旧日那周天毁灭为念,而她绝大多数道途都在那周天之中走过,既然周天内的因果纠葛不能算在其中,诸般因果孽缘反噬阻道,便根本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只见那杂光迅速被星光排斥,正所谓恶紫欲夺朱,恨邪终不胜正,最终一片澄澈星光,四处溅洒,道韵满溢之后,又缓缓回收,此并非道韵不足,而是月满星溢之后,被道祖再度凝炼,因此呈现收缩之势,如此涨缩不定,道韵越发菁纯,为‘月满月亏’之象,宇宙级异象,已现其四!

再下一步,应当便是证道归位,天边已隐隐现出一尊宝座,此时道祖已逐渐在大道冲击中寻到自我,未有丝毫动摇,正在逐渐把握规则,不断点亮前往天边宝座的归程。整个过程,都是第五次宇宙级异象,当道祖归位的那瞬间,道果也将第一次完满,这道果便是她缔造的第一个周天,亦是内景天地所化,日后多是道祖驻跸道场,也是其道域核心。这周天落向何处,此时便是众多道祖最关心的一点。

难道其会落于洞阳道域之中,填补那未名周天的空缺,和洞阳道祖立刻展开大道之争?

还是落于蛮荒星宇,徐徐发展,日后再来清算从前因果?

各方猜测推演之中,却只见那道韵宝光收缩之后,并未再度膨胀满溢,而是不断缩小,不久便重新凝入少女法体之中,重新现出了洞穴之貌,少女身后深潭犹自荡漾,但却只余水色,不见星光。

所有道韵,都被纳入阮慈体内,此时众真都感受到宇宙三千大道中,有一道似乎突然暗弱下去,正是太初大道,其道韵本真都凝于一人之身,在那人合道正位以前,这条大道自然便处于暗弱之势。

阮慈距离合道,只有这么数步之遥了!

但她却依旧不言不动,而是矗立水边,她在等待什么?!

对其余众生来说,此时阮慈的举动他们不会有任何疑义,毕竟谁也不知合道时都会有什么变化,但此时众道祖心中却均有些茫然。合道时机已至,无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她还在等待什么呢?

“还在继续缩小!”

却是始终罕言寡语的火祖,忽而开口说道,“她的道果——”

那道韵之精,被压缩到人身大小,已算是合道时的极限,其与内景天地的结合,便是道果,但阮慈已持有道韵之精,却仿佛还未开始凝结道果,难免令人大惑不解,而那道韵之精还在她体内逐渐缩小,很快便从整个宇宙之大,仿佛缩回了元初那么一点——

“难道她要……”

“但她哪有这般权柄——”

诸多道祖,都是见多识广,怎能不联想起宇宙重启?他们倒不至于大惊失色,但亦是难以想穿其中关节,洞阳忽地又道,“我方才入内之时,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永恒道主的气息——”

众道祖自然不知阮慈和阴阳五行道祖早已分道扬镳,闻得此言,均是浮想联翩。见那道果无限缩小,都做好了宇宙重启,己身灰飞烟灭的准备,在这刹那之中,宇宙各处也不知多了多少荡气回肠的挽歌,只是不在众生观照之中而已。宇宙所有生灵,均是目注那少女体内莫名之物,逐渐缩小沉降,便连少女本身也随之坍缩入内,当那气息凝结到了不能再小的某一点时,忽地轰然一声——

一刹那之间,宇宙众生仿佛都清晰地看到了这份幻觉,又明知其并不是幻觉,只见一道剑光如电,点化虚空为混沌,混沌为太始,太始为太易,太易之后,则是太初万物诞生之景,那星云五彩,光怪陆离,刹那之间,宇宙不知扩大了多少亿倍,由一点化为无量!

众生心中,皆是浮起明悟,这正是本方宇宙太初之景,亦是太初道祖寄宿根脚之处,她身在此时,却实为太初成道,由太初至此,所有的时间线,都将因此改易!

‘太初造化’、‘时序改易’,此为宇宙级异象之五、之六,联袂诞生!

“此女造诣深厚呀!”连佛祖都略有讶然,“时序改易,这是太一君主后第一个证得这般异象的道祖吧?”

太初造化,为自身道韵阐发,这异象因人而生,倒有不少道祖都曾证得,但改写时序,便唯有太一君主能做得这般彻底,使其成为宇宙级异象。不过太一君主还未说话,命祖已道,“机会难得,莫多言语,细心体会。”

众道祖微微一怔,便果然都安静下来,只是闭上了眼眸,仔细品味着那方兴未艾的合道浪潮。

在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之中,宇宙似乎在刹那间便从太初往后演化了无数次,所诞生的变化全数溢入虚数大海之中,令所有众生都在刹那间感受到了道祖的感觉:虚数大海越来越重,虚实之间便越来越不平衡,太初合道之后,重写了无数过去时间线,又给虚数大海增加了无穷重量。宇宙平衡,已是摇摇欲坠!甚至所有众生仿佛都跌入了虚数大海之中,无法挣脱上岸,只能不断下落,落入虚数之底,还要再往下去——

再往下,是虚数渊薮吗?是虚数之始吗?是万物之终吗?

除却道祖以外,其余修士至此,已是昏昏欲睡,难分真伪,仿佛要随着虚数一起陷入沉眠。恍惚间听到哗啦水声,茫然望去之时,却在昏懵之中,见到了再难忘怀的奇景,他们便好像是半身跃出水面的鱼儿,身上还覆盖着一层水膜,透过折射勉强可以见到,水面外那浩荡虚无之中,无数不可名状之物,在奇异虚无之中横行霸道,彼此对峙争斗,其中无有任何一种元素,是宇宙内曾见过、可比拟、可形容,只能以‘不可说’概括,而其中还有一物,扭‘头’看来,那多面体上忽而现出了一张面孔,正是众生都敬仰崇慕之人,虽然未曾见过,但只是一眼,便知晓了其的身份。

正是阴阳五行道祖!

‘勘破宇宙’、‘归返阴阳’、‘道主回顾’,这第七、第八、第九种宇宙异象,从古至今,从未有人证得!

竟能勘破本方宇宙,带领众生一睹更上一层维度的奇景,更是归返阴阳,找到了永恒道主,得其回顾一眼!阮慈虽然还未最终合道,但已办到了所有道祖都未曾办到的壮举,难道……只有证了这三种异象,才有望最终超脱,成为永恒道主,证道离去?

众人观此巨变,自然各有所得,忙于参悟之中,又不免兴出杂念,正在此时,阴阳五行道祖清俊面容之上,也略带了一丝讶色,含笑点头道,“这孩子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道主问名,这是何等殊荣!

众道祖不知底里,闻言各自艳羡,唯有对此局参与最深的太一君主和洞阳道祖,脸色却是骤变,见那少女犹自仰望道主,却并不答话,彼此对视一眼,均感不可思议,洞阳道祖道韵流转,轻轻沾上了少女身旁的两名小弟子,片刻后轻呼道,“不会吧,她竟真回绝了永恒道主赐名。”

非但洞阳道祖动容,其余诸道祖均是各自悚然。“无有真名,便未曾明了来去,难怪她不曾迈出最后几步,无有来去,何来终点,她恐怕一步踏出,就要迷失其间!”

“可惜了!”

不论利益得失,此时众道祖的惋惜之情,发自真心,乃是求道人对同行者最纯真的同袍之情。“只差这么几步了!”

“她还能请道主赐名,只是……道主却未必会答应了!”

众道祖议论之中,亦在对阮慈释放情念,或是劝其放下身段,或是设法为其标明最后那道祖尊位的道标,但这些种种情念,全都落到了空处。那少女依旧仰望阴阳五行道祖真身,启唇轻道,“不知真名,无法合道,也是你为本方宇宙添的规矩吧。”

阴阳五行道祖并未被她的不逊激怒,面上笑容渐深,点头不语。阮慈亦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自语,“这规矩,很无聊。”

她回身轻轻一跃,落到深潭中央,那处薄雾淡去,现出模糊神像,众道祖见到神像的那一刻,便推算出了来龙去脉,自知其对虚数之始乃至本方宇宙的意义,却见阮慈冷然望了阴阳五行道祖一眼,淡淡道。

“我的名字就叫阮慈,甚么是真,甚么是假,不由你定,这名字伴我走过道途漫漫,我说,它就是我的真名!”

言罢,提起一足,轻轻一脚,便将那神像踢下宝座,顷刻间四分五裂,化为淤泥。

第460章 合道归位

太初道祖, 竟如此大胆!

神像落地的瞬间,非止众道祖,宇宙中芸芸众生, 都不由屏住呼吸,仿佛在准备下一刻那必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众道祖的感应更为敏锐,更是早早做好了迎接冲击的准备, 还有那暗中修持毁灭大道的道祖, 正要等待时机,从或将发生的宇宙动荡毁灭之中, 寻找再证一道的机缘。

然而,眼看太初道祖头顶, 突地多出一股耀眼光华, 想来正是那阮慈二字, 已烙印在因果之中,真正成为她的真名,从此承接气运机缘,比从前更加便利,明了自身来去,眼前蓦然现出一条金光大道, 通向天边宝座,而阮慈已然迈出一步。宇宙却还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这神像落地之后,对宇宙规则竟然毫无影响, 低辈修士也还罢了,道祖却陷入困惑之中,功德道祖喃喃道, “这……这是如何办到的?倘若这神像对宇宙无有丝毫影响,那么它原本便不该存在。”

太一君主神色惘然,似乎正在全力调集道韵,感应虚数之始的变化,倒是洞阳道祖有些不耐地回了一句,“它原本就藏身虚数之始,对这世间几乎无有影响……找到了!”

他面孔一亮,刹那间惊喜非凡,但转眼间又笼上了巨大的震惊,洞阳道祖毕生以来,恐怕唯独此刻情绪最是激烈,他本是天魔成道,感情要比常人单薄得多,若非此刻,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还能有如此激动的时候。

众真见此,便都知晓洞阳道祖怕是在虚实之始发觉端倪,而此时不论付出多少代价,其都必须要获知这极其宝贵的讯息,当下连太一君主都是向洞阳道祖递出善意,各有馈赠,只求洞阳道祖利用自身大道,把他们渡入虚数之始,让他们自身发掘虚数之始的变化隐秘。

洞阳道祖老实不客气,接下了众人给予的微小权柄,转眼间气息便比此前更强盛了几分,但却并未接引众人入内,而是传出一股思绪,众道祖自然便明了其中究竟:因太初在彼处证道,虚数之始此时被太初道韵笼罩,连交通道韵都难以入内,只是凭借其天然权柄,能模糊感应到其中发生的隐秘变化。

限制……是阴阳五行道祖留给本方宇宙的所有限制,都已随之消失不见。曾有的那些规则,此时都能被改写,众真彼时尚未感到丝毫不对,只是因为尚且还无人改写其中规则,自然无有大变。其实阮慈早已改了一条规则,便是不知真名,无法合道。因这条规则所触及的人群极小,目前仅有她一人而已,道祖们方才没有感受到宇宙改易,但实则宇宙早已在悄然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游戏,都会被完全改写!

宇宙虚空,万物之上,太初道祖每走一步,身后那飘飞衣袂便更华美一分,长长披帛,带起宇宙星辉,在虚空中越来越长,似乎无处不在,又将衣被天下,把宇宙万物都置于自己庇护之中。她证就九种宇宙异象,或者是连本方宇宙最有希望超脱离去,成就永恒道主的那人。但却偏偏离经叛道,将神像踢倒,看她那云淡风轻的模样,难道不知这将本方宇宙又置于何等危局之中?说得再危言耸听一点,倘若各个道祖都开始随意改写规则,那宇宙就真正离翻覆毁灭不远了!

这等宇宙毁灭的方式,只适合修持混沌大道的修士证道,其余道祖,绝不乐见事态滑落往这个方向。但偏偏此时众人都在不断尝试改写宇宙规则,又在彼此防备,互相牵制,不令其靠近虚数之始。洞阳道祖先道,“虚数之始以外,无法改写规则。”

众道祖并未异议,可见都已穷尽尝试之法。佛祖启唇道,“太初道友成道之时,我等可要助她坐稳尊位了。”

合道落座,固然自身已证就道果,但却绝不是争斗的结束,合道之时,旁人无法干涉,在宝座上一旦落定,便将进入道祖博弈之局。道祖新证,地位终究未稳,倘若诸般道祖联手,也不是没有掀翻宝座的可能,又或是自身无法驾驭大道在宇宙过去未来之间极为激烈的变化,落座时便受了重伤,从此黯然隐没。众道祖在无穷时间之内,亦不是没有见识过这般终局的道祖,那淌血的道果,便是其余道祖眼中的大补之物!太初道祖在本方时序之中,本只有空祖和情祖相助,其中空祖或还是未来道祖,威能有限,情祖一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若说要在全新的博弈中占据上风,或是有些狂妄了,其又掌握了改写规则之密,似乎正该将其掀落,逼迫其交出虚数之始,由众人分割利益。

但这只是寻常村夫争斗,方才如此你死我活。倘若阮慈无有这般因缘,还可能被道祖联手针对。如今正因虚数之始如今这般要紧,其又只与阮慈一人相系,若其陨落,只怕将重新散失在虚数之中,再也无处寻觅。而众真已尝够了阮慈的性子,又怎敢逼迫?反倒是要鼎力相助,才好开口商量。如今这应变之策,是道祖擅长权变,却也是阮慈肆意妄为,一拳一脚,为自己打下的容让怀柔。

道祖对话,无需多言,佛祖有此一语,众道祖也是各自点头,将那原本已蓄势待发的万般手段暂且按下,望着那灼灼身影,一步一步走向宝座,心中甚而生出恐惧,哪怕极其荒谬,也是逼真万分——这阮慈,不至于连道祖尊座都弃若鄙履罢?应当还不至于离经叛道到这个地步吧?

万幸万幸,阮慈尚且还无有如此疯狂,其立于宝座之前,周身逼人道光之中,似乎隐约能见到唇边扬起一丝从容而略带不屑的笑意,似乎这令无数修道人都为之疯狂,哪怕在梦中也不敢仰望的道祖尊座,对阮慈来说,也不过是旅程中无足轻重的一站。此座得来不易,但她却绝不会久居,不过暂且停留,将来成就,绝不止于此!

不过一尊位而已!

她出身之时,时人常道,谢燕还是万年来最惊才绝艳的修士,但这评语,只至阮慈入道为止,如今见她登临宇宙尊位,众道祖拱卫其下,宇宙众生眺望膜拜,宇宙诸洞天道祖心中,不其然浮现这般思绪:

宇宙开辟至今,若说惊才绝艳、气魄吞天,又有谁能比得过这自赋真名、踢碎道主的阮氏?

天下间熙熙攘攘,气魄天赋过人的修士,何止阮慈一人,任何一个洞天修士,都拥有自己的传奇故事,更不说这些道祖,求道路上,哪个不是荡气回肠,偏偏此时仰观天际霞帔,心中俱都浮现此念:

哪怕只证了第一道,但观其作为,实为宇宙开辟以来,最为出众的修士!

在这般念头之中,太初道祖转身落座,身后宝光四射,宇宙万界,刹那间祥云四起、瑞气千条,在那环佩叮咚声中,无数维度震动不绝,无情有情,凡造化之物,俱都不由自主,欢欣鼓舞,所有有情生灵,俱都是残障复全、沉疴尽去,起身载歌载舞,诸天万界之中,欢声雷动,庆典不休,恭贺太初道祖,有唱曰:空凝真精,虚中生实;变通有常,合散无定;无得无失,道栖道深;与道冥一,返视太初。

众道祖拱手为礼,齐齐赞道,“贺喜太初道友,归于我辈之中!”

宝座之上,云袖轻拂,轻揖还礼,少女垂膝肃容端坐,宝相庄严,映于天地之间,身后道果冉冉升起,如旭日初升,照耀诸天万界。

太初道祖,终于归位。

第461章 勾销旧账

“贺喜太初道友, 归于我辈之中!”

宝座之上,云袖轻拂,轻揖还礼, 少女垂膝肃容端坐,宝相庄严,映于天地之间,身后道果冉冉升起,如旭日初升,照耀诸天万界。

在本方宇宙之外,多元宇宙的某一面中,亦是闪耀出与往常不同的瑰丽光华,虽然只是一瞬而过,但宇宙中的变化, 对多元宇宙博弈,已足够巨大, 若是定睛望去, 或还可以听见所有造物万众一心的欢呼声。这多元宇宙某一面之上,纵横交错如同牢笼, 又似防护的诸多大道法则之上,已有数十条亮起,此时又有一条,贯穿始终,缓缓亮起。这便是太初合道,在永恒道主视界中的映射, 令本方宇宙万众战栗的大事,在永恒道主视界中,也不过又得了阴阳五行道祖含笑一瞥, 便已将注意力转开,继续驾驭着多元宇宙的集合,往前航行而去。

而在本方宇宙之中,道果冉冉升起,如旭日初升,照耀诸天万界。这情景仿佛烧灼在了众生眼底,其后便逐渐淡去,不再是他们可以观照的范围。最后一瞥之中,只隐约能够见得诸般道韵,都在太初道韵所向之处谦让后退,那道果也缓缓从极高处往下落去,在宇宙虚空之中落地生根,枝脉蔓生,向四面八方延展而去,根茎拔起,一面面圆叶生发,被宇宙风吹得轻颤,叶面上缓缓汇聚水滴,顺叶尖往下落去,滴落虚空之中,便点化出一座大天,周围根茎如林,刹那间露珠滴滴而落,便是数十上百大天在虚空中生发,在那清圆水面中缓缓漂流,说不尽的写意逍遥。

这片虚空,原本位于宇宙蛮荒边界,只需要一步,便和洞阳道域接壤,直到被太初道韵点化,众道祖仿佛才对此处有了一丝留意,欲要思索为何这些年来不把自身道域往此扩张,却又无有丝毫线索了悟。只觉得恍惚间,身侧便多出了这么一块道域,而且并非草创,仿佛是从创世以来便默默存在至今,只是如今方才对外开放,引来众人目光。那道域之中,周天济济,更有不少修士含英蕴秀,只是一眼扫过,便觉得令人激赏,只是尚还未有洞天成就。这才能看出一丝痕迹,知晓这道域实则才刚诞育不久,其主亦暂时还未顾及此处,未有在虚实时序中掀起动荡,否则点化洞天也不过是道祖一念之间,并无丝毫烦难。

归位之后,道祖所能,和从前是翻天覆地一般的改变,道争亦将进入一种全新形式,即使在合道以前,透过种种方式已有体悟,但终不如亲身晋入其中之后来得丰满,因阮慈身系虚数之始,众道祖已极力温柔,不曾有丝毫反对之意,而是将其迎入现有格局之中,各自做出改变,为她留出地步,如此方在最小动荡之下,接纳了新晋道祖,饶是如此,宇宙也因此几经荡漾,方才逐渐宁定下来。

至此,已不知是多少年过去,对道祖来说,时序实在是无关紧要,当这一切只在道祖之间时,可以耗费数亿年,也可以只是眨眼之间。那太初道祖终于安坐其中,更是开放道域,散发邀请之意,各道祖也就欣然前往,知晓太初素来恩怨分明,自身的善意,应当能换来其对虚数之始的交代。

虽然道争无尽,但道祖之间却永远不会只有单纯的敌对,否则宇宙都将难以为继,便是洞阳道祖,被镇压在自身道域中心之时,照旧可以和太一君主联手。太初归位之后,众真在争夺超脱之机时,固然多了一名强敌,但权衡利弊,众人皆能对其伸出援手,太初也不会将虚数之始完全私藏,只因若如此行事,道争将完全失去平衡。

此次是应邀而来,又有虚数之始在前方牵挂,虽然太初道域对其余道韵并不设防,但众道祖却也规矩,转念间已行入了太初周天之中,见其中倒也简单,并无多少生灵,天地之中,只有一座茅庐,太初便在前方盘膝修道,见到众人前来,方才起身笑道,“我这鸿蒙自在天,初初有访客来到,真是蓬荜生辉,诸位请便。”

她将手一挥,山水中便多了十余蒲团,众真各自落座,却还有数枚蒲团空着,功德道祖美目一盼,笑道,“情祖可是怕了,竟未曾到此?”

命祖沉声道,“她尚未能□□,还在暗中修道。”

若是细算此局,除了太初之外,情祖也是大赢家,不过有虚数之始在,众人都无暇旁顾,令祂合了第二道可以从容修行,因情念大道,在太初辖下,众人不免都看向太初道祖,太一君主将她上下打量,点头道,“你的变化倒不太大。”

他和阮慈因缘之深,在场除洞阳之外,只怕无人可以比较。太初道祖妙目看来,倒无有敌对之意,反而隐隐含了笑意,颔首道,“多承太一道友照拂,道友,我可未曾欺瞒你,我所为者,正是青君所欲。也是你的盼望,你盼着青君能痊愈归来,圆你夙愿,可她若不彻底隐没,又怎能归来?”

青君——

这两个字,落入众道祖耳中,仿佛珍珠落地,激起脆响,刹那间琅嬛周天、涅槃道祖等名讳,在脑中犹如旧梦回环,朦胧隐现,让他们融会贯通,将此局暂且参得更深,不过众人皆知,这识忆只能维持在此天之内,是太初道韵的影响,一旦离开此天,这未曾落地的识忆又将蒸发而去。只因此时尚且还未到青君返生之时,被太多人记得,难免牵起因缘,却反而碍了她的历练修行。

一旦忆起前情,太一君主也只能讷讷无语,他对青君的执念,虽与青君自身盼望不同,但被阮慈拿住大义,此节只有等待将来青君复生,再来消解。好在还有个期盼留在前方,不至于完全绝望。功德道祖向他笑道,“易太一,你到底功行浅薄,怎么玩得过那横跨两个宇宙的青君呢?细思她的布局,她将你当做她再证第二道的一子,把你利用得淋漓尽致,偏偏你还无怨无悔,甘愿为她奔走,我真为你羞呢。”

说着,在脸上划拉了几下,似乎是在嘲笑太一君主,太一君主讪讪然,竟无法反驳,众道祖纷纷莞尔,这些道祖,在低辈修士前显化时,莫测高深,恩惠如海、威能如狱,令人真以为他们只有这般面孔,殊不知能出能入,一样有如凡人般嬉笑噱浪的一面。

便如洞阳道祖,因是天魔成道,情感便较旁人更为单纯激烈,不用筹谋深沉之时,几无城府,入内以来便一直沉着脸坐在一边。阮慈笑向他道,“洞阳道友亦不用做这副面孔,你的愿望,我也为你实现,虚数之始已然寻到,我还出去看了一眼,你幸甚还未许愿,否则若是落入宇宙之外,失却了本方宇宙大道法则护体,便如同凡人落入宇宙风中一般,一时半刻都无法存活呢。”

众真也知她证就了‘道主回顾’的异象,所言丝毫没有虚假,一时也是纷纷动容,询问详情。阮慈道,“我亦无法传递画面,只能竭力描述,但我所见者,皆是不可名状之物,我等身为道祖,可以横跨宇宙多重维度,但归根结底,维度中的变化都会反映到虚实之中。”

她伸手一拂,面前多了一层层维度,阮慈伸手在某一层维度上随意涂画,而表层中隐隐约约,只透出了一点墨痕。众道祖都各自点头,知道她的意思,虚数包容一切变化,在恰当的时机也会倒映到实数之中,这是本方宇宙运行的至理。阮慈又道,“但在那阴阳五行道祖所处的地域之中,所有这般的法则全都失效,又是一种全新的形式。我等来自宇宙之内的生灵,倘若未有经过蜕变洗礼,而是从虚数之始直接溜出宇宙,那么和周围一切,都无法交互,虽然那地域或许未有死亡、湮灭的概念,但和陨落也没有甚么区别了。”

上境之密,如何不令人神往?众真都听得极是入神,洞阳道祖更是浮想联翩,面上愠色早无,反而双目亮晶晶地望着阮慈,似乎大有拉拢讨好之意,阮慈含笑望了他一眼,摇头道,“虚数之始能改易的法则并不多,却无法将本方宇宙改造成那般模样。若是一个不慎,惹来宇宙崩溃重启,你我都将不复存,还是莫妄想了。”

洞阳最是胆大妄为,众道祖早已惯了,丝毫也不惊讶,功德道祖送给洞阳道祖一个大白眼仁,又探过身肃容问道,“太初当知我等来意,虚数之始,在你道域之中么?”

当太初归位之后,众道祖不再被宇宙法则束缚,道韵自然是四处飞舞,如水银泻地一般,顺着因果联系,将虚数之中,上下搜索,只为了寻找虚数之始,但终究一无所获,也是因此,其待太初道果便格外温顺,否则还不知要添上多少软钉子呢。此次众道祖来往,了结太一、洞阳和阮慈之间的一些陈年旧账,不过顺手而已,至要紧的便是虚数之始,倘若阮慈未能给个满意答复,只怕是难以善了,宇宙中又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便连众道祖都难以预料了。

阮慈自然也是早有所料,笑容依旧不减,沉思片刻,道,“在也不在,彼处实在微妙至极,不如这样,我们众人联袂前往一观,诸位道是如何?”

话音落下,她座下逸出云雾,将这大大小小的蒲团连成一处,连那几个空荡荡的蒲团都未有放过,携着众道祖一道,顷刻便遁入了虚数之中。

第462章 再开转世

虚数之始, 便犹如灵山方寸,哪管众道祖在虚数中搜得如水银泻地一般密不透风,依旧难觅踪迹, 但在阮慈带领之下,却又仿佛只需要一步,便从虚数中来到了洞穴之前。众道祖自然各显神通,欲要将路径记下,阮慈倒也不阻止,只是笑道,“不必费神,入内一观,或许众位会大失所望。”

此时已有两名童子迎了出来,口称师尊, 俱都还是元婴修为,只是一身根底植于虚数之中, 和所有其余修士都是不同。众道祖知其来历, 都对他们两人另眼相看,命祖将他们二人细看了许久, 道,“你们的命运,写在虚数之中,我看不完整,也无法操纵。”

这对他的权柄不啻于又一打击,但命祖却似乎并不介怀, 语气十分愉悦,其余道祖也并不细问,佛祖望了二胡一眼, 笑道,“深有慧根,将来造诣,或是你们太初一脉最为出类拔萃的二人。”

洞阳道祖并不耐烦这些人情世故,黑光一闪,已是没入洞中,众道祖看着安闲适意,脚下却也丝毫不慢,若不是生怕在此地激荡道韵过甚,会惹来不必要的风波,只怕早就迟缓时序,免得洞阳先到一步,又被他折腾出了无数动静来。

因太一、洞阳本已来过此处,众人对洞中情景,心中也是有数,此时入内,所见并无丝毫不同,依旧是深潭小岛,只是湖心岛屿只有神坛空置,阴阳五行道祖的神像早已化作污泥,无从寻觅。洞阳道祖先来了不过半步,此时正在潭边临水自照,但面上并无喜悦,反而有些惊愕失落,转头道,“竟是这般!”

众道祖哪还需要他细说,自身神识,早已将此处浸淫至极深,从自身道韵而发,欲要解析这虚数之始的存在,又或是烙下自身痕迹。只见各人或是拱手而立,或是游走其间,或是化为无形又悄然现身,或是尝试迟滞自身主宰的规则,几番试探下来,众人神色也都是微妙,太一君主喃喃道,“宇宙法则,竟如此难以撼动么?”

他抖手发出一道神念,众人都融入其间,将自身情念汇入,刹那间便得出了众人皆认可的结果:虚数之始的确汇聚了三千大道,潭水也依旧有许愿之能,但可供诸位道祖改易的规则却无有那样丰富,如阮慈改易了无真名不可合道的规则,众人便可感觉到,冥冥中已有一处孔隙合拢,余下的孔隙不知数目,但却十分有限,且许下愿望,便如同意修一般,要对愿望本身极其了解,绝非心想事成那样简单。

如洞阳道祖,若要许愿离开本方宇宙,进入阴阳五行道祖如今所在的玄妙空间,那便必须对那处空间也有相当的了解。这种许愿,对道祖而言实则极为鸡肋,倘若要许愿超脱,便需对超脱后的境界了如指掌,这二者之间实在是互相矛盾,可谓悖论。

宇宙万物都自有道理,这孔隙之所以存在,也定有缘故,众道祖都有猜测,一是以阴阳五行道祖留在本方宇宙的威能为限,恐怕只能实现有数的愿望,二是主张阴阳五行道祖已完全离开此间,这孔隙另有缘故,或是一方宇宙只能承受有限次数的根本规则改易等等。直到阮慈思维介入,独断道,“阴阳五行道祖已彻底离开此间,或许再也不会返回,这孔隙也并非无有映射,以我所见,此为祂对旧日宇宙的改易之处,其余根本规则,我等根本无法触碰,因创世之时,阴阳五行道祖也不肯定触碰了这些规则,宇宙会否在刹那间毁于一旦。”

随她言语,众人观照中,那孔隙一一分明了起来,不过是十余处而已,洞阳道祖惊道,“另创新世,却仅仅是十余不同?”

阮慈道,“你若能更易一处,还可维持宇宙平衡,怕也有了证道永恒的资本。阴阳五行道祖能更易十余处,已是天才横溢。不过他证道永恒之后,应当更有参悟,所创的新世,会有更多不同。只是本方宇宙,由于涅槃道祖的缘故,不宜再度动荡,故此才在青君所请之下,离开此处,再也不会回来。所留的一尊化身,不过是为了收拾手尾而已,既然涅槃已在我相助之下,彻底融入本方宇宙,其便再无留恋,当即践诺,从此将本方宇宙,遗留给我们这些子民胡闹了。”

她尚有未尽之意,众道祖也各自若有所悟,阴阳五行道祖临行之前,并未抹去虚数之始,也未堵死孔隙,也可以隐约窥见他的心意。可以说他的意志已然离开宇宙,但众人在此处的探索,却依旧会为他多添一丝感悟,又或是众人现在还难以体悟的好处。只是众人虽然知情,又或者对他各有观感,却也不会因此停下自身探索大道的脚步。

若在此处纠缠太久,道心难免生尘,但此时岂无感悟?佛祖轻宣法号,道,“洞阳檀越,虚数之始呈现如今姿态,是你手笔,却也尽在道主算中。”

虚数之始呈现出如今这‘心想事成、无物不应’的形态,乃是洞阳道祖引导诸道祖一道观想而成,本以为是以自身雕塑虚数,但焉知阴阳五行道祖最后一点化身,便藏身洞穴之中,此中变化,玄之又玄,便是道祖也难以全部参透,洞阳道祖轻哼一声,道,“他倒也未有赶尽杀绝,而是给我们留了一线生机,虚实失衡之势,至此当休矣!太一,你来许愿罢。”

他所说的,自然是将情念大道抹消,令虚数中少去一大部分变化,重回旧日宇宙的大道法则,因太一君主是如今道祖之中,唯一一个横跨两大宇宙的道祖,只有他能许下这个愿望,令一切恢复原状,解开如今宇宙虚数失衡的困局。而众道祖早在意识到孔隙真相之时,便已计算到了此刻乃至之后的变化,虽然各有思虑,却也暂且无有人出头反对。

功德道祖瞥了阮慈一眼,伸手捉住太一君主胳膊,道,“不许去,你是他的道奴么,他说什么,你做什么?”

又道,“你们二人莫唱双簧了,太初也曾造访旧日宇宙,若她愿意,早已自行许愿。又何须如此使计逼迫?太初,你且将你的想法说来。”

阮慈立于人群边缘,暂且未有做声,清凌凌的目光,望着洞阳、太一二人,令众道祖心中都生出一丝警戒,半晌才微微一笑,道,“亏你一向胆大,原来眼界如此之低,恢复原状,有何意趣?若都和你这般想,阴阳便不会留我们在此,而是直接重启宇宙了。”

她要为情祖张目,这是众人都能料到的,情祖合第二道之后,便即隐匿不出,当是提前意识到了此刻的危机。不过众真都以为阮慈会提出利益交换,这本也是道祖博弈合作时的常态,却不料她突发惊人之语,听着都是一愕,细思之下,又觉有理,阮慈道,“你们几乎个个都是根基深厚,或是天魔成道,或是得了莫大机缘,一步登天,虽也有千难万险,但若论屈居人下,且并无我这般,自小便在局中生,局中长。每一步倘若未能揣摩上意,或许便是翻覆之劫,道祖做久了,难免不懂如何屈从上意。你若不变,只是倒退回去,道主要你何用?”

她自然是做得一手好棋子,方才能从诸般道祖局中跳脱出来,阮慈种种悖逆之举,实则从未彻底忤逆阴阳五行道祖,尽管她是凭自己心意任性而行,但翻覆之间,却也始终都有拥趸为她下注。洞阳道祖和太一君主是在这局中吃亏最甚的两个人,此时洞阳道祖面红如血,似是极为恚怒,但双目却依旧神光闪闪,便可知晓其心内深处,并未轻视阮慈,而是将其灼见如饥似渴地吸收学习。道祖之争,在宇宙终局又或是有人超脱之前,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胜负,曾短暂击败过他的太初,此刻便是他最重视的老师。

太一君主城府更深,亦不见喜怒,只含笑道,“若是依你之意,又当如何?”

阮慈环视众道祖,见他们神色各异,知晓彼此定然各怀谋算,但她亦是夷然不惧,缓缓竖起三根手指,笑道,“其一,自然是定下誓言盟约,每一许愿,都需要在世所有道祖合意,方能为之,否则朝令夕改,宇宙动荡,你我皆为劫灰也。”

此议早已横亘所有道祖心头,众人俱是无有异议,点头赞许。

阮慈屈下一根手指,又道,“其二,则是虚实失衡,本为虚数之中,变化过于丰富,而实数之中乏以呈现,这条法则定然要改,但为何改的是虚数,而非实数?”

众道祖闻言,俱是一震,各自盘膝而坐,周身道韵横溢,在这小小洞穴之中交相融合,或有争论,已形成小小道争之局,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暂有定论,实则为阮慈一言启发,方才明了这对本方宇宙而言,是劫是缘或还难以预料,但对己身道途,却是前所未有的变局,亦蕴藏了攀登上境的无穷生机。

此一争,便不知时日递嬗,连情祖是何时现身其中,众人都未曾留意,那蒲团之上,亦是隐隐浮现几张模糊面孔,俱是不知多久之后的未来道祖,暂还未能博弈,但却已可窥伺此中变化。

当此局终了,众人对变法暂且有了默契,合意为一,只待许愿时,阮慈那第三根手指,方才缓缓屈下,道,“第三,便是我方才的言语,诸位,你等虽为道祖,却只能通过化身、应身之道,修持凡间红尘欢喜,故此所见永远有缺,难以攀登第二道、第三道,此皆为本方宇宙不可转世之故……”

她眉间道韵流转,似有无限言语,正在诱惑暗示众道祖,此为她所欲求,亦是削弱她的大好机会——而这一切也为阮慈自知,只是她并不在意而已。“尔等便没想过,为本方宇宙,再开转世轮回么?”

洞阳道祖性子最急,道韵流转,散出赞同之意,但却立刻便以众人方才之议为根据,道,“再开轮回,自然也不能同旧日宇宙一般——太一,你来说。”

太一君主望了洞阳道祖一眼,摇头道,“洞阳,众人皆知你的意思,又何须多说,这倒也为正理。”

他的根脚落在旧日宇宙,自然是最有体会的,倘若转世代价过小,便会成为常态,而修士势将失去力争上游的拼劲,便如同涅槃道祖的永恒道城一般,一切按部就班,看似逍遥,实则生机逐渐散失,这才是阴阳五行道祖修改大道法则的缘由。但若是完全无法转世,那末道祖便难以超脱,亦显挣扎,若要修改这条法则,势必不能回归原处,便只有将转世的代价定得极高,需连道祖都感到心痛,方才算得上有所进益。

但这般改易,对于其余道祖倒还罢了,阮慈为了成道,湮灭了一整座周天,消灭的真灵不知凡几,若是转世一人,都觉心痛,那么她要付出的代价,又该是何等惨重?因此她必然是不赞成这般念头。众道祖也都做了道争再起的准备,却不料太初丝毫未有留难,而是点头道,“正当如此。”

此倒与众真对她的认识不同,水祖奇道,“冒昧一问,太初道友,若是这条法则也经修改,你打算转世几人?”

她道侣王真人定然是会转世重修,其余人等,便要视其与阮慈的亲疏了。只是这人数一旦过十过百,对阮慈便是极大的负累,只怕会让她在道祖博弈之中,始终难以占得上风,无有抢占超脱先机的立场。这对其余道祖,倒是颇为有利。众真虽然不言不语,但默契之中,倒也仿佛赞同了改易转世法则的提议。

太初道祖眉宇如玉,双眸似月,晶莹孤高,顾盼之间,似乎将在场所有心思都尽收眼底,只皆不屑一顾,淡淡道,“自然是被我一剑杀去的所有生灵。”

不分敌我,无论亲疏,那恒河沙数般的浩瀚生灵,全数转世!

那……那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转世一人,已将令道祖心痛,将这所有周天生灵全数转世——

众道祖眸光各异,却都有些不解,太初道祖亦不多解释,只道,“我所求者,与你们不同,代价便高,那又如何?”

因我而亡,因我得生,因果不了,誓不超脱。便是不得超脱,那又如何?!

洞穴中再无人声,片刻后,惊天动地的毫光,再度闪耀,将诸天万界,全都照彻,只这一次,生灵却是懵然无知,丝毫也不知晓宇宙风吹拂之间,自身的命运,已被永远改变。

阵风吹过,向蛮荒波动而去,毫光经过的每一寸宇宙,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

第463章 今生再续

“快看, 祥云远起——又是天录仙君出行了么!”

忽忽又是无穷量劫过去,太初自在天中,人族逐渐繁衍兴盛, 青山绿水之间,隐现村落城镇,时有炊烟腾起,隐隐还能闻得孩童欢笑之声,此时只听得一声惊喜呼唤,众孩童都飞奔到了空地之上,远眺天边,只见那处云迹纷纷,在空中一点点往前铺陈,仿佛蹄印一般, 逐渐近前,更带出香风阵阵, 深深一嗅, 便觉身轻体健、心旷神怡,非止孩童, 连大人都受益良多,纷纷笑道,“仙君今日出来得早。”

说话间,众人视野间那黑点缓缓放大,正是一头灵鹿,从天顶奔跑而过, 见它动作极为写意舒缓,但蹄子收放之间,便是百里之遥, 眨眼间已从众人头顶掠过,于日光中奔得远了。那蹄印云迹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哗啦啦落到地下,化为冰痕,孩童们争相触碰,却被家长喝止,道,“留心被虚数灼伤!”

“你们可要记住,法力便是虚实结合交融的产物,”休看这些凡人衣衫简朴,但对这虚数、实数也是琅琅道来,无有丝毫陌生。“我等凡人,若未入道,贸然碰触神通造化之物,便可能会带上虚数印痕,从此招惹妖魔鬼怪,比旁人要多了许多烦恼。”

原来无穷量劫以前,众道祖重写宇宙法则,将实数之中,更增变化,以此对抗虚数失衡,从此世间法则,大不相同。这其中变化过于奥妙,于低辈修士,只知道从前实数中一点举动,便会引起虚数中变化无穷,越发沉重。而如今虚数之中,被道祖那无法改易的时间线固定下来的可能之外,许多与其冲突,全然无用的冗余可能,都会化为虚像,又或是妖鬼等虚数生灵,在实数中作祟作怪,直到修士将其剿灭。而人死之后,亦有鬼魂残留,直到记忆逐渐湮灭,因果了却之后,方才汇入忘川,前往虚数大海,轮回转世。

稳定本方宇宙,乃是莫大功德,如此一来,修士又多了一条可以修持的功德大道,而修士之中,也有隐秘传说流传,据说修士魂魄,也井非无可转世,若是修持到极高境界,本人又有偌大的因果功德,便可诚心祈愿,献上丰厚祭品,或能得道祖垂青,与其合力,将此人送去转世重修。只是这代价之大,井非常人能够想望等等。

消息流传伊始,自然令宇宙中众真激情奋发,从此更有拼搏向上之力,而如今已是无穷量劫之后,此事已为老生常谈,在新晋修士心中,宇宙法则原本便该是这般。修士若无转世希望,又几乎不可能合道,那么往上修持,又有何指望?而这虚数作祟,亦是再有道理不过,虚实失衡,为宇宙心腹大患,道祖博弈,更是永不会止歇的明局,倘若新增道祖对宇宙无有好处,那么如今现存的道祖,又怎么会提携后进、扶植新秀?便是因为每新增一名道祖,祂铭刻下那无可改易的时间线,便可析出无穷冗余可能,化为虚数之祟,由低辈弟子剿灭,宇宙中方才能薪火相传,永远有新晋修士出头的机会。道祖也才会花费偌大代价,将那些有望合道,却棋差一招的修士送入轮回,更待将来。

无穷量劫以来,宇宙中始终欣欣向荣,至少对太初自在天的生灵来说,其为凡人,则多可享用长寿,将来再入轮回,而其若为修士,也可尽力而为,去探寻大道中无穷无尽的隐秘,始终未有战乱之虞,周天翻覆之虑,虽然也难免生老病死之苦,但在诸天万界之中,已算是安宁和乐,平日里听得的,多数都是某仙君又有突破,或是宇宙远方之中,有一洞天修士设法转世,将来再图大道等等。

这天录仙君,便是太初自在天这一隅的凡人,最是熟悉的仙君,其为太初道祖宠儿,常常被召去伴驾,每逢出行,则自有祥云细雨,阵仗极大,此时众人领沐的,不过是其闲来无事,在天中随意嬉戏散发的灵炁而已。近几年来,仙君或是静极思动,常常嬉戏玩耍,而这一带的孩童仰望其奔驰脚步,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能够得到仙君青睐,能到云端和其一道玩耍,或是做个仙君座下的小仙童,那便是莫大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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