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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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正门离这边有些距离,来回来去的,虞宁初等了一刻钟左右,微雨终于领着沈明漪进来了。

虞宁初坐在榻上,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沈明漪惊到了。

沈明漪虽然脾气不好,一直都是美艳的,可此时的沈明漪,才二十岁的年纪,竟已经瘦得颧骨凸显,显出几分狰狞阴森来,仿佛这两年多她一直活在阴间。

“姐姐请坐吧。”虞宁初用了旧称。

沈明漪仿佛没听见,目光直直地看着榻上的虞宁初。

这个扬州来的表妹,还是那么漂亮,鲜妍地不像一个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或者说,她变得更美了,再无曾经的怯弱谨慎,那份从容与雍容,仿佛她才是沈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嫡女,仿佛她天生就该做这尊贵的王妃娘娘。

“你不是说你对他无意吗,怎么还嫁了他,还给他生孩子?”

沈明漪死死地盯着虞宁初,掩在袖子底下的双手攥得紧紧,宛如鹰爪。

她不在乎做个寡妇王妃,不在乎舅舅一家败落不在乎哥哥也失去了世子之位,然而当宋池的婚讯传来,得知宋池果然还是娶了她曾经最提防的那个扬州表妹,沈明漪几乎疯了。

宋池娶任何一个京城贵女都行,为何偏偏是虞宁初!虞宁初有何资格与她比!

不等虞宁初回答,沈明漪扑上榻就要去撕毁虞宁初的脸!

杏花、微雨同时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死死拽住沈明漪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将沈明漪拖出次间,到了外而再喊人,小丫鬟们粗使婆子蜂拥而来,阿谨也带着小厮赶过来,先用帕子堵住沈明漪谩骂的嘴,再用绳子将其捆起,最后,阿谨吩咐两个小厮将沈明漪抬回安王府,再派人去宁国公府给宋池报信儿。

宋池见到府里的小厮,先问王妃如何,得知虞宁初安然无恙,母女俩都没有受到惊吓,宋池让小厮先回去。

他回到宾客中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今日是沈明岚夫妻的好日子,虞宁初绝不希望他坏了宴席的气氛。

待宴席结束,虞宁初邀请沈琢、韩锦竺夫妻俩去端王府小坐。

请韩锦竺去陪虞宁初说话,宋池与沈琢坐在厅堂,再让阿谨重复一遍上午发生的事。

沈琢脸色铁青。

宋池对他道:“大哥,念在咱们往昔的情分,这次我不追究,如若再有下次,我会亲自动手,以护我妻儿。”

沈琢惭愧到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

离开端王府,沈琢与韩锦竺坐上马车,前往同一条街的安王府。

韩锦竺难受道:“妹妹的执念怎么这么重。”

但凡沈明漪能忘了宋池,以后都能做个安享富贵的王妃,实在寂寞偷偷养两个男宠,只要不被人发现也行啊。

“执念”二字,让沈琢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虞宁初的母亲,他的那位姑母。

妹妹向来不屑姑母,可没想到,最后妹妹也变成了与姑母一样的人,都为一个姓宋的男人陷入了执念,只是姑母为执念自暴自弃,妹妹却为执念怨恨得到宋池之人。

安王府到了。

沈明漪已经被身边的下人松了绑,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

沈琢让妻子在外而等着,他单独去里而见妹妹。

沈明漪抓起被子蒙住脑袋,不想见他。

沈琢直接道:“你这样,与二姑母何其相似?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值得葬送自己的后半生,活成旁人口中的笑柄?”

沈明漪猛地坐了起来,双眼发红地瞪着哥哥:“你再说一遍!”

沈琢没有说,只是目光悲哀地看着妹妹。

沈明漪也看着哥哥,看着看着,突然泪流满而。

像吗?

根本不像,至少昭元帝一直念着那位姑母,宋池自始至终没将她放在眼里,哪怕没有虞宁初,宋池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沈琢见她承认了,这才走上前,轻轻拍着妹妹的肩膀:“皇后娘娘病了,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哥哥不想你也变成一个活死人,或是整日被关在屋子里的疯子。明漪,你还年轻,有王妃的身份也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金银珠宝,只要你想,你依然能过得矜贵快活,明白吗?”

沈明漪没见过郑皇后的病状,可她在四井胡同见过被关的虞尚。

仿佛有一条冰冷的鞭子狠狠甩在她身上,缠住她的腰,终于将她从那些疯狂的念头里拉了出来。

她不想变成那样,不想变成那样。

“哥哥,我现在去赔罪,还来得及吗?”沈明漪紧紧地抓紧兄长的衣摆。

沈琢摸摸她的头:“不必去赔罪,哥哥用往日的情分替你求了情,只是从今以后,他是王爷,我只是臣子,再无沈家的表兄弟,妹妹若再执迷不悟,哥哥也救不了你。”

沈明漪便又哭出了声。

第124章 (我只想被你如此爱慕)

第二日,趁宋池不在,韩锦竺带着女儿来了端王府,看起来只是亲眷间的走动,实则是再次来向虞宁初赔罪的。

最该赔罪的是沈明漪,可韩锦竺与沈琢都知道,宋池、虞宁初根本不想再见到那样的妹妹,安排沈明漪过来,只是会增加宋池的怒气。

虞宁初敬佩沈琢,对韩锦竺也有好感,客客气气地招待了韩锦竺。

韩锦竺赔罪过后,低声道:“表哥狠狠教训了明漪一顿,明漪已经知错了,我今日过来,一是向王妃赔罪,一是请王妃放心,以后明漪绝不会再以下犯上。王妃您信我,她这次不是口头悔改,是真的知错了,大概是表哥说了什么威胁的话,震慑住了她。”

都是熟人,韩锦竺没有遮掩什么,若说他们用言语感化了沈明漪,谁信?

虞宁初想到了昨日透过琉璃窗,看到沈明漪被下人们捆绑的样子。

出阁前无论沈琢还是沈明岚都教训过沈明漪,但那更像兄妹间的口角,顶多露个凶脸以示严肃,沈明漪会不高兴,却不会真正害怕,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话奚落她。如今大家成亲的成亲出嫁的出嫁,身份不一样了,有些事也不能再用表兄妹的相处方式解决。

她是王妃,沈明漪意图行凶,绑了她送回去都是轻的。

宋池那边肯定也对沈琢说了狠话,沈琢再去威胁沈明漪,已经吃过苦头的沈明漪自然知道,如果再有下次,她承受的将远远重于捆绑皮肉之苦。

“我相信表哥表嫂会处置好这件事,也请表哥表嫂放心,安王妃是安王妃,你们是你们,以后咱们还是亲戚,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彼此不必见外。”虞宁初笑着道,眉眼柔和。

韩锦竺看着这样的虞宁初,已经快要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她刚嫁进沈家时认识的那个虞家表妹联系到一起了。

曾经她拈酸吃醋拐着弯去套虞宁初的话,试探虞宁初与表哥的关系,虞宁初也小心地应对,唯恐得罪她。

如今,虞宁初贵为王妃,且以后身份可能会更高,她却只是一个娘家有罪的普通妇人,承蒙表哥的情意才能回归沈家。

傍晚宋池回来,夫妻俩一起逗女儿时,虞宁初轻声提了韩锦竺过来的事。

宋池脸色微沉,只要一想到昨日虞宁初差点被沈明漪伤了,他就想杀了沈明漪,如果昨日他在府里,可能真的会动手。

“这次是看在沈家的情面上,再有下次,你替她求情也无用。”不想吓到她,宋池尽量平静地道。

虞宁初知道他心里憋了怒火,故意调侃道:“她冒犯的是我,你该高兴才是,高兴有人如此爱慕你,念念不忘。”

宋池幽幽地看过来:“我只想被你如此爱慕。”

虞宁初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女儿掩饰。

宋池看着她低垂的脸,忽然很想知道,虞宁初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还是说,她嫁他,只是因为两人已经有过诸多亲密,又相信了他的真心,她便顺水推舟嫁了,顺水推舟地做个温柔的妻子,但如果他不来求娶,她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心平气和地过着她的小日子,甚至嫁给别人。

夜里宋池抱着虞宁初,不主动要求,却也不放她睡觉。

自从虞宁初回避了他的那句话,她就感觉到宋池的眼里带了一丝幽怨,为了安抚他,虞宁初只好又帮他一回。

灯光柔和,照亮了她艳丽的脸迷蒙的眼,大抵是脑子无法在此时保持理智,宋池忽然问了一个他才问完就后悔的问题:“如果你嫁给别人,也会替他这般吗?”

他后悔的时候,虞宁初一把将他推开,垂首坐了片刻,径自穿鞋,去桌边倒茶。

宋池飞快披上外袍,从后面抱住她,低声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问。”

虞宁初只是默默地漱口。

宋池不停地重复着“我错了”。

他就是在道歉,不是想哄她继续,低低沉沉的声音不断地传进虞宁初的耳朵。

她看向梳妆台上的镜子,看见两人拥抱在一起的侧影,看见宋池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垂着他长长的眼睫,透出些落寞来,好像一个纯粹质朴的少年向一个姑娘诉说了灼灼情意,那姑娘却什么也没回应。

“不会,除了你,我嫁给任何人,都不会心甘情愿地那样。”虞宁初放下茶碗,偏头蹭了蹭他的脑顶。

宋池抬头,一双眼亮如星辰。

虞宁初看着他的眼,喃喃道:“我心里也有你,只是,如果将来你纳妾或休了我,我大概不会气疯到要去害人,也不会随随便便挑个人再嫁一次,我可能会……”

还没说完,宋池便捧着她的脸吻了上来,也吻走她落下来的泪。

他什么都没做,她都委屈了,真做了,该多伤心。

宋池舍不得她伤心。

“不会纳妾,更不会休你,这辈子就你一个,便是你想离开,我也会抓你回来。”

他认准的姑娘,从一开始他就将她牢牢看住,宁可做个小人,也绝不给别人机会。

八月十二,端王府的明珠小郡主过满月。

满月的小郡主脸蛋光溜溜的,睡着时很像虞宁初,醒了,那双偏狭长的丹凤眼却随了宋池,与姑母宋湘也很像。

宋湘尤其喜欢小郡主,过个满月而已,她恨不得带一马车的礼物来。

虞宁初想,女儿光收长辈们的各种礼物,都能攒下一大笔家业。

两日后就是中秋,郑皇后病了,昭元帝还是想简单地过个节,让一双儿女、一双子侄共四对儿夫妻都进宫团圆。

康王宋澈从上次的惊厥恢复后,这两个月没有再发过病,康王妃卧床修养了一个月,胎相也稳了下来,如今气色很好,开始显怀了。

宋沁与驸马李锡才成亲两个月,暂且没有好消息,夫妻俩新婚燕尔,也没传出什么不和的消息来。

宋湘嫁给徐简快半年了,仍然未孕,她也不着急,经常拉上徐简出门游玩,有两次虞宁初对宋池提起小两口的逍遥,宋池便神色复杂地看着虞宁初当时的大肚子,颇有懊恼妻子怀孕太早,耽误了夫妻享乐之意。

至于宋池与虞宁初,这次进宫,他们带上了小郡主,也让昭元帝瞧瞧。

昭元帝接过襁褓,看到里面漂亮的女娃娃,昭元帝笑得十分慈爱,问宋池:“明珠的大名想好了吗?”

宋池摇摇头,笑道:“挑了一些字,然则每个都不是很满意,左右也不急,慢慢选吧。”

昭元帝其实很想给侄孙女赐名,然则都暗示过了侄子也不想把给孩子起名的机会让给他,昭元帝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将侄孙女交给乳母抱着,他又关心了一下康王妃的身体。

吃过家宴,四对儿夫妻一起往外走。

宋沁这时才问宋湘:“大嫂二嫂都是婚后仨月里就诊出了喜脉,姐姐成亲快半年了,怎么还没动静?”

宋湘笑道:“嫂子们盼着孩子,孩子就来得早,我还想多潇洒两年,孩子知道我的心意,愿意等,却不知妹妹急不急,若急,眼看妹妹也快成亲仨月了,可得抓紧了。”

宋沁没想到宋湘的嘴皮子居然变厉害了,想再刺她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宁初见宋湘应对的来,就没有掺和。

徐简斜了一眼宋沁的裙摆。

出了宫门,四对儿夫妻分别上了马车。

宋沁还在恼宋湘,抿着嘴。

李锡见了,笑道:“我看你好像很不喜欢安乐公主,莫非你们以前有什么过节?”

宋沁嘟囔道:“她算什么公主,都怪父皇偏心,非要破例封她。”

昭元帝对宋池兄妹的宠爱乃京城官民有目共睹,李锡并未否认,而且,他也不在意宋湘是不是公主,他在意的是昭元帝对宋池的态度。

现在京城里已经传开了,说康王有癫痫,皇位怕是要落到宋池身上。

郑皇后选他做女婿,看中的是李家的权势人脉,而他愿意答应郑皇后的赐婚并忍痛遣散后院的妾室身边的通房,为的全是宋沁的身份。李家赌的,是康王能做储君,如果最后康王与皇位无缘,宋沁只是个普通的公主,甚至因为频繁得罪宋湘而不被登基的宋池待见,他娶宋沁还有何用,白白约束自己不能纳妾,白白耽误前程?

李锡乃靖宁侯府的世子,肩负爵位,因此宋沁虽然有自己的公主府,婚后还是随李锡住在了夫家。

回到侯府后,李锡将宋沁送到后院,便要离开。

宋沁巴巴地拉住他的袖子。

李锡轻笑道:“公主月事在身,还是不要折磨为夫了。”

宋沁无奈,只好松开了他。

李锡回了前院的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脑海里却浮现出虞宁初与宋湘的脸,这两个美人,哪个都比宋沁更惹人馋,而她们共同的依靠,都是宋池,那个文质彬彬的徐简,不足为虑。

野心刺激了身体,李锡悄悄将外面守夜的丫鬟叫了进来。

这丫鬟姿色平平,乃母亲怕他偷腥得罪公主故意挑选的,不过在这黑漆漆的夜晚,是否美貌又有何关系?

第125章 (驸马坑驸马)

中秋一过,京城的天便一日一日地凉了下来。

虞宁初老老实实地在王府里坐月子,这个月子,并不是真就一个月便可,而是要等恶露断了,才算真正地坐完。

到了八月底,虞宁初身上已经干净了,她故意没告诉宋池,想看看他何时能发现。

宋池自有他发现的方式,有时候手无意般掠过,哪怕隔着衣料也知道她有没有垫东西,但虞宁初不说,他就以为虞宁初还没准备好,甘愿等着。

转眼到了重阳。

天气温暖,宋池亲自抱着快满仨月的女儿,与虞宁初一起去花园里散步。

小郡主穿了一身桃粉的外裳,舒舒服服地靠在父王的臂弯中,父王将她举高高看树梢的木芙蓉,她看得目不转睛,父王蹲下去让她看路边的秋月季,小郡主也看得津津有味,黑葡萄似的澄净眼珠映出远处的蓝天,近处的花草,还有一左一右守着她的爹娘。

如此温馨的时光,小郡主却很快就睡着了,被父王交给乳母抱回房间睡觉。

乳母丫鬟都退下后,宋池难以察觉地活动了一下双臂。

虞宁初看见了,笑他:“你不是文武双全吗?抱会儿女儿就酸了胳膊?”

宋池:“半个时辰也叫一会儿?”

虞宁初没有与他争辩一会儿究竟该怎么算,两人继续逛了起来。

宋池从花坛中摘了一朵粉月季。

虞宁初凑近见,就见这朵月季开得分外好,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片片新鲜娇艳,拥簇着中间嫩黄色的花蕊。

宋池突然按住她一边肩膀,不许她动,然后要把花别到她的发间。

这月季比虞宁初半边脸都要大,戴上也太招摇了,她不想戴。

“园子里只有你我,你怕什么。”宋池还是将花插到了她的头上,粉粉嫩嫩的花,趁着艳丽娇媚的人,宋池托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片刻,靠近她的耳朵道:“果然还是人更美。”

虞宁初抬眸,在宋池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也看到了那眼底涌动的独属于男人对女人的欲。

满园秋景似乎都失去了色彩,宋池牵着虞宁初,朝着碎雪亭而去。

去年中秋,两人在碎雪亭度过了彼此都一生难忘的一夜,尤其是虞宁初,自那以后每次看到碎雪亭,心跳都会乱上一乱。

明知道宋池想做什么,虞宁初也只当不知,乖乖地跟着他走。

然而宋池并没有带她去碎雪亭,而是在碎雪亭下方的假山群中,寻了一处最隐秘的石洞。

石洞周围的石壁密密实实,上面却有孔洞露了阳光下来,使得里面光线处于明暗之间,里面的人能看清彼此,外面的人哪怕走近,也找不到一丝缝隙朝内窥探,除非爬到假山上面。

“修这园子时,我便时时都在想着你,想着终有一日会与你在这园中私会。”

宋池牵着虞宁初来到一处石壁前,这里有块儿山石朝内悬出一块儿,仿佛刻意建成的石桌,可供人伏案书写。

宋池不需要虞宁初写什么,只是给她找个可以扶着借力的地方罢了。

“你的脑子里就没有一件正经事。”虞宁初蚊呐似的嗔骂道。

宋池亲她的侧颈:“与你在一起,才是正经事。”

虞宁初紧紧地咬着唇,目光在石壁的每一初逡巡,担心会有缝隙叫人瞧见,她分心乱看,突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到了她面前的“石桌”上,吓得虞宁初差点叫出来,要不是宋池在后面堵着,她定要跳开。显然宋池知道并没有危险,片刻未停,而这时候,虞宁初也看清了。

是那朵月季花,受不住宋池的敲山震虎,从发间脱落下来。

娇艳的花正对着她的脸,不知为何,虞宁初忽然不好意思再看,伸手将那月季拂了下去。

“怎么扔了,不喜欢?”宋池突然接住那花,重新戴在她头上。

虞宁初不吭声。

过了会儿,月季又掉了下来。

耳边响起他的闷笑,虞宁初又去丢那花,可宋池仍然抢先一步,再次戴在她头上,跟着便是故意去震月季。

虞宁初恼羞成怒:“你有完没完?”

宋池笑道:“有完,劳烦王妃再忍一会儿。”

他故意加重了“一会儿”的音。

虞宁初猛地记起她嘲笑他没力气抱女儿的话来,便也明白,宋池的一会儿,怕是没那么快。

这个下午,虞宁初的晌睡得特别沉。

宋池等她睡着才悄悄起来,穿好外袍,去了书房。

阿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见到宋池,他低声禀报了一些消息,末了迟疑片刻,又道:“王爷,负责监视李家的暗哨发现,最近有个小货郎经常在靖宁侯府前后两条巷子里晃悠,暗哨特意跟踪了对方,发现那小货郎竟然是咱们家驸马爷的眼线。”

宋池听了前面那么多消息都神色不变,此时终于露出一丝诧异,徐简?

阿风请示道:“王爷要不要与驸马爷说一声?咱们的人都在暗处,他的人若露出马脚被侯府的人绑了,恐怕会让侯府怀疑到王爷身上。”

宋池思忖片刻,问:“那货郎行事如何?”

阿风道:“倒还伶俐,他担着的绢花首饰都比较别致,周围府里的小丫鬟婆子们都喜欢买,按理说,并不值得怀疑。”

宋池道:“那就只当不知吧,看看驸马究竟想做什么。”

徐简没想做什么,他就是看不惯宋沁刻薄自家公主的嘴脸,当着他与端王夫妻的面宋沁都敢出言不逊,私底下只有女眷在一起时宋沁还不一定做过什么。

公主心胸宽广没把宋沁的话放在心上,徐简却不想公主再受宋沁的气,所以他派人去盯着李锡与宋沁。

这对儿夫妻,一个恃才傲物重欲好色,一个骄傲跋扈不知礼数,迟早会给御史找点事做。

至于那个货郎,曾经只是个小乞丐,瘦瘦小小连讨饭都要被大乞丐们欺负,若不是被徐简瞧见并给了他一份搜集民间百态的差事给他,小乞丐可能早就冻死了。这份差事也很适合小乞丐,徐简给他本钱,小乞丐一早就做了货郎,穿街走巷间,谁家出了什么事,他都能探听一二,既赚了卖货钱,又赚了给徐简提供消息的钱。

曾经的小乞丐如今的小货郎对徐简忠心耿耿,便是被抓住也不会出卖徐简,而且,徐简只是吩咐小货郎多留意靖宁侯府的大小消息,并未告诉他这么做的原因,即便小货郎被李锡抓住严刑拷打供出他,徐简也有说辞,就说他敬佩李锡这位连襟的才学,想知道李锡平时都是怎么为人处世的,他好借鉴学习一二,免得同为驸马,他却逊色李锡颇多。

这件事徐简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宋湘。

十一月中旬,徐简从工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走在路边贩卖的小货郎。

徐简目不斜视地骑马经过,第二日他提前半个时辰早起出发,绕路去了一个茶馆。

这茶馆是徐简母亲的嫁妆产业,曾经因为生意不佳差点被徐简母亲卖了,只是徐简从小就喜欢来这边喝茶听人闲聊,徐简母亲为了儿子这癖好,才一直留着,后来干脆给了徐简。

茶馆后面有个小院子,徐简便是经常在这里与小货郎见面。

“大人,昨日我打听出来一个大消息。”小货郎见到徐简,行过礼便激动地说了起来,“李驸马身边现在有三个丫鬟,两个伺候他起居,一个在书房伺候,其中一个伺候起居的丫鬟叫春燕,她喜欢在我这里买胭脂,买的不多,且都是发了月钱才买一次。”

“昨日我在李家后面的巷子里晃悠,远远看见她出来了,提着个小包袱像是要回家,我觉得奇怪,就凑过去跟她套近乎,她一开始不说话,后来哭了,说她跟李驸马睡过,现在怀了孩子,不知该怎么办,也不敢告诉李驸马,想回家跟她娘商量商量。”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就只管听着,后来她又说,她爹刚死半年,她不敢告诉她娘,又回侯府了。”

徐简默默听着,等小货郎说完了,他问:“依你看,春燕想做姨娘吗?”

小货郎摇摇头:“想当姨娘的人怀了孩子肯定高兴,她哭得那么伤心,八成连睡觉都是被李驸马强迫的,那李驸马也真不是人,娶的公主美得赛天仙,居然还祸害身边的丫鬟,不给人家踏实日子过。”

徐简瞥了小货郎一眼,宋沁算什么天仙。

“好了,接下来你不用去那边了,改去孙清孙御史家附近,想办法将这消息传到孙大人或其家眷的耳中。”

徐简给了小货郎一份赏钱,细细交待道。

小货郎正替春燕打抱不平呢,一听这话,明白了徐简要为民除害,不收赏钱都愿意揽下这差事。

两个人悄悄打着算盘,端王府派出去的暗哨一上报小货郎的去向,阿风也就猜到了徐简的用意,赶紧来禀报宋池:“王爷,如今京城都传您会做储君,您派人去盯着李家也是怕李家图谋不轨,如果此时让御史参李家一本,会不会让皇上朝臣们猜疑到您身上?怀疑您要铲除康王后面的势力?”

宋池颔首,自以为聪明的人肯定都会这么想,以为是他在针对李家。

徐简虽然会写书,归根结底都是纸上谈兵,过于书生意气,他自己并不擅长此道,否则也不会在韩国舅等人逼迫徐大人时,徐简只会埋头写书替父赚钱,白白去堵户部的窟窿。

不过,宋池很满意徐简对妹妹的心意,宋沁那么针对妹妹,徐简什么都不做,才叫他这个妻兄寒心。

宋池原本打算以后再收拾李锡,如今妹婿费尽心思要讨好妹妹,宋池愿意成全他。

正好,也试探下昭元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御史孙清出了名的耿直,正德帝在位时他就骂过正德帝,后来自己辞了官,在家种地,而正德帝之所以没让韩国舅弄死他,乃是因为孙清的父亲长眉厚耳大肚子,笑起来像个弥勒佛,像到正德帝都亲自召见过老人家。正德帝再昏庸,心里还是敬佛的,看在孙清父亲的佛相上才没有赶尽杀绝。

昭元帝登基后,孙清又恢复了御史的官职,并且在昭元帝追封虞宁初的母亲时表示过反对,只是昭元帝坚称他是用此诏鞭策自己别再犯错,孙清才罢休。

在小货郎的努力下,孙清很快就听说了李锡欺凌丫鬟之事,等他派人去查探消息是否属实时,正好撞见春燕被一个婆子推出靖宁侯府的角门,小丫鬟挎着一个包袱,一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孙清的人上前打听,这才得知春燕因为孕吐的症状被靖宁侯夫人怀疑,昨晚悄悄灌她喝了堕胎药,今早就要打发春燕回家。

下属便直接将春燕待到了孙清面前。

春燕身子苦心里也苦,想着自己这样回家也要被母亲责骂被街坊们猜疑指指点点,还不如配合御史大人,至少能为自己讨个公道,证明是驸马爷强迫的她,而非她自己爬床。

于是,次日早朝,孙清狠狠地参了驸马李锡一本,参他身为驸马,竟然仗势欺人奸淫一个还在为父亲服丧的丫鬟,败德辱行,为官有愧于民,为夫有愧于公主,为婿有愧于帝王。

三个掷地有声的“有愧”,将李锡骂了个大花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

“皇上,臣冤枉!那丫鬟的确有了身孕,腹中的孩子却不是臣的,不知她在外面会了什么野男人又来栽赃于臣,图财而已,还请皇上明鉴!”

李锡跪在殿上,朝昭元帝叩首道。

昭元帝看着跪在那里的李锡,难掩怒色。

早在郑皇后提议将女儿嫁给李锡时,昭元帝就查过李锡的为人,他不赞同这门婚事,郑皇后就在他耳边拐着弯说话,指责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女儿,现在看似关心,其实是不想女儿嫁得比侄女好。

一旦郑皇后这么说话,昭元帝便会烦躁头疼,比身上承受皮肉之苦还要煎熬,多一个字都不想听。

可郑皇后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的确没怎么关心过女儿,包括儿子,所以谈论儿女的婚事时,郑皇后说由她来挑选儿媳女婿,昭元帝也愿意尊重她的意思。

就像郑皇后从来无法更改他的主意,昭元帝也清楚,如果郑皇后认定了李锡,他也无法说服郑皇后换个人。

昭元帝便把决定权给了女儿。

女儿却是与母亲一条心,就要嫁李锡,并且相信她能让李锡回心转意。

昭元帝这才同意的这门婚事。

可两人成亲才多久,李锡就干出了这种事。

这算昭元帝的家事,昭元帝暂且没有处置,散朝后,他继续高坐于龙椅,只留下李锡父子、孙清,再派侍卫去请靖宁侯夫人、公主宋沁、丫鬟春燕进宫。

宋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从未想过李锡都娶了她,居然还会对身边那些姿色平平的丫鬟下手。

到了大殿上,暂且不用她说话,宋沁就站在一旁,看着婆母与丈夫咬定春燕腹中的孩子不是李锡的,又看着春燕哭成泪人,将李锡几次对她下手的时间与细节哭泣道来。

而李锡第一次强迫春燕,正是在今年的中秋夜,在那个宋沁曾经拉住李锡的袖子希望他留下来陪她的晚上。

这还不够,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春燕指着李锡道:“皇上明鉴,除了我,秋燕、杜鹃也早都被驸马收房了,她们是不是清白之身请人查验便知,总不可能我们三个丫鬟个个都背着主子养了野男人啊?驸马好狠的心,那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亲手杀了他也就罢了,居然还冤枉他是野种,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驸马是要他在黄泉路上也被人笑话吗?”

李锡脸都白了。

昭元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驸马可认罪?还是要朕再派人去查验你身边的丫鬟?”

李锡全身发抖,汗水不断地从额头冒了出来,他想继续狡辩,可春燕能供出其他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自然也能证明他宠幸过春燕,到时候再否认,就是明摆着把昭元帝当傻子。

“臣该死,都怪臣贪酒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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