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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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谢谢你!”

说来也是那段日子,陈教授和孙长鸣的关系开始恶化。但矛盾并非源自宋明明。他们两人因为公司的事产生了严重的分歧。陈樨还是从宋女士那里听说,问题出在了新工厂的可行性论证报告上。

本章完

第96章 冰层之上2

宋明明的消息来源自孙长鸣,她不懂这些。母女闲聊时她随口问起:“硝化废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孙长鸣说你爸揪着这个不放,死活不肯提交论证报告。两人为了这个心里闹不痛快。”

陈樨是学这个的,她琢磨了一会儿,联想到老陈最近在忙的事,这才明白了宋女士指的是什么。

陈教授和孙长鸣的公司在下级城市的工业区计划投产一个新的化工厂,主要生产用于日化染料的苯二胺。苯二胺这玩意儿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很多含硝基苯类化学物的废水,若直接对外排放是不符合环保要求的。陈教授是公司cto,前期技术层面的问题都在他职责范畴之内。他和他的团队设计过一个用冷却结晶来回收废水中的混二硝基苯的方案。这么一来废水中的硝化物没有了,但是会出现固体废料。如何处理囤积的固体硝化废料又成了新工厂亟需解决的问题。

陈教授原有的方案虽然可以有效处理固体硝化废料,但需要付出高昂的成本。负责经营的孙长鸣认为不可行。他建议重新立项,寻求以物理手段来清除废料的办法,如焚烧和填埋。可这样做稍有不慎会引发环境问题,很难通过立项审核。

新工厂的前期筹备已投入了公司大量的资金和人力。孙长鸣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希望暂时不把新增加的固体硝化废料这个内容写入工厂的可行性论证报告中,先设法通过各系统审核,尽快让工厂投入正常生产再说。

然而陈教授认定固体硝化废料的增加属于重大工艺变革,必须重新进行论证。他拒绝在原有的可行性论证报告上签字,新工厂的申报审核工作因此迟迟不能推进。

宋明明说:“那天孙长鸣心急火燎地来找我,想让我出面劝劝你爸。我看他嘴角都是热疮,恐怕急糊涂了!我才不蹚这浑水,你爸也绝对不会听我的!他后来想想也是……臊眉耷眼地走了。你爸这这个人犟是犟,但他是有原则的,他认定的事往往有他的道理。”

“固体硝化废料如果不及时处理,囤积起来会很危险!孙叔叔也是学化学出身,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

“他啊,是活得太明白了!只是他的心思和你爸不是一个方向。新工厂占用的他们公司的流动资金想来不少,老孙也有他的难处。他一定想着你爸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有你爸在,那什么废料的解决办法只是时间问题。可工厂的审批手续才是要紧事,你爸卡着论证报告,流程走不下去,他能不着急?”

“我爸和孙叔叔性格做派完全不一样,他们能做那么多年朋友也是稀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互补?”

“狗屁!全靠孙长鸣迁就你爸,没你爸他那公司也开不到现在!”

陈樨趴在宋女士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幽幽道:“我还是想不明白我爸开公司图什么?他一天都花不了五十块,我也不是败家闺女。他要钱来做什么?”

“谁知道?人都得有欲望。你爸已经不爱女人了,你还不让他爱钱爱事业?”宋明明用刚做了美甲的手弹了弹陈樨的后脑勺,“我看啊,他是怕你一事无成,又找不到好姻缘,早早给你备下点儿嫁妆!”

“那我既有颜如玉,又有黄金屋。非得找个一穷二白的人嫁了,才不辜负陈夫子的好意。”陈樨笑嘻嘻地把玩宋女士手上的大戒指,“母亲大人,你不给我留点儿什么?这颗祖母绿很适合我婚后戴着奶孩子、掐老公!”

“你休想。我死了也要跟我的宝贝们装在一个盒子里!”宋明明收回自己的手。

陈樨和宋明明都没有想到,当她们还在聊着这件事时,新工厂的审批流程已悄然走完,只等着最后的竣工验收。呈交到相关部门的论证报告里没有提及固体硝化废料,却有陈澍的签名和私章。而他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陈教授和孙长鸣爆发了剧烈的争吵,两人的关系几近决裂。陈教授不在陈樨面前说这些,陈樨也不好多问,只知道她爸已有一段时间不去公司了。

有一天陈樨放学回家,正遇上孙长鸣亲自找上门来,似乎想要解释什么。门敲了许久,里面半点儿动静也没有。过了一会儿,二楼书房的窗口有好些东西被抛了出来,险些砸中孙长鸣的脑袋。陈樨一看,那不是孙叔叔以前送给她爸的雅玩和字画吗?

站在车旁等待的卫林峰有些尴尬地对陈樨笑笑。孙长鸣叹口气,回头看见陈樨,面上是和蔼而无奈的神情。他说:“樨樨回来了。你去看看你爸,他血压不稳定,别让他气坏身体。等他消消气我再过来。”

离开前,他让卫林峰把地上散落的东西捡了起来。

陈樨上楼推开书房的门。陈教授端坐桌前,面色如霜。他低头拨弄着那枚鸡血石私章,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叮嘱陈樨自己点个外卖,不要管他。

陈樨回了自己房间,悄悄给卫嘉打电话说了这些蹊跷事,让他最近先不要到家里来,免遭池鱼之祸。

卫嘉那边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陈樨还以为信号出了故障,连“喂”了几声他才有所回应。不知道为什么,陈樨觉得卫嘉的情绪也变低落了。

他那么在意老陈公司的事?还是因为想念她的缘故?

卫嘉没有把陈樨的话听进去。那个周末,陈樨睡到中午才起床,发现本来有兼职要做的卫嘉从陈教授的书房走了出来。

“看看我们家的好姑娘,梦里读书到日上三竿!”陈教授在里间奚落陈樨,听语气倒是平和了许多。

陈樨撇撇嘴,拉着卫嘉走远了才问:“你是来找好姑娘的,还是找好姑娘她爸的?”

“都是。”卫嘉被她那头乱蓬蓬的头发逗得发笑,嫌弃地在她眼角搓了一下,“你洗把脸再出来不行吗?陈教授说你们点了几天外卖。我去厨房看看能给你们做点儿什么吃的。”

卫嘉给他们做了葱花蛋饼,陈樨吃得不错,陈教授也动了筷子。陈樨不是很在乎她爸公司的事,也不在乎他们聊了什么。在她看来,葱花蛋饼和人都刚刚好,生活大可不必那么复杂。直到许多年后回过头看,她才发现自己的天真,那些自以为能护着她远离风波的人也是如此。旁人都试探着前行,唯独她昂首阔步。而她以为平滑如镜的生活,其实已在将裂的冰层之上。

本章完

第97章 不进则退

陈樨也不是完全没有烦恼,她的烦恼通常不是外源性的。比如说,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她觉得自己和卫嘉的关系进入了倦怠期。

临近毕业,身边的同学都在找实习单位。以陈樨的专业到她爸的公司打打杂最合适不过。可那会儿陈教授和孙长鸣正面临拆伙危机,他安排陈樨去了自己学生的实验室。

实习生涯谈不上辛苦,每日来来去去都是陈樨做惯的那些事。实验室负责人是亲师兄,嘴上答应老师会对小师妹严格要求,实际上一到中午就带她到食堂加餐。只是师兄的项目经费紧张,实验室在远郊的园区,与卫嘉所在的学校分部分处城市的两个远端。陈樨每日必须打卡上班,在家和实验室两点一线地游走,时间比上学时更不自由。一到周末她攒了大把的事想做,开车三十公里去分部找卫嘉就变得奢侈。

而卫嘉呢?兽医也是医。他的课程本就紧张,兼职更是挤占了他剩余大部分时间。过去他们每周至少有一天腻在一处,陈樨还常常会临时起意去找他。如今两人碰面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卫嘉分身乏术,就是陈樨有了别的安排。他们变为十天半个月尽量见一面,慢慢地到后来想起了才找个由头约一约。

有一回,两人紧赶慢赶地去看了场电影,中途卫嘉睡着了。陈樨看他的卧蚕都快变成眼袋了,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原计划散场后要带他去自己新发现的一家苍蝇馆子,这时又觉得也不是非吃不可。

两人独处时,陈樨的电话渐渐多了起来。她不是跟新旧朋友聊天,就是在回信息。刚回绝一个玩伴的邀约,下一个电话又打来了。

她也会跟一旁的卫嘉说:“不好意思啊!我有没有吵到你?”

卫嘉通常浑然不觉,他让陈樨做自己的事,用不着管他。

陈樨自我解嘲——他在马场那样吵闹纷杂的环境下照样能完成高考复习。她顶多只是一匹嘶鸣的马,还不会尥蹶子,也算不得什么!

最久的一次,因为陈樨跟着师兄们去徒步拉练,紧接着的两个周末又有聚会。卫嘉则接了个在实验室分离小鼠血清的活。当陈樨想起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和卫嘉已有二十多天没见了,而她并没有十分思念。

其实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人没有变,变的只是期待。陈樨有自己的爱好,有各种朋友圈,善于找乐子。卫嘉的世界也是封闭而自洽的。他们都是对方生活中延展出来的特殊部分,紧密又独立存在,像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一颗痦子,又像两棵不相干的树,地底下根系交缠。

可痦子不痒不疼就忘了它的存在,两棵树早晚各自成荫。陈樨对卫嘉已无当初那样强烈的好奇与兴趣。他躯壳上的每一块肉她都摸过,内里的心思也能揣测个八九不离十。卫嘉来来去去挂在嘴边的那几句话,刚说上半截,陈樨就能顺畅地往下接。卫嘉更不必说,陈樨疑心自己在他面前比水母还透明,比病毒结构还简单。她那点儿五脏六腑,他只消一眼便看透了。

虽说热乎劲儿没了,该联系还得联系。开心玩耍的时候他不在也罢,但陈樨夜里睡不着了他就得陪着,哪怕只是保持通话状态各干各的事——这个不良习惯一直保持到陈樨进入娱乐圈后。那时她作息混乱,睡眠极差,也不再肆意骚扰卫嘉。可即使吃了安眠药,她也喜欢选择翻书的沙沙声或呼吸声这类白噪音来陪伴入梦。

若遇到糟心事,陈樨势必要打电话向卫嘉吐苦水。这种电话最考验手机电量,必须讲到口干了、气顺了才作罢。至于那些对旁人难以启齿的秘密,向他倾吐更是最合适不过。卫嘉曾被“比基尼区脱毛导致的毛囊炎”这种问题闹得一头雾水,弄明白后脸都红了。

他请教陈樨:“你觉得我不会尴尬吗?你自己有没有一点点尴尬?”

陈樨安慰自己,同时安慰他:“说破无毒,跨过这道坎就没事了。”

卫嘉无语。那周他抽出时间来找陈樨,给她带了一支红霉素软膏。当然,帮她涂是万万办不到的。

他们坐在一起拼乐高,陈樨后背痒痒,她说:“d3。”卫嘉的手准确地在她右边肩胛骨下方挠了几下。这是他们给背部区域划分出的挠痒专用标记。陈樨看了卫嘉一眼,他正心无旁骛地替她拼几个细小的零件。她想,他们活得越来越像一对老伴儿了。熟稔、默契……无欲无求!可这不对呀!老伴儿好歹经历过狂热的痴缠期,她和卫嘉还什么都没有!

这大概是他们渐渐走入死胡同的症结所在。男女关系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不上不下地混在一起,说情人不是情人,说朋友不是朋友。没有“表”也就算了,连“里”子也欠奉。

卫嘉说过陈樨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有了这个保证,陈樨一度心中笃定。她对男女之事存有好奇,也喜欢逗他,时常故意撩拨,但总是见好就收,不急于一时。因为比起肉体的实感,她更享受的是卫嘉逐渐放弃抵抗,主动沉迷的过程。就像猫忍不住扒拉自己的猎物。

她在等猎物乖乖跳进口中,他却遛得她心如死灰。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并不陌生,情动时也有过没羞没臊的试探。亲吻、拥抱都不在话下,甚至也曾彼此抚慰解决。只是每每到了最后关头,卫嘉便会及时刹车。

阳春三月,卫嘉带陈樨去他们学院的养蜂基地看油菜花。在那里陈樨亲眼见识了新鲜的蜂巢蜜。卫嘉见她感兴趣,拜托蜂农割了一小块儿让她品尝。陈樨为这次踏青画了个精致的春日妆容,舍不得弄花口红,又不想脏了手,非要卫嘉拿着蜂巢,把蜜滴进她嘴里。她抬起下巴等待,可他居然手抖了,浓稠而晶莹的蜂蜜顺着她的嘴角滴淌在颈脖上,一路逶迤向下。陈樨有些着恼,卫嘉用指腹轻轻抹去蜜痕。那是午后阳光炽烈,仰头的陈樨有些看不清卫嘉的脸,她鬼使神差地转过脸去舔了舔他的手。她尝到了手指的热,蜜的甜,和瞬间的情生意动。

也是天公作美,天黑前乌云袭来,忽然降下大雨。卫嘉不放心陈樨冒雨开车返城。她顺水推舟地提出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卫嘉没有反对。那晚分校附近的小旅馆里,两个年轻人身上的火一点即着。卫嘉以膜拜般的狂热牵扯亲遍了陈樨周身,可临门一脚,他还是放开了她。

当时只要陈樨坚持,不愁成不了事。可她偏不!她浑身不着一缕,面有煞气,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是不行还是不会?不行滚去看病!不会的话我可以跟别人请教了再回来教你!”

卫嘉说:“这样不好。”

究竟是对她不好还是对他自己不好,他没有说,陈樨也不屑于问。

她抓起一个枕头砸在他身上,放话道:“有本事你以后都别碰我!”

从这以后卫嘉果真收敛了言行举止,再不放任自己在危险边缘游走。挠痒痒的九宫格也是这样被设计出来的——落点精准,皆大欢喜。

陈樨表面上满不在乎,暗地里免不了憋屈失落。她一时怀疑是卫嘉的问题,一时又质疑自己。宋女士骂她糊涂,他若遵从本能,母猪也如貂蝉。她难道连母猪都不如?

话糙理不糙。后来陈樨回过味来,拦住卫嘉的不是那层膜,而是他的顾虑。他不相信她的感情,也不相信自己给得了她想要的交付。所以他说“这样不好”。掬水中月湿足,撷镜中花折指,不是“不好”又是什么?

陈樨开始明白,自己和卫嘉的关系并非如自己单方面设想的那样。可他偏偏又那么契合她的心意,哪儿哪儿都好。一起吃火锅,他捞起来的白菜也恰恰是她喜欢的熟度。她没办法因为他不肯睡她而壮士断腕,但又不齿于他的顾虑。久而久之,这段关系渐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卫嘉的桃花比陈樨预想中更旺一些。大一时期的“包养”传闻并没有影响新的追求者出现。或许是他长了张良善且无辜的脸,笑起来童叟无欺,令人心生信赖,还不由自主地想要维护这“正道的光”。常有年长者主动给他介绍对象,听闻他们系主任就想把自家亲侄女介绍给他。

这些无疾而终的韵事在陈樨那儿往往只换来一声冷笑。她爸不也被蛊惑了?以前总是叮嘱他们多读书,少腻歪,两人待在藏书室里不许关门;现在居然让她“多向卫嘉那小子学习”!

她奚落卫嘉:“要是在小说里,你一定是林平之那样的人物!”

卫嘉欲言又止。陈樨瞪他一眼:“怎么,你不服?你难道没长着一张上门女婿的脸?”

哦……原来她指的是这个!卫嘉发现自己想多了。但他仍提醒道:“你这话打击面太大。”

陈樨托着下巴一阵思索。也对,他是林平之,自己又是谁?无形之中她还把自己的老父亲给坑了。她恼羞成怒道:“再啰嗦我立刻助你练成神功!”

进入实习期后,陈樨毫无意外化身化工园区之花。只不过实验室的另一端也是实验室,那帮搞科研的愣头青,肖想的人多,敢于下手的寥寥无几。

陈樨与卫嘉的关系正处于不冷不热的关口,师兄的一个合作伙伴勇敢地发起了对她的攻势。小伙子年少有为,是业内精英,人也长得周正。陈樨想,既然她是自由的,何必要画地为牢?她答应和对方吃饭,又一起看了场电影。

散场后,陈樨拍下两张电影票发给了卫嘉。她也清楚自己的行为很无聊,可就是挣扎着、不甘着,想要在死水中搅起一丝波澜。

卫嘉倒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他回复:“你想听我说什么?”

陈樨按捺不住一个电话打过去:“你小心点儿!你要是说完全不介意,我会骂你是虚伪小人、乌龟王八蛋!”

“你想骂就骂,还用找理由?”卫嘉说:“难道不是约你出去的人更应该介意我的存在?”

陈樨意兴阑珊地将电话扔到了一边。

本章完

第98章 两头不靠岸的人1

新工厂正式投产,陈教授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剪彩典礼上。孙长鸣极力反对好友从公司撤股,即便是陈教授提出的退出条件对他更为有利。他说这份产业是两人多年的心血,不该为了一点分歧就轻言散伙。为了说服对方,孙长鸣一直在积极解决固体废料的问题,想要在成本和废料处理之间寻求平衡。他亲自主持了一个通过改造焚烧炉来解决废料的项目,这样废液和废料都能得到处理。但焚烧会产生烟雾和异味,周边村民对此渐生不满。

厂方向村民出示各类检测报告,力证这些气体不会对人的身体和牲畜、农作物带来不良影响。孙长鸣也吩咐下属悉心打点与周边村落的友邻关系,不仅给当地小学捐钱捐物,每逢节日、重大活动厂房还必定出钱出力,工厂这才得以正常运转。可时间长了,还是会有人找上厂区,不是说自家的鸡、牛病了,就是老人小孩儿夜里咳嗽不休,

当初建厂时申报材料隐去了硝化固体废料的的存在,程序本身存在缺陷。无论这些找上门来的由头是真是假,一旦进入投诉流程,对他们工厂均属不利。孙长鸣不得不增加人手来解决这类问题。身为自己人,办事可靠的卫林峰被委以重任,调往厂区安保部门做主管。

卫林峰这些年在孙长鸣身边没少替他处理各种麻烦,在新的岗位上如鱼得水。有几次村民投诉在他的斡旋下都得到了妥善解决,孙长鸣对此很是满意。尤清芬也被调到了新工厂的生产车间。卫林峰收了心,和她在附近租了间民房,吃住都在一处,在旁人眼里无异于一对普通的中年夫妇。

对于卫林峰的工作调动最有意见的人还属孙见川。他长期在京发展,每逢回家看到开车的人换了新面孔,会生出强烈的不安全感。新司机对待狗仔和他的粉丝不是过于生硬就是态度太软,总不如老卫机灵。

孙见川的发展正处于稳步上升期。他发了两张专辑,每张都反响不俗,在圈子里逐渐站稳了脚跟。然而人红是非多,他如今不但要面对同类型竞争对手的压力,也有来自于乐队内部的麻烦。乐队五个成员,孙见川的人气始终一枝独秀。粉丝认为乐队拖累了他的发展,希望他早日单飞。成员内部同样对他嫉妒不满,责怪他自顾自己吃肉,不管他人喝汤。从校园一路走来的兄弟之间已然生了嫌隙。

前不久,孙见川在夜店为小伙伴庆生,一群人玩儿得十分尽兴。几天后一张他烂醉倒在沙发上,仪态不雅、衣冠不整的照片流传出来,一时传为笑谈,还被认为是私生活不检点的证据。天知道他既没有招惹身边的火辣美女,也不碰不干净的东西,只不过酒量就那么差劲,喝多了容易犯糊涂。敞开的衬衣也是因为醉后潮热才自己解的扣子。

当时在场的人里有乐队伙伴和他们的女友,有公司同事,也有团队成员,大部分是朝夕相处的亲近朋友。照片只能是他们中的一员散布出去的,但事后没人肯背这个锅。孙见川万万没有想到会被身边的人摆了一道,神经再大条不过的人也寒了心。他大半夜打电话对陈樨诉说自己的苦闷,一边喝酒一边抹眼泪。他说自己信得过的朋友只剩下陈樨了,要是她能在身边,像小时候那样为他做主,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陈樨也替孙见川糟心,她灵机一动提醒道:“不是还有妍姐吗?”

段妍飞这些年把孙见川的个人网站和后援会打理得井井有条,在粉丝中很有威望。她是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来做这些事的,孙见川每每表达谢意,她都说自己乐在其中。她家的策划公司也与演艺文化相关,对这一行的门道颇为了解。川子想要一个值得信任又得力的人,再没有谁比段妍飞更合适了。

孙见川一听有理!他放下手头的工作飞往上海,恳请段妍飞加入他的个人团队,开出了十分诱人的条件。段妍飞是爽快人,她只考虑了一晚,就果断离开了家人为她嫁人前打发时间而设的工作岗位,正式追随孙见川而去。

事实证明这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正确的选择。段妍飞善于和记者打交道,办事利落老道,审美也在线。最重要的是,她真心看好孙见川,一心一意替他着想。有她在旁助力,孙见川少了后顾之忧,因为自身个性得罪人的问题迎刃而解。段妍飞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业,远比在自家公司混日子更自信快活。

这次孙见川到周边城市商演,临时抽空回了一趟家。段妍飞需要为他筹备粉丝庆生会的事宜,没有陪同前来。孙见川刚熬了通宵,从机场回家途中趁机补眠。迷迷糊糊间发现来接他的新司机竟然拍下了他睡觉的照片发给自己正在上中学的女儿——据说对方是他的忠实粉丝。

孙见川在偷拍上吃过不少亏,见状勃然大怒。新司机也是他爸公司的人,他回家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已不是父母跟前什么都不懂的愣头小子,自从孙长鸣惊讶地发现儿子一年的演艺收入堪比他一个工厂的净利润,便再也不提唱唱跳跳是小孩子玩闹的事。常玉更是将儿子视为珠玉。虽说孙长鸣不认为拍张照片给自家闺女欣赏是多大的事,但是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他不得不撤换了新司机。

陈樨和几个老朋友为大半年没见的孙见川接风,周末玩儿到夜深。她忌惮狗仔,唯恐给自己和孙见川惹麻烦,走出ktv时刻意和他拉开了时间差。估摸着孙见川已然离开,陈樨才走出户外,正琢磨着是找代驾还是打车,孙家的座驾缓缓停靠在了面前。

“樨樨,你喝了酒,我送你回去。”孙见川摇下车窗招呼她。

陈樨环视四周,孙见川催促道:“怕狗仔的话更不要耽误时间,赶紧上车!”

陈樨不再啰嗦,麻利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等到车子重新发动,从她的角度看去,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出奇眼熟。

她正和孙见川聊天,后半截话直接消失在嘴里。

驾驶座上的人还在专心开车,投映在后视镜上的那双眼睛也未曾与陈樨对视。孙见川发现陈樨脸色变了,轻咳一声解释道:“那什么……是我让我爸找个稳妥可靠的人来开车,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找了卫嘉。是吧,卫嘉?你早告诉我今晚是你过来,应该进去跟我们一起玩儿才对!”

“没事。”卫嘉应了一声,又稍稍回头问后排的乘客,“你们觉得车里的温度合适吗?要不要我把空调开大一些?”

“好啊,我都冒汗了。”

“你说今晚有事,就是为了这个?”

孙见川和陈樨几乎同时开口。

卫嘉一边调整温度,一边答道:“孙总是临时打电话给我的。”

孙见川咧开嘴笑:“你怎么也叫孙总?你得管我爸叫表叔!”他似乎听到陈樨发出一声哼笑。可等他转过脸去,陈樨已漠然闭上双眼。

“困了?”孙见川摇摇陈樨的胳膊,还想说些什么。陈樨按下她那边的车窗,风声夹杂着车胎噪声呼啦啦地灌了进来,孙见川闭上了嘴。

沉默更显路长。明明冷气开得十足,车到了孙见川家楼下,他脑门后背却糊了一层热汗。陈樨坚持按照就近原则先把孙见川送回来。孙见川起初不答应,他说要看着她安全回家才放心。

陈樨说:“我有话几句话要跟卫嘉说,你在不方便。”

孙见川被噎住了。临到下车前,他仍然不情不愿,既不想放他们独处,又害怕陈樨的冷脸,扶着车门期期艾艾地说:“要不我还是留下来陪你们聊一会儿?”

“你再不上去常玉阿姨要着急了。”

“你们不会为了我吵架吧?”

“跟你没关系,回吧!

“可是……”

“滚蛋!”

“好的——晚安,做个好梦!”

本章完

第99章 两头不靠岸的人2

陈樨送孙见川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家门。这才深吸了口气,对前面的人说:“这么晚了,你还能回学校吗?”

卫嘉说:“孙总让我在把车停回公司后,自己找个快捷酒店住下。我明早再回去。”

“嗨!我瞎操什么心,孙总还给你跑腿费了?”

“嗯。给了。”

陈樨把背往后靠了靠。孙叔叔是多么周全的人!知人善任,慷慨大方。他怎么会薄待区区一个晚辈!他和老陈一样对卫嘉印象上佳,也为卫嘉没有报考化学专业扼腕。陈教授只不过对卫嘉开放了藏书室,孙长鸣却想得长远。卫嘉大一时,他还不放弃说服卫嘉转专业。他承诺,要是卫嘉学习化工相关专业,毕业后进入公司效力,他愿意承担大学期间所有的费用。还是陈教授说转专业一事不好办理,他才作罢不提。

卫嘉以往对孙长鸣十分恭敬客气,却不似他爸那般与这个表亲走得很近。马场的交割手续也是一板一眼办下来的,既没有因为亲戚关系含糊了事,也不占对方半点便宜。怎么如今忽然开窍了?

“你明知道我也在那里。”陈樨盯着卫嘉的侧颜道:“你觉得我不会尴尬吗?你自己就没有一点点尴尬?”

这是卫嘉对陈樨说过的话,现在她用来回敬他。卫嘉沉默的间隙,陈樨还在胡思乱想——如果他也用那句“跨过这道坎就没事了”来搪塞她,她没准会把他踹下车。

可卫嘉向她道歉,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陈樨的不满如同千钧之拳砸入虚空,力道卸尽只余茫然。他总是让着她。两人每有争执,他通常先一步检讨自己。他说“对不起”时是那么诚恳!陈樨感觉自己被人诚恳地喂了一口屎。

“行!”她默默咽下,再无别的话可说。

“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陈樨没有理会。卫嘉替她把车窗升了起来,车速也悄然放慢。

陈家离孙家不远,过两个街口就进了小区。卫嘉刚停稳车,陈樨便重重甩上车门离开。

“陈樨!”卫嘉也跟了下去。

“干什么?”陈樨话里透着不耐,人却站住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卫嘉从车上拿了瓶水给她,说:“把你的酒气冲淡些。”

陈樨扯动嘴角,她家就在几步之外,用得着他好心递水?再说了,她今晚只喝了半听啤酒。家里黑灯瞎火,谁管她的酒气?可她还是接过了水,在原地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眼睛并不看他。

“早点睡……用我陪你进去吗?”

“你要不要今晚在我家过夜……我的意思是说客房收拾得很干净,比快捷酒店强!我爸等会儿就回来了。”

陈樨撩动她脸颊旁被风拂动的碎发。卫嘉站在路边的树下,有细小的果实掉落在他肩膀,他将其抓在手中,低头细看。

“不了,这样不好。”

“没别的话可说了?算了,随你便!”

陈樨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嘉一直等到她家亮了灯,手机提示有新信息,她发来三个字:“快滚吧!”

他低头微微笑。人不在眼前,他反而能在脑中细细勾勒出她的面部细节。生气了的陈樨丹凤眼微微眯起,嘴唇紧抿,原本精致英气的面部轮廓会稍显凌厉,看上去更加生人勿近。尤清芬这样的老油条也怵她更甚于陈教授。陈樨在家的时候,尤清芬擦桌子都要比平时卖力。

尤清芬不止一次通过卫林峰的嘴劝说卫嘉犯不着在陈樨跟前受气,世上的好姑娘多了去。其实陈樨是个特别简单的人,至少在卫嘉眼里是。他明白她的高兴、期盼、懊恼、失望因何而生,也能察觉她每一分小心思和自以为是的秘密。她脾气不小,心也大。明明对他那么失望无语,一转头又替他开解。他们很难相信,他感受到的轻松愉悦大部分是陈樨给的,反倒是陈樨遇上他后添了很多不痛快。

“他们”的身份有了新的变化。半月前卫林峰非要卫嘉到他的出租屋吃顿饭。饭桌上卫嘉得知他和尤清芬领证了。卫林峰给儿子倒了杯酒,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有这回事儿。你用不着改口,以前怎么样一切照旧!”

尤清芬捂着嘴笑:“老夫老妻,走个形式罢了,别让孩子笑话。”

卫嘉没有笑,推开了面前的那杯酒。但他也没有狠下心搅了他们的喜气——自认上岸的赌徒配从良的妓女,年轻时苟合偷欢,人生过半相互依靠,谁也别嫌弃谁!只是这“喜气”与他无关!卫嘉离开时尤清芬匆忙抓住他的衣袖,又飞快撒手。她说:“嘉嘉,你不怪我吧?”

卫嘉没有问她指的是哪一桩,他的注意力在尤清芬无名指多出来的戒指上。戒指的钻石比米粒还小,但很闪。他很好奇那是不是用陈教授的私章换来的。卫嘉事后思量再三,还是跟陈教授坦白了。然而没有证据,口说无凭。陈教授反而宽慰他不要为他人的过错耿耿于怀,还特意嘱咐别对陈樨提起。他也没脸提!责怪尤清芬,或者恨卫林峰有意义吗?他们或许从未意识到这些事对卫嘉来说意味着什么。

掉落在卫嘉肩膀的小球果是榕树籽,深橘色,表皮皱巴巴的。风经过时滴滴答答地从枝头坠落,像下了一场雨。它和桂花一样,都是北方没有的东西。卫嘉踩着满地的榕树籽往车上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每一步仿佛都变得踯躅。

在老家时,卫嘉无数次想象过南方。他熟悉的是旷野、长草、无遮无拦的落日,天高地阔人寂寥,所有思绪被稀释至麻木。他疯魔了一般重拾书本,割舍故土,只为了见一见什么是陈酒的“陈”,木樨的“樨”,什么“甜丝丝的”却又能“激烈香成阵”。等他终于如愿,他闻过了桂花香气,也感受过南方湿漉漉的风,松软的泥土,还有密集楼道中的人味儿……却始终不能习惯这里的温存粘稠和浓得化不开的人心纠缠。

南方和北方,责任和逃避,趋光和自毁,克制和欲望……他好像注定是个两头不靠岸的人!

本章完

第100章 热闹看够了

转眼又过了一周。这期间陈樨还在怄气,不肯主动和卫嘉联系。卫嘉也没有打电话,只是把陈樨托他做的ppt发到了她的邮箱。周六中午,陈樨在被窝里咬着指甲,内心天人交战。她心里想的是自己才不稀罕搭理他,又默念着他再不主动冒头就死定了!

手机忽然有了动静,来电的是孙见川。他说自己正在医院急诊部,让陈樨速速来一趟。陈樨以为他又惹了祸,可听他声音不似身体抱恙。追问之下,孙见川才磕磕巴巴地说是卫嘉出了点事。

陈樨赶到孙见川所说的医院,孙见川正戴着口罩鬼鬼祟祟地在急诊部门口等她。电话里来不及细说,陈樨只知道卫嘉手受伤了,到这时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早孙见川要回母校演讲。他这次回来都是私人行程,没有太多工作人员随行。孙长鸣和常玉夫妇再次“拜托”卫嘉帮忙,希望他在接送孙见川的同时,也替他挡一挡热情的粉丝。

结果还真被他们说中了。演讲结束,孙见川返回休息室途中,拥簇的人群中忽然扑出一个高壮男生,手持裁纸刀径直往孙见川脸上招呼。事出紧急,学校陪同的工作人员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围观的学弟学妹们吓得乱成一团,孙见川带来的女助理也被避险的人群挤倒在地。跟在孙见川身后的卫嘉替他挡了一下,随后与工作人员一同制服了袭击者。他的手便是夺刀时被划伤的。

事后经了解,那个袭击者是孙见川乐队的狂热粉丝。近日孙见川单飞的传闻刺激了他,他害怕看到乐队解散,将所有的问题归咎于孙见川那张偶像的脸——只要毁了那张脸,孙见川就没了单飞的底气,才能回归音乐初心。

疯子有疯子的逻辑,陈樨恼的是凭什么卫嘉要做那条被殃及的池鱼。她走得飞快,孙见川跟在后面酸溜溜地说:“放心吧,小伤而已。换做我受了点儿皮外伤,你是不是就不来了?”

陈樨指着他的鼻子骂:“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对方因为你受了伤,你就要心存歉意和感激。‘小伤’这两字别人能说,你不能说。懂吗!”

孙见川被她训惯了,习惯性认怂,只是怏怏地将口罩拉高了,嘟囔道:“那么多人看着,别那么凶行不行?早知道我应该听卫嘉的,不告诉你什么事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打电话?”陈樨牙痒痒。

孙见川不肯承认是害怕陈樨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自己更吃不了兜着走。他挑好听的说:“我对你比较诚实!”

卫嘉的伤口刚缝合完毕,段妍飞陪在一旁。陈樨的到来让他们都面露惊色,看来孙见川这二愣子是自作主张给她打的电话。

“哟!樨樨来了。”段妍飞笑道。她是刚飞过来与孙见川会合的,紧赶着到医院替他们善后。

陈樨跟段妍飞打了个招呼,眼睛看向卫嘉:“缝了多少针?”

“五针……小伤。就是被裁纸刀划了一道。”卫嘉答得很快,竟也有些心虚。

陈樨嗓门果然高了起来:“什么小伤?非要被人捅成筛子才叫事儿?”

孙见川在一旁添油加醋:“‘小伤’这两个字不能提,我刚吃了一顿骂!”

“骂你不应该吗?”陈樨回头瞪他一眼。

“又不是我弄伤他的,我也受了惊吓,现在心还砰砰乱跳!”

“你那么金贵,别省那点儿请保镖的钱呀!”

卫嘉拽拽陈樨的衣袖,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樨已打断他:“我求你别说什么‘没事’‘都是意外’……我头一回听说勤工俭学给人做肉盾的。多亏那人拿的是把裁纸刀,要是泼硫酸,你还能坐在这儿吗?谁也不比谁的命贱!”

段妍飞打了个圆场:“樨樨那是心疼卫嘉,我们都知道。”

“我没有,我只是来看热闹的!”陈樨嘴硬,脸悄然涨红了。

这时有护士递来缴费单,问:“谁是卫嘉家属?伤口回去后三天不能碰水。去药房取一下消炎药。”

“我是……”孙见川接得很快。

“你不是!”段妍飞拦了他一把。

卫嘉站起来说:“我自己去就好。”可护士已将病例交给了离他最近却咬唇不语的陈樨。

陈樨正要打听药房在几楼,孙见川甩开段妍飞的手,气呼呼地说:“我怎么不是家属,我是他表哥!”

“行,行!你是表哥,可人家樨樨是……”段妍飞顿了顿——这两人到底有没有确定关系?

她把话咽了回去,可有人偏要问出来。

“他们什么关系?陈樨凭什么是家属?”孙见川的目光在陈樨和卫嘉身上打了个来回,“你们是男女朋友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周遭的空气忽然凝结了一般,只有孙见川浑然未觉,他好像抓住了重点,再一次追问道:“为什么没有人说话,是不是?你们倒是吱一声!”

卫嘉发现所有的人似乎都看向了他,包括陈樨也一样。

他似乎感觉到身体里血液在加速奔流,一半是热的,一半冰冷。

“这不取决于我。”卫嘉淡淡道。

陈樨僵了片刻,喉咙滚了好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你放屁!”

陈樨走出诊室,匆忙中有人拉了她一把,记不清是段妍飞还是孙见川。她挣脱了,用还算平静的语气说:“不关你们的事,我热闹看够了!”

一路到了停车场,陈樨发现缴费单还在自己手中。她在原地怔了一会,才又慢腾腾回了急症室的大楼。扶梯上,许多年轻人行色匆匆,也不知在追赶什么。陈樨在缴费处排队,听见后头两个小姑娘议论,说是最近很火的孙见川也出现在了医院里,被人认出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诊室里已换了一拨人。陈樨拿着刚取的药,听身后有人叫:“卫嘉的家属,你来得正好。你男朋友缝针时脱下的外套落在诊室了。”

不久前才跟他们打过照面的护士追上来,把外套交到陈樨手中。这衣裳是陈樨挑的,她自然认识,只可惜袖子破口处被血浸透了。

“你男朋友很帅,看上去人也很好。”小护士朝陈樨眨了眨眼睛。

陈樨勉强笑着道了声谢。对方放低声音道:“我听说他是川川的表弟,我也是‘川菜’,能不能帮我个忙……”

“对不起,你是什么菜?”

“‘川菜’!我们孙见川的粉丝都叫‘川菜’!下回你男朋友来拆线,能不能替我要个川川的签名?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小护士眼里满是羞涩。陈樨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孙见川的活粉丝。她嘴里说着“我尽量”,心想:妈呀,孙见川鬼画符般的字竟也会有人珍藏。

小护士走后,陈樨把手伸向卫嘉的外套。刚才她就发觉衣服有些沉,果然,他手机也在兜里。

孙见川是名人,公共场合溜得快也就罢了,他躲什么?陈樨一想到卫嘉那张脸,心里仿佛跟那袖口一样添了个破窟窿。他真行!只消一句话,就让她沦为了跳梁小丑。陈樨现在很不乐意见到卫嘉,于是给段妍飞打了个电话。

段妍飞说卫嘉自己搭车回学校了。她听出陈樨的言外之意,马上说自己这就过来把药和衣服给卫嘉送过去——她现在是孙见川团队的人,卫嘉毕竟是为川子受的伤,跑着一趟也在情理中。

这时,卫嘉的老人手机震动了起来,上面显示来电人是“卫林峰”。卫林峰接连打了两通电话,陈樨没有理会。过了一会儿,好几条文字信息叮咚不断地冒了出来。

卫林峰调职后,陈樨再也没见过他。眼下又是电话又是信息,难不成有重要的事?陈樨犹豫片刻,拿起手机坐在了过道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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