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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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的殡仪馆附近不好打车,陈樨顺路把段妍飞捎回了市区。这让段妍飞有种如释重负的唏嘘——经历了在孙家的不欢而散,她以为她们从此会老死不相往来。

陈樨管不了这世上的不公,她只生一个人的气。他朝她扑腾了那一下,她多开心啊!以为这人从此想通了要上岸,岂料他撒手就沉进了更深的所在。所有的人和事他都安顿好了,唯独忘了他自己。也漏了她。或许在他看来这算不上什么损失,那些被舍弃的不值一提。

旁听席上还坐着卫嘉学校的辅导员和好些个同学,他们脸上无不流露出痛惜的神情。有一两个善感的女生悄悄红了眼睛。段妍飞拍了拍陈樨的手背,想要给她一些安慰。陈樨漠然移开了手。

有什么可难过的,她也不是卫嘉的谁。两人稀里糊涂厮混几年,顶多做了几天的短命情人。她这辈子还会有许许多多个精彩的“几天”。像她这种没定性的人,很快就能把他抛在身后。他会成为陈樨的历史车轮下一条旧车辙,风一吹雨一扬,什么都不剩下。

陈樨平静地听公诉人陈述案发过程,忽然很想问问卫嘉——是不是只有把自己沉到最深处才不用再托举任何人?毁了自己,你就自由了?

半月后,判决结果下达。一审以交通肇事罪判处卫嘉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他放弃上诉。

陈樨顺利毕业了。她告别师兄们的实验室,自己一个人去外面玩了一圈,人也晒得黑了一层,回到她妈妈身边小住,差点儿被宋女士用面膜包裹成木乃伊。

卫嘉出事的消息传来,宋女士除了鼓励陈樨出去散散心之外并没有过多的规劝。伤心哄是哄不好的。她接了个大导演的新电影,进组在即,临行前还是放心不下,叮嘱道:“心情不好嚎两声,少吃甜食,多敷面膜,我的沙发容不下落魄的黑胖子。”

陈樨在她面前倒没有强撑着,求证似地问:“妈,你现在还会为我爸难过吗?”

宋女士一怔:“狗屁!我早忘了。”

“那我就放心了。”陈樨释然道,“这么说,年轻时的感情根本不算什么!你当年不也死去活来地爱过老陈,又拍拍屁股走了。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我也可以的!”

本章完

第122章 旧日车辙2

没见自己栽跟头,顺手揭人家旧坟的玩意儿!宋女士磨着后槽牙道:“事跟事不同,人和人也不一样——你能跟我比?”

“我比你少了个拖油瓶。”陈樨不怕死且乐观。

宋女士气得柳眉倒竖:“我有钱有事业,你有什么?还有啊,我最难过的时候体重也没过百。你照照镜子,还不给我放下那桶冰淇淋!”

“体重不过百,因为你比我矮!”陈樨躲避着九阴白骨爪的追打,提议道,“要不我也专心搞事业好了。上回你介绍的那个角色还能给我吗?”

“我们演员这一行门槛没那么低,失个恋就想哭哭啼啼地入行,没门!给你机会你不要,那个戏人家早找了合适的人选。你当自己是香饽饽?”

“你再替我问问有没有那个剧组缺人,或者我自己去递资料。我想去拍戏,演个丫鬟也行。”

宋女士一听,这口吻可不像开玩笑。要知道从陈樨还是个小孩子那时起,就有人建议她做童星。陈教授当然是不会同意的,宋明明也觉得孩子太小没有必要。进入少女时期后,难得她没有长歪,不乏圈内朋友递来橄榄枝,包括宋明明以前的经济公司也有过想签陈樨的念头。可是这家伙,让她去拍戏如同逼良为娼一般。这一下子态度大变,教人心里发毛。

“你别吓我啊!”宋女士敲打她的念头全被担心取代了,清了清嗓子道,“拍什么戏?有话好好说。宝贝,当初我让你独立以前不能随意把钱花在别人身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樨笑了笑:“想哪儿去了。不是钱的事!我在实验室里待腻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宋明明嘴上说陈樨烦人得很,可也没真的让她凑合着演个丫鬟路人,或心血来潮去参加角色海选什么的。她给陈樨找了教表演的老师,正儿八经地培训了一段时日。同时勒令她美白减重,严格做好形象管理。

宋明明全当陈樨说的是气话,她这个女儿的脾气越打压越较劲,倒不如捋着顺毛,等陈樨新鲜劲过去,半路打了退堂鼓,她也不算摧折了孩子的梦想。不料两个月后,陈樨去给她探班,俨然一扫颓唐。

表演老师说陈樨台词清晰,肢体和面部表现自然,有吃这一行饭的潜质。不过提到演员必备的共情能力,老师显得有些为难。陈樨还没学会如何调动并控制情绪,无论开心痛苦总像隔了一层。

有一回随堂小考,那段哭戏陈樨怎么都进入不了情绪。老师不断引导她释放自己,通过回想自己最大的痛苦和挫折,快速地代入痛苦中,真情实感地落泪。她倒好,坐在排练厅的镜子前发了一个小时呆,半滴眼泪也没挤出来。老师放弃了,年轻漂亮的女孩,父母的掌上明珠,活到现在兴许还不识愁字。不开窍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洋葱和眼药水吗?临到中午,老师唤她去吃饭,却发现她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湿了一片。

宋明明抽空带陈樨去见了几个剧组团队,收获的反馈还不错。她从中挑选了两个剧本,一个是大制作谍战男人戏,给陈樨的角色是男主角的女儿;另一个是古装神话剧,陈樨可以演里面的女三号,有感情戏,是个鲛人。宋女士站在专业的角度,从成本、制作、剧本、平台,再到观众群体的区别,将这两个本子各自的优劣给陈樨分析了一遍。陈樨选择了开机比较快的,她去演了那条鱼。

去之前陈樨踌躇满志,不就是演戏吗?她也是打小在剧组里混的,什么没见识过。累一点也不要紧,能累过熬夜写报告?可进组第一天光是找机位就足够让她昏头转向,连卡十几条,坐实了菜鸟新人的身份。第三天,赶上一场天然大雨,导演要她和演对手戏的男演员把雨中吻戏提前拍了。两个认识不久的人上来就搂着边哭边吻,从大雨刚至吻到天边现了彩虹,又是雨水又是口水,唇膏没了又补,嘴都亲秃噜了。陈樨一度怀疑自己退化成只剩下嘴唇的接吻鱼。

她为什么要来演一条鱼?十场戏有五场在水里泡着,大热天裹着条笨重的假鱼尾在太阳底下卡片段。原来戏里被扇耳光是真的疼,直愣愣摔下去浑身像散了架。男女主角都是台湾的当红偶像,圈子不同,也没人当真把她这个关系户放在眼里。女二和男三看对了眼,按捺不住内心的爱火,整日眉来眼去。每次陈樨和男三号演感情戏,在女二号幽怨的眼光中总有一种插足他人感情的别扭感。

两个月的进组时间,陈樨是在自我怀疑和反复推翻再建立之间度过的。后悔是后悔,可自尊心容不得她打退堂鼓。每天累得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招待所的床上,也没精力想那些糟心的事。就这么熬着熬着,杀青那一天不期而至。她捧着剧组送的鲜花与大家合影,心里想着,也许有一天,镜头里的自己真的会长出了戏子的脸和猫的眼。

本章完

第123章 你看我们像闺蜜吗1

杀青后,陈樨依约看望卫乐。卫乐现在会自己打电话了。自从灵堂重遇陈樨,陈樨让卫乐有事没事都可以联系自己。她好像得了军令,一天不打上几回电话心里不舒服,屁大的事也要颠三倒四地说一通。

陈樨没有自己的团队,身边只有宋女士指派过来的一个小助理跟着。在剧组时只要得空看手机,上面总有若干个卫乐的未接来电在等着她,不及时回过去还得遭一通埋怨。不仅小助理,同组的其他工作人员都以为她正在热恋中,对方名字叫“乐乐”,要不怎么得闲就被电话包围,还要耐着性子哄着。

卫乐复述电视剧情节通常半小时打底,若不强行打断则没有时间上限。陈樨有时也很崩溃,烦得受不了会把卫乐拖进黑名单里——反正小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大多数时候,她容许了卫乐在自己耳边絮叨。

卫乐两年被冯家人管得狠了,与外界联系是种奢侈。如今有了一定的自由,但她很怕尤清芬,胖姐又是个接电话超过一分钟就心疼钱的人。除了陈樨和段妍飞,卫乐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在她懵懂的世界里,嫂子总要比人很好的大姐姐要亲近些。她肯记挂着电视剧情节还好些,最怕的就是哭闹着要找嘉嘉,不停追问嘉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陈樨也只得按捺着性子边听边敷衍。

卫林峰是在他和尤清芬出租的房子楼下出的事,房东嫌他们晦气,尤清芬只好带着卫乐搬了出去。她们在市区的城中村重新租了房子,是个违章搭建房的一楼,正对着臭烘烘的垃圾堆。尤清芬怕卫乐走丢,去化工厂上班时就将她反锁在屋内。

陈樨没有敲门,绕到屋侧的窗前唤了几声“乐乐”。卫乐的笑脸很快出现在铁条防盗网后头,乖乖地把钥匙递了过来。门一开,屋内的人像一只守巢的小鸟般钻进了陈樨怀里。

陈樨搓揉卫乐的脸蛋,欣慰地发现卫乐脸上添了肉,头发长到了耳下,身上穿着陈樨上次给她买的新衣服,那个粉嫩的人儿仿佛又回来了。卫乐鼓着腮帮埋怨陈樨太久没来。陈樨苦笑,上个月难得剧组给了两天假,她哪儿都没去,眼巴巴飞回来陪卫乐,侍候爹妈都没那么尽心。她来得勤,是担心尤清芬薄待卫乐。现在看来,尤清芬对卫乐谈不上太好,但也不算坏。最起码在卫乐失去至亲,无人可托的境地下,她给了卫乐三餐温饱,无需挨打受怕的容身之所,已经尽了一个半路后妈的责任。

卫乐小时候见过尤清芬几次,兴许她妈妈的痛苦在她心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记,她本能地抗拒着尤清芬。无论尤清芬如何照料卫乐,卫乐也不与她亲近。两人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时,还曾因为尤清芬逼着卫乐改口叫“妈”而起了冲突,卫乐跑了出去差点儿走丢。这事后,尤清芬也灰了心。爱咋咋地!只要人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死了、丢了就成。

卫乐和陈樨趴床上说话。卫乐很是苦恼,她想见卫嘉,却不喜欢去嘉嘉的学校。她以为的“学校”其实卫嘉所在的监狱。尤清芬早年做皮肉生意进去过一回,从此再也不愿踏足那个地方。陈樨也不肯去。定期探监的事落到了卫乐头上。她不清楚卫嘉出了什么事,坚持认定他还在上学,只是那个学校看上去十分森严可怕,也没人纠正她错误的认知。

每次尤清芬只把卫乐送到门口,由当值的干警把她领进去。次数多了,狱警也了解他们家的特殊情况,对她颇为体恤。按照卫嘉的意愿,卫乐本不该去。然而卫乐长时间见不到他容易哭闹。况且,卫乐什么都不懂,她带去的只是她该带的东西和话语。

“嘉嘉夸我送去的书很棒,只是学习的书以后不用再送了,老师和同学们给的足够他看上很久很久。他还问,把每本小说的结局都撕掉不累吗?我说我没撕啊,撕书是不文明的!”卫乐已习惯传话这件事。

陈樨冷哼了一声。卫乐不明所以,又接着道:“嘉嘉说他们那没有种菊花……只有个大大的养猪场。他在那里很有用,人和猪都很喜欢他!”

……

陈樨在剧组没睡过几个囫囵觉,一挨床眼皮直打架,说着说着竟打了个盹,梦里全是乌泱泱的猪。当她再醒过神来,发现卫乐也缩在她身边睡着了,人侧躺着,脸蛋和嘴被床挤得嘟嘟地,鼾声平稳。这样的卫乐远比实际年龄显得幼态,受心智所限,她不太记事,只要不刻意在她面前提起冯家人,那些不堪的经历仿佛从未在她身上存在过,她仍像是个未经世事的稚子。陈樨说不清这对她来说算不算一种幸运。

陈樨是高挑匀称的身量,脸上轮廓感十足,拍戏后为了上镜好看刻意维持体重,整个人更显得薄、锐、韧。但她很吃卫乐这一挂的样貌,卫乐有粉妆玉砌的脸蛋、馥郁柔软的胸脯,常常让陈樨联想到沾满糖霜的小熊软糖、刚打发出来的,云朵一样的奶油。这样的可人儿合该一直保有她的甜蜜与稚真!

卫乐察觉陈樨起身的动静,迷迷糊糊叫了声“嫂子”,手攥紧了陈樨的衣服。过去陈樨最怕卫乐叫她“樨樨嫂”,听上去就是个苦命的人。可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卫乐所记得的只是多年前在马场的过往,陈樨和卫嘉后来的事她是不知情的。陈樨好奇地问过她:“谁说我是你嫂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嫂子’的意思?”

“我叫你嫂子,大家都很高兴。你就是我嫂子。”卫乐底气十足地说。

“哪里来的‘大家’?”

“你笑了,每个人都笑了,高兴才会笑。嘉嘉让我不要乱说话,他脸上没笑,心里笑了。他心里笑了是这样的……”

卫乐抻平了眉毛,把眼角往下勾,怪模怪样地把陈樨逗笑了。

“嫂子是哥哥和妹妹都喜欢的人。我们以后住在一起。你能跟嘉嘉睡,也能跟我睡!”

本章完

第124章 你看我们像闺蜜吗2

如此虎狼之语,即便是陈樨这样的人听来也有些经受不住。她托着下巴暗道:呸!我信了你们兄妹俩的邪!

这会儿天黑了下来,尤清芬下班回来了。她往卫乐的房间看了看,发现陈樨来了,并不打招呼,转身去忙活自己的事了。过了一会又在门外问:“吃饭吗?”

“吃!为什么不吃!”陈樨更不客气。她上一顿还是早上在机场随便应付的。

尤清芬做饭手艺很好,也熟知陈樨的口味。她看着埋头吃饭的陈樨,讽刺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刚从里面放出来的那个。”

陈樨为了塞进那条该死的鱼尾巴里已经吃了两个月的水煮菜,懒得搭理尤清芬,只管吃自己的。尤清芬对陈樨早没了当初对待雇主的殷勤,陈樨也用不着再投鼠忌器。两人扯下那层遮羞布,承认自己从不喜欢对方,反而相处坦然。

饭后,卫乐把碗筷一收,急着去看八点档的热播剧。陈樨心里想着,自己不是那种光吃饭不干活的人,可是站在一片狼藉的洗碗槽前还是犹豫了片刻。尤清芬倒垃圾回来,不耐烦地将她挤到一边:“走开,不会干别干,装什么勤劳!溅得到处是水,我还得替你收拾。”

既然她那么说了,陈樨乐于做甩手掌柜,从尤清芬放在餐桌上的半包烟里抖落出一根,逍遥地来了根饭后烟。她过去没这个习惯,在剧组熬大夜困得神魂分离,旁人给她点烟,说是抽两口提提神。她试过了,管用!

尤清芬买的劣质烟呛人得很,陈樨咳了两声。洗碗的人阴着脸说:“回头别让卫嘉怪我教坏了你!”

“卫嘉算个屁!”陈樨朝尤清芬喷了口烟。

把一个屁揣在心窝里,不说也不放的人,不是屁篓子是什么?尤清芬看破不说破,只是冷笑。

“给我来一根。”

她低头叼了陈樨递过来的烟,陈樨凑过去给她点着了,两人挤在厨房里吞云吐雾,一时无语。

“臭死了……要抽出去抽!”卫乐搂着洋娃娃冲过来,撂下话又风一般回了房。

尤清芬朝卫乐的方位扬下巴:“她那个娃娃你给买的?活灵活现的,大半夜吓死人!”

“我问过了,孙见川给的。”

陈樨刚见到卫乐床上那个精致逼真的bjd娃娃也很意外,以她现在的片酬买这玩意儿都会肉痛。卫乐说是川子哥送的。

自打陈樨在孙家发作了一轮,她和孙见川再也没有联系。说来也不过数个月,乍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她竟感到陌生。

“我说呢,那天我回来正撞见他和卫乐隔着窗说话。一看到我就屁股着火地走了。”尤清芬如今对孙家人没什么好脸色,甩了甩手上的水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去把那破玩意儿扔了!”

陈樨懒洋洋道:“那娃娃一对眼珠子抵你一个月工钱。”

尤清芬闻言及时刹住脚:“什么破玩意儿那么贵?等她玩儿腻了,我好拿去卖钱!”

“何必闹得好像跟孙家老死不相往来,别人还以为你有多刚烈!你还在他爸厂里干活呢!”

“哪个说我肛裂,我顶多有点痔疮。”尤清芬捂着嘴笑,“我要还是阿银那个年纪,去他娘的进厂干活……可是现在人老珠黄往外面一站,卖不了几个钱喽!”

陈樨沉默了一会儿。她想到刚才她们半掩着门吃晚饭,阿银正好路过,探头进来打招呼。她身旁那个色迷迷的中年人看到陈樨和卫乐眼睛都亮了,涎着脸调笑:“芬姐这里又来了好货色,什么时候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尤清芬扔出一截鸡骨头把人赶走了,陈樨当时没说什么,她自己倒不怕,可卫乐懵懵懂懂,平时恐怕没少被人惦记。

“不想出来卖,你倒是别住在都是妓女和嫖客的巷子里!”

“你不说我倒忘了。那小傻子什么都不会干,又要吃,又要穿,还要去医院治病,哪样不花钱?她傻是傻,一身皮肉还能值好价。怎么,她卖给姓冯那杀千刀的男人生孩子要得,卖给别人不行?”

“你还会不会说人话?”

眼看陈樨微微眯了眼,整张脸冷了下来,尤清芬不再贪图那点嘴皮子痛快。上回也是这样,陈樨过来发现卫乐穿着尤清芬的低胸小衫和包臀裙,化了浓妆,和阿银一起在巷口买炸串吃,被过往的男人逗得“咯咯”笑。尽管尤清芬解释过了,是卫乐自己看上了那些衣服,阿银也没有恶意。然而陈樨还是当着她们的面把半箱衣服扔进了火里,差点儿把屋子点着。

她就是个神经病,何必把她惹急了。

“要不是阿银住得近,我上晚班谁给那傻子送饭?”尤清芬朝陈樨飞了一眼,“不然我们娘俩住进你家的大房子里?”

陈樨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扔给了尤清芬:“大房子没有,只有这间老破小。房子不怎么样,地段还行,就在金光巷,去哪儿都方便,周围环境也比你这干净。我明天陪你去认认门,你们趁早搬过去。”

陈樨的状况尤清芬不可谓不了解,她家里有钱,自己却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说是去拍戏了,片酬还不知道有没有到手。陈教授与人往来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她那个当明星的妈更是人精似的,看似大方,实则滴水不漏。尤清芬能损陈樨一句是一句,并没有真的指望过她什么。

骤然得了便宜,尤清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又开始跟陈樨过不去:“啧啧,我和卫林峰那死鬼说到底是过了明路的正头夫妻,他一死百了,留下个烂摊子我咬牙也得扛着。你算卫嘉什么人?傻子叫你一声‘嫂子’,真当自己要替他养家糊口了?”

“少跟我扯。”陈樨不吃她这套,“好好照顾乐乐,否则给我从那房子里滚出去。”

“我只是个后妈!”

“那也比我这什么都不是的人亲近。”

尤清芬用指腹蹭着黄铜钥匙,许久方道:“我付你房租。要付的……嘉嘉给我和傻子留了钱。”

“随便。”陈樨低头弹烟灰,刻意回避了卫嘉的钱是从哪来的问题。

那套老破小原本属于陈樨一个终身未嫁的姨婆。陈教授调到本地的大学任教后,与前妻的这门亲戚保持着不冷不淡的往来。姨婆脑中风行动不便,也是陈教授请了人去照料,后来又把她送进养老机构,定期探望。两年前姨婆过世,她在世上无牵无挂,特意交代把房子留给陈樨。这也成了陈樨眼下仅有的“产业”。

尤清芬哼着“哥啊妹啊”的小曲,陈樨不耐烦听,正打算走人,只见尤清芬狎昵地笑:“想不到你对我们卫嘉还挺用心。他是不是很行,把你侍候得舒舒服服?”

陈樨一时没接住这下三路的招数,无语地朝尤清芬比了个中指。

“不说话是承认了?我说嘛,一代更胜一代……”

“谁要跟你聊这个,你看我们像闺蜜吗?”

“难不成像婆媳?”

尤清芬好不容易讨得便宜,对着陈樨那张通红的脸笑得花枝乱颤。

“滚蛋……”

卫乐发出忍无可忍的尖叫:“又抽烟又说脏话!我要告诉嘉嘉去,你们两个太不讲礼貌了!”

本章完

第125章 人生哪个无1

陈樨自由了还不到两个月,又接到进组的通知。这回是宋明明亲自替她拿下的资源,知名文艺片导演商业片试水之作。她要出演的是个山野里长大的少女,整日与马相伴,勉强算是女二——反正女主角也没多少场戏。听说这个角色前期试过不少人,到底是因为陈樨马术娴熟中选,还是靠了宋明明和制片人的关系就说不准了。

一听说又是在鸟不拉屎的荒僻大山里连拍数月,还要提前到山里体验生活,陈樨头都大了。不能给她接一些都市剧吗?难道她不配打扮得美美地和男演员谈情说爱?

宋女士对她的懈怠很是不满:“是谁非要做演员的?你也不看看导演是谁,编剧是谁?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机会。给我打足精神,别丢了我的脸。不行就不要吃这行饭了!”

陈樨自己可以怂,但不能接受别人说她“不行”,认命打包行李,又请了教练提前增强体能,每日挥汗如雨。陈教授见她刚为了上部戏瘦成纸片人,如今又要为了贴近角色让自己变得“富有健康野性之美”,不由得摇头。

对于陈樨放弃读研去拍戏这件事,陈教授保留了自己的意见。他不是圈里人,但是对这个名利圈多少有些了解。人在水中犹如一叶漂浮,自以为有了方向,其实只能顺流而下。

卫嘉刚出事那阵,陈樨丢了魂一样。她有她的坚持,陈教授能做的只是拜托律师多担待,只要不出格,凡事由她去。她瘦成那个样子,说是为了角色,他也信了。有一次陈樨在阳台抽烟被逮住,陈教授看着一地烟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淡淡劝她尽量克制。常玉上门闹了一次,他也悄悄给挡了回去。

这回临行前,他问陈樨:“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三十年后我才能回答这个问题。现在谁知道?”陈樨抱着瘦巴巴的小猫没脸没皮地笑。

猫是陈教授买的。他不擅长安慰之道,不知从哪里听说小动物有治愈心灵的良效,所以把这只三个月的金吉拉带回了家,取名叫陈圆圆。陈樨偷偷看过他的刷卡记录,确信他被无良猫贩子狠狠宰了一刀。

他们父女俩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人,自顾尚且不暇,哪有闲工夫养猫。偏偏这陈圆圆身娇体弱,三天两头拉稀便血。人没被猫治愈,倒是三天两头跑医院治猫去了。

“我去赚钱不好吗?以后我养你,我会让你走在大街上再也没人管你叫‘陈教授’,只知道你是‘陈樨之父’。你好好在学校教书,下班回家照顾陈圆圆。开什么公司,建什么厂?”

卫林峰的横死上了新闻,连带着新厂的环境污染问题被爆了光,整个化工园区都被责令停产整顿了一段时间。孙长鸣认罚态度良好,整改起来也不含糊,也是他手段了得,听闻工厂又一次向环保、安检部门申请了复产验收,只要通过验收,有望恢复生产。

只是不管明面上做得如何漂亮,新厂的废料处理问题一日不解决,一日不能安生。陈教授是这个方向的专家,他和孙长鸣产生分歧后,已不再过问工厂事务。孙长鸣如今又频频联系陈教授,几次到家里、学校找他。孙长鸣了解自己这个老友的为人,也不谈钱,只摆事实,说难处。抛开停产带来的损失不提,厂区的硝基苯类废料已经大量囤积,无处转移,也做不到有效处理,对周边居民和整个园区来说始终是个隐患。孙长鸣承认先前的过错,只要陈教授肯出面,他愿意不计成本代价,全力配合。

常玉巴巴地来找陈樨喝茶,表示自己理解陈樨的心情,身为长辈,不该为了一点误会斤斤计较。陈樨并不在意常玉的态度,她只是丈夫和儿子背后的影子。倒是宋女士也打电话了给陈教授,希望他能再帮孙长鸣一次——这让陈樨有些意外。她知道老陈看似拧巴,最后多半会答应的。

陈樨在大山的泥浆里摸爬滚打的时候,陈教授给化工厂的废料处理设计了新的方案。他说于公于私,自己都该善后完毕再抽身。他白天有课和其它事务,只能下班后或夜里才去厂区露个面。孙长鸣说到做到,短短两月,新的工艺设备已按照陈教授的要求安装完毕,只等调试后便可试运行。

陈教授中途出了趟差,途径陈樨他们剧组所在地。陈樨嚷着要请老陈吃一顿当地特色的羊肉火锅,让他感受来自“大山的热情”。天不从人愿,那几天剧组最大咖的演员请假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为了配合他的时间,后面那个场景的戏必须提前拍完。陈樨没能如约从山里赶到县城和老父亲吃上饭。陈教授也没有等她,改变行程提前回去了。

当夜,陈教授不等放下行李径直去了厂区检查设备的调试状况。他意外地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厂区,还有隐隐传来的机器运作声传入耳中。

孙长鸣被陈教授的电话惊扰了好梦,面对陈教授愤怒的质问,他一个劲儿地赔不是。他说这是早早接下的一笔国外大客户订单,已到了最后的交货期限。如若违约,代价高昂到难以承受。偷偷复产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下不为例!

陈教授没有与他理论,挂了电话便去自己的临时办公室整理资料打算离开。他与这个学生时代一路走来的好友大概永远不会再有合作的机会了。办公桌上摆了张旧相片,是孙长鸣前一阵拿过来的。照片里,两个年轻人并肩站在大学校门口笑得意气风发。陈教授还记得二十五年前的孙长鸣,热情、聪明、充满理想,总能给身边的人带来欢笑。他明知孙长鸣追求宋明明已久,却仍旧抗拒不了年少时的激情妄念与宋明明擦出火花。这是孙长鸣最大的恨事,也让他陈澍半生自认有愧。后来两人各自成家,孙长鸣抛却前嫌,陈教授也仍把他当做挚友。

道不同,终究走不到尽头。

陈教授将照片正面朝下放进了抽屉,忽听不远处的厂房传来异动。不等他有思考的机会,时间终止在了这一刻。

那一夜的爆炸事故导致了十二人死亡,近百人受伤,整个厂区毁于一旦,周边居民的农田、房屋不同程度受损。陈教授也在那十二人之列。陈樨从剧组赶回,被告知人当场就没了,说是粉身碎骨也不为过。

事后经调查组认定,事故的直接原因是厂区固体废料库内长期储存的硝化废料持续升温导致自燃,燃烧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孙长鸣瞒报了废料的真实数量,私下违规开工使得废料库存进一步饱和,更直接导致了大量夜班工人伤亡。孙长鸣作为企业负责人连夜被控制,然而逝者已矣,无力回天。

很久以后陈樨都没有办法释怀,假如那天她赶去和老陈吃上了羊肉火锅,将他多留一夜,是否老陈仍会买了三明治等她回家?她当然知道世间万事皆有轨迹,彼端蝴蝶煽动翅膀时,此间灰飞烟灭或难幸免——这并非她的过错,有罪的人终将受到惩罚。可是有什么用呢?她没有爸爸了。

本章完

第126章 人生哪个无2

剧组给了一周的假让陈樨回去料理她父亲的丧事。陈教授的遗体无法拼凑,已提前火化。宋明明陪着陈樨去取了骨灰,但她不打算在追悼会上现身。对此宋明明给出的理由是陈樨奶奶那边的亲戚和她不对付,见到她只会在伤感之余徒增不快。老陈不会在乎这些虚礼。

她没说谎,然而事实也不仅于此。

陈樨在葬礼的前夜去了宋明明下榻的酒店。宋明明正忙着让团队的人打点媒体,希望当陈教授的死讯和爆炸事故见诸报道时,不提及那段过往婚史的存在,也避免陈樨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这让陈樨再一次意识到,她爸一生严于律己,死得却并不光彩。作为孙长鸣的合伙人、化工集团的大股东之一,这场事故他脱不了干系。要是他人还活着,现在和孙长鸣的下场没什么区别。

陈教授死后,陈樨用爆炸中保存下来的钥匙打开了他的保险箱。她一直很好奇那里面有什么。保险箱里没有假发也没有女装,它的主人是个乏味的理工男。那儿仅有一个普通的矿石标本盒,十余颗宝石被规整地陈列其中。同样的标本盒陈樨也有一个,里面装着贝壳、化石标本和玻璃弹珠。陈教授的盒子里却是祖母绿、红蓝宝石、帝王绿的玻璃种戒面和各种颜色的钻石……还有一些陈樨只能通过上面标注的结构化学式来判断它们的成分。没错,那些宝石每一颗单拎出来成色都不逊色于宋明明佩戴之物,陈教授只是在格子里分别标注了把它们的结构化学式。

陈樨终于知道她爸的钱都去了哪里。这是他一生解不开的谜题。

陈教授名下的财产已被司法机关查封,他和孙长鸣或生或死都将面临巨额的罚款和赔偿。石头陈樨没资格带走,她把钥匙给了宋明明。那些念想总算有了归处。

宋明明又哭又笑,继而落寞道:“犟驴!”

陈樨认为她骂得很对。犟驴!他不肯开口留人。可她走那天,他刚泡了一壶热茶,还没来得及喝。后来他再也不喜欢喝茶了。

“樨樨,你怪我吗?”宋明明打完电话,坐到陈樨身边。明晃晃的光源下她的脸毫无瑕疵,完美得像水晶灯的吊饰。

“我的话剧已经开始巡演售票,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还有你,你那部电视剧马上要播了。没人在乎真相,大家都忙着看热闹……等以后经历的事多了,你会懂的!”

“嗯……”

良久,陈樨点点头。或许迟早有一天她会懂,甚至会依法照做。然而这一刻,她想过在妈妈怀里痛哭一场,眼泪生生收了回去。

陈教授活着时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死后葬礼一切从简。可那一天还是来了许多他的学生、同行和旧友,把不大的灵堂挤得水泄不通。陈樨的奶奶和姑姑哭得肝肠寸断。陈樨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来客,处理一应事宜。幸得有师兄师姐们帮忙才不至于乱了套。

灵堂外果然来了记者,陈樨照着宋明明的嘱咐,不撕破脸地把人打发走了。

来吊唁的人里还有孙见川。现如今他们家也在风口浪尖上,自己的屁股擦不干净,不知道他哪来的闲工夫。上了香还不走,陈樨不搭理他,他就默默地和卫乐蹲在后头。

爆炸事故当夜,尤清芬上晚班。她所在的车间就在核心爆炸区附近,她当时上厕所离开了工位,侥幸从阎王爷那里捡回条命,却也受了重伤。陈樨接到阿银报讯,连夜赶去金光巷的老房子,从那里接走了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在黑暗中哇哇大哭的卫乐。她后来去了趟医院,尤清芬尚在深度昏迷中,从老家赶来的哥哥嫂嫂围在病床前殷勤照顾。陈樨没有上前打扰,从那之后卫乐一直跟着她。

卫乐在灵堂上烧了半晌纸元宝,有趣变作无趣。这个地方她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上次来过一回,现在又来了。陈樨让她角落里自己玩,她不敢到处乱走,可人多的地方总让她有点怯。孙见川的出现让她眼睛亮了起来:“川子哥……”

孙见川及时捂住卫乐的嘴。可她那不合时宜的笑脸太扎眼,他不得不使劲儿拧她的胳膊。卫乐疼得涕泪俱下,陈家的人也弄不清这哭得伤心的是哪一门远房亲戚。被川子哥欺负的委屈比不过有他陪伴的快乐,眼泪平复后,卫乐有样学样。川子哥低头她低头,川子哥发呆她发呆。任人来人往,两人只是并作一处杵着。

陈樨最怕闲下来与照片上的老陈四目相对。那是他的证件照,现在叫遗照。爸爸已经不在这里了,可她必须把该做的事做完。噩耗的冲击余波未尽,大多数时候她还没品咂出悲伤的滋味,只有一些杂乱念头盘旋不去。

房子没了,藏书室的书该往哪里搬?

以后不点三明治了,自己一个人也不吃完。

他走得很快,应该不太疼吧?

糟糕,我的天塌了一角。

往后我要怎么办?

……

恍惚间陈樨的视线无意中扫过角落里那俩货。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灵堂上多了纸扎的童男女,又像死寂处长出了一对白蘑菇。那股待时而动的流泪欲望彻底消失不见。

她参加的上一场葬礼还在眼前——我见他人死,我心热如火,非是热他人,看看轮到我……生老病死苦,人生哪个无?

陈樨木然地想:这种事经历多了,会渐渐习惯吗?

本章完

第127章 浪里白条1

回剧组报到的前一天,陈樨去宋明明朋友的马场看陈秧秧。陈秧秧在新环境里生活得很好,被毛油亮,强壮结实。马场主老钱还记得她,特意地过来打招呼,把她叫做“卫嘉的小女朋友”。

老钱没听说卫嘉的事,也不知道陈秧秧曾经是他的马,乐呵呵地问陈樨:“卫嘉还好吗?他在忙什么?小伙子说话不算数,说好要来瞧瞧我的马,现在也没见个人!”

陈樨抚着陈秧秧笑而不语。她也很想知道,他……还好吗?

她和陈秧秧跑了几圈,然后牵着马坐在跑道附近的草地上。卫乐也随她来了,亲昵地喂陈秧秧吃胡萝卜,自己一口,马一口。小猫陈圆圆第一次和陈秧秧见面,彼此都有些紧张。陈圆圆从猫包里出来,小心翼翼在地趴伏在草叶上,很快被不知名的小虫吸引了注意力。陈秧秧低头嗅嗅毛茸茸的小家伙,骄傲地打个响鼻。

陈樨抱着膝盖静静看着他们,也看夕阳。祥林嫂只有一个阿毛,她有三个娃!可这一幕分明静美如画卷,落日暖融融的,绚烂红霞不由分说铺遍四野。美好,又让人喘不过气来。无可选择必然伴随着难以承受,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珍视的东西。她记得自己和卫嘉看过差不多的夕阳。从前陈樨自以为懂得卫嘉,其实只是为了贴近他。现在她多少理解了他的心思,却离他更远了。

第二天,陈樨打起精神回去拍戏。她在马场牵马、追猫、哄小妞时,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负责任的人。转头马留给老钱,猫送去宋明明北京的居所。只有卫乐无人接手,跟着她去了剧组,两人同吃同睡。她忙起来就让小助理代为照看,挨过一日是一日。

卫乐终归是乖巧的,很听陈樨的话,也喜欢乱糟糟唱大戏似的剧组生活。陈樨的磨难大部分不能赖卫乐。整天烈日下晒着,马背上颠着也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她在电视剧里攒下那点可怜巴巴的经验放这里什么都不是。

他们这部戏的导演黎阳是华语影坛大师级人物,入行三十余载,国内外奖项无数。正是如此,宋明明也需四下活动,费了不少力才让这个机会落到陈樨头上。制片人是宋明明友人,对陈樨还算照顾,但黎导完全不给面子。那么儒雅面善的老头,到了片场凶恶如鬼,人人惧怕。虽然身为国民男神的男主角他也骂,影后女主也时常被怼,但陈樨无疑是最惨的那个。

陈樨的角色戏份不重,但串起了剧情。进组后她才听说当时有两个女孩进入了选角的最后阶段。黎导较为属意的是另一个电影学院在读的姑娘,认为她有灵气,形象贴合人物。投资方和制片人一致倾向于陈樨,理由是她样貌更有辨识度,且马术精湛。他们以不会骑马为由淘汰了另一个女孩,留下来的陈樨每天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

一会儿说她骑马的姿势矫揉造作,一会儿抨击她哭起来毫无美感,别人没有经验是一块璞玉,她没有经验是一坨干粪。自己琢磨是死脑筋不开窍,上前请教又被骂浪费大家的时间,糟蹋演员资源。

有一场陈樨在泥泞中爬向死马的戏,她足足被ng了30多遍。黎导当着全剧组的面问候她的智商,说她演技还不如那匹假死的马,动作比她带来的傻子还蠢相,用普通话说完好不够,又操着广东话破口大骂。其他演员都看不下去了,与陈樨对戏的男主角主动提出多给年轻人一点时间。比她大十多岁的女主角也私底下安慰她,说导演脾气就那样,自己混到这份上照样挨骂。到后来陈樨只能在他们拍下一条时自己独自在地上反复地滚。晚上收工回去,其他人合伙请她吃了顿火锅。

陈樨也不是吃不了苦头,但她活到二十三岁,还从没有被人从内到外地否定过。她第一次怀疑自己长得可憎,是个笨人,被迫打碎了所有的自我认知。即使她后来本着笨鸟先飞,人丑就要多学习的精神拼命弥补自己的“缺陷”,尽量不拖剧组的后腿,可是一看到黎导沉下脸来点烟,她头皮就阵阵发麻。

说来也怪,陈樨以为黎导烦透了她,可是在拍摄最紧张的周期主动给她七天时间回去治丧的也是他。陈樨销假回来瘦了九斤,和之前拍摄的形象反差明显,导演见了眉头紧皱,骂她死蠢,责令不尽快把肉长回来就滚出剧组,事后又吩咐造型师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弥补。

正好那段时间化工厂特大爆炸事故闹得沸沸扬扬,各种事故惨状、违规内幕、索赔进展在各大新闻上轮番登场,当地主管官员均有下马。孙见川的团队紧急公关,他登台演出还是被人砸了鸡蛋。陈樨尚是无名之辈,但投资方担心这件事会增加电影后续宣传的不可控性,私下商议不如及时止损,要不换角,要不干脆剪掉她这条剧情线。

黎导操着不地道的普通话骂:“痴线!人是她炸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呀!”

电影杀青后没多久,陈樨参演的电视剧三台联播。也是误打误撞,她错过的那个时装剧被压了许久,宋明明建议的谍战片也没掀起太大水花。倒是这部成本不高的古装片暑假档播出后火得一塌糊涂。不但男女主角一跃成为家喻户晓的偶像明星,其他参演人员也受益良多。陈樨的鲛公主扮相动人,结局凄美,是除了男女主以外最受观众喜爱的角色。这部电视剧最火的时候,上至卖菜大妈,下至小学女生都在议论剧情,街上售卖的廉价日用品上随处可见几个主演的剧照。谁也没有想到这波红利足足让几个年轻人吃了好些年。陈樨后来几个大奖在手,但她得承认,自己的国民度全靠当初啥也不懂拍出来的第一部 戏。

然而这是后话了。陈樨跟着电视剧到处跑宣传时,刚从电影剧组苦熬着活了下来,家中巨变的风波也没有彻底过去,可以说是她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还好她当时是个新面孔,大家并未留意这人是否笑容扭曲,不过是因为脸冷话刁,面对媒体时不够热忱落下了脾气不佳的名声。

本章完

第128章 浪里白条2

人红是非多,大热剧总能给人提供各种各样的话题。陈樨和剧里的女一、女二号常常被拎出来比较。女一号就罢了,天生长了一张有观众缘的脸,走的是清纯可人的甜姐儿路线,人也是实打实地红透了,和陈樨不存在竞争关系。可女二号受限于不温不火的角色形象,剧播出后的讨论度连陈樨都不如。最尴尬的是她和男三号处于热恋中,男友在剧中却与陈樨是一对。观众对这段生死虐恋的意难平延伸到了戏外,总觉得他们现实中也配一脸。这么一来,女二号心里不痛快,她粉丝也不干了。很快就有陈樨是资源咖,靠她妈妈的关系强行加戏的消息流传出来。她和男三号在剧组对台词笑场的旧照也被解读为眉来眼去——明知别人有正牌女友还不知收敛,一看就没安好心。

陈樨并不是传统大众喜爱的温婉佳人,误打误撞凭借鲛公主打开知名度,多少占了剧中痴情人设的便宜。她真人美则美矣,却过于锋利,予人以距离感。那种爱谁谁的态度在媒体面前也不讨好。有记者问她如何看待自己和男三号的绯闻,她答:“怎么可能,我和他私下完全不熟。”本来纯属事实的一句话,配合她上挑的眉和嘴角若有如无的笑,呈现出来效果则是——“傻瓜,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玩意儿!”她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记者、女二、男三和他们的粉丝、剧情cp粉一同得罪了。

风评传到宋明明那里,她痛心疾首地告诫陈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陈樨跟她瞎贫,说自己不怕水,天生是“浪里白条”。说完险些被暴怒的宋明明抽了浪筋。

其实陈樨生于这样的家庭,哪里会不知道人言可畏。可冷眼观他人什么都门清,轮到自己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在眼下,她没有心思玩那套虚的。

陈樨是那场特大安全事故责任人的女儿一事后来还是走漏了风声。一边是遇难者家属的眼泪,一边是陈樨深入人心的富家女形象,她连呼吸都成吸血。宋明明调动所有可用资源上下运作,好歹没有让事态扩大,保住了陈樨刚刚打下基础的事业。可她的成名之路注定一开始就伴随着种种不堪传闻。

卫嘉入狱后的第二年秋,陈樨因出演电影《山间回响》里的驯马女斩获最佳新人奖。该片还拿下了那一届的最佳剧情长片和最佳男主角。庆功宴上主创人员重聚,大家笑言陈樨没白挨骂。她端着酒杯给黎导敬酒,走到跟前,看到黎导叼着烟斗扭头看她,条件反射般竖起汗毛。

黎导起身给了陈樨一个拥抱,这是陈樨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老头个子瘦小,比穿了高跟鞋的陈樨还要矮半个头。她眼睛有些发涩,垂首道:“我不够好,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黎导朗声笑:“能开窍的不算朽木。你过往太顺,锐气盛,个性强,容易演什么都像你自己。做演员要磨去部分棱角才能塑造人物。以后你再接戏会好很多!”

陈樨陪嗜酒的黎导喝了大半瓶威士忌。酒劲上头,黎导毫不见外地拍着陈樨的肩膀开玩笑:“别人说你有脾气,吃不得亏。我骂你骂得那么狠,你怎么忍下来的?”

陈樨刚觉得这前辈有些可敬可爱,闻言灰溜溜地想:这不是废话吗?我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演员,你一个半截入土又有名望有地位的老头——你要是想潜我,我还能正大光明地拒绝你。可是你骂我,我难道卷袖子跟你对战不成?

“是不是因为你听不懂广东话?”喝多了的大师也同样不识趣。

陈樨借着酒劲脱口而出:“我怕你骂不过我呀,扑街!”

一旁的制片人被酒呛了一口,黎导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忘掉你自己,再做你自己——这是老头送给陈樨的话。

不久,陈樨在黎导的引荐下面试了他好友执导的新电影,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主角。从此她凭借一付皮囊,一口气,一部部作品,演艺事业持续走高,名声毁誉参半。有人说她睡导演上位,有人拍到她用花砸狗仔,有人认定她和宋明明母女关系貌合神离,还有人透露她是双性恋,身边有个娇滴滴的亲密女伴……

陈樨开自己的玩笑,她混得不如孙见川。孙见川事业起起落落,但他有着大量的忠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川川放心飞,川菜永相随”。

还好红了,反正她也没剩下别的。

本章完

第129章 还好她笑了1

这天,陈樨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她特别抗拒半夜来电,黑暗中的铃声总给人以不祥的预感、她爸出事那次也是凌晨来的消息。

“樨樨,你能不能来一趟利璟酒店,有点急事需要你帮忙!”段妍飞压低了的声音里掩不住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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