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尤四姐作品临渊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她的眉心舒展开,敛袖向卢庆道谢,然后像个泥塑木雕,直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放舟为了引她注目,有意清清嗓子,她这才转过头来,欠身叫了声春官。

  他笑得相当坦荡,仿佛刚才那个兴高采烈看热闹的人同他毫不相干。待要上前搭讪,卢庆掖着两手从后殿出来,和声道:“座上有请,娘子随我来吧。”

  莲灯跟他入内,发现这里的殿宇没有前后之分,同样朱红的抱柱和莲花金砖,不过一边面北,一边朝南。但愈是深幽,愈是阴戚。四周寂静无声,宽阔的落地罩顶上悬挂半透明的绡纱,殿门上突然吹进一阵风,满殿的帷幔鼓胀飞扬起来,霎时弥漫起无依无靠的寒冷。

  ?

第 9 章

卢庆将她送进来后就离开了,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无所适从,因为太静,自己的心跳声变得空前大。渐渐掺进了别的什么,与地面相击哒哒作响。她屏息细听,节奏越来越短促,忽然从殿堂那头滚出个东西来,指甲盖大小,一直滚到她足旁。

  她弯腰拾起来看,是颗半透明的珠子,就着光能分辨出里面麦芒一样的丝缕。捏了捏,硬得厉害,不知是个什么物件。正纳罕,垂帘后传出一道嗓音,无情无绪地说:“这是鲛珠,随身佩戴,可御百毒。”

  她讶然握在手掌心里,再看帘后,隐隐绰绰的,有人负手而立。只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看不清五官。

  她对这声音有印象,应当在哪里听到过。她一直以为国师很老,上了年纪的人,不可能有这样清冽的声线。难道一开始就猜错了么?或者所谓的与大历同寿,完全就是以讹传讹?

  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努力往那边探看,但终究有顾忌,不好太过放肆。可惜眼睛里长不出手来,不能撩开那道帘子。觉得无望,后来就放弃了,隔帘长揖道:“贸然拜见,打扰了国师清修,还望国师恕罪。不知长史先前有没有代我通禀,我从敦煌来,拜在王阿菩门下为徒两年余……”

  “你父亲是安西副都护百里济?”

  她的根底有点复杂,但介绍自己,总要尽可能说得圆融些。谁知他只问了一句,便把她的话全堵住了。这样也好,用不着粉饰太平,倒也本色。

  她缓了缓心绪,垂手道是,“我是阿菩从戈壁滩上挖出来的,那时我还有一口气在,侥幸活了下来。但我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是阿菩告诉我身世,说我父亲是百里济。”

  国师沉默不语,帘后的人影缓慢移动,离那道垂帘更近了些,隔了很久方问:“既然死里逃生,为什么不找个地方藏身,反而要到长安来?”

  其实那天初到太上神宫,卢庆就已经透露国师是知情的。加上先前遇见的那人,谈起王阿菩也很熟稔,那么她的秘密,在太上神宫里也许根本称不上是秘密。索性说透彻吧,如果他有心阻止,也不会收留她这两日了。

  “国师面前,不敢有假话。”她抬起眼,答得十分坚定,“我曾经向人打探家父生平,当初家父获罪,是因朝中流传他勾结突厥的传闻。可是我长于西域,大漠上的人都知道,百里都护三次平定战乱,为大历立下汗马功劳。这样的人,如果有心勾结突厥,如今焉有安西都护府的存在?百里济一门获罪,只剩下我一人,既然我还活着,就不能让父母白死。”

  帘后人静静听完,对她的直言不讳不感到惊讶,唯一奇怪的是从她的语气里品咂不出任何愤怒。没有刻骨的恨,甚至连眉毛都未蹙一下,那她的执着又从何处来?他缓缓叹了口气,“百里都护确实可惜,但五世而斩,是许多开国功臣难逃的宿命。倒不如想开些,今日刀俎,明日鱼肉,你不动手,自有他人代劳。”

  莲灯不声不响,心里明镜一样透亮。百里氏祖上随太祖征战,曾经是太祖皇帝最倚重的武将。百里氏子孙骁勇善战,衣钵传到百里济这代,正好是第五世。第五世,仿佛是所有望族的坎。经过了一辈又一辈的积累,没有败落便有功高盖主的嫌疑,后果当然很严重。

  百里都护每战大捷,当常胜成了习惯,偶尔的失手反倒不能被容忍了。三年前在一次对抗突厥的战争中失利,求援不得,欲退入关内。皇帝震怒,锁闭阳关,将八千兵马遗弃在茫茫戈壁上。她不能想象他遭遇到怎样的打击和痛苦,但是他奇迹般地扎下了根,击退突厥大军,一度将战线延伸至波斯。

  战败是耻辱,战胜了又无法理解。朝中养尊处优的大脑被富贵浸泡得发胀,所有的不合常理必定都有诈。如果不是突厥人放他一马,他怎么能够活下来?遂有人上疏君王,诛杀百里济于碎叶城,开国功臣世袭的荣耀也到此为止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难以逃脱的劫数,莲灯听了个大概,自己可以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以旁观者的角度,扼腕但冷静。

  可是她不太相信因果报应,也没有那个耐心去等。

  “与其指望别人,不如靠我自己。我时间有限,办完了要立刻回敦煌。阿菩一个人在鸣沙山,我放心不下。既然到了长安,也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她拱了拱手,“我此来一则向国师道谢,二则是道别。叨扰了两日,也该告辞了……”

  殿外风渐起,细雪翻卷着扫到廊下,扫进殿里来。她站在那里一板一眼地说话,突然分了心。转过眼看垂帘,飘飘拂拂的,随时一阵骤风就掀起来半幅。

  看见国师的袍角了……她毕竟年纪不大,表面稳重老成,其实心还是孩子的心。国师不露面,就像只贴出谜面,没有公布谜底一样。她有一探究竟的欲望,但还是勉强敛起神,打扫了下喉咙继续道:“自入长安以来,先后与云麾将军及尚书省两位堂官有过交集,日后我在外会多加留意,定不给神宫招致麻烦,请国师放心。”一面说,一面微微弯下腰,心里希望风大点、再大点……

  看见国师佩在襟上的鎏金球型香囊了,她一阵雀跃。那香囊别致,精巧到每一个圆弧的镂空铜雕,与他一尘不染的襕袍相得益彰。不多奢华,但是有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帘内人大概对她未太留意,听了她的话,淡然道:“长安不比敦煌,风雪太大寸步难行,待雪停了再走不迟。王朗既然让你来神宫,我也不能有负旧友所托,若遇见什么麻烦,告知卢长史就是了。”

  莲灯口中应是,却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的注意力全在纱幔上,风带着戏谑,总是只差半点,又徐徐落回去。她不死心,顺着帘脚的走势越躬越矮,最后半侧着腰,几乎要撞到抱柱上。

  帘内人掖起广袖,依旧平静看着她。到刚才为止,她的所言所行都合乎少年老成的规范,没想到过了半盏茶,竟成了这样。所以孩子就是孩子,容易被一样东西分散注意力。也或者是对王朗过于信任,太上神宫让她觉得很安全吧!

  他松开两手侧过身,风从他背后猎猎而过,卷起面前的纱幔。他看到了她的脸,年轻,充满朝气。大漠和朔风没有对她的皮肤造成任何伤害,她不像大多数西域长大的人,还未老,面容已经写满沧桑。她是鲜焕的,有美丽的轮廓、明净的眼眸。恰到好处的美貌,恰到好处的气度,不偏不过,一切都刚好。

  对于莲灯来说,帘缦撩起那瞬的惊鸿一瞥,已经足够把她震得魂不附体了。

  她一直在等国师出关,谁知初进神宫的当晚早就见过他了,甚至不久之前她从墙头跳下来后,还曾同他说过话。难怪她觉得之前那个人和王阿菩相熟,原来他就是国师。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埋怨过昙奴的不靠谱,她说国师比大历还老,足有一百八十岁,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很久才眨一次眼以外,没有任何一点和老态龙钟这个词沾得上边。

  好在她善于控制情绪,脑子里转得飞速,五官已经回到了它们该待的地方。她开始怀疑神宫里是不是有另一个人和国师长得一摸一样,否则昨晚的一切就太难解释了。她想过直接问,但提不起勇气来。就像佛祖面前不敢放肆一样,这种问题本身就是对他的亵渎。

  她把疑惑藏在心里,刚才还可以交谈,现在竟无言以对了。犹豫了很久,试探道:“恕我唐突……阁下可是国师?”

  他走了出来,云头履踩踏过莲花砖,静而无声。到她面前调转视线一瞥,“我是。王朗应该告诉过你,国师名叫临渊。”

  她心头一跳,才想起不久前曾隔着风雪大声问他名字。他可能觉得被冒犯了吧,当时并没有回答,可是隔了几个时辰她又找上门来,现在用不着问,他可以直截了当告诉她,这两个字足够她消化半天的了。

  莲灯窘迫不已,没想到会有这样奇怪的际遇。她退后一步向他行礼,“先前是我莽撞了,失礼之处万请国师见谅。”自己想想,丢脸得很,强挤出个笑容来,干巴巴地阿谀,“阿菩曾对国师的风骨大加赞扬,今日有幸得见国师,果然高山仰止令人敬畏。”

  临渊自动忽略了她那些艰涩的溢美之词,喃喃道:“王朗会说我好,听来真稀奇。彼时他来找我对弈,常为一子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去了那么远,这辈子也许不会再相见,反而想起我的好处来了。”

  莲灯被他说得愈发尴尬,王阿菩当然没有称赞过他,给她们送骆驼来的时候提起他,评价无非四个字——孤高、凉薄。可是这些话怎么能抖出来?她咳嗽了声打掩护,“下棋是雅玩,即便因此起了争执,也当不得真。阿菩孤身在外,嘴上说敦煌好,有时候看他对月惆怅,其实他也思念家乡。神宫的木牌他保管得很妥当,可见很珍惜与国师的情义。我有两个朋友,常常和她们斗嘴,谁也不生谁的气,但与陌生人说话却很讲究分寸,客套是因为见外。”她为了圆个谎,一本正经解释了一圈。自觉十分的合情合理了,最后总结,“阿菩和国师不见外,国师是阿菩最好的朋友。长相思,长相忆,国师在阿菩心里。所以我们来长安,临行千叮咛万叮嘱,定要我们来拜访国师。”

  临渊听她长篇大论,那句长相思长相忆倒叫他一笑。他知道王朗让她来太上神宫的用意,不过她似乎并不打算走捷径。就像她之前说的,不靠别人只靠自己,还真有百里济的傲骨。

第10章

  他背着手,缓缓踱到檐下,枝头一阵轻俏的呼啸,两袖便装满了风。

  今年的气候不太好,仲夏连着两个月没有降雨,入了冬,雪也下得比往年大。可惜了他的那些花草,他眯眼远望,枝头几乎看不到半点翠意,只有无尽的白,纯净,但也沉闷。

  “每个人都有选择人生的权利,既然你做了决定,别人无权置喙。”他转过头看她一眼,复又调转开视线,“但你是阿朗亲手救的,他对你有再造之恩。你在一心为父报仇的同时,可否也顾及他?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救你?敬佩你父亲为人之余,我想更多是因为寂寞。我与他二十多年交好,他的脾气我知道。为人不圆融,处事也不练达,长安的一切都让他无法忍受,所以宁愿放弃一切,把自己流放到敦煌去。”

  莲灯低头站在一旁,静下来思量,对于王阿菩,她确实是有愧。从昙奴口中得知自己来历的那刻起,她心里就没有真正放下过。她在鸣沙山浑浑噩噩生活了两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也不明白活着的意义。现在终于有个目标让她奋不顾身,她一顿足就把王阿菩扔在了脑后。对她来说,王阿菩的寂寞永远无法和她爷娘的惨死相提并论。她并不是忘恩负义,是事有轻重缓急。先解开心里的结,然后再回敦煌陪他也是一样。当然如果她死了,那么救命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国师是想劝我放弃么?”她摇了摇头,“有些人可以得过且过,有些人不能。我在离开敦煌前和阿菩订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内不管事情有没有了结,我都会回敦煌。”她笑着换了个轻松的口吻,“我也曾经劝阿菩找个师母,像他这样的道士不是可以娶亲的么。可是他不愿意,说自己太穷,没人愿意嫁给他。”

  她说完了看他反应,他面向宽阔的天街站立,只看到侧脸温润的线条,不喜也不悲地,像洞窟里庄严的菩萨。

  莲灯同别人接触得少,昙奴和转转自不用说,烈火浇油一样的性格。王阿菩呢,上次捡到一只兔子,大喊大叫了半天,所以一个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说起来有点可怕。国师就是这样的人,从他脸上看不到七情六欲。他的微笑可以代表很多内容,或者他的满意与不满,全在一次注视、一次转身里。

  他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隔了一会儿才道:“三年说短也不短,你觉得能够保得住自己的性命么?”他抬手遥指长安,“那里是中原最繁华的所在,很多人只看到表面的升平,看不到盛世掩盖下的暗涌。朝堂是大历的头脑,朝堂之上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玩弄权术者,谁也不会引颈待戮,你有好身手,他们身边也不乏这样的人才。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不死不休。届时不单你,恐怕鸣沙山上那个一心作画的,也难逃这场浩劫。”

  莲灯突然醒悟过来,她踏进长安就走错了第一步。被府兵盘查时不应该牵扯太上神宫,可她那时为脱身没来得及考虑,甚至急于证明神宫木牌的来历,把敦煌也说了出来。如此看来似乎是活得起死不起了,活着能藏匿,死了落进别人手里,矛头难免直指神宫和王阿菩。

  她霎时感到千斤重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张脸露过相,再小心,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她想了想问:“如果变得面目全非,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是否就不会连累阿菩了?”

  他闻言转回身来,颔首道是,“可你所说的面目全非,究竟指什么?”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仰脸道:“如果这张脸会引出祸端,那就舍弃了,划上几刀,或者有什么异药,用来试试也无不可。”

  他显然吃了一惊,不过惊讶只有一瞬,复又换上了平淡的神气,曼声道:“决心下得这样大,看来再怎么规劝都没有用了。要面目全非,也不是只有自毁容貌这一个办法。王朗把所学都传授给了你,难道没有同你提起中原的一种秘术,叫易容?”

  既然这里连鲛珠都有,那么易容当然也不是不可想象的了。她说:“阿菩的确曾经同我说起过,可惜他自己也不精熟,因此没有详谈。”她心里有些急切,趋前了两步道,“国师神通广大,想必对此极有心得。可否请国师赐教?我学东西很快,不会耗费国师多长时间的。学成了于我自己是自保,于神宫和阿菩也减低风险,国师说可是么?”

  他回头望她,清泉一样的眼波流淌过她的脸,“我不愿王朗的心血化成泡影,你要做的那些事,不犯到我门上,我太上神宫不会干涉。但若是有朝一日神宫受命,到那时生死由天,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他没有立刻答复她好或不好,但莲灯明白他的意思,在他未牵扯进来之前,他可以给她些小小的帮助,然后袖手旁观。可是万一今上要动用神宫的力量,王阿菩的面子再大也不管用,他会捍卫他国师的威严,任何人情都是空谈。

  各有各的立场,这点无可厚非。她虔心揖手向他拜谢,“国师仁至义尽,莲灯感激涕零。”

  他负手又望远处,寒声道:“易容有两种,一种源于自身,另一种借助工具。第一种以银针封正营、哑门、天柱,银针入七分,剧痛难忍,但不必借助外力,因此毫无破绽。另一种是人皮面具,有细微破绽,没有痛苦,对身体也无损害。依你看,哪种更好些?”

  莲灯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人,要做就做到最好,便道:“我不怕痛,请国师教我第一种。”

  他眉梢轻轻一挑,声音里带了笑意,摇头道:“只怕你经不得折磨,况且长期用这种手段,将来五官移位,连神仙都恢复不了,岂非得不偿失?还是选第二种吧,虽然制成要花点时间,起码不会糟得难以补救。他日回了敦煌,王朗面前我也好交代。”

  莲灯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俯身道:“一切听国师的安排。只是不知道一张面具要做多久?”

  他说:“看天气,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她满脸愧怍,垂下眼不敢望他,细声道,“那我只得再叨扰国师几日了……说实话我内疚得很,阿菩曾说国师不问世事,现在却被我连累得管起这种俗务来,国师如此大恩大德,莲灯粉身碎骨也难报了。”

  他倒不以为然,只摆了摆手,算是打发了。

  这时雪渐小,风也似乎不那么烈了,他没有交代一句话,转身回了殿内。莲灯独自立在廊下,一时进退不得。想来说了半天,国师累了吧!不过这趟有收获,能得一张人皮面具,进了城内也不必偷偷摸摸了。她很高兴,搓了搓冻僵的脸颊,打算回去把好消息告诉昙奴她们。刚要走,却见国师又从殿内出来,提着一个陶罐,默默踏进了风雪里。

  她抬眼看天,毕竟下着雪,不打伞总不好。再说她也不知他要去干什么,说不定是去做面具,她在边上打打下手也好。

  她想起来时撑的那把伞,忙回前殿取来,匆匆追了上去。

  他在雪中穿行,走得不紧不慢。莲灯擎着伞,不敢离他太近,努力将伞面遮在他上方。他意态闲适,到了一株桃树前,把枝头的积雪收集进陶罐里,指尖捻起一片花瓣,回身递到她面前,“你知道这个有何用么?”

  莲灯茫然,但是料定功效了得,她认真想了想,“难道要用它染面具么?我记得诗歌里常说人面桃花,用桃花的汁液晕染血色,可以以假乱真?”

  他听后若有所思,右手的陶罐往上提了提,“这个呢?又是什么用?”

  “也许……用雪水铸模子?雪水纯净,做出来的面具纹理更细腻?”莲灯觉得自己的思维突然变得非常敏捷,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世人都愿意结交有才识的人,一位良师可以激发灵感。她不再只关注布袋里的铁片和金错刀的刀锋了,往外发散,能够想到一些更宽泛的东西。

  谁知他把花瓣扔了,盖上陶罐说:“桃树上的初雪用来煎茶最好,雪不能有杂质,所以桃花和枝桠都必须清理干净。”

  他挥了挥衣袖,扫去袍角的细雪,云淡风轻的样子。莲灯却张口结舌,活跃的脑子瞬间萎靡下来,原来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他收集花树上的积雪,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用途……

  但就是这么简单,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很快释然了,世间的事也是如此,表面幻象丛生,也许只为掩饰一个最没有悬念的真相。事情本身不复杂,复杂的是人心罢了。

  她依旧毕恭毕敬为他打伞,送他回到正殿,复作揖告退。他让她稍待,仔细端详她两眼道:“易容最大的妙处在换型,做成个老妪可好?”

  莲灯没有任何要求,“一切但凭国师做主。”

  他点了点头,“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午时再来。”言罢提着他的陶罐,往垂帘深处去了。

  莲灯站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去而复返,方打伞回琳琅界。

  昙奴和转转还在等她,见她出现在木桥那头,忙跑出屋子迎她。转转追问:“怎么样?国师说得动话么?要不要卢长史在旁转述?”

  她看了昙奴一眼,“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国师一百八十岁了?”

  昙奴眨了眨眼睛,“怎么?难道不是么?我的消息很准确,《太祖本纪》里就有关于国师的记载。后来中宗时期编纂的《实弭录》里也提到过他,说‘国师司天百余年,帝尤重之’,这些不都是史实么!”

  转转也帮腔:“我以前长安东都两头跑,听过不少有关于国师的传闻,昙奴说的都是真的。一百多年来国师只有临渊一人,除非后来继任的每位国师都叫临渊,否则他的年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了这半天,国师到底如何?”

  莲灯倚着凭几,现在回忆起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有气无力道:“我不敢问他岁数,怕触怒了他。反正和你们口中说的不一样,国师很年轻,顶多三十岁罢了。”

  当然对他和吹笛人身份的怀疑绝对不能说,没有把握的事信口雌黄,万一泄漏出去,大事便不妙了。

第11章

  昙奴和转转瞠目结舌,哗然道:“你唬我们,史书上明明记载的,绝不会出错!”

  这个问题莲灯想过,像转转说的那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就如皇帝一辈传一辈,临渊也许已经成为一种职务,不再单纯只是名字了。帝王需要树立一个神化的国师形象,类似于西域名族的图腾崇拜,国师不单单是风调雨顺的保证,更是天子俯治万民的有力佐证。

  不过她不愿意再探究那些,她来中原有她的目的,国师究竟是长生不老还是出于某种政治原因需要永葆青春,那都不是她该关心的。她说:“我刚才同国师详谈,听得出他的意思,他和王阿菩一样,希望我能放下仇恨,回敦煌去。”

  昙奴对她的决定持完全支持的态度,“那你说怎么办?反正你要报仇,我们和你并肩作战。你说回敦煌,我们现在就去置办干粮,立刻上路。”

  莲灯摇了摇头,“我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一路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到了长安却放弃了,我对不起死去的爷娘,也对不起你们。只是我考虑了很久,不能把你们牵扯进来。这次入神宫,动静闹得有点大,只怕萧朝都和府兵都注意到了,日后出不得半点纰漏。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们是局外人,不要为了我妄送性命。”她顿下来,拉起她们的手,脸上神情哀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多谢你们陪我到长安,这几个月来我很高兴,没想到能结交你们这样仗义的朋友。可是现在我得同你们分开了,你们回西域吧,万一我出了差池,也不会累及你们。”

  转转挺了挺胸,当即便回绝了,“我们三个人说好生死在一起的,我的命是昙奴救的,昙奴的命是你救的,所以我们两个都亏欠了你。死怕什么?黄泉路上曼珠沙华开得正艳呢,就当是换了一个地方游玩,我们绝不同你分开。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要杀人,我们替你磨刀,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实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们在后面给你接着。”

  昙奴头一次满带景仰地看转转,以前她觉得伎乐只会搔首弄姿唱些靡靡之音,现在转转的义气令她肃然起敬。她用力握了握莲灯的手,“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你把我背回去,让我活到今天。既然命是捡来的,丢了也没什么可惜。我们虽不是男人,但为朋友两肋插刀,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连转转这个胆小鬼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可推脱的?我的横刀很久没喝血了,晚上能听见它渴得嗡鸣,就等着你一声令下,我们杀他个日月无光。”

  莲灯心里感激她们,毕竟性命攸关时不离左右的朋友难得,她们凭借的是一腔热血,她却无以为报。

  如果觉得临渊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尤四姐小说全集潜鳞世家宫略寂寞宫花红锁金瓯为夫之道幸毋相忘半城繁华红尘四合禁庭透骨临渊渡亡经浮图塔出书版浮图塔金银错,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