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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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的赏,鞠躬!

  很多读者说理不清人物关系,昨天折腾一下午做了图,水平差,美图秀秀几次崩溃,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懂。说实话写了这么多,我自己也搞不太清了,如果有通读过全系列的姑娘,发现有错通知我一声,我再改改……

  

☆、第 6 章

    因为耳朵不好,他的世界一直很安静。听不见曲乐、听不见流水落叶,也听不见风声雨声。六尘①中缺了一尘,天宇静阔,心似阑海,虽生在帝王家,却比旁人多几分澹宁,因此也更显得踏实可靠。

  要同他说话,必先叫他注意你。皇帝探手在他肘上一碰,他立即放下茶盏转过身来,碧清的一双眼,能洞穿人心。

  “安灵巴武午时处斩了……”皇帝慢慢转动扳指,今天是喜日子,谈这样的事虽扫兴,但一国之君,要操心的委实多,桩桩件件压在心头,松泛时也不得松泛。怕搅了太上皇雅兴,只低声询问,“生出什么枝节来了吗?”

  弘策道:“皇上放心,即便有枝节,也断不会在今天发作。这桩案子到这里就结了,前头的事能掩则掩,老荷塘里的淤泥,要兜底翻腾,您看见的就是碗墨汁子。”

  皇帝点头,怅然道:“《魏郑公谏录》上说,‘为君极难,法若急,恐滥及善人;法若宽,则不肃奸宄’,朕如今就是这样境况。皇阿玛有了年纪,朕既当了家,好些事不能再劳烦他老人家。天下太平却养着硕鼠,面上看一派花团锦簇,底下一包烂草料。”

  弘策道:“古来就是这样,朝政棘手,并不是咱们这会儿才有的。国家富庶,捞银子的虽多,但有法纪,尚且不敢过分肆意。安灵巴武正/法,对众臣工是个警醒,皇上只需再观望,源清则流清,横了心治理,不说全然杜绝,扼住七八分还是可以的。”

  皇帝微微转过头,烛火映照下,两道浓眉渐渐蹙了起来,“治贪是老生常谈,皇亲国戚提溜出来做筏子的不是一个两个,又怎么样?掌纛旗主带头叫板,朕不杀他们,怎么对天下人交代?”

  弘策仍旧是淡淡的模样,略顿了下,吮唇道:“可徐徐图之,一把揪了难保不牵筋带骨,左手整顿右手提拔,窟窿方不至于太大。重任不可独居,故与人共守之。皇上圣明烛照,心里必定有自己的打算。臣弟妄言,失当的地方,您一笑便罢了。”

  这个兄弟向来不一般,京里养成的大爷们,走鸡斗狗卖呆玩女人是行家,真要议事,得力的只有两三个。如今他从喀尔喀回来,就算有耳疾,依旧是个可倚仗的栋梁之材。皇帝沉吟了下又道:“察哈尔戍军要扩充,军需得跟上。这趟派人过去配个火器营,大小弄他几十条枪,不为旁的,就盯着察哈尔亲王。自打上回喀尔喀出了事,朕一直在盘算,像那些散放的家畜,不给它画圈儿,它就作践庄稼。依着你看,打发谁去合适?”

  原先大伙儿都议协理宁古塔的人选,如今又要挑察哈尔么?弘策眼里是没什么分别的,去哪里都一样,朝廷养了一帮子挂对②蒙事儿的宗室,他们能心安理得吃喝,自己不能。他一直不明白当初皇父把他送去治理喀尔喀的缘故,似乎有好些内情瞒着他。以前耳朵灵便的时候都没能问出缘由,现在染了疾,想尽办法治不好,索性安稳做他的聋子,再也不想打探了。

  他微挪了挪身子,“蒙古那片我待了十来年,过去上手也快,皇上不用问别人,明儿我收拾起来就动身。”

  皇帝压了压手,“你别忙,朝里那么多人,何至于非要你去。前儿弘巽还闹,要上宁古塔,消息一进畅春园,皇太后心疼得什么似的。朕是想调他去察哈尔,步军统领耿礼随行,你瞧成不成?”

  弘策是明白人,既然让弘巽去察哈尔,宁古塔那头就得另琢磨人选。他应了个是,“北边也要紧,几万的披甲人和旗丁,闹起来不是桩小事。臣弟听您示下,若要派遣,即日便可出发。”

  皇帝颔首笑道:“这个也不忙,先命卢渊过去善后,历年的人头册子一本本翻查,稳住了军心,剩下的再办不迟。”

  大人们议论,那边孩子在太上皇怀里扭起来。老爷子问怎么了,小阿哥穿着开裆裤呢,两腿一撇,热热闹闹往地心撒了泡尿。那泡尿尿得好,一点儿没沾太上皇的身。孩子嘛,但凡讨了巧就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太上皇一乐,赏了阿哥一柄小倭刀,也不等了,吩咐跟前总管:“弘阳还不及个孩子呢!他来了别让他进园子,就在九经三事殿候着。这满屋子人,哪个像他似的?回头别又说车轱辘坏了,不顶用。一家子等他一个,他好大的脸面。”说着起身领众人出门,走了两步回过身来补充了句,“打发人去申斥,狠狠的申斥。给他留情面,愈发纵得他了。他福晋也是个死的,两个稀松二五眼③,凑在一块儿倒也妙!”

  瞧着不像大动肝火的样子,却也没谁帮着求情。宴席设在西花园,大伙儿簇拥着太上皇过去,刚进垂花门,花香伴着脂粉香扑面而来,后妃命妇们早到那里了,人人锦衣华服珠翠满头,见了太上皇乱哄哄见礼纳福,果真一派熏灼气象。

  老太妃们不进园子,因为太上皇和皇太后之间容不得别人。倒不是皇太后计较,是太上皇下的令。帝王要对一人钟情,就得亏待一大片,太上皇这辈是这样,皇帝这辈也是这样。宇文家的男人雄才伟略足够担负起江山社稷,唯独情上将就不得,长此以往,内闱扰攘在所难免。

  作为小辈,对皇太后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被冷落在别处,心里有些抵触是必然。不过都在场面上行走,笑容如同随身携带的一条汗巾、一个手串,只是必须,无关痛痒。

  喝酒听曲、说笑解乏,挺好的天伦之乐,对弘策来说却隔着一层。人多了看不清口型,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他在人群里不起眼,不愿意参与,永远很安静。其实这样也不错,好的坏的全听不见,六根清净了,反倒可以看见大世界。

  只是喝得有点多,屋里气浊,独个儿出去透透气。

  今天是十六,月亮大得仿佛就在眼前。他靠在廊下的雕龙抱柱上,抬手松了领上一颗钮子,五脏六腑回过了气,顿时充盈起来。眯眼往远处看,甬道上一个人抚膝过来,细瞧是他王府的管事关兆京。到台阶下仰脖儿咧嘴,笑道:“席还没散呢,爷怎么出来了?奴才叫人换了辇车,里头宽绰着呢,车上备好了引枕,您眯瞪一会儿就到家了。”言罢一顿,又道,“说起宽绰……今儿后蹬儿(傍晚)朗润园里传话出来,奴才忙着伺候您过园子,一转脚忘了——贵太妃给示下了,说要预备寿材,也说要宽绰的。您得劝劝她,人家七八十的放话儿,子孙还不能依呐,打得早了不好,不吉利。”

  活得不耐烦了,厌了,擎等着阎王爷打勾的人才给自己准备棺材,朗润园里贵太妃,也就是十二爷生母,五十还不到,这么早预备的确忒急了。

  弘策是头回听见这话,一时转不过弯来,“要棺材?”

  “没错儿。”兆京道,“娘娘想得长远,只说叫准备下,每年抬出来见见风、上回漆,到她入土,少说也有二三十道了,就这意思。”

  为了多上几遍漆,真有点说不过去。可太妃性子拧,想到的事儿一定要办到,谁也拿她没辙。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想是心里不痛快,不和他闹和谁闹呢!

  他琢磨了下,“就说棺材铺里没有上好的木头,我打发人上南边买去。好木头遇上得看机缘,拖个一二年,热乎劲儿过了就忘了。”

  兆京应个是,再要说话,里头固伦公主出来了,招呼道:“阿玛找人呢,十二哥怎么跑这儿来了?”上来拉着他说,“阿玛才刚问起选秀,瞧这话头是要指婚。上头哥儿几个一个赛一个的会生儿子,打从老七这儿起就断了档了。还问呐,‘那个那个,老十二跟前有侧福晋没有’?我看明年开春,少不得给您填塞一个。”

  男大当婚,这是正理。他早前上喀尔喀,一直不在京里,也没有祁人十三岁找通房的毛病,所以到现在王府里没外人,走动的也都是家生子儿。

  逢到家宴,少不得说起这个。他跟着进了殿里,没见太上皇直剌剌地问,他老人家又弄孙去了,倒是皇太后和皇后冲他招手。过去落了座,皇太后就说:“十二爷今年二十三了,整天的忙机务,把终身大事都耽搁了。皇后,你瞧瞧手上有好人家儿没有,找个体面姑娘配给咱们十二爷,你皇阿玛也丢了桩心事。”

  皇后说有,她闲着没事儿干,就好( hào)给人做个媒。搬弄手指头数起来,“柴公爷家的二格格呀、内大臣吉庆的妹子呀、还有辅国将军额尔德木图的大格格——那可是老赛罕王的正枝儿,血统贵重着呐!上回进宫来见人,大双眼皮高个子,是个齐全姐儿。”

  皇太后点头,“要不定个日子见见?咱们祁人没那么多讲究,先瞧人,中意了再下聘。”问弘策,“十二爷的意思呢?”

  不是都说宇文家的男人有情劫吗,遇不上就遇不上,遇上了是一辈子的事儿。现在随便娶,万一将来炸了胡,就得学他阿玛。抬举一个气哭一窝,实在不值当。

  他摇摇头,眉眼依旧含笑,“我这样的怕会拖累别人,婚事不忙,眼下朝廷治贪,等过了这阵再说。”

  皇后开解他:“两不误嘛,怕什么的。养鸽子里头的门道十二爷知道吗?一群鸽子上天,晚上回巢多了一个,怎么弄呢,先不让飞,地上溜达两天认认家,要是个公的就找个母鸽子,母的就配个公鸽子,有了家小它就不走了,能踏实过日子。你瞧鸟儿都张罗成家呢,何况咱们,对不对?再别说拖累人的话了,以你的人品才学,搁在金銮殿上都是出挑的。凤子龙孙,谁有胆儿来挑眼,皇上也不饶他。”

  似乎是推不掉,推不掉怎么办呢,就装没明白。横竖他是个聋子,只要不抬眼,谁也奈何不了他。

  皇后说了半天等人回话,人家中间走了神,迟迟啊了声,“娘娘说什么,我没瞧真周。”

  嘿,这人!皇后没法子了,眨巴着眼睛对皇太后说:“牛不喝水强按头,也不好。”

  这话是,有强逼人拿钱,没有强逼人入洞房的。祁人荤腥尝得早,未见得个个定亲定得早,他没这心思,那就缓缓再议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六尘:佛教语,即色尘、声尘、香尘、味尘、触尘、法尘。

  ②挂对:歇工,不干活。

  ③稀松二五眼:比喻人不严谨,凡事瞎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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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不怕糊涂人不明白,就怕明白人装糊涂。皇太后和皇后都是体人意儿的,一看没戏了,也就不说什么了。

  甭管宫里也好,畅春园也好,但凡起了筵,不到亥正不能完。大伙儿努着力支应,好容易差不多了,太上皇也乏了,放话说:“都回吧,回去好好歇着,别误了明天差事。”有了岁数了,惦记朝政,话里却没了棱角,似乎是看淡了,更在乎跟前子孙。

  众人领旨告退,打千儿的、纳福的,有条不紊。先前怎么进的园子,还怎么出去。领路的太监挑着气死风【灯笼名称】在前面照道儿,园子里水多,堤岸也多,爷们喝得有点儿高,黑灯瞎火不留神滚进渠里,那可了不得。

  到了九经三事殿,大伙儿都乐了,十一爷带着侧福晋在殿里站规矩,耷拉个脑袋垮着脸,像根蔫黄瓜。

  三爷就笑啊,“不是我说你,你也不挑日子,今儿都在呢,老爷子等你一个时辰。”边说边摇头,“你啊,不该养鸟儿,该拜师做玉匠。这手一个水呈,那手一把锉刀,花瓣上一条槽都够你琢磨半天的。这慢性子,慢出道行来了,不开玉作坊可惜了。”

  大伙儿酒足饭饱,十一爷这儿还饿着肚子呢!他也不理论,就问芍药花儿,“有点心没有?送点儿来垫吧垫吧,饿了老半天了,进号子还管牢饭呢!”

  弘策在边上看了眼,也没言声,和关兆京一块儿出了大宫门。

  上车就松泛了,靠着车围子,顶马跑动起来,半夜里的京城干道不像白天似的人来人往,青石路往前伸展,大月亮底下,路面泛出幽幽的蓝光。酒喝多了上头,车厢的一角供个满天星的香炉,里头香塔燃着,袅袅烟雾直冲脑门子。把竹帘打起来,吹吹凉风,人也清醒些儿。

  月光皎洁,几丈之内一目了然。这个时辰,按理除了打更的没别人走动了,可一错眼,看见两个人牵着一只狗从胡同里出来,月影下闪个身,又不见了。

  从灯市口大街一直往前,拐个弯就是同福夹道。这个夹道以前因住过一位将军得名,后来将军家败落了,这一片变成了老百姓的住家儿。皇城里人口多,有个小四合院,家境算不错的了,像那些没钱的啊,或者是地位比较低的,住大杂院儿,定宜跟着师父他们就住这样的地方。

  大院的门吱扭一声推开,那二人一狗偏身从门缝里挤进来,闷头往西屋去了。

  大半夜的,定宜他们这屋都还没睡。这几天打会【集资筹款】,要上庙里酬神,庙里放焰口啊,不能白手去,得带钱财衣物布施。这儿住的有一半是衙门里办差的,天天和杀人放火打交道,特别信这个,就由乌大爷起头,大伙儿凑个份子,过两天上妙峰山走会。

  人都聚在一块儿掏钱,夏至是个猴儿顶灯,他帮不上什么忙,就凑人头了。心静不下来,热得直摇扇子,晃个脑袋左顾右盼,隔窗往外一看,立刻给勾了魂,悄没声猫腰出去了。定宜坐在师父边上帮着点钱,夏至的小动作她就瞥了眼,也没太在意。隔了一会儿他又进来了,挨在她边上扯袖子,压着嗓门说:“有好玩儿的,瞧瞧去?”

  “什么好玩的呀,正忙着呢!”钱得用红绸一份一份包好,写上名字搁在那儿,不能弄混了,弄混了佛爷闹不清,功德算在谁头上啊?

  夏至遮遮掩掩说:“不看你可后悔,知道什么叫‘摘帽’吗?我带你瞧去。”

  定宜有点儿为难,想去又撂不下手,看看师父脸色,师父倒宽宏,耷拉着眼皮说:“去吧,别闯祸啊。”师兄弟俩赶紧嗳了声,从墙根那儿蹭了出去。

  摘帽是什么呀,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把帽子从脑袋上拿下来,是逮獾人的行话。老百姓要挣钱,什么辙都能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有一样不能利用起来。逮獾是门行当,不过光凭人不行,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得找狗做帮手。好狗不嫌多呀,白天到处物色,瞧准了别人家养的,晚上就偷去。偷回来了不是立马干活,事先得调理。怕跑动的时候耳朵兜风发声儿,得剪掉耷拉的上半截,让它竖起来。还有尾巴,尾巴摇起来一根鞭,必须把不直的那截剁了,品相好了才是合格的獾狗,这个剪耳朵剁尾巴的过程就叫“摘帽”。

  两个人蘸了唾沫,在窗户纸上抠个洞往里看,屋里油灯暗,只见一个人抓着狗嘴,一个人拿刀就割,割完了用烧红的铁疙瘩炮烙伤口,那狗吃痛,又叫不出来,直抽大气。

  定宜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哎哟,那多疼啊,这两个人太缺德了。”

  夏至说:“又不是天天干这个,养好了能使好几年呢!穷人没办法,得找饭辙啊,不像旗下宗室,宗人府那儿有月例银子领,躺着都饿不着。”

  定宜挠了挠头皮,“真有那么多獾可逮啊??”

  “那是,西瓜地、坟圈子里,到处都有獾窝。这月令公的找母的,整夜在外头瞎跑,摘了帽的狗比一般狗狠,红着两眼上去就咬,一夜能逮四五个。”夏至拉她到歪脖树底下合计,“咱们算笔账,皮毛和肉都有人收,獾油能治烫伤,不说卖给药铺,就是在天桥底下摆摊儿也不愁出不了手。你瞧都是钱呐,一只獾少说能换三钱,走上一夜,比咱们扛刀挣得多。”一头说一头拿肩顶她,“咱们这么一根筋不成,都老大不小了,家底子弱,将来讨媳妇儿得花钱,这钱天上掉不下来,得靠自己挣。逮獾多省事啊,不要本钱,一条狗、两柄钢叉、两个背篓就成了。咱们也试试吧,逮不着当外头玩儿了一夜,逮着了呢,那就是意外之财,多好的事儿啊。”

  定宜白他一眼,“德性,就惦记讨媳妇儿!”

  夏至嘁了声,“你不是姑娘,你要是个姑娘嫁我,我就不愁了。”

  “得得,别瞎说了。”她胡乱回了两下手,转念想想,自己也确实缺钱。要上长白山得有盘缠,奶妈子那男人还动不动进城来找她,张嘴说揭不开锅啦,要钱。不给?不给把你身世抖漏出来!你是温禄的儿子,你爹犯了死罪,你还装良民在衙门当差?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嘛,所以得给他封口钱,免得他砸了她的饭碗,好歹刽子手也是门正经营生。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这是个机会,只不过犯愁,上哪儿寻摸狗呢?

  “不偷,去鸟市上转转,不是有卖狗的摊儿吗,咱们买一只得了。”

  夏至反剪过手,蒲扇在脊梁上拍得啪啪有声,“那儿卖的都是供贵人赏玩的狗,京巴、松狮、藏獒……你买?把你卖了都不值那个数。逮兔子逮獾用不着名犬,就那种土狗二板凳,喂块肉它满世界撒欢,易养活、好糊弄。”

  “非偷吗?”她还是很犹豫,“那不太好。”

  “大伙儿都偷就不算偷了,再说能偷着是你的本事。”夏至开解她,“看门狗连自己都看丢了,主家也不稀罕了,这得多笨呐,是不是?问人要个崽子重新再养,几个月就能接班儿了。”

  定宜说不过他,市井里待久了,为挣俩钱吃饭,谁不动点儿小心思呢!偷就偷吧,反正就这么一回,下回她可再也不干了。

  第二天衙门里放了值回来,先洗衣裳,都涮好晾得了,夏至那儿饭也做好了,师徒三个坐下吃饭,师兄弟俩连菜都不吃了,使劲往嘴里扒拉米。乌长庚看着纳罕,“这是怎么了?慢点儿吃,别噎着。来喝口汤……”

  这不是着急出去找狗嘛,喝什么汤啊。

  “师父什么时候走会呐?”定宜稳住了声气儿问,“上妙峰山得去四天,这么热的气候,住哪儿呀?吃呢?吃怎么打发?”

  乌长庚夹菜,看见一根肉丝儿,往她碗里拨一拨,慢吞吞道:“我告了几天假,今儿就走。外头车都预备好了,关城门前出去,夜里赶路凉快。后半夜找个地方搭席棚,哪儿住不是住啊。吃呢,道上有舍粥的,有舍馒头的,你要消暑,还有绿豆汤候着你呢!”说完了拿筷头指点他们俩,“我不在,都给我踏踏实实的,不许惹祸。夏至你是师哥,带好小树伺候好差事,出了岔子唯你是问,知道吗?”

  这位师父当得不容易,两个徒弟都是十来岁到他身边,擎小儿带大的,他等于是半个妈。别看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细致起来也了得。不光细致还护犊子,谁敢惹他徒弟,他能和你玩儿命。定宜和夏至有时候嫌他絮叨,可心里也装着他,千叮咛万嘱咐,“您别操心我们,自个儿在外悠着点儿。大日头底下不能跑,今年特别的热,回头走趟会,撂下了,那可不成。”

  “死不了。”他搁下筷子,听见外头有人招呼,从墙上摘了草帽戴上,肩上挎好了那个泥黄的褡裢,这就出门去了。

  两个徒弟送到门外,一看好家伙,大板车首尾相接,前面栓了四头走骡,车上坐满男女老少,看见乌长庚都给他让座儿。他是会头,坐最前面以便发号施令。都安顿好,赶车的鞭子一扬,“嘚儿”一声,车就出了同福夹道。

  紧箍咒卸了,师兄弟俩那叫一个高兴。赶紧的回去收拾,碗也不洗了,都搁在桶里浸着。拿上一绞绳子,再揣上一块下了蒙汗药的肉,趁着天没黑,走街串巷物色好狗,等入夜就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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