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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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打水来。”她冷着脸,心里惶骇着。但愿他没有察觉什么,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她,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离京呢?莫不是秀同他说了什么?她隔着窗望外头,只一眼心便凉透了。果然是天要亡她,她的性命看来要断送在这里了!

第十三章 谁同醉

没有试过从晌午喝到傍晚,这样生死两重的极端。酩酊大醉,喝到不省人事,忘了自己是谁,于是就快哉乐哉了。

知闲推开门,还没进屋子就闻见了冲天的酒味儿。空坛子滚得到处都是,她甚至要怀疑他把沈府所有窖藏的珍釀都喝光了。

她苦笑着看她足尖前滴溜溜打转的汾酒壶,满墙的祖宗画像,供桌前是个席地而坐的醉鬼。他沈大将军何时何地都是谨慎的,国丧期间不得饮酒,他外头买醉不成,就躲到小祠堂来。沈府是个很大的宅子,虽然没在坊墙上开门建户,但要寻一个人,也不是那么便当的。

她逮住了汀洲,软硬兼施才问出他的下落。她想他大概真的是要疯了,他是个极守规矩的人,若要进祠堂祭拜,必先沐浴更衣,何尝有过这样的先例!如今倒好,什么都顾不得了,连祖宗也不怕惊动了!

她齿冷不已,似乎没有什么能表达她的愤怒。这屋子里本来就阴寒,她一开门,将将要落山的太阳斜射进来,恰巧照在他的脸上。他抬手去遮,她却恨不得这点阳光能照亮他的灵魂,唤醒他的理智。

“你竟有脸跑到这里来!”她走过去居高临下乜着他,“叫祖宗看看你这不孝的子孙,如何给列祖列宗蒙尘?”

他酒量是不错的,这几年官场上摸爬滚打,应酬的功夫学得很地道。她在他面前呼喝,他本能的反感,别开脸道,“你来做什么?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给我出去!”

知闲吊起了嘴角,“你当我愿意来么?姨母才刚还问,怎么到处寻不见你。她若是知道你跑到祠堂酗酒,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他不说话,靠着一面台柱闭上了眼。他真是个锦绣夺目的人,即便落拓得像个花子,照旧瑕不掩瑜。只可惜他不爱她,否则少走多少弯路!老天总是看不得人圆满,各处都足了,就让人在情路上坎坷。世上这么多奇悲的事,她也落进了泥沼里。原先她多让人羡慕啊,简直是走在云端上!可是现在摔下来,败得可悲可笑。他不肯娶她,连婚期都定不下来。她就这么干耗着,折损生命,蹉跎青春。

“容与,你快些清明起来吧!”她抽泣了下,“这一家子都倚仗你,你怎么能自掘坟墓,把所有人都带累进去!你不知道吐沫星子能淹死人么?你不心疼我不要紧,老夫人呢?你要叫她老人家晚年动荡,因为你抬不起头来么?”

他听了,失魂落魄的笑,“我叫她抬不起头来?其实我只是个庶子,却为什么要担负这么多?我做得不够好吗?我挣来这万人景仰的功名,为了谁?”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转过身一个一个神位看过去,一个一个的拿手点着,“太太祖,前朝时候是什么出身?落了三次榜,最后弄得打渔为生,就是个穷措大!太祖,照旧的未建寸功,碌碌一生,走鸡斗狗之辈!祖父,七品的小令,做文书,做笔录,写了一辈子的字,连家小都养不活!”他在知闲目瞪口呆中转到老太爷灵前,拱拱手道,“父亲算个英雄,少年得志,打出了沈家的江山,儿子佩服你!可你也有不好,为什么不能守着嫡母过一生?为什么要纳妾娶偏房?若非如此,哪里会有我?不生我,我就不会有目下的痛苦……”

知闲大惊失色,“你真是病得不轻!你数落祖宗的不是,不怕天打雷劈么!”

他狠狠挥了挥衣袖,“天打雷劈?我不怕!……我不怕死,我如今比死好得了多少?”

她明白了,因为布暖在外置了宅子,叫他牵肠挂肚,痛彻心扉么?她掩面哭不可扼,他把她置于各地?放着未过门的妻子不闻不问,一心只想着外甥女。昨日她虽没有亲见他,但听闻他弄得一身湿回来。想来是在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今天就大肆发作起来。

她呜咽着,“你可对得起我?我对你一片情,在你这里全归作尘土了么?你为她生为她死,可曾想起我?真是屈死人了,你这个糊涂虫!”

他转过身哀伤的看着她,“知闲,咱们兄妹一场,什么不好说呢?我原想同你成亲的……你为什么偏闹那出?”他长叹,“你恨我,我无话可说。不要等我了,再等下去也是枉然。”

她像个判了死刑的囚徒,已然到了穷途末路,反倒不哭了。倔强的抿着嘴,脸上是强行挤出来的冷淡的神气。她知道和一个酒醉的人说不出头脑来,索性闭了嘴,全当他是醉话胡话。

但她仍旧无法靠近他,即使他浑浑噩噩,踉踉跄跄,那点骄傲和疏离还是在。仿佛隔着山河湖海,她使尽了力气撞不进他的世界。她只好出门去,恶声恶气呵斥汀洲,“你是死人么?还在喘着气么?就由得他在祠堂里撒酒疯?看叫老夫人知道了剥你的皮!还不快掺他回竹枝馆!”

汀洲心里看轻她,觉得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容与的脾气向来不许下人逾矩,没她发号施令,他还当真不敢自作主张呢!如此正好,顶着她的名头,若万一怪罪,他也好有推脱。

他去扶人的时候,容与却并不领情,推开他道,“我自己走。”言罢歪歪斜斜出门去,脚下拌着蒜,一路走到弥济桥前。老例儿倒是没忘,回头对身后的人竖起了一根手指,“楚河汉界……闲人止步!”

知闲无法,站住了脚道,“让汀洲送你过水廊,你这模样怎么走?跌进湖里怎么好!”

他仰天一笑,“你只道我醉了?告诉你,世人皆醉我独醒……我明白得很,不劳费心。”

知闲站在甬道上,看他打着酒嗝晃晃悠悠走远了。突然辛酸铺天盖地涌上来,她蹲踞下来,抱着膝头失声痛哭。

他和布暖是两情相悦的,自己那么多余。她仅仅是凭借着对他们的谴责而自诩正义的存在着,说到底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没有爱情,失了脸面和尊严,更没有任何未来可言。她活着,目标和意义到底是什么?不死心不屈服着,他不娶她,她就一个人这样坚持着么?

她开始计较,老夫人到现在还不知情,她是否应该同她交底?他们给她带来这么深重的灾难,她为什么还要替他们保守秘密?只是退一步想,让老夫人知道,容与定然恨死她,这门婚便彻底无望了。她真的撂得开手么?真的对容与一点期待都没有了么?

她哭得恍恍惚惚,边上的汀洲围着她团团转,又不好扶她,急得满头汗。拿襕袖哗哗的扇着,躬着背恳求,“娘子嗳……快别这样……”

最后她身边的人来了,方连哄带骗的掺起来。她别过脸看竹枝馆方向,那个她日夜眺望的地方。水中央的,孤立起来的世界。他本来是个如此超脱的人,爱上了自己的外甥女,注定是个悲剧。

她一步三回头的去了,汀洲才松口气,海棠甬道那头慢慢挪过来一个身影。穿着珍珠白的襕裙,两裆上绣着墨绿的宽镶。只拿一枝银笄挽着云髻,却是步步生莲的婉转美态。

“呀,是小姐来了!”汀洲或多或少知道了些她和六公子的事,除了一声叹息,也没别的可说的。两个齐全人相互吸引原本无可厚非,只可惜生在一家。若还不加以克制,最后不知是怎样下场。

她蹙眉顾盼,那种犹豫不决的样子竟然都是美的!低声道,“舅舅在竹枝馆么?”

汀洲忙点头,“在的,才刚回来。先头吃醉了酒,糊里糊涂的说了好些不着边际的话。这会儿又不叫我上去,不知道可洗漱了。”他试探道,“要不然小姐替小人去瞧瞧?我看六公子心情烦闷得很,要是见到小姐,定是什么不快活都忘了。”

她迟疑着,绞着手指道,“我自作主张的去了,怕他不欢喜……”

汀洲嗓子里蹦出“啃、啃”的两声,“小姐切不要妄自菲薄,公子爷对您……断没有这一说。”又道,“小姐来找公子是有话吧?快着,知闲小姐才走。您脚下加紧些,趁她还没上楼,她瞧不见您。”

布暖甚感激他,对他点头一笑,牵起裙角便上水榭。脚底下的木料踏上去空空的响,她做贼似的一路飞奔,满心只念着他。日头还在天上就喝醉了酒,怎么能叫人放心!

她从秀那里问出了原委,自己真是羞愧万分。那时候神志不清,想一出是一出,幸而蓝笙善性,没有将错就错。可终究叫容与落了眼,他现在定是愤懑的,也许还鄙夷她……她脚下慢了些,越接近那座湖心亭,心里越是没底。只怕他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若是拿她当个笑话,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屋角的桅杆顶上吊着个灯笼,在晚风里吱扭吱扭的摇摆。最后的一抹霞倒映在湖面上,一漾一漾的泛着橙红的波光。朝远处看,渐渐已经看不真切了。

她站在槛外,进退维谷着。撤回去不甘心,迈进去,又有些心虚。

“你要在那里磨蹭到什么时候?”那个低沉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抬头看,他就在门后。睨着眼,两颊酡红,似乎少了平时的警敏,但仍旧气势摄人。

她再积糊不成了,只得鼓起了勇气挪进屋里去。

他背靠着棂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个门神。她立在地当中只觉局促,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姿势,像是怎么站着都不合适。

他半晌才开口,“你来干什么?”

她愈发不安了,疑心他是不是不大欢迎她,因此更加的昏乱而迷惘。拿手拢拢头发,在他眼里竟成了搔首弄姿。她嗫嚅着,“你留话说我母亲……”

他阴冷的笑,没有这个谎话还骗不来她呢!虽然他已经记不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至少她现在在他面前,没有隔着绡纱的槛窗,也不是像在演皮影戏。

她长了张天真和悦的面孔,永远都是一副无辜的表情。他有种想要掐死她撕碎她的冲动。她把他害得这么惨,脸上居然没有痛苦!

他抬了抬下巴,“把鞋脱了,上席垫。”

她有些疑惑,却也照做了。心里忖度着,他说话尚且还有条理,想是醉得不算厉害吧!

可是他反手关上了门,一双眼睛只管盯着她看。这叫她发了慌,心里突突直跳起来……

第十四章 花同梦

她挪动一下,眼神不由闪躲。他今天看起来很怪异,她想大概还是因为恨她。

她绷着脚尖跽坐着,怯怯的看他走过来。他昂然的身躯像座山,日暮时分天色渐暗,他背窗站着,脸色拢在一团朦胧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却感到一种模糊的恐惧。总是这样,沉默的时候让她不知所措。

他果然是喝过酒的,身上带着股似甜非甜的热辣的香。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说,“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呢!”

他落了坐,把胳膊支在矮几上,撑着前额嘲讪一笑,“酒能解千愁,你没听过?”

他脸上是和平日里温文作派截然不同的神气,魅惑的,因为动作迟钝,甚至带了点难以言说的妖娆。她胸口怦怦跳,这样的他让人觉得陌生。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一味的看着她,审视她,叫她毛骨悚然。

她困难的吞咽一下,“容与,酒多伤身,你是知道的。”

他讥讽的眼神越加明显了,“伤身算什么?伤心才难熬呢……”

她窒住了,呼吸都带着颤抖。她说,“对不起,我做了很多错事,让你不高兴。”

他的眸中浮起幽光,伸手抚上她尖尖的下颌。手指像生了根,慢慢在她颈间抚摩。这是适当的环境,适当的时机,只有她和他。他挥开面前的花梨圆桌,脑子里一片迷茫,靠过去,把她揽紧怀里。心上抽痛,痛得麻木,又生出别样的一种冲动。他抚她的耳垂,忘了之前对她的憎恨。她是医他的一剂良药,他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有今天,像个傻子、疯子,被她折磨得千疮百孔,却仍旧不知悔改。

他吻她的嘴角,“暖,我爱你。”

她一震,去捧他的脸,抽泣着应,“我也是……我也是,我也爱你,容与。”

可是却有这么多的阻碍!他脑子里乱哄哄什么都理不清了,紧紧抱住她,吻她。褪去她的半臂,火热的唇贴上她光致致的锁骨。既然疯了,还要顾忌那么多吗?他活在一个框架里,简直像在受刑。她轻轻的喘息,就贴着他的耳朵。他突然想起她在蓝笙面前宽衣解带的样子,由不得有些怒火中烧。

日与月交接的间隙总有一段混沌的时光,他在半明半昧里去扯她的胸衣。她却一惊,往后缩了缩,齉着鼻子说不。

她越是推脱,他越是暴躁,“为什么不?你和他没有过吗?”他咬着牙,偏要在那单薄的背上寻系带。她的抵挡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轻而易举的触到细细的丝绦,单指一勾,便把那片隐晦的遮挡去了个干干净净。

不知该怎么形容……他眼花缭乱。她咬着唇,不声不响的拿手去掩,他听见脑子里弓弦挣断的声音。已然到了这一步,什么都不想去考虑。他分开她的手俯身相就,那酥软的乳有它独立跳动的心脏。像雏鸟的喙,像绽放的花,简直让他癫狂。

她不可遏止的低吟,心里惧怕着,但不想阻止他。她那么爱他,索性穷途末路,也许会有新的转机。

她在他的舌尖起舞,紧紧弓起背,撤不回来,被他吸附进一片晕眩里。他喃喃叫着她的名字,重又吻她的唇。她几乎喘不上气,他襕袍上的金线刺绣贴着她裸露的皮肤,稍一挪动就戳得慌。她拿手抵住他,但他需要更契合的接触。

他撑起身子解开腰封,她羞涩的别过脸不敢看。只是忧心着他醉了,醉了便糊涂了。她是清醒的,她本应该拒绝的,可是这样甜蜜的一刻总不忍松手。身下是微凉的细篾垫子,有些寒啁啁的,她迫切的渴望他的温暖。探手去勾他的颈子,他褪了衣裳栖身上来,火热结实的身体,和她紧密的纠缠。她傻傻的想,原来他是有血有肉的,他也是寻常人,他也有欲望。

凝眉叹息,她是个多么有野心的人,到这刻还在计较着。霸揽他的感情,拥有他的身体,以后他便逃不脱了。她侵占了全部,他就是她的,知闲一败涂地了……她唯一对不起的是蓝笙,也再不能这样拖沓着了,也许明天就该有个了断……

他不容许她闪神,蜕下她的银泥群,把她投进新一轮的烈焰中。他的手指在峰尖谷底游走,小心翼翼的,一如他谨慎的性格。

两个人都生涩,紧张得两手是汗。但目下这种情况早在脑子里勾勒了无数遍,如今成了真的,便不能再停下来。

他覆上她身体的时候,她知道一切避无可避了。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恐惧却又期待。他扶住她的胯,一点一点深入。眼泪从她的眼角滔滔落下来,她抬手搭他的背。他又沉了沉身子,她吃痛,恨不得蜷缩起来。指甲深深嵌进他皮肉里,她破碎的呻吟,“容与……”

他倾力贯穿,她隐忍着不去尖叫,只咝咝吸着冷气。黑暗里他的眉眼看不真切,她唯有去抚触,颤抖着问,“容与,是你吗?”

他莫名其妙的咕哝一声,“倒像是真的。”

来不及等她反应,他疾风骤雨般密集的一轮攻陷。她只觉被撕裂了,像竹签子上挑起来的糖人,生生分割成两半。她疼得脸色惨白,只好去勒他的腰,“别动……”

他果然顿住了,她痛得抽气,汗和泪混在一处,腌渍得睁不开眼。也只一瞬罢了,他再克制不住,倒不像想象中的缠绵,简直是一场殊死的战役。不顾一切的,带着绝望的气息。征伐,然后在血腥里融化。

月亮从云后露出来,半边残缺的脸,在水面上荡漾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时,有影影绰绰的亮从窗口泄进来。她动了动,仍旧火辣辣的疼。恍如做了一场梦,她盖着眼皮整理了一下回忆。再低头看自己的身子,没有血色的,青的、白的、紫的,像尸体的颜色。

她突然觉得惊惶,急急去看他,他就在边上,呼吸匀停的。她涨红了脸,才敢确定就是他。多疯狂!这一切怎么发生的她早想不起来了,只知道米已成炊,如今事态究竟是趋于简单,抑或是更加复杂?

更漏滴答,借着光看,已经到了夜半时分。湖上湿气重,不觉有些寒浸浸的。她僵涩着手臂穿上襦裙,两裆被他压在了身下,她犹豫着去拉。原想给他抱床被子来,可她手上一抽,他便惊醒过来。

她愕然愣在那里,他撑坐起来,看她胡乱抓了件衣裳捂在胸口,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似乎在脑子里琢磨了半天,下意识的再一看自己,倏地惊诧得无以复加。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他从来都是澹泊从容的,但是这一刻居然惊慌失措。她看着他飞快的套上中衣,一连退后好几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应该对他的表现作什么评价?她感到失望,大婚后才有的洞房花烛夜提前发生了,没有工细的青庐和簇新的被褥,倒像是野/合的露水夫妻。并且他还是这样的反应,难道又错了么?如果是,那便错得太离谱了。

他绞尽脑汁的回想,头痛得要裂开。他以为是一场梦,谁知竟是真的!他慌了手脚,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羞愧难当,布暖——他的外甥女!即便相爱,他也从未想过要动她一分一毫。如今弄得这样,他简直成了禽兽!接下去怎么办?他捧着脑袋跌坐下来。他对她做了天理不容的事,自己想想,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她悄悄背过身去穿抹胸,垂着头系颈后的带子。雪白的肩背在月色下夺人心魄,他心上颤起来,勉力定了神方愧疚道,“布暖,我对不起你……”

她手上一顿,其实并不想听他说抱歉。因为开了这个头,十有八九后面要跟出来几句转折性的话。她胸口憋了气,他是什么意思呢?到这地步了,难道还有怯懦的余地么?难道他不如她设想的有担当?她看错了他?也或者他私底下认为她把身子给了他,是她在打什么精刮的算盘,在坑害他么?

她穿妥了衣裳立在那里,头发乱了,拿手下意识的的耙耙。她在等他开口,身上无一处不痛,她冷得甚至要站不稳。

“然后呢?”她抱着双臂,瑟缩着,凄恻的笑了笑,“没关系,我不要你负责……真的!你没有错,充其量是酒后无德罢了。”

他反而无话可说了,见她缩作一团,扯了他的襕袍来裹住她。把她抱在胸膛里,吻她光洁的额头。心脏像裂了一道缝,血和生命都从那里流淌出来。他哑声道,“你放心,这事我来想法子,不能叫你这么不明不白的。”

她湿了眼角,倔强的姿势也软化了。回过身去搂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怀里,瓮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也茫然,只说想法子,却没有完全可行的计划。实在是被这突来的意外弄得措手不及,从今天起她和他的关系不再是甥舅,她成了他的女人,他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是男人,再多的压力有他顶着。他抚抚她的脸,“我想法子辞官,带你到塞外去……”他坦荡的一笑,“你不是一直想离开长安远走高飞么?我答应你,我们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们拜堂,我娶你。”

她反而怔忡起来,似乎觉得来得太容易似的。再想他的话,又忍不住要落泪。他答应娶她了么?从来不敢有的奢望,没想到竟然还能等到这一天。

她愈发用力圈紧他,“容与,我多高兴……可是叫你放弃功名,我总是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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