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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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站了起来,目光中夹杂着歉意,但更多的却是心意已决的坚定:“我所亏欠你的,我会想法子补偿给你。但我妹妹的事是我和迎初的事,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只希望你不要再过问此事。”

  她悲极反笑,含泪的笑容显出一丝凄艳的决绝:“你不跟我联手,自然会有跟我联手的人。”

  柯弘安闻言,眉心微微一跳,望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冷冽。

  容迎初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玻璃绣球灯往正院正房走去。淅淅沥沥的雨珠打在地上,积聚了一汪汪水潭,她小心翼翼地且行且过,踏过一路的涟漪荡漾,犹如她此刻的心绪。

  踏上回廊,方发现今夜廊中光息尤其幽暗,亦没有值夜伺候的人,四周只闻得雨声阵阵,寂静得让人心慌。

  她慢慢走向正房,一步比一步更接近间,视线亦更为清晰。

  正房中有人,影影绰绰,如与周遭的昏昧融成了一片。

  人影朦胧,却又渐次看清,那正是相公弘安,以及……韦氏宛秋。

  她的脚步不由得放缓了,心下不由升起几许难以置信,亦有几许心痛。

  也许,不该再往前了。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然而不知可是心有所觉,柯弘安心念一动,情不自禁地回了一下头,正好往门外看来—— 竟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的容迎初。

  在这个时候看到她的到来,他微觉意外,韦宛秋的眼神则越显出了森冷之意。

  被他发现了自己,容迎初一时倒也不好再悄悄离去,可眼看韦宛秋在旁,她心乱如麻,只是怔忡地往前走了两步,进入房中,掠眼看到了桌上那几样别致的小菜。不由有点恍然,是一股揪紧心房的恍然。

  “迎初……”他来到她跟前,她却垂下了眼帘,有意无意地往后退了一步,唇边扬起了一抹得体的微笑,轻声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柯弘安听清了她的话,怔了一怔,目带哀怜地注视着她。

  容迎初并不看他,只继续道:“我这就走了,等明日相公方便了,我再来寻相公说话。”言罢,就要转身离去。他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你为何要走?”

  韦宛秋端立在原地,玉面上的泪痕流转着凄冷的光息,她的目光落定在他拉紧迎初的手上,眉宇间笼上了一抹幽怨。

  容迎初不意他会如此,回过头来,正好碰上了韦宛秋且怨且悲的目光,心中一紧,径自抽回了自己的手,强笑道:“眼下相公不是有要事吗?韦妹妹正在一旁候着呢,你们还是……”

  “姐姐说得没错,相公,咱们的事还没有说完呢……”韦宛秋走到柯弘安身旁,眼波娇媚。

  容迎初也不等柯弘安说话,更不欲再多逗留,快步便走出了正房。凛冽的夜风扑面而来,似将她曾怀揣的炽热希望也浇灭至冰凉。

  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用心,不是没有提防过他的算计。

  唯独漏算了自己对于这份转变的希冀之重。只差一点,便完完全全地信赖于他,心甘情愿地紧跟他的脚步往前走。

  她撑起了油纸伞,挡下那细细碎碎洒扑于面前的雨雾,与此同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有人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拽停在了原地,她未及反应过来,便听得他急切道:“迎初,你为何不愿听我说一句?我告诉你,我都可以告诉你!”

  她又是惊又是愕,被他强拉着回过了身来,看到了他满面的焦灼与痛心,也看到了施施然走到门前的韦宛秋。

  风动扬起了韦宛秋轻盈的广袖,在黑夜中如孤身展翅的翩飞蝶舞,有几缕发丝凌乱地覆在她的面容上,拂去了她眼角的泪。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一滴泪,源于心底最痛之处。痛有多深,恨就有多重。

  容迎初却轻轻地笑了,道:“说什么呢?我来这里,除了想告诉相公赵家的事,还想跟相公说,今夜不必来东院用膳了,迎初好粗蠢,竟然不知相公厌恶鸭子油腻,今晚东院所做的酒酿清蒸鸭子实在太倒相公胃口。”

  柯弘安苦笑出声,摇头道:“你竟是这么想吗?”

  容迎初敛一敛心神,道:“既然相公出来了,那迎初便再多说一句,赵家二公子并非良人,芷丫头不能嫁与这样的人家。若相公心里还有这个妹妹,那请好生为芷丫头的婚事做主。”

  柯弘安慢慢松开了紧握她手臂的手,神色间失落愈重,话音却已冷静下来:“我已经知道了。我明日会修一封拜帖送至冯府请求登门拜访,若孟夫人愿意见我,定下会面之期后,你和我……一同到冯府去一趟。”

  容迎初心中有事,也无心问他为何会知道,又知道些什么,只道:“一切听凭相公安排。”已然不想再说什么,最后道了一声,“迎初先行告辞。”便转身离去。

  柯弘安伫立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眉头深锁。

  韦宛秋缓步向他走近,道:“相公能不能最后回答宛秋一次,为今只有我最能明白相公心中所想,你究竟愿不愿意跟我联手?”

  匆匆返回至东院中,秋白目带期盼地迎了出来,看到她竟是形单影只,不觉讶然:“怎么大爷没和奶奶一起过来?”

  容迎初并不回应,把油纸伞和玻璃绣球灯随手一放,便在绣墩上坐下,淡淡道:“你去吩咐小厨房,不必张罗大爷的晚膳了,今夜他不会过来。”

  秋白暗自忧心,却也不敢多问,依言去了,不多时又返回来,率了丫鬟们为容迎初上晚膳,打点妥当后,又命众人退下,掩了房门来到主子身边,低声问道:“奶奶,究竟出了什么事?”

  容迎初提箸挑了一挑碗中的饭粒,却是无心进食,干脆便把碗箸推到一旁,静声道:“这段时日以来,他对我好得出奇,他对我有多好,我就有多防备,我以为这样一来,我心里就能早有知觉。至少知道什么是自知之明,不至于痴心妄想,奢求什么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她止不住苦笑,亦止不住心头的苦涩,“可是原来我还是错了,我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心。韦氏既过门了,本就该留在他身边,他们要在一起……他们早该在一起。他对我好,兴许就是安抚之计罢了,我又何曾看透过他的心思呢。”

  秋白听出了眉目来,皱眉道:“韦氏在大爷那里?”

  容迎初强笑道:“合该如此。他何必在我这诸多掩饰,原便有更值得的人候在他身边。”

  秋白惘然地喃喃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容迎初抬头看向她,不由得叹息了一下,怅然道:“眼见未为实,耳听未为真,连我都险些以为他所说所做的都是出自真心,更何况是你一心急切呢。”

  秋白只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不由叹道:“难道真如我们那里所说,一件事若美好得不像是真的,那大抵也就不是真的了?”

  容迎初听了她这话,心头的酸楚更甚,面上只强自平静道:“难就难在,心里本就知道不是真的,却仍然相信是真的,当发现不是真的,才能真正相信那不是真的。”

  秋白心下更觉难过,拉过了主子的手,触及的果然是指尖的冰凉:“奶奶,那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为难自己。”

  容迎初嘴角依旧含着一缕笑,抬手轻拍了拍秋白的肩膀,摇头道:“在这些事上,你不必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走到这一步,我该如何自处。”深吸了口气,如同是在劝说自己,“你心里明白了就好,以后不必再寄予什么厚望,也就不会伤了自己的心。心如初,方会不失了该有的分寸。”

  秋白默默地凝视着平静如故的容迎初,心头更添了几分担忧,一时却无以成言。

  华央苑内,韦宛秋跟随着巧凝走进了内堂之中,里头苗夫人正歪在透雕蝙蝠护屏矮足短榻上喝安神的红枣桂圆蜜汤,巧凝上前两步道:“太太,韦大奶奶来了。”

  韦宛秋眼光看向榻上的苗夫人,知礼道:“宛秋这个时候前来,惊扰了娘,请娘莫怪。”

  苗夫人放下成窑五彩小盖钟,从一旁小丫鬟手里取过清茶漱了口,方挥手示意一众侍婢退下。一时室内只剩下婆媳二人,她朝韦宛秋扬一扬手,让其来到自己身侧坐下,含笑道:“你跟我不必闹这些虚文,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很疼你。时候也不早了,外头还下着雨呢,你这会子赶过来,必是有要紧的事吧。”

  韦宛秋长长的披落在肩后的如云青丝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水珠,想是刚才过来时经了雨。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水湿沾身的寒冷,只因她此时溢满于心的是彻骨的冰凉。她的面容上蕴上一抹柔婉的笑颜,道:“确是有顶顶要紧的事要告知娘。娘近日可是在为四姑娘的亲事操心?娘可要多留神了,眼下正有人想要违逆娘的意思,不乐见四姑娘配给赵家二公子呢!”

  苗夫人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定神问道:“这个人是谁?”

  韦宛秋知道苗氏早已心中有数,如此一问,就是想听自己亲口说出罢了。事至如今,她已然没有丝毫犹豫:“除了相公和姐姐二人,还有谁敢跟娘过不去呢?”

  苗夫人注视她的目光益发深沉,道:“弘安还是不与你亲近吗?夫妻之情要紧,你怎的也不学着容氏般事事以相公为先?倒来把此事告知我?要让弘安知道了,你日后还怎么在他跟前做人?”

  韦宛秋抬眼看了看苗氏,暗自冷笑,不愧是不择手段争得正室之位的当家主母,在这当口,竟然也不忘试探自己一番,还是要逼着自己向她表忠心?何必思疑至此,我若真是为了弘安来给你设陷阱,岂能让你三言两语就识破了?面上只露出愁苦之色,道:“宛秋心里的苦,恐怕只有娘才会明白,当初相公是为了什么娶宛秋,娘也心中有数。在相公眼里,宛秋什么都不是。娘,你能明了我心中的苦吗?缘何会是如此局面?缘何我承受了这许多的委屈,却仍是得不到相公半点欢心?全是因为容迎初,有了一个容迎初,就再没有我韦宛秋的立足之地吗?既是容氏挑唆相公跟娘作对,那我虽不得相公喜爱,也要在娘跟前尽一点孝心。此事我站在娘这边,就是要让相公知道,事情孰是孰非,并非只听容氏一家之言!”

  为何不顾念夫妻之情?为何他不顾念夫妻之情?当她怀着一线希冀追问他的意愿时,他却仍然选择了放弃,他仍然选择了放弃她。

  那么轻描淡写,他就想把她打发离去。可以吗?你以为我们之间的这笔账,可以就此两清吗?

  不会,至少我该让你们知道,我可以成全你们,更可以摧毁你们。

  苗夫人端详着她的容神,微微颔首,稍透出了一点放心:“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聪慧人儿。有你这份孝心,为娘的也就安心了。”她顿一顿,又问道,“他们二人究竟知道多少事?”

  韦宛秋冷笑道:“他们知道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做到什么。娘你只管放心,他们成不了气候。赵家这边可是还有犹疑?不妨事,我会跟我爹商量一下,让他作为柯府的中人,前去与赵太师提赵柯两家联姻之事。赵太师早年曾受我爹的恩惠,想必顾念我爹的情面,四姑娘的亲事终能成定局。”

  苗夫人满意地扬起嘴角,“有秋儿你替我筹谋,我可就省心多了!秋儿你让我放下心来,我也该让你放宽心,只待四姑娘的事成了,我柔丫头与冯家的亲事也坐了实,我自然会替你做主,再不允那容氏横在你与弘安之间!”

  柯弘安不日便书写了拜帖,命夏风亲送至冯府处,夏风得了主子的吩咐,不仅亲将拜帖送至孟夫人手中,更在旁等待孟夫人回帖后,带帖子返至柯府,如此便省却了冯家另派人送回帖的辰光。

  得了孟夫人愿意于日内会面的回应后,柯弘安当即命人备了辆翠盖珠缨八宝车,与容迎初一起前往冯府登门拜访。

  车马的辘辘声似是她与他之间不安意绪的掩饰,不至于显得她的沉默过于尴尬。

  柯弘安与她并肩而坐。当车行至半路时,他侧头看向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她放在膝头的手,轻声道:“你没有话想要问我吗?”

  容迎初纹丝不动,任由他握紧自己的手,平静道:“有,稍后与孟夫人会面,我该如何应对,请相公明示。”

  柯弘安蹙紧眉头,叹息了一下,道:“孟夫人为人贤和温良,你无须紧张,如常应对便可。”

  容迎初点头:“多谢相公提点。”

  柯弘安不再说话,握紧她手的食指尖微微挪动了一下,却又恢复了原位,终究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

  车行约一个时辰后,方到达右都御史府冯宅大门前。柯弘安和容迎初下了车,便有闻知来客音信的家仆出来相迎,一路将他们引进府内。

  孟夫人知道他们来,早已候在正厅中,待他们二人进来行过见礼后,忙请他们在下首就座,一旁伺候的媳妇丫头们把早早准备好的茶水奉上,又另有丫鬟捧来精致的点心吃食,一番打点甚为周到得体,已叫人心稍稍安定了下来。容迎初抬头又见孟夫人身着一袭绛红洋绉银鼠皮裙,眉眼间含笑盈然,观之可亲,果然如相公所言的一派“贤和温良”模样,不由心下添了几分亲近之意。

  孟夫人细细端详了柯弘安一番,半带欷道:“我依稀记得,上回见着安儿时,安儿才刚满十二吧?一晃眼就十年过去了,安儿的样子变化这般大,我险些就要认不出来了。”

  柯弘安心下亦颇有感怀,道:“是,自从先母过世后,柯冯两家来往便少了。但弘安一直未曾忘记先母当年病重时,夫人对先母的关怀备至。”

  孟夫人这些年来不是不知柯弘安的境况,当年柯家安大爷一连通过县、府、院三试,年方十三便考取秀才,在一众族中子弟中尤显出类拔萃,人人都称道柯门是虎父无犬子,到得柯弘安这一辈,定是承了柯大老爷科甲出身的康庄大道,前程似锦。

  谁又会料到,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竟然会在中了秀才的那一年,如入了魔障般,突然性情大变,不再潜心研读诗书,而过起了游手好闲、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由得让人为之扼腕。

  她虽有耳闻安大爷的变故,却因着任夫人已然离世,不再有与柯家往来的机会,也就不便过问,只于心内存了多年疑问。及至昨日收到柯弘安请求会面的帖子,又是惊讶又是怅然,混沌已久的故交之子,是否已经清醒过来?

  孟夫人轻轻叹息了一下,道:“说来也惭愧,你们的母亲生前曾托我多来看顾你们,只是不承想自从她去后,柯大老爷便总以你们各有要事为由婉拒我上门探访,次数多了,我也不好再勉强了,如此便疏了与你们的往来。”

  柯弘安道:“虽然如此,可夫人一直心系我们兄妹,此次夫人向柯家提亲,可见夫人对芷儿是十分的心疼和喜爱。这是咱们芷儿的福气。”

  孟夫人闻得此言,眉头微微一皱,道:“我是打心眼里喜欢芷儿,好些年不见,她模样出落得越发娴雅秀气了,行事又知规矩,最重要的还是晓得把人放在心里。我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心里总以家人为先的媳妇,我们冯家容不下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心眼儿。”

  柯弘安和容迎初相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孟夫人意有所指,仍是由柯弘安开口道:“实不相瞒,此次我与内子一起冒昧前来求见夫人,就是为了芷儿的这门亲事。我已经听家人说起,夫人早已托了官媒递进帖子来提亲,可现下时日已过,贵府为何仍迟迟未与芷儿交换庚帖?”

  孟夫人看向柯弘安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意味深长,道:“这也是我想要告知你们的。我早在上月十五便给柯家递了帖子。官媒婆刘嫂子来回我说,递的两回帖子,柯家的苗夫人总也不在,可刘嫂子多伶俐人儿,分明就没见苗夫人曾有出入,心里明白,只跟我说这门亲可需待些时日了。到第三次递进帖子的时候,苗夫人倒是让她进去了,可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末了才对刘嫂子说,会亲自跟我来谈这门亲事。刘嫂子回来便跟我提了醒,这苗氏并非无意跟冯家结亲,只是不知打的什么主意,非要亲自与我商谈。”

  柯弘安想了想,沉着气问道:“夫人可是已与苗氏商谈过了?”

  孟夫人颔首道:“确是如此。我听苗夫人的言下之意,就是赵太师府也有意于芷儿,我原还道她是想要我知难而退,不承想……她却有意无意地提出柔姐儿的事来,我总算是明白了,她竟是想让柔姐儿代替芷儿呢!”

  柯弘安和容迎初闻言,均为之一惊。容迎初心下已经转过数个念头,此刻觉得也是说话的时候了,遂果断道:“请夫人恕迎初冒昧。夫人刚才说过,咱们的芷儿是个把人放在心里的贤孝人儿,迎初真觉得夫人不仅心疼芷儿,更是熟知芷儿性情的知心人。我这个做嫂嫂的最近一段时日都陪在芷儿身边,眼见她为这未定的终身大事所困,心心念念的都是夫人对她的恩情,她这一心只装着夫人了,再也容不下旁的,那些横刺里出来的变故,什么赵家不赵家的,她都不知道,也非她所愿。相公与我心里也清楚,蒙夫人的错爱,也只有夫人这里才是芷儿最好的归宿。在我们眼里,认定的,也只有冯家这门亲。”

  柯弘安语气中更添了几分坚定:“内子所言的,也是我想对夫人说的心里话。若非有这番认定,我们今日也不敢前来叨扰夫人。苗氏作何打算,那是她的事,芷儿的最终归宿,冯三公子的姻缘,都容不得她一人操纵。”他顿了顿,又道,“夫人对苗氏的为人做派,想必也是了然于心。”

  孟夫人心下深有感触,同时也深知事态至此,已并非一宗亲事这般简单。她倒抽一口冷气,看向柯弘安道:“我当日定下来要向芷儿提亲,也就是向柯家表明,芷儿是咱们冯家认定的媳妇。咱家老爷一直教导犬儿在外行事一言九鼎方为男儿气度,方可成就大事。所以你们不必担心,尽管苗夫人跟我说了那些话,可我从来没有打消过要迎芷儿为媳的念头。”

  柯弘安和容迎初双双站起身,相携着向孟夫人躬身行了拜谢大礼,异口同声道:“我们替芷儿谢过夫人不弃之恩。”

  孟夫人忙伸手扶起他们夫妻二人,道:“你们言重了,这何恩德之有?芷儿是我亲选的,我断不会轻易放弃她。只不过,尚有一事恐怕你们都还未知晓,我原还在为此事进退两难,如今你们来了,也正好一起合计下该如何是好。”

  柯弘安道:“夫人有何难处只管道来。”

  孟夫人才想开口,眼光落在容迎初身上,不由又略迟疑了一下,方缓缓道:“自从苗夫人与我谈过后,我便一直留心柯家的动静。这两日我竟得了音信,柯家与赵家这宗联姻,中人却是……”稍思量了一下措辞,方续道,“中人是韦英将军。”

  容迎初这才明白孟夫人为何犹豫,想必是不好在自己跟前称呼韦将军是相公的丈人。她看了柯弘安一眼,只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会对此作何感想?那是韦氏的父亲,他若是顾念韦氏,可还会愿意为芷儿出头?

  思及此,她心绪莫名地有点沉郁。不知道原来失落的感觉一直藏于心底,在不设防的时候,便会恣意地涌动在心间,叫人满心不是滋味。

  柯弘安骤然听到孟夫人提及韦将军,本觉意外,而后又平复了心绪,复问道:“夫人这个消息,可是确切?”

  孟夫人笃定地点头道:“这是外子从一个交情甚笃的同僚处得悉的,千真万确。”

  容迎初垂下了眼帘,掩下眸内一闪而过的不安。

  柯弘安微一沉默,似在心内思量着什么,须臾方回应,声音竟比适才更显冷静:“既然如此,夫人反倒不必忧心了,我已经知道他们意欲何为。”他敛一敛眉间的思虑之色,又道,“此事弘安已有应对之策,我自会处理妥当。”他再次自座上站起,向孟夫人一福到底,“此番横生这等事端,都是我柯府内规矩有失,贻笑大方,更为大人和夫人添了麻烦。弘安在此向夫人谢罪,请大人和夫人见谅,也请给弘安一次挽回的机会,弘安必不会任由他人胡乱摆布冯三公子和芷儿的亲事!”

  容迎初抬眸看向言之凿凿的相公,这般的义不容辞,并非她认识的他,却不知为何,只不感觉陌生,也没有意外,仿佛在她心目中,他本就是这样的敢作敢当,他本就有承担重责的胸怀及担当。

  这样的念头刚起,她不由又将这份感觉压下,暗自自嘲:迎初啊迎初,你还是没能管好自己的心,你还是没能把他看穿啊。

  孟夫人注视着一脸肃穆的柯弘安,脸上泛起欣慰的笑意,道:“我若非相信你有这份心,我今日也便不会见你。听了你这席话,我是真真正正地放下心来了,并不是为了柯冯两家的这门亲事,而是为了你的母亲。弘安,此事有你打点,我很安心。若有需要我们帮衬的地方,你只管开口便是,这毕竟是咱们两家人的事。”

  容迎初适时地来到相公身边,敛衽拜谢道:“得夫人一句宽容,迎初与相公心内之愧方觉稍安。”

  随后柯弘安心中有事,便告辞离去,孟夫人已有所知觉,也不相留,只亲送了他们夫妻二人出去不提。

  容迎初亦步亦趋地跟随在柯弘安身后,渐近翠盖珠缨八宝车,他却止住了脚步,她看他停下便也停下,依旧垂首立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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