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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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哭得倒不过气来,扑进她怀里撼她,“家家,我阿娘怎么办?我要去瞧她,那些死狗奴拦着不叫我进殿去。”

  弥生一头安抚他,一头问女官总领轻宵,“打发人给陛下回话去了没有?要不我过去瞧瞧吧!”说着就要起身往外去。

  轻宵和众人慌忙拦住了她,“殿下万万去不得,夏夫人的事早就已经奏禀了圣人,殿下这会儿去可不好。吊死的人怨气大,没的克撞了什么。不单是殿下,华山王殿下也不要去。丧礼事宜自有黄门承办,要是想尽心上柱香,好歹也等收殓了再过去。”

  元香也道,“吊死的面目难看,殿下去了没的唬着了。”似乎还有什么隐情不能在百年面前透露,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儿。

  弥生叹了口气,抚抚百年的丱发道,“你节哀吧!既然她们都说这会儿不宜去,你就再稍待片刻。你还小,阳气弱,阴地儿贸然去了要生病的。好孩子,你母亲不在了还有我,家家护着你的。”招内侍来吩咐,“备些果子,带殿下到偏殿歇会儿。跟前别离人,好好伺候着。”

  百年虽不情愿也没办法,哭哭啼啼的去了。弥生这才道,“我知道得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夏氏平时心境挺开阔的,前阵子晋了位分,身边又有个儿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轻宵四周围看了眼,压低了嗓子道,“我先前去披霞殿看过,正赶上宫婢们在给她换入殓衣裳。脱开来真是古怪,一身的瘀青,连块好皮肉都没有,看着怪蹊跷的。可帝王家的凶仪,又不好叫仵作来验/尸。再稀奇,深衣一穿,谁知道里头什么缘故!”

  元香和眉寿以前听百年说起她母亲挨打的事,到如今看来是真的。圣人自打继位后,行动越发怪诞,真是登了高枝就变坏了。

  “那这事陛下知道了么?回他了么?”弥生枯着眉头道,想想不对,三夫人位比三公,谁能叫她浑身带伤呢?必定有隐情,也不好深追究,一时怏怏住了口。

  眉寿到底忍不住,凑近了道,“殿下深居简出,不知道外面行情。听说圣人最近宠幸中书监元绘,娄猪艾豭,大失体统。有些事情说都说不出口,晋阳王妃这回遭了难。陛下前日喝醉了酒,带了一帮子随从闯进王府去。真不知哪里来这样大的仇恨,着人把晋阳王姬妾都抓来,命左右与王妃及诸姬……相交。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那种事来……”

  轻宵恐她越说越没把门的,喝住了道,“嘴上带个门袢子,殿下面前慎言。”

  弥生靠在榻上只顾叹气,他有他的苦闷,身子不好,以前的仇怨积攒下来也要宣泄,就成了眼下这模样。只是也太荒唐了,荒唐得没了边。失道寡助,地王之路能走多远,当真不得而知了。

  

☆、惊厥

  夏夫人死后三天,百年便册立成了皇太子。慕容珩做这个决定没有知会过她,弥生自己倒悟出些门道来。他怕百年将来要看顾亲生母亲慢待了她,所以杀夏姬,以扫后顾之忧。

  的确是为她好,可是仍旧令她感到恐惧。太残忍了,自己莫名就背上了一笔血债。还有之前的王阿难,若不是夫子要她取王氏而代之,说不定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她瑟缩着抱住肩,每一寸皮肤都感到寒冷。她做人,从来不曾亏欠别人什么。现在倒好,层层叠叠被他们强加在身上,死后不知有多少业障要偿还。

  她别的方面无能为力,只有加倍对百年好。把元香拨到太子宫去,时刻提防着,唯恐夫子使手段要对他不利。

  可是令人忧心的不是夫子,反倒是圣人。他已经有点疯疯癫癫的了,做事不按常理来,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据说有个男宠仗着他的溺爱为其父邀官,结果一句话不对就被他杀了。杀完了把人头割下来藏在怀里,又命人拆尸挖出腿骨做琵琶,又哭又笑,载歌载舞。

  弥生很难过,还记得他站在梅树下温文儒雅的样子,现在却变得面目可憎。也许压抑得太久,早在心里堆积起了病灶。当上皇帝没有让他心情舒畅,反而暴虐无所顾忌了。其实还不如以前为王的时候,头顶上有人做规矩,起码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像现在,连皇太后都约束不了他。他是天下第一,尽可能的做出惊世骇俗的荒唐事来。

  弥生传他近前的人来问话,据说近来酗酒得厉害,常常喝得酩酊大醉。醉了倒从不上正阳宫来,他到别的宫闹,叫嫔妃们作猪作狗首尾相连,自己举着挞杖在后面鞭打取乐。这种恶行听得太多,她几乎都要麻木了。不论他怎样无道她都可以不闻不问,但是他逼百年手刃囚徒,这叫她再坐不住了。

  内侍来通报,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赶到了金凤台。过浮桥入高台,进门便是酒气扑鼻。再往前去,正看见慕容珩拿马鞭击打百年。百年还小,手里举着刀不敢往那囚徒脖子上砍,吓得脸色惨白,抖作一团。

  边上陪同的酒肉官员纷纷向她肃拜,他这才回过头来看她,怔怔道,“皇后怎么来了……”

  弥生恨透了他,没有行礼。只望着百年问他,“陛下这是要干什么?你这样子逼他,他才八岁!”

  他在她面前永远自发的矮一截,嗫嚅着,“朕只是要锻炼他的胆量,连杀个人都不敢,以后怎么治理天下?”

  她气得不知怎么回他的话,他是皇帝,说重了不顾他的体面倒不好。若是不说,心里又堵憋得难受。百年看见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但是却哭不出来。铁青着脸牵住她的衣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抽搐着直往外倒气。她吓坏了,忙抱进怀里拍他的背。众人都慌起来,正喊着叫传太医,一直冷眼旁观的右丞相迎上来把人接进了怀里。

  “惊厥了,辟间安静的屋子出来。”他抱着孩子往外走,“请中宫殿下同来,闲杂人等回避。”

  人是慕容珩吓坏的,他自然成了“闲杂人等”。弥生心里乱得厉害,只知道提着杂裾跟在后面跑。进了三居堂,左右帘子一落,将众人挡在了外面。

  慕容琤把百年放在胡榻上,边取针包边吩咐她,“脱了他的鞋袜,来按住他。”

  弥生也顾不上别的了,撩起袖子就上榻抱住百年,直道,“夫子请施针,学生听夫子差遣。”

  慕容琤心上一顿,恍惚回到了她初入门下的时候,傻傻的,什么都不会,只能替他打下手。想起那些,不知怎么鼻子里发酸。忙调过头去取水沟穴,针入两分,一心一意捻转起来。百年惊厥的毛病打小就有,一旦发作普通针法镇不住,要扎大椎,透刺后溪穴。可是他痉挛得厉害,弥生几乎要勒不住。他心里着急,索性探过去箍她的腰,连她一道固定住。这么一来的确很有效,下了针,捻转加小提插,施排得得心应手。

  弥生却有点尴尬,他灼热的掌心按在她后背上,想让又让不掉,煎熬之下鼻尖都沁出汗来。他倒好像丝毫没察觉似的,照旧淡定办他的事。百年的症状渐渐缓下来,他才收回手。又去取三棱针点刺印堂和少商,刺出了黄豆大的血珠方停针。救人委实是个体力活,一套流程下来早热出了一身汗。

  弥生见百年安稳了,终于长长出了口气。他母亲才走,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业障就更深了。还好有他在!她拿袖子掖掖汗,下榻来想去绞帕子给百年冷敷。经过他身旁,他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一把抓住她,用力将她摁在了墙上。

  弥生惊讶至极又不敢出声,他胆子这样大,隔着帘子就是圣人和众臣啊!万一有人进来撞见了,那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示意她噤声,一面凑到她耳畔低语,“卿卿,想我不想?”

  弥生没有他那样的柔情缱倦,压低了声道,“你疯了么?外面那么多人!”

  “我又没做什么。”他状似无辜,“我救了太子殿下,皇后就这么待我?”

  他的手滑下去,在那圆圆的臀上捏了一把。弥生针扎似的一颤,眼看就要发火,他趁这当口飞快的吻上了她。

  她心里那么多委屈,他也不问一声,就知道占她便宜。弥生咬紧牙关使劲的推他,可他像座山,岿然不动。她不服气,还想挣,他喘息着靠在她肩上嘀咕,“你再扭!再扭可要着火了。”

  弥生突然意识到抵在她小腹上的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是没有脸红,只是凄然地望着他。

  他愣在那里,然后和她额头相抵,喃喃道,“我都晓得,你受的苦说不出来……你苦,我也苦。我真恨不得杀了他,可是时候还没到。”他吻她的唇,“细腰,再等一等。等我完全架空了他,随时都能处置他。再给我一点时间,用不了多久了。”

  弥生对他的计划完全不感兴趣,她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百年是无辜的,你不要动他。”

  他往榻上看一眼,蹙着眉道,“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他是珩和婢妾生的,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你心疼他做甚?”

  他这样淡漠,懂得什么是感情?口口声声的爱她入骨,结果还不是置她于不顾!

  她别过脸去,“他管我叫家家,他把我当母亲。”

  慕容琤简直要发笑,“你才只有十五,给个八岁的孩子当母亲,是不是儿戏了些?我说了,我们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何必在别人身上浪费感情?”

  弥生嘴角带着讥讽的笑,“你会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和我不相干。在我看来,谁都比不上百年。所以请你不要动他,就算我求你。”

  他阴沉着脸道,“你是得了失心疯么?我不会和别人生孩子,你到底听明白没有!我们的孩子!”

  他突然顿住,猛回过头去。弥生心上一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百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撑起上半身直直看着他们,那澄净的眼要把人射穿似的。弥生吓得目瞪口呆,不晓得他到底听到了多少。这孩子这么聪明,万一把事情宣扬出去,那大家都完了。

  她手足无措,过去扶他,“百年……”

  他不说话,越过她只管看慕容琤,像在看个陌生人。

  弥生如临大敌,唯恐夫子一不做二不休。果然他踱过来,眼里有阴骘的光。低头打量百年,沉声道,“醒了?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百年抓住弥生的手,磕磕巴巴道,“家家,我不……不会说……说出去。”

  怎么变成结巴了?弥生不敢置信,捧住他的脸道,“百年,你背首诗给我听。我要听《企喻歌》,你背给家家听。”

  百年神志昏扰,一句“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在舌尖上滚了好多遍都没有说全。自己又急,两眼含着泪,憋得面红耳赤。

  “怎么会这样?”她惶然问他,“怎么会这样?”

  慕容琤过来搭脉,“气悸语吃,能不能痊愈,瞧明天吧!”再三的审视他,虽满心狐疑,还是打起帘门出去了。

  “家家。”百年偎着她道,“谢谢家家护着我,否则阿……阿叔定会要我的命。”

  弥生心里很难过,黯黯落下泪来。抱着他说,“我同你阿叔的事,你要是想告诉你阿耶,我也不会拦着你的。该当死也是我的命,我不怨任何人。”

  百年摇头,“阿耶打……打死我阿娘,我恨他。“

  慕容氏天生凉薄,父亲对儿子的感情也不见得深厚。若说上辈的神武皇帝子嗣多,做不到一视同仁,慕容珩只有三子,怎么也同先帝一样呢?百年多可怜,生母死了,自己还在热孝里,就被他昏聩的父亲抓去练胆。可笑的是练胆非要亲手杀人么?这下子可好,吓出病来了,慕容珩可还有一点舐犊之心?

  他进来的时候她横眉冷对,她一直是曲敬的,这种态度以前从来没有过。他果然有点慌,局促的垂着两手在腿侧来回的蹭,挨过来的时候带着讨好的表情,“百年怎么样?”

  她扭过头去,“陛下还知道来问?我只当陛下又喝酒去了。”

  他愕然一窒,“你不喜欢朕喝酒,朕以后戒了就是了。”

  单只戒了酒就有用么?她悲愤交加,“太子温裕开朗,有人君之度。陛下这样历练他,妾觉得有失妥当。他尚年幼,陛下怎么叫他杀人?你瞧他吓得,如今口吃了,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好。”

  百年的情况他已经从九王那里得知了,酿成了这样的祸事,后悔也来不及了。为了安抚她,忙道,“朕为了你,不废他的太子位。”

  弥生站起来,当真有点欲哭无泪。难道因为他口吃、不敢杀人,就要废了他不成?也罢,这算是对百年最好的补偿了。不管夫子那头怎么盘算,先保住百年的地位要紧。至于患上的病症再另外想法子治,也许歇一晚,明天起来就好了。 

  

☆、无味

  

  她把百年领回正阳宫悉心调理,观察了三天,症状是减轻了些,可惜没能痊愈,一紧张就结巴,语无伦次。弥生长吁短叹,针灸吃药毫无用处,好好的孩子毁了大半。

  现实委实令她感到无望,如今的邺宫愁云惨雾,帝王家的生活充满了险恶。感受不到繁华和尊崇,所有人都活得战战兢兢。太阳将下山时最难耐,泱泱宫掖拢在晚霞里,屋顶是褐红的颜色。不知是不是树的缘故,越往下越昏暗。重重楼台虚浮在一片混沌之上,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眉寿送羹来,见她倚在卧棂栏杆前。纤髾在风里猎猎飞舞,她弓着身子枕在手臂上,素净的侧脸,单薄的肩背,恍惚让人觉得风再大些就要把她带到天上去了。眉寿没来由的惧怕, 忙上前叫她,“殿下回屋里去吧!天转凉了,入夜风大,仔细受寒。”

  她唔了声,隔了一会儿才问,“有没有家里的消息?大妇他们进邺城来了么?”

  眉寿揭开盅盖把羹敬献上来,边应道,“还没呢,殿下别急,大妇到了自然会进宫来。或者殿下到圣人跟前告个假,要出宫省亲,圣人未必不答应。”

  弥生提起他就皱眉,现在是完全说不到一块去了。后来好些事情她也劝过他,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脚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歌照唱舞照跳,家国社稷完全不在他心上。早前还勤政,如今御案上奏表堆积成山他也不管了。穷奢极欲,像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似的。不过他虽然残暴,对谢氏一族还是善待的。阿耶封了太尉,从外埠调回京畿来了,几个阿兄也陆续迁了京官。真要从这上头说,她又恨不起他来。他再癫狂,却从没有真正伤害过她。扪心自问,她受他这样的礼遇还是很愧疚。他对所有后宫女子非打即杀,其实最该死的是她才对。

  “家里人都到邺城来了是好事。”眉寿笑道,“殿下有话也好和大妇说道,不用总憋在心里了。到底咱们家是不同的,堂堂的国丈。不像王氏,嫁了九王耀武扬威有什么用,还不是屈居人下。”

  丫头见识浅,她不知道抬举谢家夫子出了大力。弥生苦笑,“王氏族亲不都升官了么!王家大郎拜了司空,也在三公之列。”

  “三公之末罢了。”眉寿道,“咱们郎主可是三公之首,比他高多了。”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那个王家大郎不是王潜么!殿下还记不记得,那时候险些和他结姻亲的。要不是他长得胖,说不定殿下嫁了他,这会儿小公子都有了。要是那样,后头也没圣人和九王什么事了……”

  说起前事便恍如隔世一样,两个人都有些怅然。正失神,轻宵领了人上殿里来,叫她稍待,自己上前廊下通传,“十一王妃来谒见殿下了。”

  弥生回望,佛生腆着肚子托着腰,正对她欠身肃拜。她忙起身迎进殿里,搀了她道,“这么大的肚子亏你还弯腰,没的窝着我外甥。”一头往圈椅上引,“快坐下歇歇,阿姊怎么这会子来了?”

  佛生只是笑,“许久不见殿下,心里挂念得紧。原本早就想来了,总是因事耽搁。今天好容易抽了空,就进宫来瞧你了。”

  弥生心里高兴,朝外看了看道,“这时候宫门要下钥了,阿姊今晚就留宿在我宫里吧!十一殿下那里能放下心么?”

  “他跟前有人。”佛生道,稍挪动一下,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我也难得有清闲,他那样半死不活的,我自己身上又不方便,是照应老的好,还是照应小的要紧?我如今也求自保了,就是欠了债还有还清的时候呢,我这样的怎么排解?白天黑夜的伺候他这些年,想想也尽够了。”

  弥生知道她怨,女人一辈子没被人疼过可不冤枉么!说自己运势不好,总归日子还清闲,比起佛生来,这方面她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她瞧瞧她的肚子,在上面抚了抚,“快生了吧?日子排了么?”

  佛生说起孩子,满脸融融的笑意,“早呢,还有两个月。也不知是男是女,会动了,折腾得厉害,大约是个小子。”说着哟了一声,“快瞧!?”

  弥生凑过去,佛生为了叫她看清,把绸裙布料勒得贴在肚子上。眼见着肚皮动起来,平地鼓起了一个包,不晓得是小手还是小脚,从这头划到那头,像是整整调了个头,翻了个身。她看得寒毛直竖,骇然问她,“这么动法,疼么?”

  佛生说不疼,“生的时候才会疼,可是也能忍住的。母亲为了孩子,什么都能豁出去。”复打量她,“你同圣人大婚也快五个月了,还没信儿么?”

  弥生噎了下,悻悻然摇头,“不着急。”

  佛生拧起眉,见左右没人才道,“圣人变成了这模样,真叫人意外。好好的怎么迷上了男色?说出来不堪得紧,这才成婚多久,把你撂在一边,不是耽误你么!可气连冤都没处申,难为你,经年累月的只怕耗不起。”

  谈起这个叫人尴尬,弥生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佛生却怨气十足, “我看他是打定主意不回头了,那么古怪,立了个庶子做太子,这把你置于何地?莫非他决意干晾着你,自己就那么和小郎君厮混下去了么?”

  弥生本来想回话的,恰逢宫人进来掌灯,便缄默下来。着人传了膳,姊妹两个寥寥进了几口便洗漱上床。好多年没在一头睡,别样的亲昵贴心。东一句西一句的胡侃,佛生忽然道,“十一殿下想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弥生一愣,“怎么?不好了么?”

  “药都用尽了,身子每况愈下。太医馆的医正宁愿按着套路治,也不肯贸然犯险。了不得几味药换着用,吃来吃去就那模样。”佛生茫然看着帐顶道,“前几日有个门客介绍了江湖郎中来替他瞧,语出惊人,要叫锯腿,只有那法子能救命。可是他听了大发雷霆,说死也要留个全/尸,就把人给赶跑了。其实我是觉得,既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妨咬牙试试,或者真就能延挨得久一些。没办法,他不愿意,我也不好逼他。腿是他的,他爱留就留着。硬叫他锯,没的再说我要害他。我如今就是想,他要是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

  弥生叹了口气道,“治不了也没法子,横竖尽了心,也没人会怪你。至于你和孩子,他身后有爵位,也饿不着你们娘两个。”

  佛生不言语,轻声哽咽起来。弥生知道她心里苦,想起孩子就牵搭到谢允,想问不好问,只得无奈看着她。她哭了一阵慢慢止住了,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求你一件事,看着姊妹的情义,请你顾念我。”

  弥生点了点头,“只要我办得到,我尽力给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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