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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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奴才人在这儿,您想处置我,我引颈待戮。”

  还没说出个究竟来,窗外有人高呼启奏万岁。皇帝略顿了下,懊恼地叫进来,颂银瞧准时机溜了出去。

  这事究竟怎么处置呢,皇帝有他的考虑。没有动颂银,当然也不可能动董福晋。晋位的时候那两位侧福晋都给了妃的位分,另两位格格晋了嫔,没有贵妃,更没有皇后。事情虽然悄悄掩住了,但中宫之位的空缺,还是给了许多人遐想空间。

  颂银静下来思量,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生受那一巴掌。如果倒地的是她,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告假回家了?自己临着大事还是太不成熟,要是能想得周全,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她站在乾清宫前放眼望,到处都是帐幔纸幡,鳃麻孝服发出一种独特的臭味,这种味道代表死亡,办丧事的场所都能闻得见。

  明天就是大行皇帝梓宫移出紫禁城的日子,观德殿里已经筹备妥当了,曾经呼风唤雨的人,身后挣得的不过是太庙里的一个席位,想想真是凄怆。

☆、第59章

  关于乾清宫停灵的时间一向有规定,不能超过三十日。大行皇帝因和继皇帝的关系不是父子,棺椁停了十八天,钦天监便拟定时间将灵柩移到殡宫。内务府和侍卫处提前一天准备好卤簿仪仗和象辇,第二天黎明时分小轝出景运门,后换一百二十八人大杠。这种大轝并不是百余人一气儿送到停灵宫殿的,中途要有人顶替,分六十班,每班需另备四人,那就是每班一百三十二人,共计七千九百二十人。这样人员庞杂的杠夫队伍都是由京城周边州县雇佣的,提前十天进行训练,必须迈同样的步,使同样的劲儿,分毫不能有差池。只要有两个人出闪失,梓宫颠簸了,则被视为大不敬,上到军机大臣,下到杠夫本人,都要被问罪甚至砍头。

  这样的差事是捏着心办的,雪虽停了,但道旁的冰溜子结得那么厚,杠夫们的鞋底都绑麻绳,上山一路走高,每一步都得十二万分的小心。颂银吸溜着鼻子前后调度,西北风刮在脸上生疼。往前看看,队伍蜿蜒看不到头。在宫里当差就是这样,明知道容实在不远处,只是人山人海找不见他的踪迹。

  神道左侧跪满了文武百官,一直从东华门排到景山。丧钟当当响彻云霄,大格格走不动了,小声啜泣着,拉了拉她的衣角,“小佟,我累了。”

  孝子孝女送殡原是应当的,不过也不是那么死板,碍于公主年纪小,可以变通变通。颂银欠身看她,小脸上挂着两行泪,简直要凝固住似的。她扬声叫来个太监,把大格格抱到他背上,让他背负着她走。

  那头观德殿里的灵堂都已经准备好了,大行皇帝棺椁停放几个月甚至几年,等到陵寝竣工,再经过一套繁琐的仪式就能顺利下葬了。

  所幸大行皇帝保佑,让她顺顺当当把差事办下来了。回望灵堂里,浓重繁琐的白,一层层的帐幔绣帷堆叠掩映着,已经指派了几百宫人分班祭奠上供,那座紫禁城算是彻底腾出来,归别人了。

  众人按原路返回,一场国丧基本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新旧两个朝廷的交接更替。内务府只管内廷的事,那些宫妃们得安排妥当。让玉和惠主儿是太妃,惠太妃生的是公主,百无禁忌的,公主可以随母同住,等到了年纪指婚赐府就是了,麻烦的是郭贵人。她位分低,生的又是大行皇帝的老儿子,阿哥年纪小,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又不能开衙建府,处置起来十分为难。

  述明和颂银合计半天不好安排,只得上乾清宫问皇帝的意思。那主儿倒大方,封了郭贵人一个太嫔的号,把萱寿堂拨给她和阿哥居住,待阿哥年满十四出宫,太嫔可以从子奉养。

  处理得还不错,可颂银总有些担忧,“皇上会不会对小阿哥不利?那么羸弱的一个孩子,经不得他揉捏。”

  述明举起书脊蹭了蹭额角,“如今尘埃落定了,犯不着和孩子计较。阿哥还小,看不出心性,等再大点儿,就瞧万岁爷的度量了。”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命运的轮转,当初先帝劫了豫亲王的胡,现在豫亲王劫了小阿哥的胡,将来会怎么样?历史会不会重演,只怕今上也有顾虑。不过这些暂且不急,还有一点转圜的时间,郭主儿随惠主子她们同住寿安宫,彼此能有一点照应。眼下叫人着急的是让玉,她和阿玛一说,阿玛气得胡子往上翘,“我看她是昏了头,我们佟家没有她这样不知羞耻的东西!好好的人,偏作践自己。那个陆润是什么玩意儿,弄屁股的主!她稀图他什么?”

  颂银道:“您也知道陆润水涨船高了,皇上美其名曰延用旧臣,不过为了标榜,其实怎么样呢?如今他是六宫都太监,整个内廷都在他手上,三儿要依仗人家,大约也是不得已吧。”

  述明响亮地呸了声,“倒他娘的灶!老子和姐姐都在内务府,缺她吃还是缺她喝,要她卖肉投靠阉竖?你,明儿进宫给我狠狠骂她,要是不知悔改,老子剥了她的皮!”说着往外喊,“朋来!朋来!”

  外头管事的嗳了声,“听爷示下。”

  “上柜里称二两□□来!”

  颂银吓了一跳,“您要干什么?”

  “给那个不知道害臊的东西,”述明咬着槽牙说,“赏她泡茶喝!”

  因为败坏了名声,亲爹要毒死亲闺女,这就是大家族。

  颂银忙道:“您别上火,她如今够可怜的了,您还逼她,真不给她留活路了。”

  “进宫是她自个儿愿意的,她为什么进宫?还不是嫌尚家大爷长得不顺她的意儿!尖嘴猴腮像个马蜂,这是她的原话。贪先帝爷漂亮,自告奋勇,谁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能怨别人?你告诉她,要怪就怪命,怪她那双眼睛,只瞧漂亮不瞧实惠。这回倒是实惠了,可那是个没把儿的,好好的太妃干上菜户了,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述明把纸包往她手里一扔,“拿着,给她送去,不送我可骂你。”

  颂银无可奈何,掖进袖子里说知道了,又迟登道:“往宫里送毒,阿玛您是想害死我?”

  述明气冲了头,呵斥道:“让你明着送了?你是驴,不懂拐弯儿?你就护着她吧,要是被人拿住了,且有把戏让人瞧呢!”一面说,一面揉自己的肚子,“气得我肝儿都疼了。”

  颂银立刻献媚,“我让人上外头买炒肝来,吃什么补什么。”

  述明气哼哼说:“给我吃那汤汤水水的玩意儿,还是个猪下水,你骂我呢?”

  颂银茫然道:“哪里有人肝儿卖您告诉我,我买来给您下酒。”

  他呲了她两句,扭身走了。颂银把纸包掏出来,里头□□撒在了海棠树底下。回身一看,太太站在她身后,哭得大泪滂沱,“二啊,三玉怎么了?在宫里出事儿了?”

  颂银不知怎么回答她,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呢!她垂首叹气,“额涅您别管……”

  “我能不管吗?你们都是我生的,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那三儿,进了宫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眼下爷们儿走了,她落了单,往后日子怎么过呢!她才十六,还有几十年啊,全交代了。你还不告诉我,要急死我?”

  颂银没办法,斟酌着说:“让玉好像有了个知冷热的人。”

  太太止住了眼泪,诧异道:“这不是在宫里吗,怎么……”

  颂银悻悻道:“是个太监,司礼监掌印。”

  太太啊了声,“太监……那不是给人当对食?”慌乱了会儿,居然转过弯来了,“太监就太监,能对她好就成。她够苦的了,这辈子是没指望了,还不兴找点慰藉吗?你阿玛嘱咐你什么了?他说要把让玉怎么样?”

  颂银挠了挠头皮,“阿玛就是有点儿生气,旁的也没什么。”

  太太啐着老糊涂,循迹追他骂去了。

  第二天进宫,本想去找让玉的,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有些话虽是手足也不好直说,在衙门里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照着那天看见的势头,他们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劝谏必然是不听的。她自己和容实也是这样,要是现在有个人站出来让她三思,她连搭理都不搭理。自己相上的人自己满意就成了,和别人无关。让玉是个死脑子,不知道投机取巧,她想干的事儿,哪怕磕破了脑袋也要达到目的,她去横加阻拦,自讨没趣。或者找陆润……他如今和往日不同,自己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了。心离得越来越远,慢慢疏离,就像陌生人一样了。

  容实那里有几天消息不通,先帝在时把镶黄旗的侍卫都遣到三殿以南,眼下新帝登基,镶黄旗是亲军,宫里的部署都得调整。她鞭长莫及,但他的难处她心里清楚。容大学士也不易,原先的保和殿大学士,又是帝师,虽说新君要对付他也不能做得过于显眼,但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一朝天子一朝臣,久了必定要生变的。

  她想见他,可是不能,目下得按捺,这风口浪尖上,皇帝的眼线遍布朝野,谁有妄动尽在他掌握中。她坚信自己和容实的日子还长着,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容实呢,原本是打算设局一举端了豫亲王的,谁知先帝骤然驾崩导致满盘皆乱。既然木已成舟,唯有以不变应万变。自古父子传承是顺应天意,兄终弟及情况复杂百倍。上一次是三百多年前,没有经历过那种动荡的人不能想象。

  不过这位新帝很会做表面文章,接掌朝政并不是难事,因为一直在军机处,政治对他来说玩儿似的。但大行皇帝移宫后,他对先帝旧臣都做了封赏,内务府专管各种赏赉,颂银接到上谕后一条一条清点出库,每人御赐的东西都不一样,她要核对妥当,然后登门宣旨,以布今上恩泽。

  这个差事让她有些为难,不为别的,就为要登容家的门,要见容家老小。自上回太太在东华门外说了那席话后,她就一直觉得惭愧,不敢见她们。有时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没有做错,反倒因为别人的责难和自己的知羞耻,把一切归咎于自己了。她坐在轿子里的时候细想,她有什么理由畏缩呢,因为她爱容实,连带尊重他的父母和祖母罢了。

  容家早就接到先报了,她进门的时候院里供了香案,焚起了高香。她托着皇命踏进来,高呼一声“有赏”,阖家主子奴才跪了一地。她扫眼一看,容老太太和太太跪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还有个伏地的楚楚身姿,穿着玉色翠叶纹袍子,发髻上插素银凤尾簪,俨然以容家人的身份自居了。

  颂银感到难过,就算容实不答应又怎么样,家里做主要留下的人,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撵不走了。怪容老太太和太太吗?站在她们的立场,做得也没错,谁不要自保呢。只是过于凉薄了,今非昔比,和容家女眷没有了贴心的感觉,再见陌路了似的。

  什么都能丢,人不能丢。她挺直脊梁朗声诵读:“奉上谕,新春志喜,赏内阁总理大臣、保和殿大学士容蕴藻,领侍卫内大臣、上书房行走容实,银各十两,御赐宁绸八匹、沉香一盒、乳饼一匣、果干一匣,领旨谢恩。”

  容老太太和太太泥首顿地,“万岁万岁万万岁。”

  颂银摆手一挥,将赏赉的盒子交给她们,再由她们转交于下人请走。无论如何总归来了,既然见了面,也没什么好闪躲的,她大大方方给老太太和太太请了个安,“有程子没来瞧老太太了,老太太身子好?”

  容老太太道是,“劳二姑娘记挂着了,这把老骨头还禁得住摔打。”说着审视她两眼,“倒是二姑娘,怎么看着清减了不少?”

  她笑了笑,“您也知道的,近来逢着大事儿,内务府一刻不得闲,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我总想着要来给老太太、太太问安,只因大行皇帝初一移殡宫,新帝登基后又有数不清的琐事要承办,就耽搁了。赶巧今儿有这个机会,借着宣旨来家瞧瞧,老太太和太太恕我不周全了。”

  老太太说哪里的话,“姑娘家当官和爷们儿还不一样,不知要多费多少心思呢!”忽然意识到了,“光顾着说话了,没有请二姑娘进去坐会子,真失礼。”

  如今说话都透着生分,老太太因为忌讳六爷做了皇帝,只怕颂银早晚是人家的盘中餐,愈发对她客套。颂银心里不是滋味,原本打算寒暄两句就走的,可是看见那个怡妆表妹殷勤上前来搀老太太,依旧是以往的眼神,轻飘飘,带着审度和漠然,她的窄心眼儿就不舒坦了。

  因为容实的关系,颂银对这个表妹很不待见。怡妆也未必喜欢她,只不过地位不稳固,不敢发作罢了。

  她打量她一眼,越发轻声细语,称呼她绝不是什么小姐姑娘,直接叫表妹,“老太太跟前没人照应,有你伺候冷暖,倒是极好的。”

  怡妆愣了愣,本来就留着心,不论她说什么都会掂量再三。伺候冷暖,听上去真把她当使唤丫头了。她微微牵了下唇角,“蒙老太太、太太收留,我们原也是自己人,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我的福分。”

  颂银点点头,“自己人照应更尽心,所以容实上回和我说起,说想让你们出去置宅子单过,我也觉得不妥来着。”

  这就是剑拔弩张的氛围了,容老太太和太太面面相觑,宅子里的女人,见惯了这种拿话噎人的手段。颂银既然挤兑怡妆,就说明她对容实仍旧没有放下。

  怡妆自然也知道,不过被容实驱赶过一回,虽留下了,面上多少有点不自在。听她这么一说,更加的委屈了,掖着手绢红了眼眶,“我知道二哥哥嫌我,我们娘儿们日子艰难,投奔老太太来,老太太可怜咱们,咱们就厚着脸皮住下了。等往后略有起色了,我弟弟的差事……”猛然惊觉怡臣的差事是颂银保举的,顿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颂银一哂,“说起怡臣,年下宫里御膳房添置酒醋,都是他经办的。宫里是半点不掺假的地方,要的是独流老醋,结果他送的是红曲米醋。世人都知道,独流和一般的米醋不一样,价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要挣些辛苦钱也是应当,可胆儿实在太大了,那是给皇上的御宴筹备的,差一点儿就是杀头的罪,你们借居在容府,别给府上惹事才好。得亏了膳房管事的先来回我,要是回了别人,这会子恐怕已经出大事了。”

  众人骇然,老太太更是目瞪口呆,“这事我竟不知道!”

  颂银抿唇笑道:“老太太别忧心,我已经另命人重新筹措,把窟窿给补上了,没耽误什么事。”

  对于容家人来说,只要不累及家业,万事好商量。沾亲带故的总要碍于情面,但如果因为他们祸害了全家,那是万万不能姑息的。

  颂银放了一把火就打算全身而退了,虽然损了点儿,但没有捏造,都是据实说话,心安理得得很。她瞧了怡妆一眼,跟她抢容实就是这个下场。为皇上,她不肯受半点冤屈,为容实,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第60章

  她说了这一通话扬长而去了,剩下的容老太太和太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叫庆哥媳妇来,好好论一论怡臣的事儿。

  “为什么不回咱们知道?”容太太蹙眉道,“亏得人家帮着遮掩了,万一事发,怎么得了!”

  老太太沉着脸恼怒斥责:“烂泥扶不上墙的种子!原说给内务府做买办,我嘴上不说,暗里担心,那佟家小总管和容实的交情,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既然给哥儿谋了这样的差事,你们就更要仔细才是。手上银钱流淌,瞧着心里痒痒,这我知道。可贪也得贪得巧,都像你们似的,偷梁换柱,当宫里御厨都是聋子瞎子?胆儿太大了,叫我说你们什么好!我是指着哥儿出息,好重振你沈家门楣,毕竟常住在人家不是事儿。你们倒好,捅了篓子瞒着,要不是今儿二姑娘上门来说起,咱们都蒙在鼓里。等再犯了事,顺天府、刑部上门来拿人,咱们容家是正经官宦人家,老爷又是编书育人的,叫你们带累了名声,岂不斯文扫地!”

  庆哥媳妇听了大哭起来,老太太那句常住人家不是事儿,有了撇清关系的苗头。他们在北京过得衣食无忧,要是这会儿回房山去,只怕已经不能适应那种苦日子了。

  她哭天抹泪,“老太太您圣明,咱们哥儿年轻,小孩儿家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他回来告诉我,我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他已经知道错了,保证下回不再犯。我也是怕惹老太太生气,没敢回禀您,要早知道闹得如此,就算挨老太太责罚,也一定给您赔罪来。”忙拉怡妆,让她给老太太磕头,“您就瞧着大丫头的面子吧,您往常那么疼她的。这么大的姑娘了,回老家,尽是不着四六的人,好好的孩子就给糟践了。”

  怡妆哭得梨花带雨,抱着老太太的腿仰面哀告,“老太太,您就原谅我弟弟一回吧!他不懂事儿,急进了,也是想早早自立门户,不给老太太和太太添麻烦。没想到他不知道深浅,犯了这样的错,他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必定自省,再不惹老太太生气了。我也想过,事情过去大半个月了,佟大人这会儿提起,就没有存心挑唆的嫌疑吗?”

  庆哥媳妇适时道:“大丫头说得对,这佟家小姐是撂不下容实,又见老太太疼大丫头,有意的在老太太跟前祸害咱们。她本就没安好心,要不怎么非给我们哥儿找这么个差事?我们说不去,扯不下这面子;说去,又坑得咱们这样……”

  这两句话叫人大皱其眉,容太太道:“世人都知道内务府买办是肥缺,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人家瞧容实的面子给你们通融,自己不好生办差,捅了篓子骂人家,人家多冤枉!你这么教孩子不对,迟早要出事儿。怡妆也是的,做人要知进退,好赖是有恩惠的,人家来了道声好,请个安,嘴皮子殷情不吃亏的。你呢……”她摇摇头,不愿意再多做评价了,沈家是老太太的娘家亲戚,说得过了老太太面子上过不去。

  老太太听太太一说越发的不称意了,寒声道:“咱们虽是亲戚,终有个远近。亲戚远离香,也不必回房山老家去了,就照容实的意思,在城里另置宅子,你们搬出去单过就是了。要是有什么难处,要照应也照应得上,要紧的一宗,孩子大了,没的耽误了大丫头。”

  如此一来就已经很清楚了,容家怕受穷亲戚连累,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吓破了胆,着急要把他们打发出去。连带那隐隐约约要纳怡妆的念头也断绝了,打算撇个一干二净。

  庆哥媳妇傻了眼儿,怡妆气愤不已,敢情自己这么久端茶送水的伺候全是白搭,人家不要你了,一句话就把人撂开了。

  她还想挽回,抽泣道:“老太太留下我吧,我有不足的地方,愿意跟着老太太、太太学。您让我们走,我们孤儿寡母的,上哪儿去呢……”

  老太太垂手抚抚她的脸,“你是个好孩子,在我跟前呆了三四个月,我拿你当自己孙女看待。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姑娘家的青春蹉跎不起,出了府也能走动,要是惦记我,常回来看看我,我就高兴了。”说着拉她们娘俩起来,“这不是什么坏事,说实话我也想过好几回了,一直没机会同你们说。既然眼下到了这里,就按我刚才说的去办吧。”

  看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怡妆咬着唇沉默下来,半晌方道:“北京城里置产业不是好玩的,本来还指望怡臣来着,这会儿是来不及了。要不……”她扭头看母亲,“咱们想法子回去吧!”

  庆哥媳妇道:“回去上哪儿?为了筹措路费,把老宅子都变卖了。”

  老太太愈发厌恶了,他们房山是怎么个情况她都知道,眼下做不成亲,想着讹一笔,方不虚此行吧?她对大太太抬了抬手指,“给准备一百两银子,派人出去打听,踅摸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

  容太太应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临了他们成了肩上的责任,半道上撂下不管,倒像她们不仗义似的。

  命人叫管家来,当着她们娘俩的面把话吩咐下去,庆哥媳妇才踏实。横竖事已至此,现捞点儿罢了,这就带着怡妆回院子收拾去了。老太太直摇头,“到底小家子,真结了亲也糟心。瞧来瞧去的,我真有点伤心,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颂银呢,可着全北京城也只这一个。想想刚才,我也觉着好笑,平时看着挺大气的孩子,也学会埋汰人了。”

  容太太说:“可不是,看样子她和容实还是一条心。我对她原没有成见,就是因为皇上掺合在里头,咱们得罪不起。”

  老太太接了丫头呈上的烟杆儿,叭叭吸了两口,吐出一溜白烟来,“可怎么办呢,东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打听了好几家,没一家他瞧得上,也不能逼着他成亲。再说这会子时局不好,要不放放吧,别给他添堵了。”

  容太太长吁短叹,“我何尝愿意逼他,我是琢磨着,当今万岁爷也瞧上颂银了,容实这头成了家,对万岁爷是个交代。佟家姑娘必不愿做小的,容实有了少奶奶,也就断了她的念想了。至于她跟不跟皇上,和咱们没关系,皇上要为这个怪罪也怪罪不上。”

  老太太叹了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还没瞧透?照我说皇帝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投胎投得好嘛,咱们容实要生在乌雅家,比他还能耐呢!”

  祖母瞧自己孙子,怎么瞧怎么喜欢。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又不是说着玩儿的。既然六王爷顺利继位了,容实要打倒他,除非谋反,要不就得乖乖给人当差。你要闹,狗头铡等着你呢!

  怡妆娘仨终于从容家大院搬了出去,颂银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整理各旗送来的花名册子。二月里有选秀,新皇帝登基,后宫还空着,皇帝也不成个皇帝。她挑秀女十分用心,且满怀希望。那么多的漂亮姑娘,六爷在花丛里打打转就发现美人们的好处了,哪个都比她这根硬铁通条强。她虽然和陆润反目,他的一句话她却记得清清楚楚,他告诫过她,要保住容家,就不能让皇上如愿。她谨记,就这么吊着,等他忘了,失了耐心,她就苦尽甘来了。

  一步一步完善,不要急进。怡妆离开容府不出她所料,却也十分令她高兴。她站起身活动筋骨,推窗看外面,枝头还残存着积雪,一簇白洁间冒出了碧绿的尖芽,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造办处这程子有话没有?那个沈怡臣怎么样了?”

  底下苏拉道:“照您吩咐的,把他拨到后营房支应车马去了。眼下挺消停,碰不着醋瓶子,也翻不起浪花来了。”

  她嗯了声,“就这么晾着他,他要愿意就留下,试上一年半载,能叫人放心了再给他指派差事。他要是守不住,自己请辞,别留他,给他三五两银子,放他去就是了。”

  苏拉应个嗻,自去造办处传话。她神清气爽,出门看院里,江南刚有一批元缎运抵京城,先送一车进宫来请大人们过目。她阿玛背着手问:“上年年产多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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