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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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楼二楼雅座,早已摆了一桌酒菜,两个少年正倚窗相谈。酒是梨花白,人是风流子,窗外春光初绽,端的是冠盖满京华。两人一见了齐衡和长柏,便双双起身相迎,没料到他们后头还随着两个书生模样的陌生人,子坤和季直不由得一愣。

略作寒暄后,众人齐齐坐下,好在酒桌甚大,六人齐坐也不见拥挤。那两名书生中,年轻些的行钱名成,惠州人氏,另一位年轻些,约三十好许,姓鲁名平汝,临安人氏,俱是上京赴考的举子,偶与长柏、齐衡结识,相谈甚欢。

「今日也不知怎地,略见几分风雅的酒楼俱是客满,我们个便来这蹭杯酒吃。这里,谢过了。」钱成性子豪迈,举杯便敬,众人响应。

饮下酒后,鲁平汝释杯而笑:「这还不明白。倘若落榜,那便是灰头土脸的回老家,倘若上榜,那还备考殿试,又是一番奋力,如今正是最松快的时候,考试考完了,却还未放榜,不趁此时开怀一番,更待何时,来来来,我敬两位东主一杯。我和钱老弟来京这些日子,整日不是读书就是拜师会友,还没尝过地道的京城菜,今日全亏二位了!」

子坤和季直见这两个书生说话爽快,为人性情,交谈不多时,便酒酣耳熟,有话就说了。

「元若兄,昨日那题‘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何解?」三句不离本行考完试的学子最爱问的就是考试内容,钱成张口便是这个。齐衡蹙起秀致的眉:「这题着实讨厌。牵丝绊腾,似乎处处相关,又不知从何入手。光是破题起手,我就足足想了半个时辰。」鲁平汝也叹道:「这回的主考官是孟大人,生平最恨花团锦簇的废话,若写得多了,显浮夸,若写得少了,又不够犀利切题。真难煞我了。」一说起这个,子坤倒还罢了,不论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总算在国子监里挂着个羊头,季直却是一头雾水,浑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好在一旁打哈哈。「则诚,你说呢?」齐衡与钱成争辩不下,只好转而问挚友。长柏略一侧眼,撇了下季直,道:「咱们又不是考官,怎说得出个子丑演卯来?策论多位针砭时弊,太平盛世时讲究治国,烽火烟气时提倡平乱,如今天下安稳,却也不少弊端。中枢各部在

想什么,或想先治什么,咱们一概不知。」这是他今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想了想,又添了句;「这三日,可真是生受了。至此天高气爽,佳友美酒,何必谈此头疼之事,不妨一醉。」季直正是头大如斗,听闻此言,顿时一番感激的看向长柏,心想此人虽然寡言淡漠,却心思灵敏,且言必击中,正待应和两句,还不待他开口,子坤先行击桌赞道:「则诚兄说的极是我们的

院士李大人也这么说。不但要文采俱佳,还要义理虚空,否则一切白搭。」他这一敲了开场锣,季直立刻跟上:「正是正是。你们几个酸儒真可恨,明知我跟书本合不来,你们还涨口子月闭口诗云,诚心叫我吃不下饭是吧?」见今日的东道主佯作置气,众人皆笑,鲁平汝举杯赔罪:「该打该打,是我们的不是。季直兄莫怪,我自罚三杯。」既不能谈书本科考,一群青壮男子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往风月上靠了。鲁平汝饮下一杯酒,长叹道:「你们不谈科考遍布谈罢。实则书中自有颜如玉,其中之妙,不足为外人道矣。」季直笑道:「莫非鲁兄这个年纪了,家中还无颜如玉?」鲁平汝摇头苦笑:二妻两妾,三个黄脸婆耳。」齐衡仰头大笑,指着鲁平汝道:「娇妻美妾俱全,犹自不知足,叫外头一千光棍情何以堪,该打该打!」

「光什么棍!少来这套。」鲁乎汝何等精滑,大指着齐衡、长柏、子坤和季直,笑道:「你、你、你,还有你,别说到了这个时候,令尊、令堂还不曾为你们打算,不过迟早罢了!」

子坤首先忧郁,低头啜了一口酒,季直最清楚他底细,大声起哄:「还真被你说中了,咱们子坤老弟最近刚说定了亲事,是翰林院王大人之女。」

钱成一愣,兴致道:「可是崇明书院的王家?」进京赴考之前,他做足了功课,想到这里,他心中难掩艳羡,鲁平汝到底年长些,便坦率道:「这可真是恭喜老弟。王家文风宿着,想来王家姑娘定是良配。这里敬老弟一杯了。」

「兄弟跟你商量件事儿。」季直很殷勤的给子坤斟了杯酒,笑的几乎流涎,「听说最近伯母严令你老实些,清河书寓的那位,你就散了罢,兄弟替你接手,管保不委屈了她。反正你都快成亲了,王家是抵死也不会叫她进门的。」子坤白面胀红,低吼道:「你胡说什么!烟雨她…」他陡然惊觉,立刻停了嘴,尴尬的看了眼长柏和鲁、钱二人;但心中气恼之极,手中的酒杯也泼翻了,扭过头不肯看季直。

鲁平汝一看子坤真有些恼怒了,赶紧救场,转头对长柏道:「若说门风严谨,士林中人皆称颂海家高洁。」说到这里,他故意把语气放暧昧了,「我今日听得一个消息,说盛老弟最近也是好事将近了,能得一贤妻呢。」这事不能说明了,不然有坏海氏女闺誉的嫌疑。

齐衡却是知道的,他也不多说,只笑了笑,季直却嚷嚷了起来:「海家?则诚老弟,那海家家训可是不许纳妾的…唉,你别踹我呀!」他似乎有几分醉了,瞠目瞪着齐衡。

钱成心头再度泛起一阵酸意,却故意道:「要说这海家嘛,娶媳妇是热闹的,可招女婿却不易了。」长柏一脸平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汽油做子女的私自议论的。」钱成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便讪讪的不言语了。

长柏转过头,对着子坤道:「自来娶妻娶贤。我常听元若提起兄台,知道兄台是有大志向的人,如此,便要好好斟酌了。后宅不宁,可是大忌。」他说话言简意赅,子坤听得感动,想起那位红粉知己,心头犹豫得厉害。满脸挣扎。

齐衡和他交好,心下不忍,便忍不住道:「这也未必,倘若我等自己争气,能搏出前程来,未必不能与心爱女子长相厮守。」

长柏也不多说,静静看了下他.低头啜了口酒:「礼法森严,只盼那心爱女子.莫要为情郎先垫出了名声,前程才好。」

齐衡心头陡然一震,怔怔的看着长柏,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67回 两桩婚事

明兰正聚精会神的描着花样子,藉着明亮的日光,把几只蛐蛐头上的触角描的栩栩如生,丹橘端着茶碗过来,瞧着明兰不敢霎眼的样子,心疼道:“姑娘歇一歇吧,别熬坏了眼睛。”

明兰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动也没动:“就是怕熬坏了眼睛,我才忍着白日做。”描下最后一笔,明兰才长长出了口气,搁下笔杆,“描好了,你和燕草一道把样子剪出来罢。”

丹橘试了试碗壁的热度,把茶碗放进明兰手里,才去案前看,笑道:“姑娘描的真好,这指甲盖大的小蛐蛐儿和小知了就跟会动似的。”

在梢间整理衣物的小桃听见了,放下手中的活儿,出来抱怨道:“还不若捉几只活的来轻省呢,姑娘,回头您但凡把活儿做差些,也不会揽上这事儿了;怪道外头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她惊觉道自己说错话,连忙捂住嘴。

明兰指着小桃摇头叹气,丹橘也扑哧笑了出来,随即板起脸道:“都多大了,还这般胡说八道,若换了旁的主子,定揭了你的皮去!”

小桃不好意思得低下头,道:“下回不敢了。”又钻回去收拾了。

这时,竹帘响动,绿枝笑着进来,却还客气的侧身扶着竹帘,让后面一个面庞发福的婆子进来。

“六姑娘好。”那婆子身着一件银红色对襟暗妆花褙子,里头一件墨绿刻丝长袄,怀里还捧着个扁长锦盒,半蹲了□子给明兰行礼;她也是王氏的陪房,刘昆家的没来之前颇受王氏信重,如今倒退了一射之地,应是在和林姨娘的斗争中不够给力吧。

明兰笑道:“钱妈妈太客气了。绿枝,还不看座上茶。”一斜脸,给丹橘打了眼色,丹橘明白,立刻进了里屋去。

钱妈妈含笑坐下,朝明兰侧着身子道:“今儿我带了几个针线上的媳妇子来,给姑娘院里的丫头们量身材,好做夏秋衣裳了。”

“这种小事何劳妈妈亲来。”明兰指着面前一盘子玫瑰松子瓤蜂糕,叫绿枝送到钱妈妈跟前,“这还是房妈妈教了我做的,配料麻烦,工序又多,我觉着太甜太软,可老太太偏喜欢,妈妈尝尝。”

钱妈妈捡了一小块尝,只觉得入口清甜软糯,绿枝又殷勤的递上新沏的云岚瓜片,钱妈妈再呷一口茶,更觉得齿颊留香,连声夸赞。

“妈妈若喜欢,便把这点心和茶带些回去,闲了消磨罢。”明兰温婉道。

钱妈妈心里喜欢,不怎么坚决道:“这怎么好,又吃又拿的。”

绿枝嘴巴最巧,连忙轻摇着钱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妈妈,快别与我们姑娘客气了,若妈妈觉着不好意思呀,回头给咱们姐妹偷着多做两身衣裳就是了。”

明兰莞尔道:“瞧这丫头,别是贪心鬼投的胎罢,妈妈别理她。”

这时丹橘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个小包,送到钱妈妈手里,明兰对着她,温和关切道:“听闻妈妈前几日感了风寒,都说这倒春寒最是厉害,妈妈也有年纪了,平日辛苦,更要小心身子,这是上回老太太做褂子剩下褐金丝芦花绒的边角料,拼缀出来这么一件坎肩,妈妈若不嫌弃便拿去穿在里头罢;又暖和又透气的。”

钱妈妈忙不迭的接过来,连声道谢,还叹气道:“都说六姑娘最是体恤人的,满院的丫头都养的又白又胖,哎…还是刘妈妈的九儿有福气,不似我那丫头,进不来这里。”

明兰也不接口,只笑着谦虚了几句,众人玩笑一阵,钱妈妈把身旁的那锦盒递给绿枝,道:“这里头有几支宫花儿,太太叫来送给姑娘的。”明兰忙道:“四姐姐和五姐姐可有?”钱妈妈道:“已有了。”明兰释然道:“这就好。”

这才打开锦盒,只见里头分别有浅粉,豆绿,雨过天青蓝,玫瑰紫和海棠红五支宫花,绢纱为瓣,丝绒为蕊,颜色鲜亮,形状精致。

钱妈妈凑过去悄声道:“这是我给姑娘预先留下的,可不是挑剩的。”

明兰赞道:“这花儿真好看,谢过妈妈了,哪儿得来的?”

钱妈妈放下茶碗,笑着解释道:“前几日发榜,平宁郡主的公子中了二甲头几名,昨儿齐国公府便开了几桌筵席,太太受邀去了,便得了这个,与姑娘们分了。”

明兰神色未变,也笑道:“这可真是恭喜了,太太素与郡主交好,定是很高兴的;怪道今早我去请安时,太太脸上还泛着红,没准昨日吃了几杯?”

“正是。”钱妈妈抚掌笑道:“我是跟着去的,亲眼瞧见的,那郡主娘娘待我们太太可亲热了,便如姊妹一般,还在里屋说了好一会子话。”

明兰眼神微动了下,继而关切道:“昨夜我听说四姐姐颇晚从太太屋里回来,怕是太太醉的厉害,别是四姐姐一人照料的罢?哎呀,我都不知道,真真不孝。”一脸忧心状。

钱妈妈忙摇手:“不碍事的,太太吃了解酒汤便好多了,只是太太委实高兴,便叫四姑娘去说说话。”明兰似松了口气,宛然微笑:“这我便放心了。”

钱妈妈离去前,又凑到明兰耳边轻道:“昨日筵席之上,太太还与永昌侯夫人说了半天话,我依稀听见,似乎提及了府里的姑娘。”

明兰心头一惊。

送钱妈妈走后,过了半响,绿枝才嘟着嘴进来,抱怨道:“燕草那没用的,连几个小蹄子也震不住,由着她们抢着量…如今钱妈妈也不得太太重用了,姑娘何必这么着?”

明兰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绿枝立刻缩回嘴巴,垂首而立,丹橘过来拧了她鼻子一把:“不许混说,姑娘自有道理,你且好好办差就是。”

“一草一木皆有用。”明兰缓缓道:“不起眼的人,也有是有用的。”说着,看向绿枝,道,“燕草性子软和,可她究竟比你早进府,办事又老了的,你不可轻慢她。”

绿枝惶恐着应是,屏脚跟握手指,不敢出大气,过了会儿,明兰又放缓了口气,道:“但凡待我真心的,我总念着她的好,燕草…终归比你大几岁,你且收一收嘴巴和性子才是。”

绿枝把话在心里咀嚼了半刻,似听出了什么,眼睛一亮,抬头道:“姑娘,绿枝知道了。”

待几个丫头退出去后,明兰沉思片刻,自己取出几张信笺,放在案上铺平了,略略思索了下,提笔便写起来。

当晚,盛紘在香姨娘处用了饭,因连日应酬多有疲累,本想歇下算了,谁知却被王氏硬叫了回去,到了正房,看见端正坐在炕沿上的发妻,徐娘半老,脸带红晕,眉梢还有几分喜色,盛紘决定和她谈一谈关于‘雨露和茶杯’的问题,不能每个晚上都和她睡呀,也得照顾下群众情绪,谁知他还没开口,王氏就赶紧关上房门,噼里啪啦一顿述说,顿时把他惊呆了。

“你说什么?把如儿许配齐衡?郡主真这么说的?”盛紘呆了半响,才惊道,“那…你娘家怎办?如儿不是要与舅兄做亲的么?只差来下定了。”

王氏犹豫了下,但想起嫂子看着如兰那副不满意的神情,梗声道:“这不是还没下定么?就不兴我给闺女寻个更好的地儿呀。”

“齐衡很好么?”作为男人,盛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府上空绿油油的颜色。

王氏压低声音,热切道:“我仔细盘算了,是门好亲。不论那爵位有没有衡哥儿的份儿,他这点儿年纪就有了功名,将来自有前途,又有公府靠着,旱涝保收!还有,襄阳侯无嗣,他那爵位是要给嗣子的,可除了祖产之外襄阳侯这几十年的产业有多厚呀,都已陆续给了郡主了,哦,还有齐大人,盐政那差事有多肥,老爷比我更清楚罢,他当了多少年都检使,那银子还不堆成山了?将来这些,还不是都是衡哥儿的!那日子能差的了?”

盛紘被王氏满眼逼人的金光给晃傻了,似乎看见无数银子在王氏眼睛里飞,此刻,王氏头脑异常清楚,说的头头是道:“年前齐府出了那么件丢人的事儿,衡哥儿面子上不好过,不好立刻提亲,郡主边私下与我说的。”

王氏把声音再压低些,神秘道:“郡主说,皇上的身子…就在这两月了,到时候咱们这种人家都得守一年,过个一两年,谁还记得先帝时的污糟事呀!反正如兰还有一年才及笄,咱们可慢慢瞧着呢。”

盛紘慢慢恢复了精明,细细思索下,道:“这回恩科发榜,圣上迟迟没有殿试,说是等八王爷进京后再行论名,明摆着是把这拨中榜的新秀,留给新皇上用了,没准…衡儿真有些前途,这亲事也未尝不可?…可是,舅兄那儿怎么办?”

王氏迟疑道:“皇上若…,兄长也是官身,也得守孝,再瞧瞧吧。”

盛紘想了想,点点头。

王氏见丈夫首肯自己的打算,愈发得意,又丢了颗重磅炸弹下去:“昨日吃酒,我还遇上了永昌侯夫人呢。”

盛紘嗯了一声,微打着哈欠靠在床头,散开外衣叫王氏给拾掇,王氏一边收拾衣裳,一边笑嘻嘻道:“梁夫人与我示意,她瞧上咱家明兰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盛紘不瞌睡了,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脑袋又糊涂了,才低吼道,“老太太才走开两个月,你就敢打明丫头主意?她不是定了贺家嘛!”

“瞧你慌的,难不成我还会坑了明丫头?且听我说。”王氏用力把丈夫按了下去,脸上笑意满盈,道:“实哥儿做满月那日,在亲家府上宴饮,梁夫人一眼就相中了明兰,也不嫌明兰是庶出的,直说女孩儿品貌好。永昌侯梁家,那是什么人家,那哥儿虽是老幺,却也是嫡子,如今正想着要补五成兵马司分副指挥使的缺儿,便是补不上,也在禁卫军里有个七品营卫的差事在。怎么样?这门亲事不委屈了明丫头吧,比贺家强多了!”

盛紘很想坚持老太太的决定,可想着梁家的根基和势力,又犹豫了。

王氏瞧着丈夫动摇的脸色,又添上一把柴,道:“你也想想,明丫头生的这样好,配了贺家岂不委屈?若能与齐家梁家做亲,柏哥儿几个将来也有靠呀。”其实最要紧的是,明兰没有同胞兄弟,除了自己儿子,还能依靠什么娘家。

盛紘被说动了,轻咬着牙,问道:“那后生人品如何?若老太太不愿意,说什么也白搭。”

王氏知道事已成了一半,便放缓了语气,故作委屈道:“瞧老爷说的,像是我要卖女求荣似的,明丫头这些年在我跟前也乖巧孝顺,兄没友爱,姑嫂和睦,又疼全哥儿,我自是为了她着想的。那后生叫梁晗,人品如何老爷自己去打听吧,免得回头叫人说我的不是。”

说着嘟起嘴,一脸生气的不说话了,盛紘忙好言相劝,又搂着说了几句耳边话,直说的王氏又见了笑容。

“这样罢。”王氏把自己的盘算全部亮了出来,“老爷且慢慢打听,也想好了说辞,待老太太回来好劝道;老太太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若是那梁晗人品能过关,想必老太太也不会咬死了贺家。”

盛紘虽心动梁家亲事,但想起要劝服盛老太太,不免觉得头痛,这些年来他几乎事事顺着老太太,再无半点违抗,这会儿又…他忍不住道:“咱们到京城这么多日子了,就没人瞧上墨兰的?”

要是梁家相中的是墨兰,那岂不是两全其美,他也不用头痛了。

王氏正羞羞答答的解着盛紘的腰带,听到这句话,立刻变了脸色,抑制不住冷哼了几声:“老爷!说句您不爱听的,墨丫头好的不学,偏和那位一个样儿,爷儿们兴许喜欢,正头的夫人太太们可最不待见那模样。”

盛紘这次倒没有反驳,只能叹气。王氏斜看着盛紘的侧脸,心里冷笑,再宠爱的妾室,天长日久,也会爱淡情驰,只有名分和子嗣才是牢靠的,时至今日,这道理她才悟过来。

可不知为何,痛快过后,心里却一片寂寞。

第68话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千等万等,全国人民翘首期盼的八王爷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几乎十玉年没见面的老皇帝和八王爷,一见面就父慈子爱的水乳交融,没有半点隔阂,老子抖着手臂,慰问儿子在蜀边就藩风霜辛苦,儿子热泪盈眶,连声道父亲日理万机积劳成疾才是真的辛苦,旁边站着一个手足无措徐娘很老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的李皇后,真是吉祥的一家三口。

下头一群文武臣工也很配合气氛,各个拿袖子抹着眼泪,感动天朝皇家父子情深,难怪我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诸事都宜,原来是榜样劳!父子相认完毕,老皇帝拉着儿子的手,颤颤巍巍的介绍群臣,来来来,这位是死里逃生的内阁首辅,那位是劳苦高的文渊阁大学士,那边几个是五大阁僚,后头几位是…人名太多,明兰完全全没有记住。

“父亲,八王爷长的什么样?’如兰心直口快,其实她问的也是在座女眷想知道的。

盛纮一脸忠君爱国,昂首道:“殿下白然是龙睛凤瞳,文修武德,器宇不凡。

众女眷深信不疑,下一代国家领导人总是帅一些的好,长柏则偷瞄了老爹一眼,面无表情的保持沉默。其实八王爷长的方头大耳,顶多算端正,据说一代乱世豪杰方袒高皇帝也是一代旷世丑男,其丑陋基因之坚韧,经过几代美女改良至今还未见成效,不过话说回来,一国之君就是要这种长相安全的。

老皇帝估计是真撑不住了,于是善解人意的钦天监监正立刻算出最近的吉日,着即行册立储君大礼,群臣遂上贺表,早有准备的礼部和太常粟官员大显身手的时刻到来了,吉日当天清晨,天还没亮,盛家父子就摸着黑出了门,到奉天殿参礼,跪了又跪,站起伏倒足足一整天,最后太子接过宝册,到中宫谢过皇后,再拜谒宗庙,祭告祖宗,才算礼成;饶是如此,盛纮还说是因为年前大乱,老皇帝心力交瘁,册仪已是简化许多了。

京城百姓觉悟很高,知道喜皇家之所喜,当晚就大燃烟花,有财之家索性放焰口,广布施舍于穷困百姓,以示普天同庆。小长栋也很高兴,因为册立太子大典,他们学堂放了几天假,放假当日回来时,他偷偷告诉明兰,他听见那些去领米接粥的乞丐们在说‘这几个月都两回了,要是天天都册立太子就好了,云云,明兰不禁莞尔。

长栋十一岁了,孩童的模样渐渐抽长了身子,平日里在父兄面前是毕恭毕敬,见了明兰却依旧淘气,明兰便鼓励长栋把先生夸奖的文章拿去给盛纮看,盛纮倒也夸了几次,长栋愈发刻苦勤奋读书,起早摸黑的用,跟人说话时也目光呆滞。

明兰怕他读傻了,常开解他不要太执念:“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十个读书的,倒有九个半是为了做官;可读书好的就一定能做官好吗?你个课已然很好,混不上显眼的名次,便讨个上榜总是有的;要紧的是多学些道理世情,将来与恩师同僚相处,定能和睦,若为官,也能为福一方百姓,不要把脑袋读酱掉了。’说到底,长栋并不如长柏资质好,他靠的不过是一股子执拗的钻劲儿。

长栋小小少年的脸上浮起苦笑:“我不过是想叫姨娘过的好些罢了。

明兰看了他会儿,然后摸着他的脑袋轻轻叹气。

册立大典后,老皇帝本想把政事交接给太子,白己好好养病,谁知太子纯孝,一慨不理会朝臣求见和各处拜会的项事,只一心扑在老皇帝身上,白日伺候汤药,每口必先尝,夜里便在老皇帝的寝殿里的卧榻上浅寐,日日不缀,朝朝不歇,不过十天夫,新上任的太子爷已瘦去了一圈,宽大的袍服晃晃悠悠的。

老皇帝叹息道:“我儿至孝,联甚感欣慰,汝乃当朝太子,当以国事为重。”

太子垂泪道:“吾众兄弟皆可为太子,然儿父只有一人。”

老皇帝老泪感位,遂父子抱头痛哭;内外朝臣闻得,皆嗟赞。

五军都督府右大都督薄天胃年事已高,自年前便在家养病,也道,岂不闻子欲养而亲不待,太子果乃贤孝之人,后夤夜奉旨进宫,解兵符与太子。

明兰听着长栋打听来的消息,嘴角微微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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